颜烈隐隐觉得蹊跷，郑众的解释也不能打开所有的谜题，他只能确定自己的童年曾经经历过一场匪夷所思的噩梦。梦醒之后，他的人生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但是一切的一切，真的像梦一般，在现实的记忆中，搜索不到任何的影子。倦意席卷上来，颜烈握着扇子的手落在孩子的软软的身体上，在深蓝色的夜幕中慢慢睡去。
八月下旬的时候，宝宝迎来了人生中第一场考试，小姑娘并没有什么压力，颜烈却微微有些紧张，他并在乎合格与否，而是怕过早地经历失败会让孩子的自尊心受到伤害。
“爸爸，这个好看吗？”刚刚练完琴的小公主，仿佛要去参加一场晚会，拎着手中天蓝色的水玉小裙子蹦到颜烈面前。
“嗯，好看。”颜烈满手是泥，对她点点头。每天宝宝练琴的时间他都会停下手里的工作，等到孩子练完了才继续回到工作台前。小公主继续对着镜子看自己漂亮的样子，颜烈磨润着手上的湿泥呆呆望着她。
明天是宝宝重要的日子，也是他另一个孩子的生日。过了明天，那孩子就一岁了，离开时小家伙就咿咿呀呀地开始说话了，他好不好吗？长胖了吗？他学走路时有没有跌倒？他是不是已经会开口叫……爸爸？
手中的软泥已经变了模样，歪倒的部分打在他的手背上，颜烈回过神来。宝宝乖巧地蹲在他的面前，抬着一双疑惑的大眼睛看着他：“爸爸，你不高兴了？”
颜烈关上机器，把手上的泥撸撸干净，笑道：“怎么会呢，宝宝，明天你要是能考过的话，爸爸带你去吃蛋糕好不好？”
“好^-^我要有草莓的蛋糕。”颜烈洗干净手上的泥巴点点头，开始帮她准备明天的东西。

thanks 104

Chapter 104
八月天气浮躁喧哗，狭长的教室走廊里排满了陪考的家长，颜烈捏着拳头站在教室对面，靠着粉白的墙壁想象孩子镇定自若地坐在钢琴前，灵活的小手轻轻跳动，熟悉的乐曲就从黑白琴键的缝隙中流淌出来。
一曲弹闭，轮到下一个小朋友考试了，可是小公主却依旧站在钢琴边上不肯走。评委老师觉得很好奇就问她为什么？
小姑娘靠在座位边上掂掂脚尖，说：“你们还没告诉我我有没有考上呢？”
因为考级的成绩是之后通过声讯电话的方式查询的，所以考试当天不会知道分数，但宝宝是第一次参加比赛并不知道。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笑着对她说：“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呢，再过几个星期你就会知道了。”
小公主歪着头看看评委席上的老师，仿佛是确定了他们没有骗自己后，嘟嘟嘴不甘心地说：“可是我爸爸说，今天考过了就给我买草莓蛋糕的。现在蛋糕也没有了……”
因为宝宝是这个级别的考生中年纪最小的孩子之一，大家本来就对她有些喜欢，听见她的话都笑了起来，几个老师商量了一下，对她说：“那你回去告诉爸爸，老师说一定要给你买蛋糕吃。”
小姑娘摸摸嘴唇，不解地问他：“这样爸爸就会给我买吗？”坐在中间的老人点点头，笑道：“会的，我保证。”
“嗯^-^”小公主开心地应了一声，“谢谢老师，老师再见。”然后挥挥手蹦蹦跳跳地跑出去。
颜烈远远地看见她走出来，连忙迎上去：“宝宝，怎么样？”小姑娘可能有点不确定老师的话算不算数，拽了拽自己的裙子，扭扭捏捏地说：“爸爸～老师说，让爸爸一定要给宝宝买蛋糕吃。”
“？？”颜烈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不解地看著她。若铮很自然地以为他不信，小脸顿时羞得粉红粉红的，握紧小拳头为自己申辩：“是真的，宝宝都问过老师了。”
颜烈终于明白了，轻轻搂着她的腰笑道：“好，那我们去吃蛋糕去。”
“哦～吃蛋糕去喽～”小公主在他怀里挥着手臂走出考场。紧张的考试仍在继续，她欢乐的笑声就像一个轻松的胜利者。
两人买了一个巧克力草莓蛋糕，回到家里颜烈拉上窗帘，在蛋糕中央插上一根月白色的蜡烛。
“爸爸，为什么放蜡烛？”等不及的宝宝几乎趴在工作台上，淡橙色的光焰融化了她的脸庞，颜烈拉她坐好，点上烛火，笑道：“因为爸爸喜欢烛光，有烛光就可以许愿。来，宝宝和爸爸一起许愿。”
“好”若铮立刻乖巧地闭上眼睛，双手交叉，小嘴小声呢喃却听不见在说些什么。颜烈借着飘摇的烛火看她圆润的小脸，曾经抱在怀里的小婴儿，现在已经活蹦乱跳了，“好了。咦？爸爸你许愿了吗？”宝宝睁开眼就发现颜烈怔怔地盯着她看。
“啊，爸爸已经许过愿了……那我们吹蜡烛吧。”
相对于点起蜡烛，小姑娘的兴奋点似乎更倾向于狠狠地熄灭它，听见颜烈的提议立刻开心地拍起手来：“好，好。”
本就赢弱的烛火在孩子鼓足呼吸的一吹后留下一缕乳白色的轻烟，颜烈忽然想起很小的时候徐黎给他讲《卖火柴的小女孩》，每当火光亮起的时候，可怜的小姑娘就能从依稀的火苗中望见渴望的世界，但是熄灭之后，她的梦想也跟着消散。颜烈眨眨眼，刚刚烛光摇摆的瞬间他似乎也触及到了世界的幻象，但是那一眼太快，熄灭之后什么也想不起来。
颜烈拿起刀把蛋糕切成八块，如果他和裴殊彧都能拥有一个正常的家庭，那么今天就应该是八个人围坐在一起。
“爸爸，你知道想知道我的愿望吗？”宝宝结结实实地在奶油中间咬了一大口，挂着满嘴白色问他。
颜烈并不想知道，他了解自己的孩子，就像这个看似天真的小天使明白自己的心情一般，但是过早的失去了爱护的他也明白，孩子的这种问题，就是在期待大人们渴望的目光。颜烈微笑，用手指抹掉她雪白的小胡子：“宝宝的愿望是什么？”
“我希望永远和爸爸在一起，爸爸看到宝宝就会开心。”
心头的血液缓缓地流过，温柔地印记磨去所有不平，虽然知道宝宝并不会想其他孩子那样祈祷什么垂涎的礼物，但他以为孩子至少会希望能和自己的父亲弟弟相聚，却没想到……
“宝宝真乖，爸爸真的很开心。”
“真的吗。呵呵……”父亲的夸奖就像一个甜美的承诺，若铮咬着银色的小圆勺笑起来，但是仅仅过了几秒，又偷偷地抬起眼睛瞥瞥颜烈。
细心的父亲自然与孩子心有灵犀，放下勺子对她说：“我们家的宝宝，又聪明又懂事。如果爹地知道宝宝今天通过了考试也一定会很高兴的。”小姑娘不敢正视他的眼睛突然的明亮起来，颜烈摸她的嘴角，“晚上爸爸给爹地写封信，告诉他这个消息。”
“真的吗？爸爸真的要给爹地写信吗？”选择这样的说法，只是因为它不是立即更够收到回复的，颜烈不清楚裴殊彧美国的电话，更不会知道他现在的住址，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他迫不得已的谎言，但是孩子却以十分的依赖相信了，“真的要给爹地写信吗？”小姑娘急切地从凳子上跳下来，大叫着跑向她的小书包，“宝宝有礼物给爹地……”
一副画，因为能够写出的字实在少得可怜，画笔成为了孩子表达感情最好的工具。宝宝背着手站在颜烈面前，带着几分胆怯几分羞涩，问：“老师让我们画‘我的家’，这是宝宝画的。”
颜烈握着手中的画纸，绿色的草地，粉色的花朵，女儿用印象的手笔描绘了他们在日本经历的一段美好时光，裴殊彧张着血盆大口似的笑容，还有那个被包裹得像个蚕蛹般的婴儿……
颜烈没有露出丝毫的感伤，揉揉孩子的头顶心：“宝宝画得真好。”年幼的若铮露出快乐的笑容，颜烈找出一个信封，一笔一画地教孩子在上边写下了“爹地收”的字样。宝宝柔软的小手认真地临摹着颜烈的字迹，小嘴紧紧抿在一起，每写完一笔都窃窃欣喜。
颜烈哄她睡去，偷偷地将信封里的画纸换成了白纸。第二天清晨，宝宝就拉着他的手指到附近的邮筒寄出了那封没有地址的思念。颜烈不想和孩子继续这个话题，便带她到郊区看望徐黎。

thanks 105

Chapter 105
看似漫长的暑期匆匆过去，展演已经秋末，宝宝因为天气突变着了凉，半夜发起烧来，小脸热得通红。颜烈吓了一跳急忙带她去了医院，可是艾米莉和郑众都不在只有新来的小护士。颜烈这才知道，之前他们受到了怎样的优待，于是不忍吵醒难得休息的朋友，独自抱着孩子在急诊注射室的躺椅上坐了一夜。
第二天，宝宝温度降了很多，依偎在他怀里，小脸蜡黄。颜烈心疼地搂在怀里，直到输液结束后，才放下睡着的若铮，对值班的护士打了个招呼跑出去买早饭。回来的时候宝宝已经住进了病房，当然，孩子并非病情加重，而是她亲爱的干爹已经上班了。
颜烈到病房里喂孩子吃了点东西，虽然还是很虚弱，但比起昨天晚上精神了很多。小儿科的护士来给她量体温，只有一点低烧。颜烈稍稍放心了一些，抽空到郑众办公室。
“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呢，孩子都病成那样了。”一见到他，医生连招呼也来不及打便不满地埋怨道。
颜烈自然不会往心里去，只是他昨天半夜跑出来又一动不动地守了一晚上，早上起来就觉得喉咙里干涩的痛，忍不住站在门口咳了两声。郑众本来还有些怨气，但见他这样心马上就软了，再怎么说颜烈也只是不想麻烦他，何况孩子生病也不是他的错，立刻走过来：“你是不是也感冒了？听说你昨天守了一晚上……”
颜烈又捂着嘴咳了几声，努力忍住喉口泛起的瘙痒，几乎本能地向旁边一闪，躲过了医生伸过来的手：“咳，没关系，可能有点着凉，吃点药就没事了。”
郑众尴尬地收回手，插进白大褂里，说：“嗯，那，坐吧。”颜烈顺从地坐下，医生猜想他大概又想问些问题，直接打开天窗，“怎么了？又想问什么？”
颜烈还是不太适应跟裴殊彧以为的人玩笑，表情僵了一秒，说：“没什么……”低头咬了咬牙，轻声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他的电话号码……”
“？谁？”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医生差不多已经忘了之前的忌讳，不明所以地问道。
颜烈盯着茶几边沿看了一会儿：“殊彧……其实，昨天宝宝发烧的时候，总是喊他……我想她可能是想他了，这么久没联系了，哪怕只是跟孩子说两句话……也好……”
深知对于自制如斯的男人要说出这样的话需要多大的勇气，医生双手交叉思索了一下，拉开书桌上的柜子拿出一本通讯录：“他现在的手机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他家的电话，可以吗？”
颜烈点点头，医生掏出钢笔在便签纸上写下一排数字，递给他：“不过，殊彧的话，可能不太在家，最近他忙得很。”
“？？”颜烈接过纸片，却不大明白郑众是什么意思。
“你还不知道吗？”见颜烈一脸茫然的样子，医生皱了皱眉头，问，“裴叔叔上个月宣布辞职了，现在殊彧是裴氏的董事长了……你真不知道吗？报纸电视上都登了。”
对于颜烈这样依靠创意生活的人，时事政治并不是什么值得关注的主题，尤其是他家的电视完全让给了宝宝看动画CD，颜烈根本没有渠道知道这样的消息。
颜烈皱了皱眉，他有太多的问题想知道，从前他从来不会去问裴殊彧，现在除了郑众再没有人能够回答他了：“阿众，你知不知道他们家到底是做什么生意的？”
“？”医生一怔，“你，什么都不知道啊？”虽然经过后来的相处他总算相信了颜烈并不是为了贪慕虚荣，可是清高到这种地步，实在让人有些瞠目，“好吧，我告诉你，他们家，呵，怎么说呢，小到服装食物化妆品，大到汽车IT房地产，全部都有投资啊……所以说，他真的是十足的大资本家……”医生摊开手，“其实你就不该问我他家做什么？而应该直接问我他家不做什么。”
颜烈面色凝重地动了动嘴唇：“……什么？”
“医药，裴氏从不涉足医药”医生眼神中透着淡淡的银寒，撑在桌上的手紧紧盖住一张折叠的报纸，“裴叔叔好像从来就不相信医学的力量，所以，裴氏唯一没有做过的就是……生物制药。”
颜烈对自己离开的情形有些迷惑，医生脸上的表情不知是窃喜还是失望，甚至有些怨恨，但他无法揣测到其中的真义。回到病房，宝宝正大声地和派来照顾她的小护士争辩：“就是我爹地！！就是！！”
“好，好。是你爹地。”
“怎么了？宝宝怎么可以对阿姨这么没礼貌？”颜烈推门进去，宝宝被他说了委屈地嘟起嘴巴。
“呵呵，没关系，小孩子嘛～”眼前的小姑娘看上去和艾米莉差不多大，把手上的东西拿给他看，“她就非说这个人是你。”
“不是，他是我爹地！！”宝宝再次大叫起来。颜烈低头看了一眼护士小姐手里的东西，一张普通的报纸，版面正上方有一张黑白照片，上面印着一行大字“终极垄断：疯狂裴氏收购美国最大药商”，而照片上模糊的人群中，裴殊彧的影像突出其中。
“好，你说是就是吧。”小护士收起了报纸，悻悻地走出去。
“爸爸，宝宝没有说谎，那个就是爹地。”小公主伤心地趴在他的肩头，为人格上的受辱默默难过。颜烈拍拍她的背，安慰道：“嗯，爸爸知道，宝宝没有说谎……”
千百的问号占据了他的大脑，颜烈似乎有些明白了郑众怪异的神情，但是，为什么裴殊彧会突然大举进攻医药市场，对于一个从来就没有这方面经验的生手，这样的大手笔，未免太招人耳目了。
正在思考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陈侃的电话，颜烈接通。
“烈，哈，告诉你个天大的好消息，你那个蓝釉冰梅花瓶拍出去了！！”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激动，颜烈甚至可以想象出陈侃握着手机微微颤抖的手，“你猜猜多少钱，你猜猜！”
“我怎么知道，1200？”虽然说不知道，但还是应和着说了个自定的价格。
“不对，太少了。我告诉你吧，再加两个零，12万啊！！！”
这回不光是陈侃，连颜烈也震惊地颤抖起来：“怎么……”可能，那样的瓶子，根本不值这个价钱。
“哎呀，我也搞不明白怎么会事”陈侃依旧大声说着，“有两家像是认准了你的名字 ，拼命地往上叫啊……一副非得到不可的样子……”
‘烈的作品……无论如何都想要占位己有……’
‘无论如何……’
仿佛回想起了什么，颜烈握紧手机激动地不能自已：“那个拍走的人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啊。”
“那，他是哪里人？”
“美国。”
“……”

thanks 106

Chapter 106
一个来自美国的富豪，如果不是刚刚在郑众那里知道了一些事情，颜烈可能不会想到裴殊彧，但是除了他还会有谁呢，舍得用古董的价钱收走他一件不算上乘的作品。颜烈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用力，嗓音里带着些许颤抖：“陈总，下次拍卖，会有我的东西吗？”
“额，好像没有啊。不过你今天可是火大了，要是能趁着这波行情做点东西出来的话……”
“下次是什么时候？”
“两个月后。”
“好，我做的出。”颜烈暗自握紧拳头，似乎已经看见裴殊彧坐在圆形会场高高的看台上，举起手中的号码叫价。
“可是，额，你不是不爱出国吗？下次在尼泊尔。”陈侃有点惊讶合作伙伴的突然转变。
颜烈嗯了一声，说：“我知道了，没有关系。”
只花了一半的时间，颜烈就完成了约定的作品，一个蚕豆形的器皿，周身布满凹凸的花纹，踏着鼓点一般的波浪和张力十足的收口，仿佛正有无数闷重的音符从那口中传出。这是在若铮出生时，钻进他心中的一击绝妙灵感，乳白色的器体又像一只象形的小脚，而整个器身的正是孩子出生时的长度。
颜烈从未像这样爱过一件物品。在那个黎明与生命交合的夜晚里，他决定将这样美妙的创意，永远地留给那个守护在自己身边的爱人。如果那场交易的最后买家真的是他割舍不去的裴殊彧，那么他就应该能够明白自己的用意。
离拍卖开始的日子还要一个月，颜烈破例将这个东西留在家里，宝宝对这个造型怪异的东西有种莫明的亲近感，每天洗好澡就会把自己的小脚伸进瓶子里。颜烈并没有阻止她可爱的行为，在他看来，这陶器就是若铮孪生的胞妹，就是另一个宝宝的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