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灯(伯伯第二部)————白小冷
白小冷  发于:2009年07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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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已经找好实习的地方了?"秦丰问
      "恩。"连生点点头,"荣威制药公司听说过没有?"
      "恩,荣威集团下属的公司,听说效益很不错。"
      "待遇也还不错,和他们老板签了两年的合同,试用期过後就直接转正。"
      "你认识荣威的董市长?"
      "不认识,怎麽可能。"
      "那你怎麽见著他了?"
      "我也觉得奇怪,反正见著了,"连生忽然一笑,"很有气势,长得也很帅。"
      秦丰垂下眼睛,半晌不说话
      "怎麽拉?"连生推推他,"逗你的,我对那种板著脸的老大可没兴趣。谈了半天,笑都不笑一下,也看不出想法,够深的。"
      你还不是一样,就算挂著轻松的笑容,我还不是一样摸不透你在想什麽,这样思索著,秦丰还是出手抓住连生手臂
      "忆哥,是个厉害人物,总之,小心点。"
      "我知道,"连生的双眸变深了,宛如有吸附力的幽黑双潭,那自信满满的口气和成年男人无二,作出今後道路的宣言:"放心,我不会输给任何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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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後,连生才弄清楚秦丰口中"忆哥"的真实身份,也就是在那时,认识了迟念,这个时候的他,不会想到,这对机缘偶然才相识的迟家兄妹,和自己实在孽缘不浅,甚至,在未来的某段时间,改变了他的命运。

      那是学联组织的最後一次活动,登山。这种海拔,对走惯了山路的连生来说根本是盘菜,本以为自己是第一个到达山顶的,半路上却碰到一个写生的女孩子,还不知道危险的坐在悬崖边上,看上去是宣传部的,连生打算装没看见地走过去,不管是悬崖还是深渊,只要与己无关,他是能100%选择漠视的人种,那女孩子开始大喊,喂──

      装不下去了,连生忙走上前,很关切的样子:
      "哎,快过来,那里很危险!"
      "我......脚扭了......过不来了......"女孩子脸色发白,她已经在这里等了好久,半个人影都没有,山崖下的风一阵阵吹上来,刚才还觉得很有意境的风景只让她全身发冷

      深吸一口气,连生说:"不要向下来,来,拉著我的手,我数一二三,我把你拉过来。"
      一!二!三!,一下子,人是拉过来了,女孩子滚到地上,望向刚才自己画画的地方,露出後怕的表情。连生冷冷看著她,她还是不能走,要不要把她仍在这里呢,还是不要管了吧,呆会上山的人会发现她的。

      果然,事情还没完
      "我走不了了,你能不能带我上山?"
      "怎麽带?"
      "你能不能......背我上去?"
      连生转过身,环起胳膊:"刚才救你一命,你还没说谢谢。"
      女孩子一楞,咬咬嘴唇,因为某种原因,她的性格中有著纯真的成分,不然也不会开口让男生背,但是,成长环境让她缺乏解读表情的经验,通俗来说,就是对他人脸色不太敏感。

      "我会谢你的。多少钱你才肯?"
      倒霉,怎麽遇到一个白痴,深吸一口气,连生上前几步,蹲在女孩身边,微笑著说:"好,我背你上去,不过,你要拿很多很多钱谢我。不要忘了。"
      半路上,趴在连生背上的女孩子找话说似的问道:
      "你叫什麽名字。"
      "王连生。"
      "我叫迟念。"
      "王连生,我画过你,"盯著眼前轮廓俊秀的侧面,迟念冒出一句"不会错的。"
      哦,连生不置可否,像是想起什麽似的,淡淡的说:
      "你有很多钱吗?不如我不要等了,就在这深山里面劫财劫色,怎麽样?"
      原本,学雷锋事件过後,连生也没上心,没想到几个星期过後,又见到了那个女孩子,这次是在向海涛的身边
      打过招呼後,连生不出声,就等著向海涛给他介绍呢,迟念一眼认出他,含著不易察觉的惊喜,喊到:"王连生?"
      这一刻,连生捕捉到向海涛的脸色发生了很微妙的变化,连生有些明白了,也不再多说什麽,自然的好友寒暄,没有再看望著他的迟念一眼
      两人离开後,秦丰不无奇怪的问
      "你什麽时候认识迟念的?"
      "我不认识,一哥们的暗恋对象。"
      "那你就告诉你那哥们,千万不要把暗恋转明恋罗,真是,暗恋谁不好......"
      "怎麽了?"
      "我告诉你,那女人不好惹,我跟她一个院长大的,她爸跟我爸是战友。"
      "何况,"秦丰侧过脸,语气中含著一丝凶狠的味道,"一个雷州市,多少男人都盯著她呢。也难怪你不知道,她爸是迟浩莲,知道是谁吧?荣威的老大,迟忆是她哥。"

      市委书记的女儿,雷州市两个最有权势男人的掌上明珠,怪不得养出这麽纯白的女儿,连生暗忖,世故和天真似乎在迟念身上巧妙的融合在一起,想起向海涛颓废的眼神,不由凉心。

      说起来,即使是朋友,连生也并不认为自己有保护对方的义务,陷落也好,伤害也好,最好保持旁观。
      在攻心者的世界里,毁掉一个人的过程并不悲壮,他们会从内部自己崩坏,一蹶不振。
      因为向海涛性格淡泊,两人维系著一种奇妙的亲近感,所以连生对要不要拉他一把感到犹豫。
      抛开这件事不提,又一桩出呼预料的相遇也发生在今天
      回到宿舍,连生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叔......"
      男人从木椅上站起来,十分激动,满心的喜悦都堆在脸上,展开了长期风吹日晒艰辛劳作形成的皱纹,看起来年轻了不少。
      19
      晕黄的灯光透过油腻腻的灯泡照在小方桌上,端菜的小妹象征性的拿抹布擦了擦,因为抹布也不干净的缘故,桌上还是浮著一层黑乎乎的油光,菜单上的荤菜大多都是5-6块,素菜更便宜,这样的小餐馆零零星星的蛰伏在街巷胡同里,像工蚂一样辛苦奔命的男人们有地方聚集在一起开怀畅饮,邀五喝六。

      用筷子锹开啤酒瓶,连生瞥见似乎浮著指印的玻璃杯底,皱了皱眉,往杯底倒了些啤酒,涮了涮,泼在地上。见状,银锁的笑脸有些讪讪的,从见面那一刻起,他的眼睛一直离不开这个侄儿,在外面干活累是累,可连生今年不就毕业了吗?说起来叫人笑哩,伢子又拔高了个,快两年了,这想人的滋味可真够受的,好象不冲那嫩脸蛋上亲两口就满足不了,想到这,银锁的黑脸也变红了,目光闪闪的。

      为了掩饰窘迫,汉子拿起桌上的酒瓶子灌了一口,抹了抹嘴,脸上烧得更厉害了。
      "叔,你怎麽到学校来了?"
      "跟著工程队来的,你们学校今年不是要盖个楼?"
      说起来这世上的事无巧不成书,这叔侄两能见面,还要感谢那个包工头,那人也算是神通广大,几千块摆平了一条人命,说来也怪,出事以後在省城霉运连连,这不,另起炉灶。这包玉蛟从前在雷州当过兵,也算有点关系。K大的教学楼就承包到他手上了。

      "你这伢子,不声不吭就走,就算叔有啥对不住你的地方......"银锁忽然遮住眼睛,梗住说不出话了来,半晌後,放下手,给连生夹菜
      "吃吧,多吃点,不够再点。"也不知道这伢子一个人吃了多少苦,从小时侯起就歉肉歉得厉害,从何时开始记忆中小伢子馋食的目光就成了银锁心里一块痛,一块疤。宁肯自己饿著,也要拿最好的捂热了给连生吃。

      这也是银锁厚道的地方,他也不想想,连生就是再命苦,也有细叔疼著,奶奶护著。可银锁自己吃过什麽呢,小时侯是赶上灾荒年头不好,後来有点好东西当妈的都紧著脑袋残的大儿子,再後来都给了连生,现在是老人和孩子。

      如果不是命运,该怎麽解释这个男人的一辈子呢?
      是命吧。
      连生心中的震撼是无法言语的,他不知道细叔到底在外面干得什麽活,怎麽就老了这麽多,他21,银锁33,正是最壮旺的年纪,脸上的皮肤糙得像釉子皮,嘴唇是灰色的,手臂一用力就暴出青筋,黝黑的脸色凸显得眼白特别多。

      把眼前这个人仍到民工堆里,连生也认不出来,除了眼神,银锁外貌距两人最後一次见面变化太大,陌生纠结著陌名,无奈纠结著酸楚,桌子底下,连生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捏成拳。

      "叔,婶......婶子她们还好吗?"
      细叔娶了女人,那年轻漂亮的女子是他的婶,难堪,难忍的称呼,连生一直打心眼里排斥。可这会,面对操劳苦力的男人,是愧疚吗,昔日如梗在喉的两个字,连生只犹豫了一秒,就飘散在空气中。

      "哎......"银锁低下头。
      连生垂下眼睑,掏出烟盒。
      在侄儿看不见的地方,银锁的嘴唇哆嗦著,酒醉後涣散的眼神在一桌酒菜上飘忽,就像害怕著什麽一样惊慌,也像想抓住什麽一样闪著光。
      沈默如封存的酒酿,乍一打开醇香扑鼻,在不知不觉的等待中被时光玩弄得失了味,变了质。
      叔侄两个从来没有这样相对无言的场面,过去没有,连生把玩著烟盒,骗不了自己,和男人面对面让他感到沈重。
      是亲情还是善良?让细叔为著这个家,一个破烂残败的,一个甚至称不上温馨的地方,曾经因为敬佩,连生想试著理解,理解这个男人为之奋斗的一切。
      当著男人的面,连生点燃一根烟,还没吸两口,却在淬不及防间被银锁一只手抢过去,连生抬头,正对上打著酒嗝的银锁,陀红的双颊露出讨好般的笑容──
      "小兔崽子,你叔都舍不得抽一口。" c
      还是不行,这个男人的坚持、感性、汗水都像一团迷雾,并且岁月流逝间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连生挫败的叹口气,不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他站起身,用已和银锁差不多高大的身材架起从来没有这麽痛快饱喝一顿的男人,思忖著也不知道男人住哪,这麽晚学校恐怕已经夜禁,只能看附近有没有便宜点的旅社,先住一晚上。

      刚一走出小饭馆,银锁喉咙里就骨碌骨碌直响,连生赶忙把他扶到路边,轻拍著男人的後背,在他印象里,银锁偶尔也喝几盅白酒,很有节制,从来没有像这样酩酊大醉过

      连生皱著眉,手臂揽著男人的腰稳住男人,一只手扶住男人前额让他吐得舒服点
      "怎麽会喝这麽多......"连生的喃喃自语中包含著心疼
      "叔,叔是高兴,今天高兴,连生,连生......"银锁吐完,回身紧紧的拽住连生的袖子,踉踉跄跄的直起身。
      感受到男人的力道,毫无防备的,连生的心就平静下来了,安详,澄澈,就像很久很久以前,细叔的大手牵著他的小手走过县城的石板路。
      雨滴打在青青的石板上奏出丁丁冬冬的音乐,大手和小手叠加在一起,血脉相连。
      连生微微一惊,下意识的摆摆头,甩掉脑中的画面。罪也好,不知无畏也罢,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现在的自己已经能用平静纯然的目光注视亲人,也会为细叔受的罪不舍,也想要补偿。
      几乎是半拥住傻笑的男人,连生向著与在霓红簇拥下变得黯淡的月色相反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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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晚十块,押金五十。"面青眼肿的看店女人放下芭蕉扇,一低头,松松垮垮的花稠衫里半截雪白的奶子就落进连生眼里。
      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浮过嘴角,连生装作每看见的转过脸,熄灯後的男生宿舍常常出现这个城市飞花流莺的地方,连生纵使不曾留意,也听过。
      "单人间?"
      连生点点头。
      楼道穿来高跟鞋的清脆声,连生转过头,粉衣女子的身影摇曳而过,黑发遮住半张脸,浓豔的妆容粗俗了一张算得上清秀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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