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羽转身走了,阿布冷眼看著,继而关上了门。
折佩擦著头发出来的时候,很惊奇的看到阿布居然在他的卧室里。
不是已经让他睡了麽?
"怎麽了?"系上睡袍的带子,折佩看著阿布。
"高羽刚才......来了。"
折佩的表情是瞬时间僵硬的。
"我想跟他说什麽,可是他完全没理我转身就走了。"
折佩点了烟,拿过床头的手机,上面有两个未接电话,都是高羽。
"对不起,早知道你在等他,我......说什麽也不会留下来给你添麻烦了......"
"谁说我在等他?"折佩轻蔑的笑。想也不用想,他是怎麽看待这个事情怎麽想自己的再清楚不过──婊子。他以前总这麽骂他。他从不给他解释的机会也从不听他的解释,归根结底,他在他心里永远是那个轻浮的、没节操的东西。想到这里的时候,高羽骂他的样子,动手打他的样子一点儿不模糊的、清晰的出现在了眼前。贱!面对一个如此轻视他的人,为什麽自己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贴上去?为什麽对那个连一丝尊重都不给自己的人永世不忘?是步娘亲的後尘麽?不不,这麽说是侮辱娘亲了,至少娘亲的尊严那麽重,她是不会给自己犯贱的机会的。
"林......"阿布看著折佩,他那种决然的态度比什麽来的都让人难受。
"你去休息吧,不是累了一天麽。"折佩伸手摸了摸阿布的头,尽量让自己平和下来,至少......这孩子是一点儿错儿都没有的。
阿布握住了折佩的手,大眼睛一动不动的盯著折佩,仿佛稍稍一眨眼,这个身影又会从自己的瞳孔里消失......
对他的依恋并没有因为分开而减少,反而......愈加的浓烈。
折佩低头看著坐在床上的阿布,脑子有点儿木然,他勾起了他的下巴,唇自然而然的压了下去。
"林......"身上开始承受另一个人的体重的时候,阿布攥住了折佩的肩膀,抗拒的想要推开他。
"你进我的房间不是邀请麽?"折佩笑,仍旧压著那具身体。对身下人的了解他多少还是有的。
衣服被扯开,凌乱的挂於身上,阿布承受著折佩激烈的欲望,他总是那个样子,受伤之後从他这里索取,以确定什麽。什麽人都不可能是木偶,没有思维,可是这并不代表有灵魂的木偶就可以挣断引线。如果说林凡悲哀,那自己岂不是更加悲哀?他靠著对他的占有安抚自己的灵魂,而自己却只能在这个时候被他需要。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他知道怎麽做个婊子,却不知道自己怎麽才能对这个冷血的男人无情。如果真的能无情,又怎麽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就算离开了那种低贱的日子,自己又能得到什麽?不过是从散客变成了......
连续的冲撞几乎撞散了阿布的神志。林凡还是那样,无论做的多激烈也不容易达到高潮。
阿布的手抓著折佩的肩,另一只无意识的抓到了床幔。珠链断了,雪白的珍珠落到了地上,却没有发出一丝响动。深红色的纱幔垂了下来,他被他翻过来从身後深深的进入......
精疲力竭的高潮之後,折佩搂住了阿布,不断的亲吻著他白皙的脖颈。阿布疲惫的陷在折佩的臂弯里,背对著他,任凭那人摩挲著自己的肌肤。
"是不是又弄疼你了?"他问。
阿布摇了摇头,连话都不想说,原来这个人伤害自己还是这麽的容易。
"还想再跟我一起麽?"他抚摸著怀里人还没有完全闭合的後面,柔软,湿润。他是最不想伤他的,却一次次在伤害。
"不。"阿布淡淡的吐出了这个字,说出之後,身体里最後的一点儿力量也随之消失了。
"我该说你变聪明了麽?"
"......但是如果你想跟我干这个,我永远不会拒绝。"
折佩轻笑了一下,扳过了阿布的脸,认真的看著他的眼睛。原来,世界上真的可以有两个人如此的相像。就像一个轮回,高羽怎麽对你,你就怎麽去对阿布,你从他那里得到伤痕,他却从你这里得到。就像一个音乐的LOOP,反复循环。
是谁错了呢?
是自己吧。
做不成折佩,也做不成高羽。
你是谁呢,林凡。
高羽坐在书房里,麻木的对著屏幕敲字儿,一行行的黑色字体爬上WORD惨白的脸颊,他看著屏幕,只知道自己写著,却不知道都写出了什麽。如此反复的击打就像是一种对自己灵魂的放逐。此刻,他谁也不是,他只是一个利用文字制造谜团的叙述者,编织著虚拟的圈套,看侦探抓破头皮。曾几何时,这是一个相当有意思的事情,却是从什麽时候开始索然无味?就像永远不会有真实的完美犯罪,生活中也不会有真实的喜怒哀乐。
凌晨四点多的光景,高羽感觉到自己的脑子彻底锈住了,再没有什麽可以支撑他一直的这麽写下去。点燃一颗烟,呆板的凝视著开始泛起鱼肚白的天色,整个人只有一种不真实感。
一切都是不真实的,一切。
无所事事的迷茫中,高羽想起了买回来的罗翔的那个DEMO专辑。他从客厅拎回纸袋,拿出CD,放入唱机。音乐声缓缓的弥散开来。
一首一首连续的听著,中间的某首歌曲抓住了高羽的思维。那是一首旋律很好的歌曲,却没有歌词,只是某种不明所以的哼唱。木吉他弹唱配以手鼓、手风琴,但从反映的情绪和内容上看,他又大胆地跨越了经典民谣的套路。罗翔的音乐是一个相当个人化的东西。而且音乐中观念性的东西特别多,有些东西听上去感觉不是属於这个时代的。可能他想表达的就是一个虚幻的,不现实的东西?比如一幕虚假的庆祝,一场虚假的宴会,或者,一个虚假的氛围。
高羽反复的听著这首吸引著他的歌曲,良久之後才想到去看看它的名字。
同样是一个非常令人匪夷所思的名字──《海妖》。
呵呵......抽象的完全无迹可寻。
新一天的第一缕晨曦透过百叶窗折射进屋里的时候,高羽拿过了手机,发了一条简讯给罗翔:【海妖,如此让人著迷。】
交换号码是罗翔提出来的,高羽此刻觉得这一提议无比正确。
至少,在一个你真正有想法的时刻,你可以给他写下一句话。
开了ROCKER.COM的论坛,选择发表帖子,高羽的手指动了起来,思维还在那首《海妖》中,这时候动手记录下对一首歌的感觉,实在再恰当不过。
是的,情感之外,可做的事情其实还有很多。
12
窗外不停落下的雨声让折佩睁开了眼睛。屋里有种潮湿的感觉,这种潮湿渗透进空气里,渗透进骨缝中。他缓缓的起身,靠在了床头上。
身边空荡荡一片,床头柜的灯下压了一张便条。
【先走了,今天有很多事情要做,自己注意照顾自己。】
是阿布的字迹,折佩认得。看著这张便条,他捏了捏额头,起身下了床。
推开窗,雨水正顺著斜斜的房檐落下,霹雳啪啦的发出脆响。
雨很大,下得整个天都是灰的,下得空气里弥散的都是雾气。院落昏暗成一团,一切看起来都很模糊。
恍惚间,折佩仿佛听到了细碎的琴音,断断续续、若有若无。
是谁在弹琴呢?音色那麽哀婉?
这麽想的时候,他探出身往外看,回廊的交合处似乎有个少年,他的发丝很长,随意的披散著。他坐在长凳上,面前是一张古琴。他的手指游离於琴弦之上,手臂白皙而光洁。
折佩用双手遮住了脸。
他居然於幻觉中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
少年时候的自己。
再望过去的时候,什麽都没有了,只有回廊两侧落下的大雨。
鬼使神差的,折佩换了衣服,而後进客厅取了琴架和琴。
沿著回廊一路走,耳里都是雨水落进池塘的水声。
他把琴架置於回廊的交汇处,将古琴放到上面,而後,反身搬来了一张长凳。
手指碰触到琴弦的刹那,一种冰冷的感觉由指尖蔓延到了全身。第一声音阶响起,他不由得战栗了一下。
望向眼前的一团雾气,手指活动了起来,悠扬的乐音萦绕在耳畔。
折佩很久没有碰过琴了,这个时候,琴音让他莫名的感觉到了一丝悲凉。就像透过幻觉看到的多年前的自己,他似乎在哭,又似乎麻木不仁。
什麽是真实,什麽是虚幻?
过去是真实,现在是虚幻?还是反之?
音符不停的流泻,折佩的脑子却越来越空。
太久了,太久没有像此刻这般安静。将自己放空,让自己宁静。
四周什麽都没有,内心也什麽都没有,一切皆空。
时间就在这个空间里悄然的流逝,色彩从浅显的白变为朦胧的灰,再由朦胧的灰变为氤氲的黑。曲子从开始到结束,再从结束到开始。一切都在变,只有弹奏那人的心境未曾改变。
停下来的时候,暮色四合。折佩感觉到自己的肩膀僵硬了。颓然的坐在那里,湿冷的空气由呼吸进入身体,泥土的芳香混杂其中,那种感觉既不难受也不舒服。
他收起琴,起身,返於屋中,迷茫之际,手机的铃声划破了宁静。
怔怔的听著那声音,只是听著,听它一遍又一遍的响起。很久之後,折佩才想到要接起。
"我还当你手机掉马桶里了。"程奕的声音钻进了折佩的耳膜。
"我谢谢你没说我掉马桶里了。"折佩坐了下来,眼睛仍旧看著窗外。雨基本上停了,天空呈现出一片深紫色。
"你?你不会,你顶多也就是喝多了把自己溺死在马桶里。"程奕笑。
"你闲的吧?"打火机发出了一声脆响。
"显然啊,我忙我骚扰你干嘛?"
"是想让大爷宠幸一下麽?"折佩笑。
"就您那身子骨儿小的就不惦记了。"
"要求还挺多。"
"你也闲的吧?"
"哈哈哈哈......"折佩爽朗的笑,程奕的这个电话将他从那种莫名的情绪中抽离。
"操的勒,出来吧。"
"你想干嘛啊?"
"我什麽也不想干,可是英子说了,我要是敢顶这麽一头去巡演,她就掐死我。"
"她没那麽大劲儿吧?"
"别得瑟了,去DAVID那儿我得把头发收拾利索。"
"关键是我头发再收拾就没了。"折佩弹了弹烟灰。
"我让你剪了?"
"那还是让我陪著你啊。"
"嗯。"
"还是我得宠幸你啊。"
哢嚓,程奕那边直接把电话撂下了。折佩笑了笑,碾灭了烟,换衣服出门。
出租车在沙龙前停了下来,折佩递给司机钱,下了车。门前已经铺上了红色的地毯,想必是怕客人滑倒。推开玻璃门,里面亮晃晃的光线让折佩的眼睛极其不适应。
"林先生,您好。"前台接待的男孩儿笑得很甜。
折佩笑了笑,还没来得及说话,隔壁的另一个男孩儿开了口:"今天要做什麽项目?不能是头发了吧?"
"操......程奕跟哪个房间?"
"哦,是找他啊,301。"
推开门的时候,洗头发的男孩儿猛地回过了头,程奕倒是没什麽反应,躺在那里,闭著眼睛。
"剪头发干嘛啊,直接披肩发算了。"
"你怎麽不披肩发?那是你爱好吧?"
"没睡啊?"
"没敢,睡了不定你干嘛呢。"
"啧啧,光天化日的我能干嘛?"折佩说著,手搭在了程奕的小腹上。
"操你大爷的。"
"诶,大明星,注意形象。"
洗头的男孩儿看著俩人,扑哧一下笑了。
"得,便宜了人家免费看戏的了吧。"折佩看了看那男孩儿,长得倒是不错。
"我说你丫那眼睛能有一分锺老实下来麽?"程奕已然无奈了。
"说什麽呢这是,你自己思想龌龊别赖我身上。"折佩捏了捏程奕的脸,在另一旁的小沙发上坐了下来。
"啊,对了,修有东西给你,在我包儿里,自己拿。我怕我一会儿给忘了。"
"不拿,拿了就是事儿。"
"操......是干果,据说很好吃,他给了我一袋,还让我转交你一袋。"
"哎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今儿就没太阳!"
"呵呵......"
"诶,我那缩混你什麽时候做出来?"
"......今儿是得不出太阳,他不催换你催了。"
"我就是问问,早弄完早踏实。"
"你还想完?你什麽时候能完?对了,演出准备的如何了?"
"还行,一切顺利,修找的乐手都不错。"
程奕说到乐手,折佩猛地想起了那天噎他那男孩儿,"吉他手用的谁?"
"我怎麽不知道你还关心这些?"
"没事儿,随便问问。"
"找了一个即兴演奏很不错的男孩儿,他自己也做乐队,不过是玩儿LOFI的。"
"是不是那个......操......等我想一下他叫什麽来著......"
"罗翔。你们认识?"程奕惊奇了一下,难道不仅高羽认识......他也认识?
折佩听见这名字,眼前立马浮现出了那张嚣张的脸,果然是他。
"靠。"
"嗯?"
"那孩子哪儿好啊?咄咄逼人的。"
"没觉得啊。"
"算了随意吧,呵呵......"折佩说著,点了烟。
"我怎麽觉得你越来越怪了?"程奕还想继续说什麽,洗头的男孩儿却示意他要冲水,於是乎只得闭嘴。
折佩的视线落在房间的一角,撇了撇嘴。
越来越怪了?有麽?
程奕做头的工序很复杂,折佩等了一会儿就没了耐性,出来到走廊里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还没开窗,就看到了刚才给程奕洗头发的男孩儿迎面走了过来。
"很忙?"
"没,不怎麽忙,"男孩笑,"今天下雨没什麽生意。"
"不错,可以趁机休息一下。"折佩说著,递了一颗烟给男孩儿。
点烟的时候,男孩的碎发垂了下来,侧脸异常的迷人。火焰熄灭的刹那,折佩笑笑的问,"想不想干点儿别的呢?"
男孩儿抬头,看著折佩,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
程奕剪头发的时候又睡著了,为此,理发师不得不一次次的扶正他的脑袋,又不敢惊扰他,不过最终,剪刀还是划过了他的脖颈。这一疼,程奕睁了眼。
"糟糕,没事儿吧?"理发师停了下来。
程奕看了看镜子,没有血痕,却看到了镜子里全新的自己。不由得笑了一下,如果阿离在恐怕又要说你是谁了吧?
"傻笑什麽呢?"折佩推门进来,正看到程奕在笑。
"乐自己傻,回回剪头都睡著,NICK,抱歉了。"
"没事儿,没划伤你就好。"理发师微笑,继续剪了起来。
"诶,你晚上吃饭了麽?"程奕看著镜子中的折佩。
"没,你呢?"
"一会儿想吃什麽?"
"无所谓,都可以。"
又等了不到半个锺头,程奕终於被收拾利索了,两人出来的时候碰上了DAVID,於是简单说了一会儿话。
取车的时候,程奕惊奇的发现折佩没开车,"车呢?不是又撞了吧?"
"刚洗过车,反正你会开。"
"还有人比您能算计麽?"
"不能了吧。"折佩笑,坐到了副驾驶上。
把车倒出来,程奕隔著玻璃门看到了刚才给他洗头的那个男孩儿,那男孩儿就在前台,此刻,也正往这里看。程奕很明显的能感觉到他在看折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