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麽糟的茶,洛千寻忽然灵机一动,命几个仆人去园中采了些花拿来。他将花先放入杯里,然後在冲入泡好的茶水。鲜的花衬著雪白的杯壁,黄澄澄的茶水更显清明,有的花浮在水面,竟仿佛还是鲜活的,晶莹、明亮。花香和著茶香,氤氲的满室芬芳,真是色、香、味俱全了。众人连心都醉了。
楚儿一直神色恍惚,这时幽幽看著杯里的花轻叹道:"这麽美的花竟然要葬身在我的口中,她本来可以结子的。现在纵然是有那个心情,却没有那那个资格了。"
楚儿那样活泼好强的人,这一生大概是第一次说如此伤感的话,大家联想到她的遭遇,不禁也都是心里酸酸的。
华山岳少主的口才果然是一流的,他劝道:"林小姐何毕如此感伤。这些冷香洁质的花经由我们大家的唇喉咽到心底,以我们温暖的心房作为埋香殡骨之地,岂不是强过她遭受那霜刀雪剑的欺凌摧残。虽然她们没有结子,却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一曹。"
楚儿低头沈默不语。
第十四章
洛千寻觉得有些尴尬,拿著鲜花不知所措。
南宫鸣忽然叹了口气道:"楚儿与慕容小姐是绝世红粉俏佳人,岳少主和慕容公子是浊世翩翩佳公子。这些花儿能以你们的心腹作为埋香之地,的确是她们的福气,可我南宫鸣虽然比不上你们,自问也不是极其粗俗鄙陋之人,为什麽没有花愿意选我的身躯作为最终的香丘归处呢?"
洛千寻听他这麽说,连忙解释道:"我以为你只喝纯茶,不喜欢放一些奇怪的东西,所以没在你的茶里放花。"
"我从未这麽说过,我也想尝尝你泡的花茶。"
明明他昨天才说过,今天就忘记了?无色无味的毒见消泡出的茶,他说什麽也不喝,而香气浓郁的鲜花泡出的茶,他却又不嫌奇怪想要喝了。真是怪人。
南宫鸣的话虽令洛千寻觉得疑惑,却也成功地将他自尴尬的处境中解脱出来了。
慕容杰笑道:"对绝色佳人来讲,鲜花乃养颜之物。南宫兄堂堂须眉丈夫,何必执著於有花无花呢。"
南宫鸣也笑著说:"慕容兄此言差矣。花分多种,有些花具有养颜的功效,比如玫瑰,有些花却有其它的功效,比如菊花。据<<本草纲目>>记载,菊花有明目清火的功效。我这几日肝火正旺,小洛你为我放些菊花好了。"
这两人对彼此的称呼已由南宫少主、慕容少主上升为南宫兄、慕容兄了。听称呼似乎亲近了许多,但他们之间的对话却又夹枪带棍,就好象是一条结冰的河流,表面平静异常,底下却暗流汹涌。
一弯残月,吃力地从云层中透射出暗淡昏黄的幽光,天地间一片浑浊。
楚儿以手支著腮,望著窗外的残月出神。
南宫鸣用手轻轻地敲了敲窗棂,打断了她的冥想。她站起身去开门。
"这麽晚了,表哥找我有什麽事吗?"
南宫鸣将一个小盒子递给她"送你的礼物。"
楚儿打开一看,是一个龙眼大小的珍珠,不禁有些疑惑不解。
南宫鸣一向很疼爱她这个活泼可爱的小表妹,从小到大送她的礼物不计其数。但现在既非年节,也不是她的生日,却忽然特地跑来送她一珍珠。这个珍珠虽然价值不菲,但楚儿出身世家,这样大小的珍珠对她来说并不算如何稀奇。
"你知道珍珠是怎麽形成的吗?海里有一种贝,叫作珍珠贝。当有砂石使它受伤的时候,它就用柔软的肉体将砂石包起来,不停地搓磨,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在它受伤的地方,逐渐形成了美丽的珍珠。"
南宫鸣用手温柔地摸著楚儿的头发,"楚儿也是珍珠贝,也会磨出璀璨的明珠的,只是还需要时间。"
楚儿哭了,她将头埋在南宫鸣的怀里,放声大哭。她一向倔强好胜,从不示弱,一生当中从未这样尽情地放声大哭,似乎要将她的全部委曲都随著泪水淌出来,哭的是天昏地暗。
南宫鸣轻轻地拥著她,一言不发,任由她尽情地发泄。
天上的云渐渐地散去了,被遮住多时的一勾弯月已经完全地露出了真颜。夜虽然深了,但天地间反倒更清明了。
楚儿这几日身心俱惫,这麽一尽情宣泄更是觉得疲倦。她听著南宫鸣有力的心跳,觉得安心极了,哭泣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後竟完全消失了。
南宫鸣低头一看,只见她已经睡著了,虽然眼角还留有泪痕,但睡容却非常安祥。
他将楚儿抱到床上轻轻放好,给她盖上被子,然後将灯熄灭,走了出去。
这些人昨日喝了洛千寻泡的茶之後,竟然食髓知味,今天一大早就又都跑到他房里来讨茶喝。
洛千寻泡好了一壶茶,正在用沸水浇淋茶杯,准备给大家斟上时,楚儿走了进来。
她脸上薄薄地施了一点胭脂,身上穿著一套鲜红的衣裙,没带什麽多余的首饰,只将一个龙眼大小的珍珠用线穿了,悬在胸前。她的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阴霾,清澈明亮的就象是被雨洗过的琉璃瓦。
楚儿以前美则美矣,也不过只能算是个清秀,可现在她就象是浴火後的凤凰,整个人都焕发出一种炫目的圣洁的重生之光,美丽、耀眼却又凛不可犯。
大家都呆呆地看著她,惊之极。
楚儿展颜一笑,"我来晚了,还有我的茶吗?"
第十五章
楚儿展颜一笑,"我来晚了,还有我的茶吗?"
洛千寻回过神来,连忙先为她斟了一杯茶,又为在座的每个人都斟了一杯。
慕容宛忍不住夸道:"楚儿你今天好漂亮。"
楚儿笑得极美,"是吗?我决定以後每天都这麽漂亮。"说完她端著茶站起来,郑重其事地对大家说"大家为我做的一切我都铭记於心,却无以为报,而且这些天因为我的情绪低落,影响的大家心情都不好,我很抱歉。这里没有酒,我就暂且以茶代酒,用这杯茶来表达我对大家的由衷的感谢和深深的歉意。"仰首将茶一口喝干。
大家被她的话所感染,也不禁一口干掉了杯中的茶。
"谢谢大家。"随即又一笑,"可惜了小洛的手艺,就这样被我们糟蹋了。"
大家也都笑了。
南宫鸣说:"看来楚儿你恢复得很好。既然这样,我们明天就启程送你回黄山吧。"
楚儿摇摇头,神情坚决地说:"不,我不回家,我要同你们一起去捉雄娘子。"
南宫鸣刚要说话,楚儿又急急地抢著说:"不是你鼓励我重新振作地吗?我不打算再逃避了,我一定要除掉雄娘子这个武林公害,这是我向真正的侠女迈进的第一步。"
南宫鸣笑了,"我也没说要阻止你呀。我只是想说让你给家里写封信,一来以免姨父姨母挂念,二来也把朝阳请出来共谋此事。"
楚儿松了口气,也笑了,"你不阻止就好,至於信吗,现在已经在路上了。"
对楚儿的加入,慕容宛最是高兴,她提议:"难得今天大家人到的很齐,不如我们现在就讨论一下如何捉拿那个恶贼雄娘子。"
"坐而言不如起而行。还讨论什麽,我们应该马上出发去捉拿他才对。"楚儿的性子更急。
南宫鸣说道,"楚儿的话有一定的道理,但我们这麽一大群人目标太过明显,应当分成两路才好。一路往东,与朝阳会合後,再南下,负责南七省;另一路往西,经过华山也好方便岳兄调配人手,然後再折向北,负责北六省。"
慕容杰道:"分成两路目标仍然还是太明显。依我见不如分成三路,一路往东往南,一路往西往北不变,余下一路居中,搜索长江这一带,并且负责替另两路人马传递消息。"
南宫鸣不同意:"分成三路力量太分散了。而且以我们几人的武功,只要能找到雄娘子,捉他并不很难,所以不需要用专人来传递消息,等另外的人来再行动。"
慕容杰却道:"正如南宫兄所说,难就难在如何找到雄娘子,制服他反到很容易,所以也就不存在力量分散与否的问题。"
慕容宛不明白:"依我看分成两路与分成三路没有什麽太大的区别呀,你们争什麽?"
慕容宛这傻丫头不明白,岳世林心里却是雪亮:这两人争论的重点根本不是分成两路还是分成三路的问题,他们争得是洛千寻。如果依南宫鸣所说分成两路,势必是他、慕容宛、慕容杰组成一路往西,南宫鸣、洛千寻和楚儿组成另一路往东;而如果依慕杰所说分成三路,那就是他和慕容宛组成一路往西,南宫鸣和楚儿组成一路往东,而慕容杰和洛千寻则组成一路居中了。
这两人的算盘打的可都是很不错呀。
"二位先别争论,听小弟一言如何?我们捉拿雄娘子不但是为了报私仇,更主要是为了替武林除一公害。雄娘子不是第一个为恶武林之人,却也不会是最後一个。除掉雄娘子之後,仍然会有其他的什麽娘子出现为恶世间的,到那时我们管还是不管?管的话,我们岂不是要疲於奔命。难道要我们放下所有其他的事情不做,每天奔波武林忙於缉拿恶人吗?须知,恶人是到处都有,除之不尽的。不管的话,岂不是有违我辈习武之人的侠义初衷吗?难道只有当他伤害了我们的亲人时,我们才出手制服,而他伤害的是与我们无关的人时,我们就可以置之不理吗?"
他的这一番慷慨陈词听得慕容宛头都晕了:"你说了这麽一大堆,到底结论是什麽?"
"我的意见是建立一个专门的组织。由我们四大世家发起,广邀武林同道参加,成立一个'武林同盟',然後公选出盟主,任期几年。武林同盟负责维持武林的和平,调解门派及私人间的纠纷,以及惩处江湖上的恶人等等,为全体武林同道服务。凡是参加武林同盟的各门派都应出钱、出力、出人手支持武林同盟。所以我们先不急著去找雄娘子,而是在这里等著黄山少主林朝阳,与他共商此件大事。只要成立了武林同盟,有了广大武林同道的支持,我们的信息比现在灵通多了,那麽缉拿雄娘子就易如反掌了。你们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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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提议开武林之先河,大胆之极!再加上岳世林口才极佳,这番话更是说得豪气干云,大家不禁都受了感染,觉得怦然心动。不错,如果真的成立了武林同盟,那麽作为发起者的四大世家,必会因此而世代受到武林同道的敬仰,成为武林中的一个不朽的佳话。
其实若要成立武林同盟,单这个雄娘子作为引子还不够大,但在座的众人却各有各的心思。
对男人们来说,这是个难得的机会,是个展示他们的才华和实力的机会。
南宫鸣虽然并不很在意他自己的名气,但他在意南宫世家。从他出生到现在,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南宫世家。他之所以同意成立武林同盟,就是为了能让南宫世家的声誉传承下去。而慕容杰无论是个人在武林中的武功地位,还是家族的声望他都略逊南宫鸣一筹,他主要是想借此机会做出一番业绩,好与南宫鸣别别苗头。
女孩们的心思就单纯多了。楚儿一心想捉住雄娘子为自己和众多被他所害的姐妹报仇,而至於慕容宛吗,只要是岳世林说的,她都认为很有道理。
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这件事情就这麽定下来,只等林朝阳到了再共同商议具体的细节。
几天之後,林朝阳就到了。
林朝阳是那种典型的热血少年,满脸正气,英气勃勃,南宫鸣那幅观音图中的善财童子完全捕捉到了他的神韵,所以洛千寻一眼就认出了他。但是洛千寻觉得很奇怪,象林朝阳这样的世家少爷,应该是鲜衣怒马,跃马扬鞭才适合,可他现在不但没骑马,还允当车把式新亲自赶了一辆马车,而且满身风尘,疲惫不堪。
林朝阳驾车的技术很不错,马车象箭一样地疾冲到众人面前,嘎然而止。他从车上跳下来,冲众人一拱手,便迫不急待地嚷道:"哪位是治好我姐姐的神医?快请看看车上的病人!"
洛千寻走过去挑开车帘,只见一位老者躺卧在车内,面色灰败,气息微弱,连忙搭上他脉门。
"这位老伯内伤极重,但气息却微而不乱,可是服了什麽奇药吊命吗?"
"不错。他就是武林中有名的神医关天扬前辈,服得正是他自己秘制的'回春丹'"。
洛千寻虽然不清楚,别人却都大吃一尺。关天扬是继洛三易之後武林中最有名的神医,他不但医术好,医德也高,在武林中甚有威望。象他这样的老人,一向是活人性命,与人恩惠,怎会与人结怨?而且他的武功也相当不弱,是谁将他重伤至此?
慕容杰连忙命人准备一间静室,好方便洛千寻为关天扬治伤。
洛千寻仔细地为关天扬检查了一遍伤势,然後沈吟良久,面色有些奇怪。
林朝阳心里惴惴不安,著急地问道:"道底怎麽样?"
洛千寻没有回答,反尔问道:"你是怎样救关前辈的,能否将详细地情形说一下?"
林朝阳回答道:"纯粹是巧合。那天我遇到一对被劫匪抢去所有财物,正欲寻短见的小夫妻,一时不平,就去替他们讨回公道。那几个小土匪几下就被制服了,只是其中有一个家夥轻功相当不弱,我追他一直追到一条河边才将他捉住,然後我就看见关前辈躺在那里。我小时候被坏人所伤,正是关前辈救的我,所以我一眼就认出他。他当时伤的极重,我记得他有一颗回春丹,就为他服下了,然後就马不停蹄的赶来这里。怎麽?"
洛千寻神色肃然:"关前辈是被魔教的修罗阴煞功所伤。"
魔教!众人心里不禁都打了个寒战。
洛千寻接著说:"被修罗阴煞功所伤之人表面无任何伤痕,但内在的五腑六脏、七经八脉却全部受损。幸亏伤关前辈之人功力不深,而且相救急时,回春丹又功效不凡,否则...
林朝阳急道:"可还有救?"
洛千寻笑了:"也是关前辈命不该绝。如果但凭我一人之力绝对无法做到,幸亏这儿有这麽多高手可以帮忙。"
岳世林连忙说:"如果有用得著我们之处,请尽管差遣。"
洛千寻道:"岳少主和楚儿小姐、慕容小姐的内功都偏於阴性,帮不上忙。而林少主、云飞和少爷的内功偏於阳性,我需要你们三人每晚子时有一人将内力从关前辈头顶的百汇穴输入,从脚底的涌泉穴输出,缓缓将修罗阴煞功的寒毒逼出。"
慕容宛不解地问道:"关前辈经脉全损,输入的内力如何在他体内流转?"
"这个我自然有方法。"说著,他从怀里拿出两包针。一包是上次替楚儿治病时用的金针,另一包是银针。这些银针有长有短,两头是尖,并且是中空的,或者称之为细银管更恰当一些。
他一面将针放在火上加热,一面提起笔来写下药方,药方写好针也热了。他仍然将药方交给慕容宛,要她找人按方煎药,然後他拿起金针刺入关天扬的几个重穴,最後,他将银针弯成弧形,将两头同时刺入两个穴位。
他竟是以银针为桥,将关天扬受损断裂的经脉接通了。不多时,关天扬身上就插满了针,有长有短,有金有银,情形非常诡异,众人都看的目瞪口呆。
不要看洛千寻下针时快速准确、手法俐落就以为很容易,其实不然。这些金针、银针加起来少说也有三百根,每一根的深浅和力度都不一样,必须要拿捏精确,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偏差。所以将手中的针全部插完後,洛千寻也已是满头的大汗。他抬手擦了擦汗,说:"关前辈身上的这些针至关重要,任何一根也不能随意乱动,大家切记切记。另外我怕我一个人的精力有限,所以请大家一起帮忙注意一下,如果看到哪根银针微微颤动,说明那一处的经脉已通,要赶紧通知我将银针起出。起针的手法也是很有讲究的,大家不要自己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