苕之华之第二部《云烟梦》BY 黑燿
  发于:2009年06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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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岚、岱和嵬针锋相对之际,上官煜一声怒吼:「你们别要在这儿争执!他身子不适,需要安静休息!」难得见他放声说话,众人惊愕地忘了响应,只能瞠着眼睛回瞪着他,就连最清楚他好脾气的陆晴和孟霜也都张大了眼。


也就在这时,只听床上传来微微声响,上官煜低头,看见华苕睁开了眼,形貌有些虚弱憔悴,却带着平静的神情。他迟疑地说道:「呃……你醒了?」

华苕微微一笑。「你的声音最大……」

见他醒转过来却像变了个人似的,微笑如同和暖的春天,彷佛先前的冷漠完全不曾存在,更显出他的绝艳动人,上官煜整个人不禁失了神。

「上官。」华苕突然出言唤回他的魂魄。

「什么事?」上官煜立刻醒觉回问,一时倒也没有注意到华苕对他的称呼已不再如以往的疏远。

「我可带你前往练霄楼,若其真有反意,更可助你毁了它,但你须答应我三个条件……」

听得此言,不但上官煜惊愕地瞠目结舌,后头一干人等,也不敢相信地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一下。

压制住激动的心情,上官煜低问道:「哪三个条件?」

「第一,莫要问我原因,也别问我有关陈粱村的事……」

上官煜点点头。「然后呢?」

「别动司徒清晓兄妹。」

「这怎可能--」岚急急开口。司徒沐曦倒还无所谓。毒西施司徒清晓牵扯多项重大的案件,怎可能说不动就不动?更何况他们要对付练霄楼,自然也很可能会和司徒清晓对上。

谁知上官煜挥了下手制止岚的话,并且专心而温柔地注视着华苕,接问道:「那么第三个条件是……?」

华苕深深看他一眼,缓缓说道:「我对练霄楼的机关了若指掌,到时人手调配全交由我……」

此言说出,就连原本不持反对意见的岱和嵬都开始着急。要他们听命于一个很难算得上是正派的人,尤其在练霄楼听从他指示又几乎等于把自己一条性命交在他手中,谁知他会不会突然翻脸不认人,或是老早设好阴谋圈套等他们跳下?这种蚀本生意哪里做得下去?


上官煜凝视着华苕清澈没有掺上一些杂质的墨绿眼眸,也不知怎地,竟突然想起蒻水城附近,传说在湖底藏了颗宝玉的镶玥湖湖水,恍若吟着诗般,蛊惑着人心的陷入。他扬起唇角,将华苕掉落在额前的一绺发丝拨开,微笑而坚定地说道:


「我都答应你!」

上官煜全盘接受了华苕提出的条件,最先出现反弹声音的,自然是岚和岱两人。

「上官煜,此事应当再做商量,如此决定实在太过轻率。」

几人在上官煜坚持留给华苕安静休息的空间而退出房间后,岱首先发难。

「虽则大人要咱们听从你的指示行事,但若要我们听那魔头的命令,根本不可能!」岚同样不悦道。

上官煜抬手制止两人继续抗议,解释道:「首先,他虽外号医邪,却称不上是个魔头。」

认真说来,此言实际上相当客观,因为根据华苕流传于江湖的所作所为,充其量不过诡异较为匪夷所思些,却从未听过有滥杀无辜,或是其它十恶不赦的事迹。岚和岱略作深思及此,倒也没有开口反驳。


「再者,咱们现在对于练霄楼几乎可说是全然不知。连地点都摸不清了,还能再谈什么?他既已答应助我们毁了练霄楼,如此天赐良机,为何要做拒绝?毒西施之所以难对付,原因之一在于他背后有个组织撑腰,毁了练霄楼,毒西施一人也无法成什么气候。」


「说来说去,你还是要随那医邪的意思?」岱皱了下眉,低道:「可你怎知他不会做个陷阱等咱们掉下去?」

上官煜的黑眸闪着笑意。

「因为我相信他。」

见他如此回答,其余几人顿时怔住,更别提作什么反驳。

「我已答应他三个要求,希望你们同样遵守。」上官煜续道:「请你们相信我绝不会因为私人的意思而将师父与傅大人的交代置于一旁。就眼下的情况看来,同他合作和咱们原先的目的并没有冲突,不是么?」

 

***


几个人在房里折腾了好一阵终于离开,唯一留下的华苕蜷在床褥上,用暖暖的棉被将整个身子裹住,保持住跳脱梦魇后好不容易回升的体温,耳中则将上官煜等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全听进去。


他的功力深到能听到细微声音是原因之一,但最主要的,在于那几人的争执全都在一走出房间就开始,人根本还未走远,耳朵尖一点的隔着扇薄木门也能清楚听到对话内容,更何况是他?想到这儿,华苕竟有种想笑的感觉。


「因为我相信他。」

乍听此言,华苕不禁浑身起了阵颤抖。

这人是怎么搞的?该说他单纯善良个性好,还是长了年龄不长智能?一般有江湖历练的人,会像他这般信任人吗?

还是,这种信任,只对他而已?

算了吧!你在期待什么?

就在上官煜等人谈话声渐行渐远之际,华苕将手抚上前额,低低呻吟了声。这时候委实不该作太多的思考。如同以往一样,在被梦魇侵袭过后,或许因为梦里施太多的力做无谓的挣扎抵抗,总让他醒转后浑身虚软无力,脑袋更是晕眩不已。


却听得房门外传来窸窸簌簌几不可闻的声响,本用手轻盖住双眼休憩着的华苕猛地翻起身来。

其时室内仅有微弱昏黄的烛光照明,窗外则仍一片漆黑。从华苕晚膳后不久便至客房睡下,后受梦魇侵扰而醒,恐怕不过几个时辰过去,甚至未到子夜,也难怪向来晚憩的上官煜等人在各自的房内听见华苕房中传出异声时都闻风而至。只是几人边说着话边离开后,又有谁会留在后头,鬼鬼祟祟在房门外不晓得有何目的?


华苕伸指一弹,烛火嗤地一声剎时灭去,客房内就像突然盖了块黑布,伸手不见五指,倒是窗外原本不显眼的月光这时候反而明亮得把窗边物体照得一清二楚,果见一个轮廓清晰的人影就在薄薄窗纸的另一边。


见窗外人影有了动静,华苕无声地翻下床,却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对于自己全身力气意外地就连一半都还未恢复,华苕有些着恼,但还是在看到那人影移去的同时拿起放于床边的外挂披上,抢出门外追去。


只见那人踅个弯转向宅第里的园池方向没去身影,华苕微瞇起眼,蹬足轻点,飞燕般以直线距离抄了近路过去。待他落在池塘垂柳边,却见四下无人,枝叶随风摩擦声响在暗夜中最是清楚。


华苕踏了两三步,突有所闻,旋身对上池边小亭子里阴影下的一个人影。只见那人身形瘦小,却因为脸庞隐在暗处,看不真切。反而在亭外的华苕一举一动被洒落的月光照得明白。即使居于劣势,华苕依旧气定神闲,将手负于身后。


不多时小亭子里的人即缓缓走出阴暗处,显现在月光下的脸满布皱纹,头顶几乎不剩多少毛发,正是年岁六十又六,忠心耿耿侍奉宗家主子已有三代之久的童伯。

见亭中走出的人是他,华苕略感意外。从他踏入宗宅之后,童伯一直像个无声的影子极不显眼,即使是傍晚时他也未像厨娘于婆一般与上官煜等人同桌用膳,反倒一个人躲在灶房。

何以他会在半夜时分像个做贼的在房门外偷偷摸摸?

华苕并不想浪费时间凭空臆测,他略略仰起头,对上童伯那双细长眼睛直射出来的锐利视线,不由得忆起早先晚膳时总觉得有道视线对着他而来,让他芒刺在背不甚舒服,却又不知道这目光的来源,如今想来应就是出自眼前的童伯。


轻哼了一声,童伯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你到底是谁?」

原来是怀疑他这个不速之客的身份?

华苕淡淡一笑:「你毋须担心,我不会对上官不利……」

哪知童伯方才的问话似乎并非此意,他面露不耐地挥挥手打断华苕的话,又问了另一个问题:「你父亲是谁?」

此话既出,华苕向后退了步,灵光乍现,他咬了咬下唇,不免懊恼于自己方才像白痴般的会错意。微沉下脸,偏过头去,华苕的语调明显较之前冷了许多:「与你所想的不同。」

耳中却听得童伯叹口气,有些落寞地低道:「是么……我还以为……」

华苕回过头,发现童伯的眼神不再带有审视逼人的意味,整个人也像突然间消了气,老了十数岁,显得无精打采而老态龙钟。

情况出乎意外,华苕心中难得地产生些许罪恶感,他正打算走上前说些什么,童伯却在这时整整脸色,回复冷漠地望向他。「希望你真能遵守对煜少爷的承诺,更不可伤了他,否则……」


他不再多言,身形一晃眨眼间便离开了庭院,独留华苕一人处在略寒夜风中。

华苕随手拨去被吹至颊上的发丝,想起自己竟在措手不及之下被个老人出言威吓,甚至还来不及回嘴,不由得低声啐道:「搞什么!?」夜深露重,他身子尚且虚弱,也不该一直停留在外,华苕低头微微咳了声,便转身往客房的方向缓缓踱回去。


华苕回房之后,称称自己的身体状况,便直接盘坐床上调息。

当身着白色外挂的上官煜于清晨推门而入时,华苕虽一夜未睡,精神却较先前好得多。

上官煜拿起华苕昨夜回房后随手摆在一边的外挂,交给见上官煜进房后仅着单衣便下床的他,笑道:「晨间温度稍低了点,小心别冷着了。」见到华苕的气色比起前一晚的惨白恢复不少红润,感到颇为满意。「感觉还好么?饿了吗?婆婆已做好早膳等着了。」


华苕望了他一眼。「你用过了?」

「不,还没。」上官煜摇头。边看华苕穿起外挂,边说道:「若你可以,咱们就一道过去。要不,端到房里用也可以。」

「无须如此麻烦。我没有用早膳的习惯。」华苕随口回道。

「说谎。」

上官煜之言,让华苕蓦地怔住。他无言望向上官煜,完全忘了要掩饰脸上的讶异与疑惑。

眼底满含着笑意,上官煜续道:「你的眼睛明明喊着饿,还嘴硬?走!跟我去尝尝婆婆拿手的热粥和小米糕。」他看似随意地伸手提住华苕的左手臂,拉着他就要往门外走去。

什么叫做「眼睛喊着饿」!?华苕想怒又想笑,但提臂甩动,伸手拨弄,却怎么也挣不开上官煜那只明明握得并不很紧牢的手。行走江湖这些年,他哪曾遇到敢如此霸道对待他的人?


「我不想--」

华苕开口正要抗议,上官煜立即截去他的话尾,道:「婆婆的小米糕我从小爱吃,你待会儿吃了若喜欢,早点跟我说,以免其余的全落进我的肚子里。」


当上官煜带着无关个人意愿却不得不跟着行动的华苕踏进饭厅时,岚、嵬和孟霜已经就座。
见到华苕出现,岚毫不客气地劈头就问:「你何时可以领我们前往练霄楼?」

上官煜原本拉着华苕的臂腕将他带到饭厅,岚突然的话让他清楚感到华苕微微僵了下,进而不着痕迹地挣脱自己已然放松的手。上官煜看向华苕,发现后者这时正巧也回望他,只是脸上原本带着闹别扭的「可爱」表情,已在瞬间被淡漠与邪气所覆盖。


「随时,就看你们的意思。」即使与方才有着同一张脸,此时冷冷说着话的华苕却仿若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人。

「是吗……」岚点头,道:「依我认为,此事不宜迟,咱们用过早膳后,就该准备出发。」
华苕闻言,紧闭着嘴没说什么。

倒是甫踏进屋内便听到这句话的陆晴,不赞同地说道:「为何如此焦急?练霄楼的存在又不是这一两天的事,你们延个几天再出发会差到哪儿去?我还有事要与你们商讨,就再缓一些罢。」


结果在陆晴一句话下,即刻启程赶路的打算暂时取消了。

在除了上官煜之外的身旁众人不时瞥视监看的情况下,华苕一脸若无其事地用餐,反倒其余人太过留意华苕的一举一动,这顿饭吃得有些食不知味。用过早膳,趁着傅宰相三位弟子离开饭厅准备起要回报给师父的口信时,上官煜向余下的陆晴等人打声招呼,便偕着华苕走出宗宅,往蒻水城最为繁华的大街行去。

 

其时正当天明未久,街上来往的人还不多,倒是几个贩卖茶面点南北杂货的小摊子已然摆设妥当。华苕静静走着,聆听上官煜天马行空的闲谈,以及对于周遭环境的解说与介绍。
「欸,你说,婆婆的手艺的确好,不是么?」上官煜突地话题一转。

华苕耸耸肩。「我不挑吃,好与坏对我而言并无差别。」

「别这么说,让婆婆听见这话,你在她心底的形象肯定大打折扣。」上官煜哈地一笑。「眼下她对你喜欢得紧,菜色虽没太大变动,弄得可比平日更为精致哩!」可不只是他在说,就连今早小师妹李妍看见较平时更精心烹调数倍不止的菜肴时,也要睁大了眼直嚷着不公平。虽然依旧是热粥、小米糕等盘点,馅料就硬是比平时还丰富,糕饼热腾腾而松软,加入少许葱花佐料的热粥更是将米磨碎了去煮,极为滑顺入口。


而这,从于婆杓一大碗热粥摆在形容尚有些憔悴的华苕面前,要他吃多点养足精神,可知餐点的精致度升级是托谁的福。

「喜欢?」华苕不以为然地挑了下眉。「她不晓得我名声多差?」

「她只看自己顺眼。街坊耍嘴弄舌说的,对她而言都是左耳进右耳出的浑话。」上官煜笑着解释道。

能说出这句话,足见上官煜对于婆了解之深。

一点儿也没错,于婆是宁可相信自己亲眼所见,也不会为谣言牵引着走的人。她并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家,蒻水更是各种消息传闻聚集的大城市,自然不会缺少关于医邪「丰功伟业」的传言。只不过亲见华苕样貌行止,说也奇怪,于婆竟对他好感倍增,哪里会将先前听过的闲言闲语放在心上。


两人并肩走着谈着,而后来到一幢华美的三层建筑前。此楼高有数丈,门前匾额染黑底描金字镶上红蓝边框,极是显眼。

「这便是蒻水最为鼎鼎有名的定香楼,福老声名最噪的第一美酒--『玉露天香』便出自此处。两天前我小师妹才从这儿讨了一瓮回去,可惜你来晚一天,那瓮早已见底,连我自己都没得过瘾哩。」说到此,上官煜灵机一动,提议道:「干脆咱们现下就上定香楼一品佳酿,可别告诉我你喝不得酒。」


单从外表看来,华苕根本是面如冠玉弱不禁风的斯文书生样,若非先前曾在生死道上交手过,上官煜定也瞧不出他会是展现凌厉手法、卓越轻功的高手,因此最后一句话,极为顺口地就说了出来。


听闻上官煜话底似乎有点瞧不起的意思,华苕微瞇起眼,冷哼一声。「自然无妨。可,一清早的,喝酒伤身。」

发觉自己说错了话,上官煜讨好地笑了笑,二话不说,伸手拉起华苕的手臂,就往定香楼里走,口中絮絮说道:「浅酌则止,浅酌则止。」

华苕再度被动地随着上官煜走,瞅着被他拉住的那条臂膀,正思考是否应该用力甩开,一声热情招呼蓦地响起。

「嘿!可没眼花罢?是煜小子哪!」

华苕抬眼,看见上官煜正热络地对朝他俩走来一位略有发福的中年男子响应道:「端叔您早啊。」他将华苕拉到自己身旁,对男人续问道:「端叔,福老起来了吗?」

原来那人是许福的二儿子许荣端,现为定香楼的掌柜。

「早起来了,正在后院活动筋骨!」许荣端一面微笑,一面忍不住好奇地偷眼打量上官煜身边丰姿夺人的美青年。不过他毕竟世面见多,打量是打量到了,却做得较为摸不着痕迹,并没让华苕感到恼火或尴尬。


上官煜点点头,转而对华苕笑道:「你先上楼稍坐,我去向福老问声早,顺便讨些好酒回来。」接着他朝向许荣端,直接要求道:「端叔,这我朋友,劳您先领他上楼一坐,我去去就来。」


交代完毕,他便朝隔壁许福的居所行去。

许荣端对着已然走开了的上官煜略放开声量问道:「我说煜小子喂,就老位子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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