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碧海之东 华清宫
宫苑後面蜿蜒,东拐西弯的长廊很多,後院很深。雕花大梁上有著重重轻纱帷幕,长廊和庭院被分的界限清楚。大大小小的园中,珍奇花草遍地都是,每个角落里都能看见一两株世间罕见的仙灵之物。清风拂过,还能带起一阵阵淡淡的花草清香。
诺大的一座华清宫,因为太大,在没什麽声息的环境里,显得太静了些。宫後,是万仞赤渊,无风,却有浪。
“帝君!帝君?”一道淡青色倩影在宫中焦急奔走,途中不停的隔著轻纱四处张望。所到之处,宁静消失。探寻著她要找的人,锦霜面色有些焦急。在看到远处廊上一个缓缓向自己走来的紫色披霞女子时,她终於再也顾不得什麽形象,两手提起裙摆,向著那人一路小跑过去。
“晴云姐姐,你知道帝君到哪儿去了吗?”
被唤作晴云的女子看她满脸的焦急,头发也有些乱了,不由得伸手帮她把一头青丝理顺。
“你这丫头,又是什麽事?瞧把你急得跟什麽似的。找帝君有什麽事吗?”
“哎呀,不是我找帝君啊!”急急拉下晴云的手腕,锦霜一张俏脸急成绯色:“是东王君!他来了,现在正在大殿里等著呐。”
“什麽?东王君?”一听锦霜的话,晴云惊讶的抬手捂上唇:“怎麽事先没人来通知?”
来得这麽突然?
“听说是在回朔方山的路上经过碧海,临时兴起才顺道过来的。”
“这下惨了……”晴云一脸的愁容:“一刻锺前帝君才去了焱云城啊。”
“啊?这下怎麽办?”
就算现在赶去把帝君叫回来,也来不及了。虽然东王君是帝君的姑父,可因为帝君从小就是被他带大的,姑父也就等同於父皇了。而且他对帝君也管的很严。
“算了,这下也没办法了,你先去侍候东王君,我这就去把帝君叫回来。”晴云飞快的吩咐锦霜,转身就离去,突然,她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叫住了与她背道而驰的锦霜。
“算了,还是我去侍候东王君吧!你去把帝君叫回来。”若让一急就会乱了脚的锦霜去招呼东王君,难保她不会说错话,害帝君遭罪。
“锦霜,记住,一定要快!去叫子语给你一只赤渊鸟,也只有赤渊鸟的速度才能在短时间内赶到南极的焱云城去。”最後一次回头嘱咐锦霜,晴云也是不顾形象的向前宫的大殿小步跑去。
东君来得这麽突然,帝君也真是的,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在。该要怎麽隐瞒才好?东君一向不喜欢帝君到处乱跑的坏习惯。
大殿上的黑色耀石地面光洁无暇,踏进殿中,有凉凉的冰冷感觉迎面拂上。两旁的侍卫笔直挺立的站著,目不斜视。
晴云看著端坐在大殿正中帝位上,鬓发虽苍白,却仍显得精神奕奕,年约四十的中年男子,她恭敬的弯腰,福了个身。
“女官晴云,见过东君主。不知东王君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罢了,罢了,别那麽恭敬,你知道我不喜欢的。”摆手示意晴云起身,东王君一脸的温和颜色:“也是许久没见你了,有些怀念你沏茶的手艺啊。”
“多谢东王君挂念。”晴云浅笑:“若是东王君愿意,就让晴云给你沏茶吧。”说著,她接过了一旁仙子递过来的茶壶。她以前是东王君身边的侍女,後来被东王君吩咐了照顾帝君,所以才来到华清宫。
“对了,他久久不出来,是不在宫中吧?”东王君双手端著晴云递上来的茶杯,淡淡的这样问。
见东王君虽是疑问,但语气却是十分的忖定,晴云不由得在心底暗暗惨叫一声。
“帝君他……”该怎麽说呢?总不能说帝君大老远的又跑去了焱云城吧!没喜没庆的。
没喜没庆?
“啊,今天是湘灵小公主满百岁的生辰,帝君去澈水城了。”突然忆起昨日听九河神女说起的水族小公主湘灵生辰一事,晴云灵光一闪,遂脱口说到。
“这种事他倒是跑得勤了,也真不知他这胡闹的性格到底是像谁。”若有似无的轻叹了一口气,东王君有些无奈的向晴云说:“唤人去把他叫回来吧!我想见见他。”
距离上次见面,也是隔了千年之久了。
“已经派人去了。”晴云笑著松了一口气。
至於帝君的性子到底是像谁嘛,这可不在她能谈论的话题内了。
呵!
(一)
南极之地 焱云城
城中亭台楼阁四处分布,一处较高的楼阁中,有懒懒人声飘出。
“红霓,嫁给我吧。”
横躺在丝锦软榻上,双手环抱红霓的腰,脸埋在她的胸前,癸已东磨西蹭的像只小兔子,声音闷闷的。同样靠在软榻边看书,听著癸已这样说的红霓,素彩无颜的温和面容上出现一丝无奈。
放下手中的书,她提醒他:“我们是血亲,小表弟!”
“我就是想娶你。”双手撑起身,与红霓对视。
癸已一双晶莹通透的淡色红眸让她想起小兔子。失神的望著他红眸里自己的身影,红霓最後笑著对他说:“早给你说了,拿千叶莲来提亲,我才嫁。”
千叶莲,生长在朔方山顶峰天池中,万年为一岁的并蒂莲,一旦离开了天池,便立即化为水。若要采摘,只能求东王君,取得以上古椿树植皮所制得的花篮。并且,朔方山是东王君的居住之地,入山,必须得经过东王君同意。
红霓知道,对於东王君,癸已是能不见便不要见的。而且,她也知道,他断然不会为了一株千叶莲而主动去找东王君。
心中,有碍。
“除了千叶莲,其他的无论要什麽都好办。”癸已起身下软榻,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可我只想要千叶莲。”拒绝人,不一定的要说明白:“再说了,你我间并没有男女之情,娶我做什麽?”
“把你娶回华清宫,我就不用为了找你闲磕牙而常常跑到这边来,也不用偶尔会倒霉的碰到苍奕了嘛。”癸已说的理所当然。一头豔色红发被窗外突起的一阵风给吹得细丝飞扬,衬著那俊秀英挺的脸庞,显得无比张扬,狂傲。
“你是真的被这南极炽热之地给热昏头了。”红霓无奈摇头。娶一个人,竟然只是因为这麽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理由。
“其实苍奕并没你想象中的那麽糟。”她就不明白癸已对苍奕的不喜欢到底是因为什麽。
“总之,我就是不喜欢他那看谁都算斤计价的模样。”
他相信,这世间,不会有什麽人是苍奕不敢算计的。早在万年前赤渊崖上的登位大礼上第一次见到苍奕时,他便知道,他们其实很像,因为很像,所以看见苍奕就像是看见另一个自己,他不喜欢那像是照镜子一样的感觉。
苍奕是什麽人都敢动,而自己,是什麽事,都敢做。
“皇女,皇女,不好了!”房门被“砰”的一声打开,红霓浅蹙眉头,还来不及责怪贸然闯进来非花不该如此失礼,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龙吟。
“发生什麽事了?”
“皇女,东青帝君的赤渊鸟,和一条虬龙在外面打起来了!”非花气喘吁吁。
听她此话的癸已跳起来跑向窗边,抬头望去,不远处的万尺高空中,有一红一金两道耀光正纠缠。突然,只见那金色虬龙一个旋身摆尾,那火红身影便被远远的扫开,并伴随凄声哀叫。
“虚红!”呼唤著心爱坐骑的名字,癸已火大的从窗边腾空跃出飞向那金色虬龙,手中火红长鞭也毫不留情的向那条虬龙挥去。
他疼虚红都来不及,这条该死的虬龙竟敢打伤它!
东曦远远的在苍冥宫就看见朝晖与什麽东西在打斗。因为隔的太远,他看不真切,只能看见火红和金光,却不知那火红的是什麽。後来,挨近的时候,他看清楚了,与朝晖对峙的是一只火红色的大鸟,他并不知道那是什麽鸟。
正在好奇的研究那大鸟究竟是什麽的时候,他却看见它被朝晖狠狠击中,而也就是在这时,他看见了那手执长鞭,宛如一团冶豔烈火的,火红身影。
火红的长发,火红的衣。轻纱的红衣在空中凌风,衣袂飘摇。他手中的长鞭,也是火痕一般的,狠狠的打中了朝晖。
顿时,东曦心中一阵冰凉,听著朝晖的痛苦龙吟,他怒气冲冲的冲向那人,冲到朝晖身前,想也不想的伸手,拉住那人挥向朝晖的第二鞭。
手掌一阵火烧般的疼痛,有滑腻腻的感觉……
是流血了。
癸已高高扬头,斜眼看著有胆空手接他一鞭,并且怒视他的东曦,对於他的阻拦不怒反笑,语气中,有著一丝的赞赏。
“胆子不小,身手也不错嘛。”
被他的鞭子打伤,右手滴血如泉涌也面不改色,他著实有些佩服眼前这面容明显尚有稚气的少年。
“你胆子也不小,竟敢伤我的朝晖。”东曦口气有些沈。他居然敢大胆的伤他日神东曦驾车的虬龙。
这红衣人虽长的好看,可他那张扬的神情和态度让他不甚喜欢。他目空一切的狂傲神情,让他厌恶,仿佛这世间一切的一切,都进不了他华彩闪烁,淡的像绝丽晶石一般吸引人的美丽红眸。
“它是你的龙?”听东曦的话,癸已眯眼。
很好,他正愁抽龙筋没地方汇报,这条龙的主人,来得正好。
“它伤了我家乖孩子,若你识相,就将它交给我,我好抽了它龙筋做腰带。”
抽龙筋?
“你敢?”东曦怒喝。
“我有什麽不敢的?”癸已挑眉。
这红衣人,不仅伤了他的朝晖,竟然还大言不惭地说要抽龙筋?
再看一眼他狂傲,目空一切的姿态,想起朝晖那一声惨淡龙吟,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无名火升起。
日神东曦岂能任人欺辱?松手丢开长鞭,高举流血不止的右手,毫不留情,狠狠地,挥了下去。
“啪”的一声清响,刺破蔚蓝苍穹。
也吓呆了刚刚赶上来看情况的红霓,和东方天际乘赤渊鸟而来的锦霜。
(二)
掌风凌厉。癸已万万没想到东曦会有如此举动,两人距离太近,来不及躲闪,他硬生生的挨了那记耳光。
总是高扬的嘴角,笑意凝在唇畔。四周无人出声,静得都能清楚地听见微风拂过的清响。
左边脸颊火辣辣的刺痛。鲜红的血手掌印衬的癸已白瓷般的肌肤,更是苍白。
是气白的。
活了千万年,还从来没人敢如此对他,包括东王君。
这小子……竟敢打他?打他东青帝!
“臭小鬼,你今天别想活著离开!”气急败坏的咆哮,癸已震手挥鞭就向东曦打去。原先只是挥动时才见红光的长鞭,现下,在空中留下了挥鞭後的一道道红色光痕。久久不散。
看著红色长鞭袭向自己,本能的跳开,有些狼狈的左避右闪接连而来的攻击。东曦除了躲闪,什麽也做不了。
鞭子太快。
回过神的红霓惊讶的看著癸已脸上不小的手掌印。风吹乱了他的长发,红丝在青空中张狂飞扬。再看看打癸已的那人,虽只是少年模样,可他头顶上束发的金色日轮发冠却是头痛的提醒著她,那人的身份。
“癸已,停手,别打了!”红霓施法飞上前去想要拉住癸已挥鞭的手:“再打下去会出事的。”
“红霓,你别拦著我!我今天一定要宰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
拉不住癸已,眼看癸已手中的长鞭就要打中闪躲不慎的东曦,不忍的闭眼,心中暗叫不好。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见一个苍色身影出现,把东曦拉到了自己的身後。
“对个小孩子用散华鞭,太狠了吧。”苍奕摇著手中精致苍玉骨扇,说得气定神闲。
“啧,你管什麽闲事?”癸已冷哼。
“问题是,不是我想管呐。那是你的贴身侍婢吧?”玉扇往旁一指,苍奕将众人的目光引到了一旁早已吓呆,瘫坐在赤渊鸟背上的锦霜身上。
“锦霜?”癸已抬手拂拭脸上的血迹,淡淡地问她:“你来这里做什麽?”还是坐著赤渊鸟来的。她不是最怕桀骜不驯的赤渊鸟吗?
默默默。锦霜依然呆呆的,没反应。
见她那失魂的模样,癸已跃近那只赤渊鸟,在锦霜额上不轻不重的弹了个响指。
“回神了!你来做什麽?”
“啊──帝君,你有没有怎麽样?受伤了没?有没有那里痛啊?”想起刚才那人打帝君的情景,锦霜跳了起来,大呼小叫。
“我问你,你来南方做什麽的?”这丫头怎麽总是像个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个不停。
“来南方?”锦霜一愣,随後又马上叽叽喳喳的叫了起来:“是东王君,他来了。晴云姐姐叫我来接你回去的。”
“姑父?”癸已蹙眉低咒:“该死,你怎麽不早说!”害他还在这边浪费了不少时间。回去後一定又会被叨念。
急忙喊了一声“虚红”,癸已逃也似的跳上了飞过来的火色赤渊鸟身上,伸手轻揉了一下刚才虚红被击伤的翼端。正要离开时,他猛地回头,看著被苍奕护在身後的人。
“臭小鬼,你的命东青癸已我要定了!”胆敢打他,就要有一定的觉悟。
然後,再不留恋,他头也不回的离去。两道火红身影飞速远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向著东方的无垠天际。
直到火红身影最终消失不见,东曦才愣愣的抬头望向苍奕。一脸稚气未脱的俊秀,呆呆的以眼神询问。
他是不是,惹了很不该惹得人?
那火红大鸟上的仙子,叫那人,帝君?
东青……帝君?
“东曦,你实在太勇敢了。”苍奕苦苦憋笑,就怕笑得太夸张吓到这可爱的小侄子。
啧,这小侄子,怎麽这麽可爱!改天他一定得和姐姐好好谈谈,总得让这家夥知道以後有哪些人是不能随便乱打的吧。
一旁目送癸已离去的红霓也是无奈苦笑:“日神殿下,你开先河了。自盘古大神开天辟地以来,第一个打六御的人。”
六御,东南西北四方天地的天帝和天地二宫的大帝,共六人。
“你也别愁了,他这人,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过些天就是西王母的蟠桃宴,那个时候你再好好给他赔个不是,我保你没事。”了解癸已的性子,苍奕拍拍东曦的肩,安慰已经把脸皱成了一团的他。
真的,赔个不是就好了吗?
东曦不安,但一想起那颜色淡的仿佛透明的美丽红眸,他却莫名其妙的觉得,自己或许真的……不会有事。
(三)
提著花灯的仙子在前面引路,自进了宴园後东曦就一刻不停的四处张望,找寻著一个冶豔如烈火的红色身影。忐忒了好些天的心也在踏入西王母的昆仑之巅时平静了下来。
覆盖了整个昆仑山巅的蟠桃园中,人流有些热闹,每一位上仙都有一位仙子引路,已经进了主宴园了,可东曦失望的发现,园中,并无那耀眼张狂的红影。
是还没到吗?还是本来就不准备来了?虽然是西王母设的宴,可每次还是有那麽几个有要事在身的人不会来参宴的。而天帝,定是很繁忙的吧。他叔父南华帝就是常常忙得回不了宫。
“殿下,可是在寻人?”见东曦张望了有段时间,提灯引路的云和仙子善意的问他:“需要云和帮忙麽?”
“呃……那个,仙子可知,东方天帝会来吗?”
“东青帝君?”云和回头,浅笑著告诉他:“东青帝君昨日便和地藏王一同前来了,不过傍晚的时候他就去了西边的韵华山,说是要抓一只风生兽回去看守宫门呢!以韵华山的特性和风生兽的毅力来看,帝君恐怕还在韵华山吧。”
“韵华山……”东曦转头望向了西边:“仙子请不必引路了,我想自己四处逛逛。”
韵华山
韵华山是盘古大神开天辟地殒灭後遗留在世间的五处圣陵墓地之一。在盘古的神威下,一切有为法都是虚无,即便是贵为一方天帝,在这山中也和凡人无异,不能使用任何法术,连最简单的飞行也做不到。
癸已已经追那只洁白如银的风生兽有一段时间了。是在破晓的时候才好不容易找到一只的,可因为不能使用法术,所以他只能和它硬扛,看谁先累得倒下。不过,他很有把握,那只风生兽会被他手到擒来的。
早在决定抓风生兽的时候他便算到了,今日起的是东南风,一旦那只风生兽乘东南风逃走,他便可以毫不费力的将它追赶至东南方的含愁峰上。含愁峰是绝岭,三面都是悬崖,最重要的是,那里的风,只有愁念才能引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