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人谷————洞洞
洞洞  发于:2009年07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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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青说你把我惹火了,我爸让你通过考研才怪!

 

翔子也火了,说滚吧你,我考研是凭自己本事,你老爸不就我一导师么?老子又不靠他养活!

 

小青气得浑身发抖,立码拍拍屁股走人,稻草色的头发甩过翔子的脸,火辣辣的像抽了他一记耳光。翔子想让你乱染发,发质也坏了吧?!

 

“……他们的皮肤开始白皙,失去了光泽和血色,搽了各种脂粉唇膏,染色油与护肤霜,正是健康失去的有力证明。人们用花样不断翻新的,由各种款式和色彩组成的服装来包裹自己,以保持他们对色彩的最后热情和占有……服装色彩乃是人们企图保存色彩自留地的无法退却的防线。这样,城市在放逐了自然色和生命原色的同时,又引来了人工合成色彩的急剧爆炸,色彩的情感性迫使人们运用认为的色彩安置来协调他们的情感,而色彩的愉悦快感迫使人们自身打造了一个色彩的迷宫。流行色年年应接不暇,试图频频更换人们的‘视觉口味’,审美操纵术正在决定人们的无定见的时髦色彩观。人们对色彩的偏爱不再依据个性,而是根据信息与情报。设计师们安排了一个充满假象的色彩世界,迫使个性和趣味被城市文化强大的渗透力同化了……”

 


罗晰说你骂吧,反正我也被你骂惯了。我穿衣服你说我享乐派消费主义;我不穿衣服你说我垮掉的一代变种的天体运动移植。我交女朋友你说我把感情商品化,不交你又感叹古典文化旧式家庭结构的式微……

 


今天不就是给你女朋友化了个妆么?!

 

翔子跳起来说你怎么知道。

 

罗晰吃着苹果狡黠一笑。

 

“我是躲在暗处打灯光照别人的人——”

 

翔子恨不得冲那张漂亮的脸抽一巴掌——怎么这小子成天往脸上抹乱七八糟的化学物质,肤质还那么好?!这个混蛋!

 

“‘失乐园’很贵的,她还真舍得花钱。”

 

“多谢你那帮摇滚朋友。”

 

“她好像很迷Gipsy的样子……”

 

翔子一下夺下他嘴里的苹果,害罗晰“啪”的咬了个空,咧着一口白牙像在做牙膏广告。“你要敢把她介绍给Gipsy,我就在你的隐形眼镜盒里泡上硫酸!”

 

罗晰耸耸肩。

 

“文化人就是不一样,整人的法子都这么恶毒。”

 

“我就这么恶毒!“

 

罗晰笑了,他的眼睛忽然又变得像玉——翔子发现他今天没戴隐形眼镜。他忽然伸手摸了摸翔子的头。

 

“别对我装狠,翔子。你连女孩子都不会骗。”

 

翔子在一瞬间觉得他沧桑得不像只大自己一岁的人。

 

罗晰送了翔子一盒以银蓝色为基调的化妆粉,说送给你女朋友吧,她会跟你和好的。

 

翔子说那你怎么办。

 

罗晰笑着说我下次给废人谷用茶青色的,这个肯定过个晚上就不流行了。

 

翔子说罗晰你知不知道你笑起来像只狐狸。

 

“Gipsy也这么说。”

 

罗晰进了卧室,“但泡泡说只有人会笑,只是不常笑而已。”

 

这次他记得关了门,他习惯裸睡。

 

隔了几天小青打电话来说,发疯似的叫着说你听说了吧翔子——飘飘进医院了他进医院了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翔子拼命和他的尖声对抗,吼着说你乖乖上课就行了医生不是吃干饭的。

 

但他还是想找罗晰问个清楚。

 

死人的罗晰偏偏几天都不露面,像在人间蒸发掉了。

 

 

 

 

 

 

 

6

 

 

 

 

 

 

 

“别离人对奈何天,

 

离堪怨,别堪怜。

 

离心牵柳线,别泪洒花前。

 

苦相逢,才见面。

 

不久又东去伯劳西紫燕。

 

忽离忽别负华年。

 

愁无限,恨无边。

 

惯说别离言,不曾偿素愿。

 

春心死,化杜鹃。

 

今复长亭折柳,

 

别 婵娟。”

 

——《再折长亭柳》

 

小青在唱废人谷的歌,低着头,披着稻草色的长发,在两条细得上下臂没有区别的胳膊里,木吉他大得触目惊心。

 

翔子无话可说,他心想废人谷要论糟蹋中国老祖宗的那点儿东西,还真是天才,好好的古典诗词,居然硬能给他们搞成重金属的摇滚。那天晚上,热的女人冰的啤酒,笑的人哭的人,尖叫发泄,狂舞至筋疲力尽……在罗晰最善于营造的造作的煽情气氛里,一群活生生绞杀着古典主义的年轻人,用他们沙哑充血的声带跟着一个叫Gipsy的男人吼着:

 


“别离人对奈何天!”“离心牵柳线!别泪洒花前!”……

 

不知来龙去脉,只是没头没尾的吼,撕心裂肺,流泪流汗。

 

结果说来说去都是“别离”。

 

小青一连唱了好几遍,叹了口气,说不行,不是那个味道。

 

Gipsy锋利的酸涩和沙哑的甜蜜谁也学不来。

 

小青说飘飘也许会死。如果他死了,废人谷就失去了鼓手,就不是废人谷了。

 

她哭了。

 

翔子突然问:“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哭?”小青抬起脸来看他,她的表情像小女孩在听外祖母讲童话,大灰狼吃了小红帽,很可怕,但不要紧,下一秒猎人就会来,剖开大灰狼的肚子,小红帽笑嘻嘻的跳出来,身上既没有血也没有胃液。

 


小青左颊上的银心碎了。翔子低下头在她年轻湿润的脸上亲了一下,那颗心没有跳,罗晰骗了他。

 

翔子费了好大的劲,花了好多的钱才得以被放进医院,人家还是看在他泪流满面是废人谷死忠Fans面上。他见到罗晰时,脸上的矿泉水渍还没干。

 

罗晰身上的衣服好像是偷来的,领口大得让他整个肩膀都露在外面。翔子想他这回不是玩造型的,如果他存心,一定会在自己得意的漂亮锁骨下搞一个纹彩。

 

罗晰告诉他这是浮士德的衣服。

 

“听说泡泡的哮喘发了。”——不知为什么废人谷和罗晰都叫飘飘作泡泡,于是翔子也这么跟着叫,大约是有点唐突。

 

“不是哮喘。”

 

“是什么?”

 

罗晰眼里的刀锋闪了一下,他今天用的是冰蓝色的隐形眼镜。

 

“也许是艾滋。”

 

他说,“我们对外只能说是哮喘,他有这个病史。”

 

罗晰看着傻掉了的翔子冷笑。

 

“别这么看我。我还知道朋友有可性交和不可性交之分。”

 

翔子憋了半天迸出一句你他妈的骂人可以但不要玷污了科学术语。罗晰不理他,自己从长椅上坐直了,抱住右边的膝盖,那里破了一个洞,罗晰小而坚定的下巴颏在红通通的骨头上,翔子一屁股坐在另一头说你当心点。

 


“什么?”

 

“关节炎,等你老了。”

 

“我不会老。”

 

“自信?”

 

“我的朋友们都活不长。”

 

翔子皱起眉头,听见罗晰说:“你是我分担房租的人而已。”他凉凉的手掌挑衅的在翔子脸上拍了拍,“啪啪”有声。他走开了。

 

翔子不敢告诉小青有关艾滋和飘飘有关系的事。

 

小青的宿舍每天都传出生锈了的弦和生锈了的嗓子的《再折长亭柳》,她的室友打电话给翔子说翔哥哥翔爷爷你行行好,把她接到你那儿去住吧,我快要得神经性耳炎了。

 


翔子心想那怎么行,让小青见到罗晰就会有大麻烦了。

 

两天后的半夜,罗晰回来了。

 

翔子听见金属在黑暗里叮当作响的声音,他诈尸般坐起,以为是小偷,但一想小偷不会有钥匙,于是生而复死的一头仰倒下。

 

罗晰的皮靴发出很嚣张的响声,浴室里传来痛快的水流声。过了一会儿,翔子睁开眼,看见罗晰白白的脸浮在对面的沙发里。他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才发现罗晰穿了件与沙发同色的洋灰色睡衣。他以前没见过,大概是新买的。

 


罗晰一边抽烟,一边微笑,像一头美丽的狼冷静的笑。

 

看不清,只有灰红的小点在沉默的呼吸,一明一暗,一明一暗……翔子发现罗晰抽烟的时候样子非常帅,男人味十足的那种帅。

 

“不吃苹果了?你说过抽烟对皮肤不好。”

 

“我说过。但我今天高兴,所以想破破戒庆祝一下。”

 

“犯禁让你有快感?”

 

“恩。”罗晰把烟灰弹在茶几上马克斯韦伯精装本的封皮上面。

 

“高兴?找到新鼓手了?”

 

罗晰一刹那的凶狠表情险些让翔子发抖。他丝毫不怀疑如果再把尾音拖长半秒,这头美丽凶残的狼就会扑上来咬断他柔软温凉的气管。

 

“只是淋病而已》”

 

罗晰在韦伯身上摁灭了烟,死死扭了两下,像发泄。

 

“你的口气会让人觉得淋病在你们是很平常的,甚至是正常的。”

 

罗晰打了个哈欠,亮出一口洁白精致的獠牙,他笑着说:

 

“那请你以后不要用我的剃须刀片。还有漱口杯不见了就再买一个,别用我的我有时候会牙龈出血。”

 

翔子说我又没说你有艾滋。

 

罗晰坐在黑暗里,又点了一支烟。翔子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很鲜亮,新喷的,味道不是前几天的了。“是什么”他问。罗晰接上说是CK one(注:Calvin
Klein香蕈家族中一款绿茶香味的男女兼用的香水)。

 

 

 

 

 

 

 

 

 

 

 

7

 

 

 

 

 

飘飘有一头可以给飘柔做广告的长发,长到膝盖。他打鼓的时候,像吃了摇头丸似的把那颗细脖子上的脑袋乱摇,长发飞扬张牙舞爪,好像复仇女神盘在脑袋上的蛇儿纷纷出笼。

 


翔子曾很恶毒的说小青我好担心他呢,担心他脖子受不了力,被脱力的头发扯了脑袋滴溜溜直飞上半空,小青没听见似的跟着舞台上的飘飘把她蓄了一年多的长发乱摇,怪不得她吃饭总吃海带海苔之类的东西,翔子想。

 


小青有一帧很破烂的照片册,是她用很高代价弄来的,飘飘的写真集。

 

翔子回去跟罗晰说你那个叫飘飘的朋友没发达那会儿,是不是穷得连条平角短裤都买不起。

 

罗晰哈哈大笑说他的头发就是他的时装。你不懂。

 

长发泻地,辗转娇慵而坐,躺,倚,卧……飘飘妩媚得不像男人,也不像女人,他的眼神分明就是女人。可让翔子奇怪的是飘飘是个绝对的异性恋者。他面不改色的说他喜欢喜马拉雅山似的胸部和宽大的骨盆。他华丽的形容词有时会让罗晰都脸红。

 


真正迷恋飘飘的女人很少,可以说是没有。因为飘飘单纯的美貌胜过她们,翔子知道女人为这点相轻起来比文人相轻可怕决绝十倍。

 

罗晰说说实话,如果泡泡真喜欢美女的话,他应该是天下第一自恋狂。

 

飘飘把这句听不出褒贬的话当补药吃。

 

飘飘洗澡的时候,用罗晰的话说那是很“壮观”的。飘飘喜欢泡浴缸,罗晰说你信吗,泡泡的头发会吸水,像海带一样会“发”起来,在水里越胀越多,好像泡了一大缸笨重的海带。他晾干它们就仰面躺着看书,头发呈扇面状平铺开,涂了护发油,黑得发亮,如同洗过的水磨大理石,美丽极了。

 


翔子听完后很狐疑的盯着罗晰看,罗晰说真的真的。

 

翔子嘿嘿笑,说我在想,他洗澡你在边上看吗?

 

罗晰瞪大眼睛说放屁。

 

翔子说难道不光看,俩人一起洗?你们这帮变态然后伸长脖子继续打字。罗晰就自个儿吃完了苹果洗了手,坐在镜子面前卸隐形眼镜,食指点在右眼边像一尊雕像,许久,他恍然大悟的说:

 


“原来早上就忘了戴。”

 

翔子真恨不得给他那个披着光滑稀薄的驼黄齐肩发的脑袋来一拳。

 

 

 

 

 

 

 

 

 

 

 

8

 

 

 

 

 

罗晰说医院真是个可怕的地方。

 

可怕的不是闪亮的刀叉,饿了几个月似的外科医生们的红眼以及大瓶大瓶的药,而是那种被剥光的感觉。

 

翔子不屑的说你们不是有暴露癖倾向的么。

 

罗晰说了一句不像高中生能说出的话:

 

“我们可以把肉体袒露给大众,但不能把灵魂袒露给医院。”

 

翔子说你们有有灵魂吗。

 

罗晰说或者叫它——你们文化人叫它“隐私”对吧。

 

当人的身体兀的被发现并重视以后,糟糕的是那时它往往只属于医生了。罗晰说当泡泡被迫要填一张HIV的调查表时,他自己看到那栏“性行为方式”都觉得浑身发冷。医生从口罩上端露出的两只眼睛死鱼一样,泡泡笔端犹豫了半天,问他该写什么。

 


“他说什么?”

 

“他说你做的事我哪里知道。”

 

“后来呢?”

 

罗晰说你现在的表情很猥亵你知不知道。他做了个相当可爱的女性化的呕吐姿势,然后就去上班了。

 

这天罗晰穿的很正经。砖红和黄棕色交织的混纺毛呢西裤,松松的宽裤脚拖到脚踝,柳橙橘的小毛衣外面是及臀的浅黄色小风衣,开襟,罗晰走出门时衣摆被过堂风撩了一下。

 


跳脱的柳橙橘围裹的腰看上去薄得吓人。

 

罗晰的身体是几近完美的——年轻,温暖,柔韧并且性感。这种性感是一种中性的性感。有很多人好所过这样的话:

 

“你好性感哦……”有女人,也有男人。

 

罗晰的心情不好时,就会说:

 

“抱歉,我不姓感,我姓罗。再见。”

 

罗晰一走后就再没回来——回来的是小青和一个叫罗西的男人。

 

小青扑住翔子说你这个蛋白质怎么不告诉我罗西是住这儿你这个家伙!小青说完往翔子胸上打了一拳,别看这女人瘦成白骨仙,但真有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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