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已闭眼,深呼吸,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绪。然後爆发似的吼了出来:“难道我要和他不死不休的一直纠缠到下一个盘古开天不成?”他可没兴趣,相信苍奕也不愿意,“只有在我涅磐的时候,利用太阳的火焰亲手烧毁那几块炼石,我才能真正安心。”也才真正算是做到了许给商离的诺言,让苍奕永远没有开启盘古陵墓的那一天。
“不行不行,我还是担心帝俊手中那块。”拿到玄天玉後,苍奕的目标肯定是他。
单手抚上颈间赤羽,癸已沈吟半晌,最後好整以暇的决定,“我去天宫‘做客’好了。”顺便看看能不能乘机弄到帝俊的裂云珠,也可以就近防著苍奕。
到天宫做客?镜翔额际两边隐隐抽痛,不禁伸手掩面。
“你确定……你不是去天宫找麻烦?”他一点都不希望癸已的做客方式是夜行性的那种。
“澴王大人,澴王大人!”有侍女急急忙忙的进了澴王宫大殿。
“什麽事?”镜翔淡淡发问,并没有责备侍女的冒失的意思。
“火族的炎君大人来了。”
“离火?”一旁的癸已轻轻挑高了眉头,然後起身对镜翔说,“我先走了,你慢慢招待贵客吧。”
看著癸已伸懒腰,跨步就走,有股不祥之感陡升,让镜翔脸色顿时黑了一些。
他连忙拉住癸已,“你去哪儿?”
回头盯著镜翔打量了好一会儿,癸已笑得过分灿烂,耀眼,让一旁的侍女也红了脸。
“还能去哪?做客罗!”
果然……受了刺激的人是没什麽理智可言的。西宸帝把癸已气惨了!
强忍下难得的想要吼人的冲动,镜翔笑得勉强,“你好歹先回华清宫,过几日再去‘拜访’天宫吧。”才刚在西宸帝那里窝了数日,立刻就马不停蹄的往别处跑,他当自己是云中君还是风神?再说了,就算是那两个浪荡子也有归家的时候!
理了理自己散落下来未束进发髻的红发,癸已字正腔圆的说,“择日不如撞日!”
(十九)
一路上的情况古怪极了。看著平日里人来人往现在却明显冷清了不少的院廊,东曦不禁怀疑,该不是母後真的发了狠,撤了紫薇宫中的所有侍女吧?
穿过长长的中庭,他狐疑的晃悠著往自己的花圃走去。手中拿著的是在丹霞山采摘的一株罕见的豔丽芍药花。花大而美丽,羽状复叶轮生著环绕,很是妖娆。
看著手中芍药,想起刚才在丹霞山上的女子,东曦不由得扬起嘴角。
那真是个羞涩的人,与自己短短几句对话就绯红了一张素颜。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纯洁无瑕的人,一双明亮的眸子里倒映著的自己的身影,自己似乎也因映在她清澈的眼底而变得无垢。虽说容貌并不让人记忆深刻,甚至可以说是看了一次不会记起第二次,可那无瑕的气质,让人喜欢。
太纯了,以至於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破坏!
真是不好啊,这样的人,本就不该存於世,不是吗?她的存在,似乎就是专门来反衬这个世界的污浊与阴暗。
太干净了,所以只能生长在阳光下。就像花圃里的花,只要有阳光,空气和水就足够了。一旦离开了阳光,受了风雨的打击,就只能凋谢。
一片豔红的花圃是东曦亲手打造的。里面摇曳风姿的火红芍药也是他亲手移植栽种并且日日浇水照顾的。他喜欢摆弄这些在他的照顾下越渐妖娆豔丽的花儿。悠闲的养花,可以消磨等待中的无聊时间,也可以平静一切的心绪。
在不远处看见花圃周围围满了侍女,东曦有些不满的皱眉。
这些人是怎麽搞得,他明明吩咐过,任何人都不得进入花厅。
“你们在做什麽!”他脸色微沈,“谁准你们过来的。”
“啊……九皇子……”侍女们听见声音,慌忙回身,“我……我们这就离开。”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麽,三三两两的侍女们埋头快步离去,不敢再多留。
看著侍女们的举动不太理解的东曦狐疑的看向刚才她们张望的方向。
及膝盖的花台上,亭亭玉立的芍药一株连著一株,高扬著豔丽的花冠,摇曳风姿,浓郁的一片火红中,东曦看近另一抹红。
“东青帝君?”他诧异的看著不该出现在天宫里的人。难道刚才一路上侍女们少了半数,都是跑到了这边来?
听见有人喊自己,癸已从花台下直起了身子。看著花圃对面银衣的东曦,他注意到东曦手中极为豔丽的芍药。
“这花圃是你的?”刚才在打发掉硬被镜翔塞给自己的侍官吟微後,他就四处闲逛,企图做某种打算。无意间看见这一片耀眼醒目的芍药花圃。他就在好奇,是谁有这麽好的雅兴,把这些一看便知道是精心移栽的冶豔花儿照顾得如此周到。
见东曦点头,他的笑容深了几分。
“没想到你会喜欢花草什麽的。”而且还很专一,满满的一花圃全是不同品种的芍药。
“只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的消遣而已。”沿著花间小径,东曦走到花台的一边拿起一个小巧的铲子,蹲在花台边准备将手中的芍药种入花圃。一旁的癸已也跟了过去,蹲在东曦身边摆弄面前的红花。
“帝君怎麽会来天宫呢?”东曦淡淡地问,手中动作不停,一小块一小块的铲土。他没听说过东青帝君要来的事。
“只是来谈一下碧瑶和玉衍的婚事。”嗅著鼻尖火红芍药的花香,癸已笑的轻狂。这是他来天宫做客的理由,不过当事人们都不知道罢了。虽然碧瑶知道後,自己可能会有些惨,但眼下‘作客’才是最重要的!
再说了,看碧瑶和玉衍闹了那麽久,他这也算是好心推他们一把。
“四皇兄?”东曦偏头看著笑容绝丽的癸已。他突然有些担心……在下界的四皇兄……他知道这婚事吗?
将面前芍药花往旁一拨,嫌东曦动作太慢的癸已挽起红纱的衣袖,拿过他手中的小铲子,学著东曦的样子开始挖土。
“帝君!”被他的动作骇了一跳,东曦低吼,“您在做什麽!”再看见他白皙的十指不可避免的沾上泥土,更是有些气急。伸手拉住癸已的手腕,将铲子夺去丢在一旁,东曦动作轻柔的拨去他指上的褐黄泥土。
“高贵的您不该沾上尘土。”他说。
“哈?”癸已瞪大眼睛。这是什麽怪论调?
看著眼前小心翼翼,举止轻柔的东曦,癸已呆掉了。是真的真的,完完全全的呆掉了。
那个总是傻愣愣的让他觉得像豹猫一样可爱的东曦,逗他一下还会涨红脸的小家夥,真的是眼前这个让他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麽的人吗?这样的东曦……
“一点都不可爱!”癸已咕哝。
“人总是会变得,况且我和帝君统共不过是数面之缘而已,会有偏差感是应该的。”似乎知道癸已在想什麽,东曦了然一笑。
“是这样啊。”癸已突然没了什麽好心情,“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还像小豹猫一样可爱呢。”现在却是个确确实实的,举止进退得宜的皇子。
“豹猫?”东曦错愕的抬头。他是这样看自己的吗?像豹猫?
完全没注意到东曦的表情,癸已仍由东曦拉著自己的手做清理工作。没办法,他对温和斯文的人最没辙,眼前这个恰恰就是。
“九皇子。”有侍女嗫嚅的立在花圃不远处,不敢靠近,“天帝传召,要见您。”
“父皇?”东曦放开癸已的手,“你去复命吧!我马上就去。”
见状,癸已习惯性的抚摸上颈间赤羽走出花圃,“我先回倾宫了。”
“不能送帝君,请见谅。”东曦看著他转身离去的背影。
走到不远处,癸已突然回头。偏著头看了东曦一会儿,手掌一翻,两指间出现一枚暗红羽镖。
将羽镖扔给东曦,癸已不轻不重的说,“两百年前的事,我欠你一个人情。你随时可取。”
癸已声音不大,东曦正好听的清楚。
一个人情,是吗?
看著癸已远去的红色身影,笑意浮上了东曦眼底。
以指尖凌厉指风划破手腕,如珠的血滴落到花圃的泥土中,润入花根。火红芍药的花蕊中,点点金色异光浮现。
将手腕放到唇边轻舔还未凝结的血珠,他喃喃低语,“您可要记著还啊,帝君!”
(二十)
“父皇,您找我?”
“你来啦。”背对东曦立於窗边的帝俊缓缓回身,“坐吧!好久没去你那边了,花圃里的花,都还好吗?”
“花?”往椅子里坐下的东曦微怔,“都还好,多谢父皇关心。”
“是吗?这样就好,养花也是很费神的。”帝俊颔首,顿了一下,走到放著长剑的木台前又接著说,“刚才东青帝来的突然,我都还来不及处理正事。”
“正事?”东曦略感不解的看著他拿起通体乌黑的长剑。
“你也知道地宫的事,照现在的情况看来,不管是不行了。”帝俊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东曦发现他语气的不对劲。
“地宫,怎麽了?”怎麽突然这样说?
“西天佛界的地藏王……入魔了!”凝视著乌黑光亮的剑刃上自己清晰的影子,帝俊面色沈重。
地藏入魔?
东曦眉梢一跳,盯紧了帝俊。斜照入室的阳光正好打在他轮廓温和的面容上,射进了墨黑的眸子里,折射精光。
“鬼界虽属地宫,但实际上却是只归地藏王管。现在地藏入魔,鬼界众恶鬼无人压制,离大乱也不远了。可一旦鬼界让鬼後接手管理,那麽跟著乱的就是下界。光靠镇守是不行的。”说到这里,帝俊看向了东曦,“地宫的事,碍於以前与鬼後间的约束,我不好出面,所以,我全权交给你!以後无论地宫有什麽事,你都有权利自己做主。”
说著,帝俊挥剑,昆吾剑凌厉剑尖直指东曦眉心。昆吾剑,代表天帝天威的神兵。东曦垂下眼帘,支手推开了面前的昆吾剑。
“父皇,您认为我能处理好地宫的事?”
“你不能吗?”帝俊反问,见东曦不语,他祥和一笑,“你为人温和内敛,处事也是进退得宜,不像桁苓那样冲动,也不像太一玉衍那般散漫随性,若由你处理地宫的事,我也就放心了。”
“为什麽下界会因鬼後掌管鬼界而大乱?”接下帝俊手中的昆吾剑,东曦无言的表示了自己的决定。
“她……”帝俊敛默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深深的呼了一口气,突出几个字音模糊,但足以听清的字,“她要灭世!”
离开书房的时候,太阳的馀辉已经萨落一地。提著手中有著十足重量的昆吾剑,东曦抬头望了望西边云层中的残阳。血色般鲜红的太阳正缓缓落向虞渊,那个日落的地方,那个传说中凤凰涅磐的,地方。
大皇兄说得没错。女人,一旦发起疯来是没有理智,不顾一切的。
迎面走来一位侍女,东曦叫住了她。
“你帮我转告父皇,南方山鬼横行的事,请他再三斟酌,只是一味的驱逐并不能解决事情。斩草不除根,是最危险的。”
“什麽?”侍女迷茫的眨了眨眼,不知道他在说什麽。
“你只要照著我的原话转告就好了。”东曦站在余辉的霞光中怡然微笑。方才一直谈著地宫的事,他都忘了说这件事,“有些事,是姑息不得的。他该知道。”
月黑风高。是个办事的好时间。四下寂静无声。长廊上昏黄的宫灯微弱的亮光如云层里泄了一城清光的明月,是唯一的照明。
踏著月华,毫不费力的避开守夜侍卫,癸已轻松的来到一座门院深锁的华丽宫殿面前。宫门上方的三个朱砂大字让他满意的加深了嘴角的弧度。
伏羲宫。
裂云珠就放在这伏羲宫中。
足尖轻点跃过宫门,癸已轻巧如蝶的落地。环视了一下四周,他有些奇怪於天宫禁地居然无人把守。
“帝俊也太马虎了吧。”这里好歹也是伏羲宫诶。
借著清冷月光,穿过曲折迂回的游廊癸已来到一个花园。花园里种满了绿色如云的栀子。空气里四处溢满了绿叶的清香,可在这该是栀子如火烧云一般妖冶绽放的时节,这里的栀子花却像是算错了时间,忘了盛开。
花园的後面是个用!锁锁住了大门的楼阁,琉璃瓦顶反射月光,甚是鬼魅。
走下游廊的台阶,一只惊鸟突然从叶从中冲了出来,擦过他的脸颊然後迅速消失在宫殿的勾角中。
“谁?”癸已蓦地回身低喝,“出来!”
那合著警鸟迎面而来的凌厉杀气,让他浑身一阵针刺般的疼痛。
一道人影在游廊的拐角处幽幽现身。
(二十一)
“帝君。”那人影缓缓走出游廊暗处的角落,面容暴露在月煇之下。
“吟微?”看清来人後癸已立即皱眉,“刚才是你?”
“澴王大人吩咐过,要我时刻‘照顾’帝君。”吟微工整的对癸已弯身行了个礼。
“照顾我?”癸已冷笑,“不错嘛!你是谁?”
有能力跟在他後面一段时间却被没被发现,他不可能只是个小小的侍官。他就奇怪了,怎麽镜翔会那麽一方常态的硬塞个什麽贴身侍官给他,原来说白了就是不想让他盗裂云珠。
“我只是个侍官而已。”吟微态度恭谨的道,“帝君,夜深了,请您回倾宫安寝吧。”
癸已眯眼,心中怒火陡升。手一振,散华长鞭出现在掌中,想也不想的便向吟微挥去。带了法力的长鞭在夜空里留下一道红痕。似乎料到了癸已出鞭的动作,吟微立刻侧身,轻松跳开避过了那凶狠的一鞭。
白色侍官服衣角飘摇。
海水味?再看向吟微的时候,癸已脑中闪过一道灵光。
“你演起戏来还真是挺有两下子的。”连自己也被他唬了。收起散华鞭将它隐入手臂中消失不见,癸已说道,“这次不和你计较,下次可没这麽容易饶你!”
“吟微不知帝君在说什麽。”吟微表情不变,仍是一脸木然的恭谨。
给他装傻?癸已翻了个白眼,在心中暗暗骂了镜翔几句。
“少给我一脸的正经样,好歹我也算是看著你长大的,你是什麽德行我还能不知道吗,璘聿?”双手环胸,癸已直截了当的道出他的名字。
“说破就不好玩啦!您还是这麽的没情趣。”见伪装被识破,璘聿也毫不含糊的飞快变脸,恢复了癸已熟悉的模样。
“什麽时候你变得这麽多事?”他记得这小子是宁愿在澈水城里混吃等死也不愿四处奔走的,更何况还是被镜翔安排来的,什麽时候他变得这麽好说话?
“我一向乐善好施。”璘聿耸耸肩,答得漫不经心。
“什麽意思?”癸已转身随手摘了一片绿叶玩转。
“没什麽意思,就是皇兄难的一次的叫我帮忙,而我又恰巧无聊的不知如何是好,所以就答应啦。”何况来天宫逛逛也算不错。
“就这样?”癸已眼带狐疑的瞥了璘聿一眼。
“就是这样!”璘聿神色十万分认真的点了点头。不是这样还能怎样?
“狗屁!”癸已不太文雅的啐了一声。他知道若自己执意要盗裂云珠,璘聿也不能怎样,可若是让人知道自己带著水族的人来盗珠,那麽事後的说法就不太好找了。该死的镜翔到底要他怎样?好好的一个裂云珠摆在那里不让他拿。
心情恶劣的绕过璘聿踏上台阶,癸已阴沈著一张脸走上了回程路。不理会身後跟上来的璘聿,他身影如鬼魅一般飘忽不定,很快便消失在璘聿眼前。
看见自己被彻底的忽视,摸摸鼻子,璘聿也不多说,很快便跟了上去。
伏羲宫里,夏日的鸣虫在他们离开的那一刻,终於发了疯的齐声高吟,音调尖锐。
东曦再见到东青帝的时候,距离那日花圃中的遇见已经有些时日了。
他看见那红豔的身影高高地站在宫外的白玉台阶上。横梁上厚重的深红帷幔重重叠叠的垂了下来,上面长长的流苏整齐的在离地面一指高的地方摇曳。像一簇簇烧得安静的火团。
天边的云霭有著淡淡的紫荆色,和著金煇的朝霞纠缠在宫顶上。他挥退了身边跟著的离朱。
仰头看著那立於玉阶上与身旁檀青色衣衫的男子不知在商谈些什麽的东青帝,他说:“帝君,日安!”
背对他的东青帝!过身,习习晨风吹得他长长的衣衫後摆红纱轻舞,“东曦?我正想去找你呢。”
东曦缓缓地走上了台阶,“帝君找我何事?”
“听说你接管了地宫的事?”癸已垂下眼帘打量东曦腰间长剑,心中已有几分了然,不过同时却也是多了一丝怪异海潮般的涌上心头。甩甩头,他想甩去那莫名的怪异。并支手挥下身後的璘聿,“就照我刚才说的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