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敌与共生[上]————阿伏
阿伏  发于:2009年07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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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上高中之后,自己的时间确实变多了,然而修文则又投入并积极准备下一次大考,彼此见面的时间并不多,他下课之后通常还得补习,他比以前晚睡,却比以前早起。

扣除掉吴忠义的短暂威胁,陈桂芬的出现与介入更让他惊讶。
因为她,原本每周六的固定约会取消了。也因为她,修文偶而假日会跟她去看电影,不打篮球。那是他第一次觉得彻底被取代,但却有苦难言。看着修文感情里的美好与顺遂,自己的心却淌着血,只是...他仍得不动声色静待一旁,心里则期盼着,修文最末会回头,再回到他身边,如同当初自己国中时的经历一样,修文的适应与摸索只是来得比较晚罢了。他希望修文和他一样,是喜欢男生的,最好还是只喜欢自己...

这一点可以用奖牌换吗?如果可以,他愿意拿全部奖牌只换修文承诺这一件事的...
第032章
天敌与共生 (32.天敌)
自己以前从未想过,看见修文和女生在一起,竟然也会吃醋。修文对于感情的事从来不提,一切都是默默进行,你若主动发问,他倒是不隐瞒。修文个性一直没变,他无意保留的大方与你分享,遇到他不想说的,则一个字也不会泄露,沉默到底。反观自己,面对修文或是遇到与修文有关的事物,经常会莫名奇妙闹别扭、或者生闷气,平日那种不拘小节、豪爽的个性,完全荡然无存。

简单讲,自己的原则不断改变,也可以说是没有原则,最后总是顺着修文。这么多年下来,他就是没学会对修文发脾气,连大声说话都没有过。修文当然不会刻意惹他生气,如果自己是精通七十二变的孙悟空,那修文便是专门治他的唐三藏。修文甚至不用咒语,紧箍咒自己早就牢牢自动戴上,无论是"给爱丽丝"的琴声,修文的浅笑,都足以让自己百依百顺,脾气再倔,也会乖乖被收伏,那跟事情大小或种类,一点关系都没有!最后的结果,自己总会退让、然后允诺。这一点自己清楚,自己的爸妈也知道。修文只是善用,从未滥用。

遇到自己最顽强的时候,修文的终极法宝是冷冷地、有一搭没一搭地的相待,那让他很难受,不由自主联想起他从小一路到大的班长形象,自己应该服从。再来便是国中时离弃他的过错,既怕历史重演,更担心再次让他失望。另一个隐忧则是,自己不愿彼此出现任何间隙,然后又再冒出一个"吴忠义"。说也奇怪,长久以来,自己总是把吴忠义当成唯一假想敌。

"自己是他的,永远都会听他的..."这话他一直没忘,虽然有时甜、有时苦,不过愿赌服输,自己从未埋怨。修文有时好言相劝、有时一针见血地直捣黄龙,不管是哪一种?未战先败是自己唯一下场,再怎么说?修文总是为自己好。孙悟空是很难对唐三藏说"不"的!

所以他在高中时期没有参加橄榄球校队,固守住自己不再进步却难以突破的田径与游泳。因为修文和自己爸妈都觉太危险,容易受伤。高三那年学会抽菸,修文看见时淡淡地笑着对他说:"我以后不弹贝多芬的‘给爱丽丝',改弹萧邦好了..."

"萧邦的什么?"他傻傻的问。
"离别曲啊!你要不要听?"修文刻意笑得灿烂却有点冷,像秋天的阳光。
自己立即懂了,过没多久便戒掉。自己的爸妈很高兴,对修文而言,那大概是他被委讬的任务。
与陈桂芬交往的日子里,他看得出修文的快乐,但却嗅不出那种男女之间应有的骚动与不安,修文的快乐向来很淡、低调而不张扬,无论是跟谁在一起都一样。自己对他容易满足这一点,有时感到欣慰,有时则难免觉得遗憾。反倒陈桂芬身上散发着那种恋爱中女生特有的娇羞与矜持,他一眼便看出来了。他不知修文是太聪明,早就了然于心,故意以不变应万变,还是真的什么都没察觉?

同样地,他也不知道该同情还是庆幸?陈桂芬和自己的情况类似,就感情发展的历程而言,彼此相去不远,总是进展到一个程度之后便进退维谷。既无法再往前推,也难以舍弃。修文像是画地自限,他的内心则更像卡通"无敌铁金刚"的基地,那个防护罩牢不可破,你就是莫可奈何!也许陈桂芬和自己要的不过就是一个肯定的答案。

修文给了陈桂芬形式上的爱情与无穷想像,自己则得到多于友情还不到爱情的实质对待,说模糊却清晰,若不满足又像是自己太贪心。说穿了,自己真的不敢问也不敢赌,是有点孬!

年纪越长,连"喜欢"都不太敢说出口了,何况是"爱"这个字。
陈桂芬这一点比自己幸运也比自己勇敢。最后她选择直接挑明,只是修文也不惶多让,毫不掩饰地宣告自己立场。吴忠义后来的出现,自己不知道应该感谢还是怨恨?修文毫无挣扎便退让,自己对此既不平也兴奋。不满的是修文似乎仍对吴忠义情有独钟,轻易地克服了时空问题,不管是基于友情还是其他因素?总之,自己不喜欢。

兴奋的则是经由这段试验,修文离自己的想像似乎更近一些。至少,彼此相处的时间又变多了。他依然只缺一个答案,然而孙悟空对于唐三藏的职责是陪伴与保护,并无其他权利,自己只能等...至少得有适当时机才敢开口。否则往后的岁月中,除了死心塌地等待,别无选择,这是宿命也算福分。

自己对吴忠义一直没好感,再怎么熟也一样。
吴忠义五专毕业之后,有天突然在修文家出现。那是一个周六傍晚,他在修文桌上留了字条,然后直接拿走三本修文的小说。
修文见到字条时的表情又惊又喜,却丝毫没有隐私被冒犯的愤怒。这一点很反常,令进益不解也深感忌妒。平常不管是谁未经允许擅入修文房间,他只要一发现绝对会追究到底,即便是自己爸妈也一样。修文在场时,自己也不敢乱翻他东西,更别说是擅自取走修文的书?只是,吴忠义就可以...

吴忠义等待入伍的那段时间,经常不请自来,修文特地弹过一次"月光奏鸣曲",却省略了"给爱丽丝",碍于修养与气度,自己硬是忍着不发火、不吃醋。所幸吴忠义也算识相,知道要回家睡觉。否则就算没公车,自己也会骑车送他回去,尽管不愿意,但那并非重点。虽然自己也很想知道,如果吴忠义留下来过夜,修文是会赶自己回家?还是设法三个人挤一挤?不过想归想,自己其实也很怕,万一修文的决定不是自己所想的状况,他除了乖乖听话之外,也没有其他选择,他不愿吃这种闷亏,因为不公平。

吴忠义对他也有敌意,从那次打桌球可见一般。两人对阵时,除了剑拔弩张的气氛,事实上也招招毙命,自己确实没料到吴忠义球技精湛,杀球又快又狠,自己则越打越火,战成一比一平手时,修文跳了出来。

或许是个性使然,修文打球向来和善,主守不攻,不过手感极好,擅调小球,而且对球的落点控制简直不可思议,自己和修文打,一向胜少输多。

吴忠义硬是要跟自己分出胜负,完全不理修文建议。最后一盘,自己以悬殊比数输了,当然是又气又火,说不出话。
那是他第一次觉得修文与他同阵线,为了公平起见,修文先跟自己比了两盘,自己原本便技不如人,输给修文也觉无所谓。
他一直以为修文不会杀球,只是很会救球,对上吴忠义恐怕凶多吉少。
但事实并非如此,他在修文脸上瞧见杀气腾腾。
"一样比21球,三战两胜。"修文笑着说。
吴忠义点头,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
开打之后,吴忠义球风依然凶狠,但大半的杀球都被修文挡回去,修文在回球时或搓或调,不仅游刃有余,同时一派轻松,吴忠义没有占到多少便宜,看起来是五五波。

"先说喔!你五球杀不死我,我就杀回去,不要怪我喔!"修文说。
吴忠义还是笑着。
"不然老是一直挡,好烦..."修文蓄势待发。
后来比赛出乎进益预料。修文果真每挡五球之后,便以杀球回敬,速度不尽快,而且角度极刁。
吴忠义输了第一盘,认定修文的球拍比自己的好,要求两人互换。
"反正你没近视,又那么会救球,没差..."吴忠义半激半捧。
修文点头,换好球拍之后,笑着对进益说:"我帮你报仇!"
吴忠义全身是汗,索性脱掉上衣,胸前一片毛茸茸。
"哇!你胸毛好多..."修文说。
"你又不是没看过..."吴忠义笑着说。
那一刻,进益心中又有了异样感觉。很多东西果然不会随时光消逝而抹去,醋意便是其中一种,同样历久弥新。
眼见修文说到做到,不仅不手软,还有点猫玩老鼠的味道,吴忠义硬是被痛宰。
那天比赛一完,吴忠义连可乐也没喝完,便嚷着要回家洗澡。修文也没慰留,反倒跟进益去吃了冰。
"原来你杀球那么狠!"进益说。
"那是秘密武器,非到必要,不会用...何况是跟朋友打,好玩就好...不用那么计较吧!"
进益笑了,"所以你平常跟我打都是随便打?"
"哪有?我还是很认真打啊!反正你会让我,又不会输..."
"你刚刚干嘛跟吴忠义打的这么狠?"
"谁叫他欺负你..."修文振振有辞。
进益内心很满足,"所以你还是对我比较好?"
"帮你报仇有没有很爽?"修文嘴角扬起。
进益点头,"当然爽!而且很爽..."说完开心笑着。
第033章
天敌与共生 (33.蛹化)
修文升上高中的改变,除了外在,再来便是兴趣的转移。他有一阵子非常沉迷武侠小说,然后是纯文学,诗、散文都看,再来则是进益认为难懂又无用的哲学类书籍。修文外貌上只是变高、拉长,但仍旧朝"好看"的方向发展,只不过稚气少了,给人的整体感觉有点早熟。只要陷入沉思,总有一种阴郁气质,进益对他这种表情总是感到茫然,甚至有点不安。

"你在想什么?"进益常这样问。
修文通常摇头,然后微笑,"没有。"藉笑容安抚他,这招通常有用,但他还是觉得修文在某些情绪或感觉上,其实已将自己孤立。那个防护罩一但开始作用,就算很薄也透明,但仍让人难以看透。

他不知道是自己还没彻底长大?抑或修文步伐太快,自己没跟上?
修文已经蜕掉那个天真、直接的外壳,蛹化成复杂、趋近完全独立的个体。他还残留着一点青涩的感觉,还是很念旧、心很软。但对于自己的选择,则明显比以前有主见,而且更有决心。他不太妥协的,他现在越来越懂得所谓的条件交换与迂回,他对既定目标,总会千方百计逐渐靠近,凭藉着意志与时间,贯彻始终。

连自己母亲也说:"修文就是典型那种做生意小孩,跟他爸很像!"自己对这一点一直不太懂,领会的有限。
但他倒是目击过一次,修文跟自己父母讨价还价、周旋的戏码,那对自己而言,实在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修文抗拒自己母亲要他读师范大学的建议,以退让自己原本打算就读文学院或商学院作为交换,同时接受父亲的建议以电机系为首要考量。附带条件非常清楚,他将来退伍之后,要去国外继续深造。至于唸什么?自己父母亲不能阻拦。

他记得修文母亲脸上的表情,面对这种甜蜜的要胁,她一方面欣慰修文的择善固执,却也有着自己儿子越来越难驾驭的感叹。
修文的父亲则明显得意,"你要是考上电机系,随便你开口要什么?老爸都买给你。"
"你怎么这样教小孩?"修文的母亲笑着说。
"只是奖品,又没别的意思..."
"我先说喔!不准跟我要机车或是说要去玩水...其他都可以。"修文母亲连忙补充。
修文点头,"我知道啦!我才不会要机车咧!"
彼此身材上的距离逐步拉近,自己不过比修文高两公分。过去那种两人并立时的优越感消失了,事实上,修文也不再需要他保护。他们依存的形式还在,只是习惯的成分多些,并无实际效用。

自己考上机车驾照那天,二话不说便骑着父亲的摩托车晃到修文家。
修文很高兴地让他载,既没嫌机车老旧、也没对排气管排放出的废气宛若长龙有意见。他喜欢修文这一点,直接、明快又不现实。
"你会不会想买机车?"修文问。
"想是想...要好几万耶!"
"那如果有钱,你要买哪一种?"修文认真地问。
进益想了一下,"我是喜欢DT或是像重型机车那种,不过应该会买伟士牌吧!"
修文笑着直接问他,"因为要载我的关系吗?"
进益愣了一下才点头,然后笑着说:"不然你妈可能不会让你坐我车!"
修文仍旧笑着没再答话。
后来的事情,让进益领教到修文的示好表达,通常带着温柔式的霸道。就是明明对你好,不过隐藏也迂回。有选择让你挑,但你的选项最后必然会与他一致。不管是因为感动、受迫或是交换,反正结果都一样。这一点就跟修文打桌球时放小球一样,简直玩到一种境界,非常得心应手。

升上大学,修文如愿得到他的高级音响。开学没多久,他却去一家钢琴酒店找到弹琴的工作。
他母亲吓坏了,"你这样要怎么唸书?不会太累吗?"
"你是零用钱不够花?还是要买什么东西?"
修文始终摇头,"放心啦!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顶多做三个月我就不做了..."
"那也不必挑钢琴酒店啊!那种地方龙蛇杂处..."
修文笑着,"我只是弹琴,弹完就走了,不会有事啦!"
修文母亲也要进益帮着旁敲侧击,但始终毫无线索。
当修文头发留长,穿着白衬衫打上领结时,那给进益一种全新的感觉。他第一次骑车去载修文回家时,望着钢琴酒店的霓虹招牌,以及路上行人讲究的穿着,夜晚特有的那种放纵、与奢华气氛,一度令他怯步。

他喜欢从照后镜中看着修文发梢随风飘扬的样子,特别是他站在路口等自己的模样,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叫"春心荡漾",自己的生理现象自己很清楚,所幸自己只把修文载到他家门口,然后便离去,否则应该会非常明显。

修文后来跟酒店的领班和小姐都熟了。进益得以进入店内,坐在一旁的角落静静听着修文弹琴,等他下班,是气氛太迷人吧!自己觉得每个夜晚都好美。

望着店里的小姐每个长发披肩,每天变换着不同颜色的合身改良式旗袍,开叉都开很高,穿着高跟鞋,个个身材前凸后翘、异常性感。进益约莫懂得男人对声色场所乐此不疲的原因,在音乐和美酒的围绕之下,只消一点点美色便足以让男人倾倒。他也想过,见识过了这么多美女,陈桂芬再怎么美?可比小巫见大巫,或许修文喜欢的是成熟的类型?

酒店的小姐都对修文很好,常会怂恿客人多给修文小费。而他则意外发现,修文早已消失的泛红双颊,会因为喝酒重新显现。
他忌妒酒店小姐有时会藉机对修文搂搂抱抱、或是摸摸手、掐他脸颊。形式上虽像是大姐姐对弟弟的友好,并无任何情色挑逗的意味,但进益还是不喜欢,自己苦无机会接触修文,却尽看些令自己不快的画面。

修文每天晚上只弹两小时,酬劳是一千块,但小费的金额通常令人咋舌,百元纸钞经常将透明的玻璃圆缸塞得满满的。进益发现在酒店当服务生的待遇真的不错,一个月要拿到三、四万块并非天方夜谭。

修文一如他自己所说的,做不到三个月便离职了。最后一晚,他当着进益的面弹了一次"给爱丽丝",然后跟熟识的朋友一一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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