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先生?半夜三更,这么别致的名号?!
三人虽然从没听说过,但也不能露出小气,努力保持着微笑拱手见礼,报上自家姓名。结识奇人异士本就是世家子弟的基本功。既然有意交往,少不得热情相邀,想把酒言欢找个地方再仔细盘问。
“在下还有些事情,不能久留,这里就先告辞了,后会有期!”三更先生根本不上套,谢了三人的热情相邀,回屋里去拿了个小包袱和一把随身的剑,也不跟主人招呼,就竟自开门出去了。
三人被晾在屋里好不尴尬。
鸿锐看看另外两个,一拍大腿,“咳!反正咱们也白听了人家半天的琴,好歹也打听出了对方的名号,算起来还是赚了些。有啥好失望的,走了!……”
三个人出来,倒也不甚在意,一起牵了马,说笑着走出胡同。
第三章
城门口的鸟市正热闹,人声嘈杂,鸟声也嘈杂。几个人转着圈子找可心的鸟。
鸟市里看着虽然热闹,可是可心的东西却不多,虽然也有不少新到的八哥,却没有几个红嘴的,年龄也都太小,让墨玉青颇有些扫兴。
家里的禧子据说是祖父为了庆贺爹满周岁,特意命人选的当年的雏鸟。脚上扎了红线拿给爹玩的,有替主人消灾避祸的意思。所以取名叫禧子。
那鸟的命确实硬,一活就活了这么多年。爹今年三十好几,那鸟也三十好几。八哥能活五十岁,算起来禧子的岁数也差不多是人过半百了。
禧子跟着爹颠沛流离的那几年,它硬撑着没死已经是大大的功劳了,这些年在王府又陪着自己长大,如果是个人,也算是个衷心可表的老家仆了。虽然又懒又笨,贪吃贪睡的怎么都学不会说话,但给它找个伴,也是做主人的一点心意。
“青儿,别急,回头我让乡下庄子上的人想想办法,保准给你弄只好的。”小武和翟小公子被一只百灵吸引住了脚步,这边鸿锐揽着墨玉青的肩贴在耳朵边上小声的劝说。
墨玉青撇撇嘴,“算了,回去吧!”一掌拍掉肩上的狼爪子。
“不是还要去十三街么?”鸿锐好心地提醒,心里早乐开了花,只要青儿不去妓院,自己心里就比喝了一壶老酒还舒坦。
小武和翟小公子提了新买的百灵走了过来,“城西新开了家瑞泰丰的分号,听说菜色不错,怎么样,尝尝去?”翟小公子花了银子就高兴,有了玩的就想起吃的来。
颖瑶姑娘的事自己也管不了,过两天去问一声也是一样。墨玉青心里想着,被另外三个人拉进了酒楼。
城北瑞泰丰酒楼的小笼汤包在京城最有名,却不知它的蟹黄小笼更诱人,皮薄却不漏,卤多而味鲜,味道清淡却并不寡,是墨无痕最喜欢的小吃。
墨玉青小的时候,隔三岔五的就能跟爹去一趟。吃完了包子再去十三街,被花红柳绿的漂亮姐姐们抱在手里一通揉搓,然后回去看庆王爷父子的黑脸。……
这分号新张,少不得请了老号的师傅过来充门面赚人气,一进门就看见了火上蒸包子的小笼屉。墨玉青既然来了,当然要打包些小笼给他爹带回去。
饭菜很快端上来,先凉后热,荤素搭配,十分的诱人。
小鲳鱼制的熏鱼,甜中带咸,干香无汁最有嚼头。醉鸡用的是白水河特产的小童子鸡,皮脆肉嫩,酒香扑鼻。都是下酒的恩物。
吃着喝着,三个人想起刚才吉罄斋里的奇遇,添油加醋地讲给翟小公子听,把个翟小公子听得口水差点没掉进盘子里。
“哎,我说诸位,就凭咱们几个人,难道还不能查出这位三更先生的来路?”鸿锐放下酒杯环视众人,沉着自信的样子颇有其父风范。
“成啊,反正最近皇上都不上朝,大家都清闲。咱们也来个——月下秘访三——魔——窟”小武拧着眉毛撇着嘴,从牙缝里喷着字。有模有样地学着茶楼里说书先生的嘴脸。把旁边两个笑得直接趴在了桌子上。
鸿锐也笑“得了得了,还真想当神捕啊!”眼珠一转,有了主意,“这样吧,小翟回去让你爹手下的帮忙看看户部,小武看看军界,我找人上吏部查查去,青儿能不能让你师傅帮忙打听一下,看看这魏先生是不是江湖中人?”
鸿锐有条有理分配停当,众人欣然领命。继续喝酒吃菜。
这时辰还没到正经饭点,酒楼里客人还不算多,刚好能听见邻桌的谈论。京城就是这样,市井消息比公文还快,朝上刚定的事,坊间已经散布开了传闻。
众人争论的焦点翻来覆去就在一个问题:到底是皇上逼走了风大将军,还是风大将军逼皇上走出了这一步?
两拨人各执一词争论不休,一时分不出个高下,呼喝一声,继续喝酒猜拳。
几个人听了片刻,都是些无中生有鱼目混珠的杜撰。明着看,众人辩论的是个理字,想用悠悠之口还当事人一个公道,其实仔细想,他们不过是要在酒桌上占个上风,说个曲折好听的故事。骨子里又有哪个会真正关心当事人的苦痛。过几天有了新鲜的传闻,还不是转头就把今天的话忘在脑后。
几个人家里都是当朝的官员,听着那些市井杂人这样议论皇上和朝臣,心里颇不是滋味。饭也没吃好,酒也没喝好。草草地就散了,各自回府。
鸿锐和墨玉青一起回庆王府。进了门,管家来说庆王爷早回来了,这会儿正有客人来访,嘱咐了如果世子回来,去书房说话。
于是粘了一上午的膏药终于离了身,墨玉青回西院给他爹墨无痕送包子,鸿锐去书房看庆王爷示下。
一整个下午,庆王爷都在前厅忙碌。
等送走最后一拨客人的时候,日头都快落山了。吩咐管家关了大门,庆王爷转到后面西院里去图会儿清静。
进门找了一圈,才发现墨无痕躺在西厢里窗前的摇椅上捧着盘包子吃得正欢。
两只鞋底朝上翻在地上,脚丫子跷得比肩膀还高,一晃一晃摇得椅子吱嘎吱嘎快散了架。包子的油顺着手指头往下流,墨无痕一边忙着把手指头凑到嘴上去嘬包子汤,一边还在跟架上的禧子说话。
“……我跟你说吧,毛梳得越勤它掉得就越多你不梳它它也就不掉了。棉袄虽破好歹也是棉袄总比没有强,你再不喜欢也得凑合过俩月这天才能转暖呢。到时候你就是变成秃子都没人拦你,”看见庆王爷走进来,墨无痕捡起最后一个包子递过去。
庆王爷看了看那只带着包子油和口水的手,摇摇头不吃,“青儿呢?你又让他去十三街啦?”
爱吃不吃,墨无痕一反手把包子扔进自己嘴里,“他去妓院找姑娘,我看总比在家被男人纠缠强!”。
啧,庆王爷不自觉的皱了下眉。
墨无痕这张嘴真让人头痛,不教训一下早晚得被他气死。庆王爷抬脚就踩住了墨无痕竹摇椅下面的弯杆,“怎么说话呢?家里谁纠缠他了?”眼前这么晃来晃去的,看着都头晕。
摇椅猛的一停,害的墨无痕差点被包子噎住。一口气顺不过来,话就横着出了口:“还有谁,老色狼养的小色狼呗。”墨无痕整个身子陷在椅子兜里,举着俩油手挣迸了半天都没挣出来。
庆王爷最受不了的就是墨无痕的刀子嘴,还有他这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总惹得自己气往上撞,就想直接把他扔上床,扒光了绑起来狠狠地蹂躏,一直干到他这张利嘴肯服软认输求饶为止。
想是这么想,庆王爷年轻的时候功夫可是不错,现在虽然上了点岁数,但身手也还是比脑子快。一个念头没转完,人已经跨到了摇椅前面,伸手抓住了墨无痕的两个脚腕子。用力往自己腰里一带,墨无痕的整个人就被拖了出来。
“说,谁是色狼?”朝堂之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声音,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上半身窝在摇椅里使不上劲,两个手没地抓没地挠,后腰悬在半空,两条腿被人分开,下半身整个在别人的掌控中。狼爪子已经按在了两腿间的要害上,墨无痕此刻终于对自己的处境有了比较清醒的认识。
第四章
墨无痕虽然对自己此刻的处境有了比较清醒的认识,但还是失了先机。等他反应过来应该赶快干点什么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腰带已经被庆王爷解开了一半。
“住手!”慌忙去抢的时候,不想起得太猛,胳膊一滑没撑住劲,又摔回了椅子兜里。
庆王爷看着墨无痕的溴样觉得有趣,抬头瞟了眼,笑嗔了半句。“哼,这么着急?”
墨无痕哪受得了这样的气,一伸胳膊,就拿油手去抹庆王爷干净端正的脸。
庆王爷赶紧侧头躲避魔爪,暂时放开了墨无痕的腰带。
墨无痕一招得逞,保住了自己的腰带,还没来得及得意一下,双脚就又落在了庆王爷手里。
眼看着庆王爷抬手就把墨无痕的双脚架上了肩,往前挺身一压,来不及起身的墨无痕就牢牢实实被折叠着压回了椅子里。
“我让你胡说!”庆王爷的目光已经灼热,嘴角也挂上了暖昧,声音却还是冷冷的。
墨无痕眼看着庆王爷的脸越来越近,明知道就要吃亏却没有半点办法。两只手腕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都落在了庆王爷的大掌里,油汪汪的手指头树枝一样晾在半空,派不上用场。两条腿更是被人架着使不上劲。后腰冷飕飕的,臀上却很暖和。隔着裤子,都能感觉得出庆王爷腹下的那个家伙现在顶在哪里。
好菜要慢慢地享受,才能吃得尽兴。庆王爷不慌不忙看了看眼前四蹄被缚,有些慌乱的墨无痕。
略有些凌乱的头发衬着俊秀的五官,干净的肤色,放浪出尘的味道让人心痛又心醉。虽然儿子都十七了,但这张脸却并没有印上多少岁月的痕迹。还是当年那个心眼多嘴巴毒的墨家二公子。
缓缓凑过去,舔舔他的嘴角,怀里的人眼风凌厉,回嘴就咬。
可惜什么都没咬着!
庆王爷嘿嘿笑着,再去舔墨无痕的另一边嘴角,慢慢挑逗。“嗯,小汤包的味道还真是不错,好吃!”
怀里的人不再反扑,把脖子一梗头一扭,眼睛嘴巴全闭上了,给说话的人一个不理不睬。
庆王爷才不管到嘴的美味什么态度,伏下身子,直接噙住了那两片油汪汪的唇。
等庆王爷把头道菜一口气吃到尽兴终于抬起头来换口气的时候,墨无痕已经老实多了。
四爪朝天瘫在椅子里一边喘气一边在心里嘀咕,后悔自己刚才把最后一个包子给吃了,早知道庆王爷这么喜欢瑞泰丰酒楼的小笼汤包就该无论如何都给他留一个的。省得这饿狼现在拿自己的舌头当包子嘬,啃得自己嘴里嘴外的皮到处都红肿不堪。连脖子上都被他狠咬了几口,几乎没嘬出血来。
也不知道衣领能不能遮住那几处斑痕,等一下弄不好还得调点水粉颜料掩盖一二。
这边墨无痕胡思乱想,那边庆王爷也没闲着。庆王爷办事一向有章法,头道菜吃完了,手里不停,跟着就上二道菜。
蹲在躺椅前,庆王爷直起身把墨无痕细长的双腿从肩上放下来,一左一右搭在自己的膝盖上,掀开墨无痕的衣服,伸手去解墨无痕里面的裤带。
墨无痕的两条腿刚才被压得狠了倒不觉得难受,这时一放下来,才感觉出麻来。于是皱起好看的眉头哼哼唧唧地埋怨庆王爷出手太重把人不当人使差点要了人家的命。……手里却再没推拒,由着庆王爷去解开自己的衣服。
两个人正在那黏黏糊糊拉拉扯扯准备着丰盛的二道菜上桌,就听见外边院门吱嘎响了一声,庆王爷心里暗叫声不好。想都没想就单手托起了墨无痕的腰把裤子给他套了回去。……
也就是刚把墨无痕的腰带勉强系上,门廊下就响起了墨玉青的声音,“爹,你在里面么?”
还没等墨无痕出声回应,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墨玉青就准确无误地推开了这间屋的房门。
庆王爷怎么都想不通,院子里这么多间房,不说正房东头是卧房,中间里外套的过厅,西头是墨无痕的画室,就说东厢房的书斋也是里外三间,还有南面喝茶用的小花厅……墨无痕平时经常在的地方哪个墨玉青都没去。为什么就偏偏推开了这间西厢房的门!
这孩子怎么就知道他爹在这里的?难道当真开了天眼不成?
墨玉青推开门就看见了这么一幅画,自己的爹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地躺在摇椅里,媚眼含春正在舔只盘子。庆王爷托着爹的一条腿,正蹲在地上帮爹穿鞋。
墨玉青一瞬间就断定了屋里一定发生了不好的事——爹又被欺负了!
虽然平日里爹的头发也经常都是凌乱的,衣衫也经常都是有些褶皱的,虽然爹的丹凤美目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妩媚的,虽然眼前两个人的样子尽管暖昧但也不能说很出格,……可墨玉青就是知道庆王爷又对爹做了坏事。
虽然明知道庆王爷天天在爹的房里睡,该干的坏事肯定不会少干,但背后想想总还是不如当面撞见这么令人气愤。
墨玉青对他爹的警惕就跟他小的时候他爹担心他会被人害了一样。时刻都不会放松。
自从小的时候第一次从门缝里看见庆王爷对爹做那事,墨玉青的心里就忌恨上了庆王爷。爹皱着细眉满脸汗水被人压在床上咬牙呻吟几乎要昏厥过去的样子一直留在墨玉青的记忆里,那是他十几年来最心痛的记忆。
后来长大了,读了许多书,更知道男人跟着男人是个不好的事,不仅名声不好听,而且做那事的时候,身体也会很痛。爹是个谪仙一样的人物,怎么能这样被人糟蹋。
戏台上不是总说富豪之家仗势欺人抢男霸女么,爹也一定是这样的遭遇。庆王爷位高权重无法无天,看上了爹的才情样貌,便趁人之危,看准了墨家失势的时机,想办法抢了爹来,囚禁在自己府里,还做出了那样的事……说不准就是拿自己要挟的爹,所以这些年爹才会留在王府里没有逃走。
虽说这庆王府里没有王妃,东院里只有个比自己大一岁的庆王世子;整个王府内院的事情都是爹做主,府里上下谁也不敢对自己的爹有半点不敬;爹若是想出府走走,也没有人敢拦着;甚至爹要去十三街,庆王爷也不会阻拦。……
但墨玉青就是觉得爹留在这里,一定是被迫的!
在外头,有很多人追捧爹的画,不惜一掷千金。文人墨客们以能跟爹一起吃顿饭喝杯茶为荣。自己的朋友有时也会跟自己打听爹的情况,都说爹是世外高人,跟庆王爷是世间罕见的佳偶天成让人羡慕。
可墨玉青怎么听着都觉得那不是真话,明明爹是被人霸占了的,明明这是一件违法的暴行,就因为霸占爹的人是一手可以遮天的权贵,在外面象个青天大老爷一样被人拥戴,所以他的所作所为就变成了美好的传说动人的故事,爹就要留在这里受苦。
随着年龄越来越大,墨玉青越来越觉得自己应该象个戏台上的英雄那样,救爹逃出这庆王府的囚笼苦海。
“爹,我去书斋里等你,有事跟你说!”看了眼庆王爷,墨玉青沉着脸点点头,没做停留就转身出去了。
等墨玉青出去了老半天,屋里的两个人才如释重负松了口气。虽然今天庆王爷遇乱不惊处理得当,及时煞住了车保全了两人的颜面,但被人捉奸在床的感觉还是清晰可辨,让两个人都心有余悸一头的冷汗。
作人父母的,都希望孩子快点长大,可长大了的孩子,真的不如小时候可爱。
至少小的时候,墨玉青找他爹,会一路喊着慢慢地从院门那边找过来,南屋北屋的一通乱转。有足够的时间让两个人收拾好现场,即使被撞上,也能骗他去看廊下的鸟,或者拿个点心什么的哄过去,过两天他也就忘了看见的事。……
哪象现在,这么目光咄咄地审视你,满脸的不容置疑好像要扒了你的皮。
长大了的男孩子,很严肃地通知父亲要在书房里谈话的样子,让两个人都颇感压力。
岁月如梭,不知不觉间就过了这么多年,自己似乎还没有作好准备,膝盖下那个摇摇摆摆口齿不清的小奶孩就已经长大成了人。这样的变化,真让人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