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如一梦中(上册)——小十四
小十四  发于:2009年07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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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孩点头。「好,我现在就简单一点,只赐三刀六洞之刑便是。」说罢,又是勾唇轻笑,只是笑意根本没有传到眼底。

  看着从他年少的眼睛内流露出的寒芒,李甫竟觉浑身发冷,如坠冰窖。

  油然而生的求生之意催使他急速转身,逃走,足尖刚迈,身后便传来一阵刺耳的声音。

  就像什么锋利的事物划破长空,直刺人肉的声音,接着,眼前一花,「砰砰砰!」三声过后,面前的门柱上便插着三支短剑。

  茫然之际,腰腹间的一阵炙痛令李甫垂下头去,鲜血有如泉涌,从身体上的三个小孔狂喷而出。

  惨叫声瞬间响彻黑夜。

  男孩却再也不看李甫一眼,垂首看向怀中的沈沧海。

  沈沧海呆呆地看着李甫倒下去的方向,眼睛一眨不眨的。男孩举手在他的面前晃了几下,他都好像看不见一样。

  男孩担心地在他的肩上连拍几下,他终于眨眨眼,扭动脖子,眼睛慢动作地移到男孩身上。

  男孩对他微笑,笑得极温柔,俊秀的脸好看极了,沈沧海却觉得浑身都在发冷,由心里一直冷起来,冷得手脚,全身都像浸在冰水里一样。

  身子被抱着,男孩柔着声音在耳边说着话哄他,手掌轻轻地揉着他的头发,但是那份寒意没有半点退减——就好像刻在骨子里一样,一直到很多年后也无法退减。

  第二章

  「沈少爷,沈少爷!」

  一阵叫唤声与摇晃把沈沧海自睡梦中吵醒。

  趴伏在白玉池边的头从臂弯中抬起,眼睫抖两抖后缓缓张开,惺忪的眸子环顾四周,最后停顿在单膝跪在池边的俏丽丫环身上。

  「杏儿?……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奴婢在外面见你这么久不出来便走进来瞧瞧,沈少爷怎么在浴池里睡着了呢?还好奴婢进来看看,要不然你少不免要吃几口水呢!」

  「我睡着了?」沈沧海还是茫然,右手从水里提起,正想揉一揉眼皮,但举在眼前的皓自如雪的手臂却令他忽然问怔忡起来。

  把手举在面前,翻着手掌看着,挂在他脸上迷茫的神色令杏儿担心,长着雀斑的俏脸皱着,问:「沈少爷,你到底怎样了?」

  「没什么。」沈沧海摇摇头,蹙起眉带点迟疑地说。「……只不过忽然间认不出自己而已。」

  杏儿立刻掩唇娇笑起来。「沈少爷说笑了!又不是傻子,怎么会有人认不出自己来?」

  听她这么说,沈沧海便觉得自己说的确是傻话,也吃吃地笑了起来。

  笑声如铃,在偌大的浴池里回响不已。

  杏儿不知不觉地凝顿下来,目光艳羡地注视着笑着的沈沧海。

  虚龄十五的沈沧海长得唇红齿白,明肌似雪,是个举世难寻的翩翩美少年,一笑有如春花初绽,美不胜收。

  最特别的是在他的眼瞳里无时无刻都散发着的光彩,对生命对一切充满憧憬与希望的光彩,令他整个人光亮得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叫人一见难忘。

  看着杏儿双眼发直,痴痴出神的样子,沈沧海眼里闪过狡黠的光芒,静悄悄地伸出手去,抓着她衣摆轻轻一拉。

  「啊!」杏儿惊呼着跌到池里去,扑通一声,水花四溅,她先是吓得呆若木鸡,垂首瞧着自己一身湿透的狼狈样子,回过神来后恼怒起来。

  瞪大眼向沈沧海瞪去,却见他朝她眨眨眼摆摆手,状似无辜,但漂亮的眉梢间全是掩不住的俏皮笑意,一口气不知怎地便发不出来。

  沈沧海笑着游上前去,伸手把黏在她脸颊的头发拨好,年少俊俏的脸孔就贴在鬓边,气息吹拂在脸上,与他赤裸的身躯贴得那么近,杏儿的双颊不知不觉便红透了。

  手下倏然的烫热令沈沧海觉得好奇,歪歪头,问:「杏儿杏儿,你的脸很红呢,不舒服吗?」

  「沈少爷……我……我……」杏儿的话怎么也说不完全,脸红耳赤地垂下头去,眼睛正好落在他赤裸的腰身上,双颊越地发红了起来。

  饶有兴味地看着她红透的脸,沈沧海说。「杏儿,你的脸红得像秋天的苹果一样,真好看!」

  杏儿不敢看他,把眼睛定着于池边,羞红着脸说。「沈少爷才真正好看呢!上个月我被调过来侍奉沈少爷时,姐妹们都羡慕得不得了……说我可以侍在这么漂亮,脾气又好的人身边真是幸运……」

  言犹未休,一道声音忽然从后响起。

  「既然幸运,就应该好好珍惜。」那是一种独特的声音,嗓子动听,语调却没有起伏。

  杏儿与沈沧海都认得这个声音,同时浑身一震,回过头去。

  一个青年就站在门边,抱手,笑着瞧着他俩。

  青年约莫二十岁,头束青巾,脚踏皮靴,身上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色儒衣,没有任何多余的配饰,却自有一份贵气天成的气质。

  杏儿一瞧见他,一张俏脸便刷白无色,狼狈地从浴池爬上池边。

  「奴婢见过二少爷!」

  青年看着她,没有立刻说话。

  在他的眼神扫射下,杏儿局促不安地纠着衣袖,连大气也不敢吸一口。

  自从侍候在沈沧海身边,最令她害怕的就是每天都要见到的另一个主子——二少爷厉无痕。

  厉无痕长得一点也不可怕,反之容貌绝不逊于任何美男子之下。

  他的五官俊美,一双剑眉浓而清,眉角飞斜入云,气度轩昂,他爱穿白衣,终日作书生打扮,言行举止也儒雅斯文,而且唇角常挂微笑。

  这样的一个人应该令人有亲近喜欢之心,但每次当杏儿靠近他时,都忍不住畏惧不安——是一种打从心底升起来的恐惧。

  打量过后,厉无痕开口说。「杏儿,我记得吩咐过不需要你在浴室侍候。」

  「二少爷,我……奴婢……」杏儿抖着唇,一时间根本说不出个大概。

  厉无痕俊美的脸孔上没有流露出半点对她的责怪,嘴角甚至一直挂着浅笑,但是那抹笑容没有到达眼底……杏儿想。

  她总觉得在他深邃不见底的双眼深处,散发出的是冰寒、冷酷。被他看着,感觉就像坠在冰窖之中……想到这里,她也同时打起寒颤。

  厉无痕微微一笑。「冷吗?下去换件衣服吧,别冷坏身子了。」

  「谢二少爷。」杏儿如获大赦,双手抱着发抖的肩头退了下去。

  厉无痕一直瞅着她的背影,唇勾着,像是在笑。

  沈沧海游到池边,仰头看着他。

  「无痕哥……」

  厉无痕回过头来。

  「不是说好今早陪我到竹林练剑吗?我这一等可等足一个时辰了。」

  「我累,睡了。」沈沧海眨眨眼,把手掩在唇边,轻轻地打个呵欠。

  他的神情动作都很天真,但睫扇半垂,把乌亮的头发枕在臂上的慵懒姿态,反而流露出一份不经意的诱惑。

  定眼瞧着半晌,厉无痕忽然笑起来。

  「累吗?那我陪你回去睡觉吧,这两、三天也别下床了。」

  听见他的话,沈沧海登时瞪大了眼睛,脸上的慵懒消失得无影无踪。

  厉无痕还是柔声说。「如何?两、三天不够吗?那七、八天好吧?」话里,神色间满是宠溺。

  眼见越罚越重,沈沧海急急地摇头。

  「不要不要不要!」

  「不要什么?」厉无痕先露出一种惊奇不解的神色,接着,又仿佛恍然大悟过来。「不要睡觉吗?那也不是不可以的。只要你喜欢,这几天别睡都可以——一点也不要睡。」

  沈沧海委委屈屈地垂下头去,噘着唇,好半晌后才喃喃地说了一句。「你……欺负我。」

  厉无痕哈哈一笑。

  「上来吧!我的小海,别装可怜了。」

  沈沧海吐一吐舌头,指尖从水里伸出,搭上他伸出来的手心,轻轻一点,就如一条白色的锦鲤跃出水面,在半空美妙地旋转两圈落到地上。

  少年的身躯线条偏于纤幼,胸膛柔韧,腰身瘦削,双腿又长又白,水珠沿着滑腻的肌肤滚滚滑下,全身就像涂上一层蜜似的闪闪发光。

  他的神色是坦然自在的,伸展一下手脚后,随手套上单衣,坐到一旁的躺椅上。

  「讲过多少次,要你先把身体擦干才穿上衣服。」厉无痕不以为地摇摇头,拿起布巾包着他湿漉漉的青丝,轻柔地揉搓起来。

  水滴从发尾不断滴下,不一会便把单衣湿透,衣料像薄纱一样贴着肌肤,胸前两点淡淡的粉红也一览无遗。

  大手沿着沈沧海的身体缓缓摩挲,滑落衣摆下修长的双腿,肌肤是亮泽的,滑不溜手,厉无痕把他的脚踝握在掌心轻轻拭抹,沈沧海的身体极美,就连脚指头都像白玉葡萄一样,浑圆漂亮。

  温柔细腻的动作令沈沧海舒服极了,软绵绵地倚卧在躺椅中,看着蹲在他身前的厉无痕。

  眼睛在他身上转着再转着,等了好一会后,沈沧海小心翼翼地说。「无痕哥,刚才是我和杏儿闹着玩的,你别生气好不好?」

  说完后,他觉得自己好像说得不清楚,想一想后,补充说。「我的意思是别生杏儿的气,好不好?」

  厉无痕还是没有回答,放下他的足踝后,随手把布巾丢开。

  沈沧海觉得生气,鼓起双腮,伸手推他的肩头。

  「坏蛋!」却也不敢用力,反而像是撒娇似的轻轻一推。

  「我真是太纵容你了。」厉无痕摇摇头,肩膀微晃,轻易便躲避过去,同时,左手不知怎样一挥,便抓着了沈沧海的手腕把他抛了出去。

  「啊!」他小小地惊呼,人如断线风筝地向浴室的另一端飞坠,眼看就要撞到墙上,不慌不忙地提足一蹬,借力反弹。

  满头青丝随着动作回旋,画出一圈亮丽的光晕,衣袍飞扬,优美的身段如白鹭展翅,于水面轻巧掠过。

  瞧着他一身优美无伦的轻身功夫,厉无痕笑道。「小懒猪,不想出去竹林练剑,就在这里练吧!」

  手一挥,腰间佩剑便如银练般脱鞘而去。

  沈沧海于半空中接过宝剑,缓缓落到池中。

  「好!」娇嫩的唇瓣发出一声有如银铃的笑声,雪白得像鸽子一样的足尖踏在飘浮水面的花瓣上,翩翩起舞。

  修长的四肢尽情伸展,溅起无数水花,湿透的薄裾随着起落而翻飞,再紧贴在他美妙胴体上。

  因为湿透而分外乌亮的长发也完全地贴着他的额与双颊,勾勒出一份应该妖媚的美丽,但是他流盼的眼神,脸上的神色,勾起的唇角,却恰恰相反地显得稚嫩而天真,而令一切显得更加矛盾的是他由手下施展出来的剑法。

  攻如连珠炮发,守如水银泻地,每一着都妙到巅毫,凶、狠、快、劲,宝剑如虹,发出璀璨银光,比剑影更美的是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来的美态,与剑共舞的四肢柔如无骨,明雪肌肤渐染绚丽,厉无痕看得出神,忍不住踏前一步。

  顷刻间,他便察觉到自己的失态。

  退后,缓缓地在躺椅上坐下,他的神色已经回复自若,右手手肘支着椅柄,手背托着脸颊,看着沈沧海的剑法,指出每一点错误与不足。

  剑法演练过一遍又一遍,厉无痕不叫停,沈沧海便不能停下来,两个时辰过去,他终于不支倒下。

  厉无痕这才动了动,缓缓地站起来,和衣踏进水中。

  不沾点尘的衣袖在水中散开如花,勾起沈沧海酸酸无力的腰,把他拥住。

  「小海,累吗?」

  沈沧海的脸贴着他的胸腔,小嘴张着,不停喘气。

  「我可怜的小海。」

  厉无痕更加温柔了,指尖怜惜地拨开黏在他脸颊的长发,弯下脖子,淡色的薄唇贴着他湿透的鬓角,柔声说。「过几天就是弟子较量大会了,除你以外,我绝不许别人拔下头筹。小海,乖乖地把你的精神专注在武功上面,别做些糊涂事,知道吗?」

  沈沧海抿紧唇,嗯了一声,缓缓垂下脸去。

  斜阳西照,将青翠的竹林照成一片橙黄,密密麻麻的树海都不知道已经长了多少百年,参天屹立,气势磅砖。

  树海中心是大片圆形的草地,疏条交影,阴翳清凉,一条秀气身影,一身紫衣云裳,持金笛翩翩而立。

  风摇影移,人已跃起,手中金笛化作一团金光,起跃奔纵间,身影轻灵如燕,竹叶随气劲卷起,绕着身影旋绕,犹如仙子手持彩带起舞,刚柔交际,动人得令人无法移开眼睛。

  一套剑法耍完,半空中旋舞的身影缓缓静止,如谪仙般冉冉降下。

  一直在旁边旁观的小丫头杏儿这时才回过神来,使劲鼓掌叫好。

  「好!沈少爷太厉害了!」

  沈沧海吁出一口气,收剑而立。

  杏儿见他练得满头大汗,把准备好的酸梅汁拿出来献宝。

  「沈少爷,这是我今天早上鲜榨的梅汁,用冰镇着,加蜜糖,酸酸甜甜,你坐下来一边喝,一边休息,等手脚有力气了才再练习吧!」她的脸不知怎地也红了,垂下头去,只有双手捧着的杯子高高举起。

  一双乌亮的眼珠子骨碌碌地沿着她手上的杯子打转,沈沧海的喉头上下咽了几口,显然她的提议对他有极大的吸引力,但又迟疑着,顾忌着什么。

  「沈少爷?」迟迟等不到他的动静,杏儿忍不住吊起眼看他。

  他先向左右看两眼,接着,白玉似的手飞快地伸出去,拿过杯子,一口气喝掉大半。

  杏儿掩着唇笑了笑。「不必喝得这么急,还有很多呢!」

  冰凉的酸梅汁滑过喉咙,疲惫的感觉登时减退不少,沈沧海把金笛丢开,拿着杯子躺在地上,舒服地叹一口气。

  看见他把一身上好的丝绸衣料都压在草尖上,杏儿瞧得心痛不已,说:「沈少爷,衣服沾上草汁就不能再穿,你还是快起来吧。」

  「不怕不怕。」沈沧海索性展开手脚,在草地上欢快地滚来滚去,还对杏儿招招手。「你也来滚滚,很舒服的。」

  瞧着他孩子气的笑脸,杏儿被感染了,再按捺不住,也曲膝坐到草地上去,但不忘小心地拉好裙摆。

  沈沧海好奇地摸一摸她那双绣花鞋的鞋头,桃红色的鞋面上绣着一双水鸭,眼睛乌亮亮像在看人,可爱极了。

  杏儿说。「是奴婢自己绣的,沈少爷喜欢吗?」

  他点点头,漂亮的指尖沿着鞋面上水鸭扫来扫去。

  指腹隔着薄薄的鞋袜抚动,杏儿觉得自己的足尖微微痒起来,羞赧地红着脸。把双腿向裙底缩去。

  沈沧海在草地上继续磨蹭,青草独有的清凉与芳香由薄薄的衣料渗入肌肤,累积几天的疲累仿佛就此消失。

  杏儿偷偷地瞧着他。「沈少爷,自我到你身边侍候以来,从来都未见过你练功练得这么勤力,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情况?」

  「因为我们圣教的弟子较量大会快要到了,所以我要努力练功,争取胜利。」一板一眼的答案从他粉嫩的唇里吐出来,杏儿无法从中听出半分激情。

  打量着他的脸色,她小心翼翼地说。「这几天,你几乎都没有对我说话,我很担心是否自己做错什么事,惹你不高兴了。」

  「不是。」指头夹着两棵娇嫩的小草轻轻拉扯,他的眼里光芒微微黯然。

  「沈少爷?」

  瞧见他眼中近似抑郁不快的光芒,杏儿差点以为自己眼花。

  「你到底有什么不开心?杏儿可以为你分忧吗?」边问,她边在心中质疑自己的想法,在她眼中,沈沧海是无忧无虑的,像星星一样闪烁的存在,不应该有任何烦恼。

  沈沧海砸一砸嘴。

  「你不知道的了!」他趴在地上,用手肘支着地,双手托着下巴,仰头看着她。

  四目于半空交接,丹凤眼里散发像星星一样的光芒,魅惑而纯真,把杏儿深深迷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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