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声细语————甲毒
甲毒  发于:2009年07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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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你过得不很好的样子。」声音里充满可惜,口气一点恶意也没有。
但只有龙兆平知道,这人啊不过是笑面虎一只,对你笑的时候多有诚心诚意,背地底却不知道偷偷设计你往死里牵引去。
「死狐狸你还没死啊。」是真的虚弱了,但也渐渐看清眼前,就那开怀的微笑让妹妹著迷的要死什麽钱都帮他借了设公司再拿了钱拍屁股走人!不用说看到本人,那高岳昌三个字看著多讨厌就有多讨厌。

狐狸笑了,一副担心样还不把龙兆平给恶心死。
「看看,你以前多好气色多好风光,怎麽变了个猩猩脸,都给胡子遮丑了。」
高岳昌扶起还倒在地上的龙兆平,表面上看是没什麽,手劲却是发狠的往方才被打的伤处死死按下。
「啊──」龙兆平眉毛都打结。
「不好意思啊,我太笨手笨脚了。」还是那笑,戴著无框眼镜说多斯文就多斯文,是任何人家看了都喜欢不已的。「但,你不也打了我,扯平吧?」
料不到还有力气,高岳昌自豪的样貌随即被揍得偏了一边,眼镜飞出去,挡在眼镜下的就不是斯文了,那还比牛头马面更阴森恐怖。
「你,下辈子等著当畜生!」
「呵……」又笑了,又变成了所有人都喜爱的那张脸,高岳昌站起来,顿了顿,忽地狠狠踢了几下龙兆平的肚子,内脏爆裂的痛苦,他卷起身体大力咳著。
高岳昌整了整仪容,无比亲切的声音:「好吧,今晚就这样吧,免得你回去如宜看了心痛,我也不舍她太激动。」
「……」
「你说什麽?」高岳昌凑近。
「我说,你这辈子定是投错胎,你原该是畜生才是。」咬牙说完,龙兆平冷汗直流。
「是吗?那麽你被畜生痛打,你是什麽?」高岳昌不怒反笑。「平,我过得很好很好,我就要结婚当驸马了,可别再出现在我面前晃啊,不然你的小命只一条,如宜的命也只那麽一条啊。」

龙兆平哼了声,听著脚步声渐渐远了,不禁回忆。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对高岳昌的印象还成啊,人才是人才,没见过待人这麽和善的,还变得真多,已经知道怎麽拿人命威胁了,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唉……如宜,你真是瞎了眼选错了人,那不是羊而是狼。龙兆平也不禁替那即将嫁给头狼的女人叹息,还得葬送几个人才甘心啊?

 

不知用了多少意志力,撑到家门口,龙兆平连拿个钥匙手都是抖的。
但,还是松了很大口气,总算是到家了,还在想,不知道衍行云吃饱没有,面可是被打翻了,希望他不会被吓到才好,那样脆弱的人……
一进屋,龙兆平傻了。
原就不大的房间,厨房客厅卧室三合一顶多再加盖了间厕所,小小的空间乱得可以,但龙兆平不是被东西杂乱而吓到,而是被人吓到。
衍行云还是穿著早上他换的衣服,只是,血染了。
不只是衣服,他整个额头也是红色一条一条流到了脸上,都是血还滴到了地上,他还不够继续将头撞在墙壁上,一面灰白灰白的壁上也都是血,十指手还一直猛抓著抠著墙,表情甚是痛苦无法自拔。

「──衍行云!!」龙兆平大吼一声,立即冲过去阻止。
将那瘦弱的身体紧紧抱在怀里,那身体正在猛烈的挣扎,龙兆平咬紧牙忍受刚才被打身上的伤处被衍行云的动静给撞上。
慌乱之中,他拿起手机按下快速键拨了个号码出去。
「大叔!大叔!快接电话啊!啊──」
衍行云咬了他,在胸口的地方。
还是忍住,直到龙兆平听铃声听得烦了,胸口上的疼痛迅速减低下来。
衍行云晕了过去。
龙兆平丢下手机,一转身一撑口气就将小身体给背在肩上,自己的身体也是疼痛难当,但没有办法,如今要是倒下,他们俩可能都死在这里没人发现。
於是摇摇晃晃来到街道上,龙兆平试图拦下计程车,也许是他真的伤重加上背了个血人,那司机一看还吼了嫌弃:「哎唷!人客你这样谁敢载你啊!」
说完就开走,一辆辆经过都是这麽说。
「操!」龙兆平大骂一声,就往医院方向走去。
平时花个二十分路程走到的医院,今天显得特别长远,他眼前越来越模糊,却还是顶住再次背好衍行云,不时轻声说著:「放心……我们快到了,真的,我们快到了……不要睡著了……」

即使知道衍行云根本是没办法回答他了,龙兆平还是重覆不停地说著。
用著不敢吵闹的音量,轻轻地说。
路上有行人,看了如此也不敢上前帮忙,还以为是看见疯子。
一定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当初,龙兆平被父母赶出家门时,他本想做些什麽解释,说出一切都是高岳昌的错,假用妹妹的名义去向地下钱庄借钱,又逼著妹妹去堕胎,他为什麽会去当三级片演员,还不是将妹妹的债给背在身上。

──哥!不要说,不要说……爸妈会知道我孩子没了的事,拜托!我已经不孝了,不要更不孝了,哥,你会答应我吧……
漂亮的妹妹,精神状态都已开始出现异常,他能怎麽做?
父母已经烦恼到极限又爆发了他的事情,父亲是多麽正直的人,龙兆平可以打架打得正义就是不能跷课不能学坏,打架也要打在对的事情上,父亲是如此包容他他却去当什麽?

不然,有什麽方法可以更快挣到钱?除了这个,还有什麽?
千言万语也说不出口,如宜躲在一旁那双眼看著他,装著祈求装著痛苦看著他,却什麽也没有说。这样就好了,就让所有不孝的名全背在他身上好了,这样,妹妹就可以幸福,什麽都无所谓了。

这些,龙兆平都撑过来,现在有什麽不可以?
他还是个有一双手一双脚的人,什麽都没少,有什麽理由可以不跟从前一样坚强?
何况,医院离家也不过二十分钟脚程,就快到了。
看,一栋白色塔就在眼前,龙兆平笑出来,往上一微跳,企图将衍行云弄醒。
「衍行云,快看,我们到医院了,没事了……」说完,龙兆平就倒下去,不醒人事。

 


(九)


醒来的时候,龙兆平只感觉嘴巴特别乾,伸出舌来舔舔却是越糟糕,唇大概裂伤了吧?铁锈味道重得很。眼睛也睁不太开,肿肿的好像已经眯得像线一般粗细,翻身欲起,全身软趴趴的,胸腔那部分痛得特别不明显,抽抽搐搐时疼时不痛,挺怪的滋味。

坐在床上,他看著自己身上穿的病服,屁股光溜光溜的,一件薄薄的病衣下什麽也没有,裸的,却没很在意。
就这麽在只他一人的房里坐著,呆了良久。
衍行云……
突然间想起了这麽一号人物,龙兆平站起来捂著痛处走出房门,病院人不多不少,不想引起别人注意,龙兆平自顾自地贴著墙慢慢走,突然想到,衍行云哪号病房?
头突然痛得可厉害,停下,再走个三两步,又停,他有些恼,也不耐烦,气喘虚虚,真没想过发出的声音啥时变得弱起来。
「请问……衍行云住几号病房?」随手挡下的护士,有些害怕地看龙兆平,当然,被不少人打想必此时的皮相不会好到哪去,新伤加上大把的胡子,怎麽看怎麽也比衍行风哪人还像个黑道人物。

龙兆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用瞪的来看,问句话问得累头脑也爆炸一般痛,小姑娘害怕也是情有可原。
谁知,她竟不是害怕,提高著尖尖嗓子:「你、你不是三零一室的龙兆平?你助骨断了还起来走动!快回去快回去!」顺便挥挥手中的探病表,夸大了动作。
「小姐我没事的……你就告诉我衍行……」龙兆平料不到,一个高大的身体也许是趁他正疼著走了神也许是专注在跟护士商量,就这麽靠过来,拉起他的手臂搭在一厚实的肩膀上,他妈的被车辗过大概就是这样,去他老天的痛!

龙兆平险些骂了,他整个人被扶贴在人肉墙上,挂著多像只猴子,看过去那多事人的脸,挺个英俊样,这不是衍行风是谁?
「这是我朋友,我带他回房。」
不愧是有俊男的本钱,护士小姐眼睛放射几倍高的光芒,「目」送他们往回头路走去。
「衍行云呢?」
「他没事吧?」
「他头上有没有包扎好了?」
「有没有人照顾他?他醒了吗?」
路上,龙兆平是知道自己胸部疼得连话也说不出来才是,平常他也不是个多话的人,向来皆如此,但也不知怎生,一颗心脏就吊在空中,一直问一直将眼睛瞄到衍行风漂漂亮亮冷冷淡淡的侧脸上。

冷淡的那人却只拖著他走,什麽也没说,不过脸上的那冰冻人的铁青,益发严重,看得出来超级不爽,不过龙兆平没理会到就是。
回到病房,还在问,不听到答案就不死心一样,什麽时候龙兆平一个顶天立地大男人变成婆婆妈妈。
却还没察觉,这样的关心,如此绵密,问里全是衍行云,如此忽视了某个人。
「你很烦。」衍行风冷冷说,突然拉进了距离,跟龙兆平的四目对视起来,又继续低温度毫无感情,像是在打发人一样问:「这次你要多少钱?」
不说话了。
龙兆平瞪著,用肿涨可笑的眯眯眼瞪去,眼里却没有怒,他也不怕这永炎堂堂主高高在上地俯视著随时杀得死的东西,被人看不起并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最要不得的是自己也看不起自己,那种事,龙兆平不会做的。

没有谄媚的笑容,很平静地回答:「你能给我多少钱?或者说,你觉得亲人安危的价码是多少?」
反倒是衍行风愣了不小反应,回过神,才明白龙兆平里的话中有话,充满怒气地整个原先苍白的脸也鼓得愤红。
──你的意思是,我将亲人的命拿来估价?!
不简单,不简单,衍行风瞬间认同不可小看这只猩猩,还是只这麽丑这麽爱钱却更爱和钱字撇清关系的猩猩!
「我当衍行云是朋友,我有那权利问,他现在怎麽样?」无视於衍行风鼻孔快喷出火来,龙兆平一边捂著自个儿的胸腔,抽痛的感觉让他冒出冷汗也硬是要站起来,站起来了却是曲著身体像个老头一样。

不过这样岂码好了点……他可不想让自己看起来矮人一截。
衍行风眼球就定在同一点没移动,死死地瞪呀瞪,吸了几口气又吐吐,像是在忍著什麽却不吭声,好难得了才说:「行云没什麽大碍,皮肉伤。」
就这样。
什麽也舍不得再说。
龙兆平又问:「他的毒瘾怎麽来的?」
虽然是挣扎了会儿,龙兆平还是问了,明知道跟古爷是脱不了什麽关系的,但还是问了。龙兆平不是圣人,这也是所有人的通性,有谁会希望自己就是个造祸的凶手?何况……对方是衍行云,是个听障。遇到了即使会帮──可那罪恶感一落到了头上的那刻,是比任何事还难受,只要自己不是造事的源头,会好过一点的,会好过一点的……

有这样的想法真是窝囊,彻底的乌龟。
但,龙兆平在问这问题的时候,真是这麽想,早就说了他不是个圣人,当然也会害怕也会有脆弱的时候,尤其现在衍行云受了伤,真不想再体会一次求助无门的经验,每个人都拒绝了他和正在流血的衍行云,那下次呢?

会不会有下次?
下次再发生雷同的事儿,医院还能用走的到达吗?
原来,原来也不过是担心衍行云这个人,而不是胆小逃避。
衍行风不是笨蛋,当然不会将自家的事透露出去。
何况,他信这只猩猩吗?当然不,有什麽理由要去信?
但这回猜也猜不到,衍行风──永炎堂堂主,刚灭了个帮派的黑帮头子──衍行云世上唯一的亲人,真的当了笨蛋。
「你不能有点常识?毒瘾不就施打毒品而来?」
龙兆平咽了口口水,再问:「谁打的?不可能是你吧?」
衍行风一挑眉,要不是龙兆平的语气是肯定的问句,他掏一把枪出来扫射也不过份,如此的爱弟心切,怎麽可能看不出来。
「你知道永炎堂在黑道上是什麽地位吗?」突然,像是离了题,衍行风背过身,身体既修长又高大,像根高高在上的柱子碰不著也模不得。
怎麽可能不知道?
永炎堂,并不是个新兴的帮派,传承了几代历经多少兄弟的血泪组成的势力,谁敢小看得了?要命的不是其他小黑帮的畏惧,连白道也得敬佩个三分,永炎堂──在这充满背信的社会,还存在著如此传统、信义两字为堂内的第一条条规的帮派,龙兆平在那黑白混沌不明的行业,总是听过的。

但,现在他做为一号平民百姓,怎麽可能会知道?
所以,他回答「不知道」,没为什麽,要勉强说个理由,就是不想让衍行风知道他晓得的太多,而不能守在衍行云身边……
这样的理由?
衍行风转过头看了一眼,笑了一下。
「也是,像你这样的人,怎麽可能会知道呢?举个简单的例子,若把黑帮全当成便利商站的话,那麽,永炎堂的地位相当於7-11,懂了吗?」
真是简单又明了,连三岁小孩也能懂。
「树大招风,可是一点也没错,多少其他的帮派想取代永炎,有个帮特别明显,不过别担心,现在可一点心思也不用放在上面,呵……」衍行风奇怪地又笑了笑,明明就没什麽笑点,他转过身来走近龙兆平,扶著他歪歪斜斜的身体,硬是拉了他坐下来。

龙兆平虽然不愿意,但坐下休息总是畅快点。
「死性子……」低喃了声,衍行风跟著他坐在病床上。
「想要灭掉一样东西,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找那东西的脉门,最脆弱也最重要的地方,永炎堂最重要的……就是行云。」
双眼发直,直愣愣地看著一脸平静异常的衍行风。
「你……你不是堂主吗?」艰涩地开了口,龙兆平好像漏了什麽忘了考量,好像什麽东西忘了忌讳,只想到半年前毛片的制作怎麽说的,那小孩子惹了什麽人要给他点教训,完完全全没有想到。

「我虽然是个堂主,但行云才是操控这大局的人,他有那能力,永炎的生意和并吞小帮派的手段,全是行云的命令,不过他的自卑和敏感让他上不了大场面,这堂主当然是由我来接管。这事本没什麽人知道,那虎头帮也算厉害抓到了行云,好不容易我才在几天前毁了虎头帮主,这才将行云给救出来,怎知那帮主除了威胁之外,还给他打了毒品,长达半年。」

这事没什麽人知道……
那麽,衍行风何必说?
「你信得过我?」龙兆平抬眼,距离稍稍与衍行风拉开了点。
衍行风看了他很久很久,久到空气差不多凝结,四只眼睛没逃没躲的这麽望著。
然後,衍行风说了:「行云信你,他已经醒了。」

 


(十)


龙兆平身体弯弯的,只差没拿根拐杖来表达他行走得多麽困难,一步步缓缓移动怕是性子再怎麽好的人也受不了,麻醉药全退就这麽痛地连喘个气都难。
「有这麽痛?刚才不是很猛吗?」衍行风在旁边也很慢地走,明明龙兆平就跟他说了自个儿可以慢慢走到衍行云的病房,反正房号知道也不怕迷路,谁知他是想冷嘲热讽调剂一下才陪著走。

无聊的兴趣。
龙兆平对这些话没回答也没这閒功夫馀力气去应付,默默走他的路。
一道强硬的力道强按著他的肩扶著他的腰生生往後压,他在坐到轮椅上去,龙兆平没反抗,乐得轻松。
「谢谢。」
即使怎麽讨厌黑道、不喜欢这永炎的堂主,龙兆平可是是非分明的人,该如何就如何,接受人家帮助谢谢两字是一定要的。
进到衍行云的病房时,龙兆平看著个男孩原本寡欢的脸上堆满笑容,如沐春风一般真的会忘了这人是个毒瘾者。
衍行云从床上跳下来快速走到龙兆平身前蹲下来就将头靠在他的大腿上,蹭了两下多像只乖顺的小狗小猫,根本不像他哥哥所说,是永炎堂的幕後黑手。也许是笑了吧,龙兆平自然地伸出手摸摸摆在腿上的头发,很柔软,顺便轻轻地摸摸衍行云额上的绷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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