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农家庄园。盛夏时给城里的主子们消暑,秋收时便是忙碌的时刻。此时八月时节,不上不下,空荡荡的没什麽人居住。
一道白色身影大刺刺地出现在阴暗的院落里,好像丝毫不觉得自己这一身白衣与夜晚的黑幕是多麽不和谐。
那人在院中驻足片刻,走到大门前,突然一脚踹去,将门板踢得粉碎。
“谁啊!什麽人!”一个苍老的声音慌慌张张地从里屋跑出来,看见大厅正门的样子,骇了一跳。
“你、你是什麽人?你要做什麽?”
那白衣人冷冷地看著他:“兀杰在哪里?”
“什麽?”
“不要在本座面前装糊涂!兀杰在哪里?”
北堂傲倏地期近,一把扼住那老者的脖颈,轻轻松松就将他提了起来。
“说!”
“咳咳……我、我不知道……”老者脸色涨得通红,踮起脚尖勉强勾著地面,喉咙尚能呼吸,但说出这几个字已是要命一般。
北堂傲冷笑一声:“看来不用点手段你是不会说了。”
一把将他摔出去,那人跌在墙上又落了下来。北堂傲出手快如闪电,一连点了他周身几大要穴,劲力贯彻全身,让他苦不堪言。
“啊!”那人痛得大叫。
北堂傲冷冷地看著他,抬起右脚,冲著他的背脊就要踹去。这一脚下去,那人必定脊椎全碎,此生休已。
“慢著!”身後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
北堂傲慢慢回过头去。来人正是兀杰。
“北堂门主,好久不见!”兀杰笑道。
“本座眼里从未见过你,何来好久之说!”
兀杰变色:“北堂门主果然艺高人胆大,竟敢孤身一人闯进我这里。”
他刚才已将周围勘查了一遍,确定只有北堂傲一人。
“兀杰将军胆子也不小呢,竟然明目张胆潜进越国首府,不知所恃为何呢?”
兀杰心下一凛,不知他知道了些什麽。突然笑道:“北堂门主来此,不知有何贵干?”
“明知故问!”
“莫不是为了在下将言将军请来之事?”他特意强调了“请”字。
“他在哪里?”
“北堂门主放心,言将军在在下这里过得很好,北堂门主若是不信,可以亲自去看看他!”
北堂傲双眸微眯,紧紧地盯著他。
兀杰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都说北堂门主百毒不侵,却不知面对我们滇人的安魂散又如何呢?”
北堂傲闻言一惊,果觉自己睡意冒起,神志渐渐有些涣散。
“你……”北堂傲努力地抵抗越来越强烈的睡意,可是困倦睡意本是人的正常生理现象,与功力毒素本不相关,如何抵制。
兀杰冷笑道:“为了好好招待北堂门主和言将军,在下可是准备了不少好东西。”
北堂傲身子晃了一晃,终於颓然倒地,昏睡过去。
“你做的好!”
本来摊软在地上的那名老者挣扎著爬了起来,吐出一口浓血,跪在地上:“是将军足智多谋,想出将安魂散涂抹在属下衣物上的主意。不然凭他是什麽门主,再怎麽狡猾多疑,也是想不到的。”
兀杰没心情听他拍马屁,走到北堂傲面前,用脚一踢,将他反转过来,封了他身上的穴道。
一阵淡淡地冷香从他身上散出。兀杰皱皱眉。
这麽近的细看,更觉得北堂傲俊美非凡。在昏暗不明的月色照耀下,周身都笼罩著一层淡淡的荧光,肌肤柔亮,沈静的俊容反射出一股奇异的妖之色。
兀杰突然觉得有些口干!
“把他带走!”一挥手,那名黑衣人出现在身後,与刚才伪装成老者的属下一起粗鲁地将北堂傲抬起来,与兀杰消失在黑夜中。
风过,一个身影随之闪没。
38
言非离从药性中醒来,也不知是什麽时候。地牢里黑洞洞的,那盏油灯已经燃尽,伸手触摸,灯盏凉冰冰的,可见已熄了一段时辰。
言非离全身无力,手足虚软,脑子还有些晕眩,留著药性後的残余。大致估算一下时间,恐怕已过了一夜。
勉力爬起身来,言非离仔细观察这个地牢。除了铁门上的那个小窗,整间屋子可说是密不透风。除了靠墙简单的木床,旁边还有一个小桌,油灯便放在上面。一个简陋的茶壶,里面意外的盛著清水。床头墙上锢著深入墙里的两个铁链,显然是用来锁人的。只是他们倒没用这个来招呼他。
这样一间周密的地牢,绝不是一朝一夕建出来的,也不是兀杰这样一个异族人一进城就能找到的,可见城里必然有人接应。而敢在这种非常时期接应滇人的人,不仅要在华城有一定的权势,恐怕还会别有图谋。
言非离何等样的人,只从这间拘禁他的小屋,便推断出了种种情况。他在地上和墙壁都趴伏片刻,希望能听到什麽。可惜他内力全失,无法察觉出太多情况。
他觉得有些奇怪。昨日听兀杰的语气,分明对他怨恨甚深,把他抓来是为了给弟弟报仇。既然如此,何不给他个痛快,偏要用这种异常的手段报复他。听说滇人喂食迷陀仙是为了控制人的神志,难道他们想用这种方法控制自己?
言非离从怀中摸出一物,正是给离儿买的那个拨弄鼓。手指轻轻抚过鼓面、鼓身、鼓坠儿,一遍又一遍,心下苦痛不堪!
如果兀杰真的以为利用迷陀仙就能控制他,那他就大错特错了。他是宁可自决,也决不会被滇人利用的,更勿论妄图用这种药来侵蚀他的神志。
但是不到最後一刻,言非离是不会妥协的。他隐隐觉得兀杰抓他好像还另有目的,他倒要看看,这个一向以狡诘狠绝著称的滇将到底有何打算!
想起自己失踪应该也有一日。按照原来的计划,他们今天就应离开华城,返回总舵。如果路途顺利,大约十日後便可抵达。到时……就可以见到离儿了。
可是现在,这一切都突然变成了遥不可及的梦!
不知道门主现在在做什麽?
自己失踪,他是否会担心?是否在寻找自己?
言非离疲惫地靠在木床上,正胡思乱想著,突然脚步声起,有人走近。
将小鼓放回怀里,坐起身来,言非离看著大门打开,那个黑衣人端著一盘食物进来。
“嘿嘿,言将军,迷陀仙的滋味如何?是不是欲仙欲死啊?”
言非离没有理会他。
那人尽自把食盘放下。
“这些食物里面没有东西,言将军尽管好好享吧!”那人见他神情,阴阴一笑:“你不吃没关系,总不会饿死你。不过空著肚子享用第二颗迷陀仙,恐怕言将军会受不住哦!”说完转身离开。
言非离坐到小桌旁看著这些食物。一碗粗糙米饭,一碗青菜,再没有别的。
那人的话言非离自然不信,可是他也知道迷托仙的厉害。
也不知那药物成分为何,清醒後他便发现体力消耗甚巨,好像和十几人动过手一般,而他却几乎是一直躺在床上的。言非离知道不吃点东西只怕真的挨不住,最後只把米饭吃了,青菜却一口未动。
用过饭後没多久,黑衣人再次推门而入,瞥了空碗一眼,二话不说又给他喂了一颗药下去。
“言将军,好好享受享受,待会儿有好戏给你看!”那人狞笑著,端著膳盘走了。
言非离待他前脚离开,立刻扑到墙角,将手伸进咽喉,从里面呕出一块碎布。
原来他将衣衫一角撕碎塞进喉咙深处,以阻挡药性。只是为了怕被黑衣人发现,碎布深入咽喉,呕出时费了些力气,少量的药性被吸收,也是必不可免,不知迷陀仙是否还会发挥效用。
言非离将碎布在墙角缝隙中塞好,坐回床上。想起黑衣人说有好戏给自己看,总不会是什麽好事,既然不知道他们要做什麽,倒不如静观其变。只是回想起那人的言语表情,言非离心下隐隐有些心惊!总觉得这场戏,恐怕会带来一场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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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歌曼舞,青丝凝碧。芙蓉帐暖,曼语调情。
东方曦正在城中最大的妓院,寻欢阁里寻欢。一个曼妙的美人如浑身无骨一般,卧在他的怀里。
“呐,东方,再吃一颗啊。”女人拨了一粒葡萄,喂入他的嘴里。
“美人儿晴,你的媚功越来越厉害了,媚兰把你调教得真不错啊!”东方享受著美人的服侍笑道。
“人家都是为了东方嘛!别人想都不要想晴雨会这麽伺候他们。” 晴雨的声音娇媚入骨,听得东方骨头都酥了。
“东方啊,你的那个花花将军,已经在寻欢阁外等了你三天了,你还不见他麽?”
“怎麽?”东方一脸哀怨的表情:“美人儿晴要赶我走了?”
“人家才不舍得呢!人家扒不得你天天在这里,永远都不要走呢。”
“那你定是看上我们家花花俊了,是不是?果然是女人爱俏啊。”
“讨厌,东方,你冤枉人家。”晴雨不依地轻捶他:“人家爱也是爱你这俏郎君嘛!”
东方曦哈哈一笑,在她香臀上一拍:“去给我把媚兰叫进来。”
晴雨有些哀怨,媚汪汪地望他一眼,却还是乖乖地起身出去了。
东方曦站起身来,伸个懒腰,将敞开的衣襟随意一系,走出暖阁。
暖阁外的阳台正对著一株大槐树,槐树的树杈上落著一只奇怪的酋鸟,锐利的爪子上挂著一条黄色丝带,正在随风飘荡。
东方曦不易察觉地蹙了下眉,抬抬手,那只鸟“扑楞楞”从树枝上腾空而起,丝带飘落到他的手上。
东方曦玩味似地把弄著它半晌,突然微微一笑:“求我的代价,可是很大的……”
风起,武林天下,即将变色!
39
脚步声再次传来,言非离立刻听出其中一人是兀杰。他虽是滇族大将,但武功好像并不很高,脚步有力,气宇轩昂的架势。而那个黑衣人行走无声,倒颇有几分功力。
言非离躺在床上未动。兀杰和黑衣人先後进来。见到他昏沈迷茫中的样子,兀杰冷笑一声:
“言将军这麽快就受不住第二颗迷陀仙了?”
打开桌上茶壶的壶盖,见里面尚有清水,一扬手,统统泼到言非离脸上。他惊了一跳,神色微晃,好像有些清醒过来。
兀杰一扬手,黑衣人过来一把粗鲁地将他拽起,拖著他走出门外。
言非离全身无力,一路几乎都是被黑衣人拖著走的。
这无力里面五分是假的,五分倒是真的。第二粒迷陀仙虽然被他呕在碎布上,不过那药入口即化,溶的甚快,还是有近乎五成的药力被吸收了。何况这第二粒本就要比第一粒服的时候敏感迅速,那种虚浮迷幻之感再次袭了上来。
铁门之外意外的是一条黑暗的走廊。阴湿深幽,墙壁都散发在寒气,暗得看不清前面的路。兀杰和黑衣人带著他左转右转,渐渐离那间地牢远了。
言非离越走越心惊!
如此一条狭长深暗的地牢,绝不是一朝一夕可见。在华城里有这权势并有这需要建此地牢的人更是屈指可数。一般富庶人家,高门大户,为了防止小人暗算和仇家寻仇,多是会在隐秘的地方准备几间关押言非离的那种小地牢。但是拥有如此大规模的地下隧道并整间牢狱的主人,绝不会是寻常人。
回想今年天门与滇族的战事,越国不参与的态度,以及水患天灾……
言非离心里渐渐涌上一个不详的猜测。
被黑衣人拖上石阶,进了一间宽敞的地牢,里面点著几盏烛灯,映得房间明亮。
言非离一时被烛火晃住,尚未从黑暗中适应过来。
慢慢的张开双眼,言非离身子一晃,感觉迷陀仙的药力似乎比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深入墙壁的十字铁架上,那个白色身影格外清晰。
手脚被铁链死死捆住,白衣上染著大块的血迹,到处是鞭笞过的伤痕,有些地方皮翻露骨,触目惊心。
但是与身上的虐迹相比,被捆的人眼帘低垂,俊美的面容上是分外不相称的冷漠。
即使身处如此狼狈的境地,那人天生的王者气势依旧不减分毫,好像正坐在自家的上位上,随时可以发号施令,一呼百应。
一瞬间,兀杰竟然产生这样的错觉。
“门主……”言非离声音轻弱,好像带著些微犹疑的询问。
白衣人抬起头来,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
“非离,你来了。”
那语气就像以前几百几千个日子里他去沈梅院请安时听到的一样,清冷、平静。
言非离却如受雷击,呆滞地立了半晌,突然双目圆睁,猛地挣脱黑衣人的手臂,踉跄地扑了过去。
“门主!门主!”言非离觉得现在不用迷陀仙的药性控制,他就已经要疯狂了。他拼命地扯著铁链,妄图把它们从墙壁中拽出来。
“哈哈哈……”兀杰看著这一幕,听著铁链撞击发出的声音,禁不住大笑起来。
“非离,你怎麽了?”北堂傲惊疑地喝道。
言非离却好像充耳不闻,他双眼赤红迷乱,只是不顾一切地拉扯著铁链,想要把门主解救下来,却是徒劳无功。
“你对他做了什麽!?”北堂傲厉声喝问,瞪向兀杰。那目光凌厉地似有实质,立刻让他闭嘴。
兀杰被他的气势所慑,停下笑声。但不知为何,在他这样的注视下心底竟有一丝雀跃。
“做了什麽?”兀杰冷笑:“北堂门主应该感到荣幸才是。我可是用我们滇族最好的灵药招待你的手下大将呢!”
北堂傲一惊,望向言非离,见他原本迷乱的双眸,缓缓流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