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佩也注意到了,浅浅的笑了一下。
"我说你别又惦记祸害人啊。"车子驶上大路,程奕斜了折佩一眼。这小子太不安分。
"吃都吃完了。"
"什麽?"程奕一惊。
折佩低头点烟,吐出了一口雾气。那男孩儿真的不错,没有过分的矜持与拘谨,挺放得开,懂得遵循最赤裸的欲望。
他跟他找了一间没有客人的房间就那麽做了,进去的时候有些费劲,最後只得找了些乳液做润滑,不过,还是挺刺激的。
这麽想的时候,折佩自嘲的笑了一下,所谓彻底堕落也就是如此了。没有责任,没有义务,不考虑付出任何情感,通通都是逢场作戏,什麽都是假的,只有欲望是赤裸真实的。
阿布真是明智,不再跟我开始,比什麽都明智。这辈子,我恐怕再也不会死心塌地的跟什麽人了,那简直愚蠢至极。
呵呵......
13
"怎麽断了?"高羽嘀咕了一句,停下了手里正在进行的小说。一连敲了三遍──断了?对方还是没有回应。
这家夥该不是急著出门了吧?那您倒是提前言语一声啊......
高羽这叫一个郁闷,看著桌面上的临时文件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他很希望那个图标不是显示TMP而是一个成品文件。他想听到易繁的琴声。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高羽接了,正是罗翔。可罗翔的声音还没听见,就听到了小女孩儿响亮的哭声。
"高羽......真是不好意思,我这里乱翻了。"
"啊?"高羽不太能明白电话的另一端到底怎麽了。
"茉莉拔了我的电源,我跟她一起急撞翻了边桌,简直一团糟!"
"茉莉?"茉莉花儿还有这个功能?高羽越来越听不明白了。
"天,不知道该怎麽给你说了......茉莉,你别哭了,你哭得我都听不清电话了,乖,不哭不哭......"
"你......闺女?"
"上帝,怎麽可能,我一弯的我......"罗翔说著,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直接闭嘴了。
"你说什麽?"高羽惊诧了一下。
"呃......我说我这种弯弯曲曲思维,自己活著还不著调的怎麽会有闺女......"心脏跳的很厉害,罗翔现在就想给自己一个嘴巴,一著急怎麽什麽都说?吓著高羽就麻烦了......不过还好还好,好歹圆回来了。
"那这是......"
"我都不知道该怎麽解释了我,茉莉,别哭了,嗓子都哭哑了......茉莉听话,叔叔给你糖吃好不好?高羽,抱歉,我先挂了,实在是......我就跟你说一声......下次我给你刻出来快递吧。"
"你不会哄孩子?"
"靠的,谁会啊,烦死我了简直,没辙没辙的。"
"嗯......如果方便的话我过去取吧,我还比较能哄孩子,老这麽哭下去也不是事儿。"
"啊?真的?那你赶紧过来吧,我简直......简直没法忍受了......"
"地址是?"
还没到开始堵车的时间,路况不错,高羽用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罗翔告诉他的那个地址──北四环外面一所稍显老旧的公寓。乘电梯到十楼,高羽在1001房前按响了门铃。
我一弯的我......
这话让高羽想偏了。
虽然罗翔马上就解释了一通,但那解释显然很牵强很没逻辑。
弯的麽?他还真不像。
当然,这事儿不能这麽浅显来看,至少他们自己这帮人就哪个都不娘。只是......折佩例外。想到这里,高羽又想起了那天的不快经历。折佩居然会那麽戏弄他,这多少让他有些想不到也不太能接受。明明是他腻著他,摆出那麽一低姿态,结果居然......在他还为此挣扎的时候,却发现对方全然不是那麽回事儿,亏他还为此动了心。
"你可算是来了......"罗翔开门的时候疲惫不堪,臂弯里是个小丫头,四五岁的样子,还哭著呢,只是大约哭累了,放声大哭变成了低声抽泣。屋子不大,一室一厅的结构,此刻该怎麽讲呢?一团乱麻?一片狼藉?看来主人该是非常头疼的。
"这是谁家宝贝儿哭成这样儿了?来叔叔抱抱。"高羽接过了孩子。
"你跟她说什麽都没用,她就是哭。"
"小美人儿都哭的不美了,哭什麽呢?为什麽哭啊?"高羽抱著小丫头哄著,一下觉得好像时光倒流了多年。很多年前,铃音也是这麽不讲理的哭,哭起来也是没完没了的,只是,相对於铃音的霸道和骄纵,这小家夥显得楚楚可怜,唯唯诺诺的......
罗翔捏了捏额头,点了一颗烟,好歹能有功夫儿给他抽颗烟了,不容易。他真是不知道自己怎麽搞的,居然就这麽稀里糊涂的被人塞给了一个孩子。可......事情实在发生的太突然了。
"罗翔麽?喂,说话,是不是罗翔?"
上午八点锺的光景被电话喊起来让罗翔非常不适应,他听著手机,辗转反侧了四五回才应声:"是......我是。你是哪位?"
"我是林翠雯,你记得麽?"对方的女人听来声音急切。
"......不记得。"罗翔困得厉害,很想收线。
"李萍你总不会忘了吧?"
罗翔听到这个名字,一下惊醒了。李萍,这个女人是跟他在宁夏的生活密切相关的。
"她怎麽了?"罗翔点了烟,半靠在床头。从对方的语气能感觉到,应该是出了什麽事儿......
"嗑药过量,半个月前过去了......"
"什麽?"燃烧的香烟失神中掉落在了被单上,罗翔整个人一怔。李萍......过去了?
关於那个女人的记忆翻江倒海似的涌了出来,笼统的、细致的,全部都在。罗翔记得,认识李萍的时候,他才十四岁,李萍比他大八岁,很妖娆的一个女人,敏感细腻。宁夏那边儿的兄弟大多叫她"瓶子"──这是一种相当戏谑带有讽刺意味的称呼。在大多数人眼中,李萍是个轻浮的女人,谁都可以上。但在罗翔这里,李萍是不一样的。罗翔承认,李萍人际关系复杂,跟多数乐手混迹在一起,但罗翔更清楚李萍骨子里的那份厌世与卑微。那个时候的自己刚刚被母亲从孤儿院接出来没两年,又正好是青春叛逆期,基本处於一种自闭状态。他们遇上的时候,她问,你为什麽不笑呢?他答,有什麽值得我笑?然後他们就有一搭无一搭的产生了对话。李萍喜欢给罗翔讲笑话,不好笑的居多,偶尔也念自己写的那些匪夷所思的诗歌给他听。罗翔很少讲话,只是听。然後有一天,李萍给了他一把吉他,再然後罗翔的整个世界都变了。李萍有时候会跟罗翔说,跟我做吧。罗翔只是看她一眼,每次都是那句:我讨厌女人。这个时候李萍会笑,笑里蕴含著龌龊,她说,你这个小婊子......
离开宁夏那年,只有李萍一个人去了火车站送他。离别前,她说,走了就再别回来,这里关不住你。
"是这样,萍儿有个孩子......"
"啊?"罗翔又是一惊。
她......是什麽时候有了孩子呢?又是谁的?
"这孩子不知道是谁的,你也知道她那个人......现在她走的突然......"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她这几年基本上就已经废了,天天嗑药、天天飞著,每次她吐得不省人事的时候,就念叨你这个弟弟......所以我想......"
"你等下,孩子是谁的也不会是我的......"
"我知道,萍儿说过你......嗯......我晓得。只是我不知道怎麽来安置她这个女儿,能问的人都问过了......但是......"
"是女儿啊?"
"对,长得跟萍儿可像了,叫茉莉。"
"嗯。"
"你能带她麽?"
"啊?"
"我知道小孩子难对付而且要花很多钱......但是......我想如果是你带著,萍儿也会放心。"
"这......实在不太靠谱,你知道我现在在北京,我养活我自己都费劲,而且乐队要排练什麽的,我又要打工,不太可能的。我没这个精力也没这个能力。"
"呃......我知道了,那只能看看安排给这边的福利机构了。"
福利机构......罗翔听到这个词儿身体颤抖了一下。小时候在孤儿院的种种又都浮现了出来。凶狠的阿姨,木然的院长......孩子间的帮派斗争。难道,又有孩子要去经历这些然後留下永不磨灭的阴影??
"她......是叫茉莉吧......"
"对。"
"她没有别的亲人麽?"
"没有,你知道萍儿那个人,她跟家里早就翻了,孩子又没父亲......"
"......什麽也别说了,我去接茉莉。"
那天就是这个样子,罗翔情急之下就应承了这事儿,可完全出乎他意料的是,孩子居然这麽难带,他是彻底的束手无策了。没钱可以想办法,对付不了小丫头就比较抓狂了。
"为什麽她不哭了?"罗翔看著安静下来的茉莉满头的雾水,小丫头这会儿拿著高羽的车钥匙玩儿的正开心。
"小孩子麽,什麽都来的快去的快,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是最好的方法。"
"叔叔......这个是什麽啊?"茉莉捏著钥匙扣上的软皮革,瞪著大眼睛问。
"那个是小鳄鱼的爪子。"
"哗!真的吗?好小哦~~"
"真的,叔叔从不骗人的。"高羽笑著摸了摸茉莉柔软的头发。
"嗯......你自己的孩子几岁了?"罗翔抓了抓头皮,尴尬的问。
"操,我说过我有孩子麽?"
"呃......我以为......嗯......看你这麽会哄孩子......嗯......"
"哈哈哈哈......闺女今年十六了。"
"啊???你你你你......你也就三十出头吧?"
"你自己都能演个独幕剧了,这表情丰富的......"高羽一边笑一边逗著茉莉玩儿。
"没,我就太震惊了......嗯......也好,没什麽代沟是吧......"
"嗯,基本没有。"
"呵呵......"罗翔不尴不尬的坐在了高羽对面。
"是我哥们儿的孩子,他年轻的时候犯了个错误。"高羽不知道自己怎麽搞得,居然在外人面前肆无忌惮的挤兑起了离!。
"靠,你没当演员真可惜。"罗翔点烟,斜了高羽一眼,"不过......你跟你妻子没要小孩儿?你看著挺喜欢孩子的。"
"我发现你问问题都特有水平。别抽了,呛著茉莉了。"高羽说著把罗翔手里的烟拿了过来,碾灭。
"啊?我怎麽了我?我这不是关心哥们儿你麽。"
"我倒是想要孩子呢,他也得能生啊。"
"嗯?"罗翔看向高羽,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哦,对了,你妻子的碟子刻好了,你先装起来,别回头给忘了。"
"他......呵呵......该说是我男朋友。"
罗翔听见这句的时候,正弯腰在唱片柜上拿刻录好的CD,猛地一抬头,脑袋磕在了敞著的柜门上。
疼,钻心的疼。
14
"one two three go!"
耳机里传来乐队的音乐声,程奕要开口唱歌的时候,才恍然发觉自己不止慢了半拍......
粗鲁的扯下监听耳机,却由於动作幅度过大还捎带脚撞翻了麦克风的支架。一声闷响而後是尖利的啸叫,乐队停了下来,都看著快步走过舞台往後台休息室去的程奕。
修在台下,手里捏著的香烟被随意的丢在了观众席的地上,"程!奕!"略微颤抖的声音反应出了他压抑的愤怒。
罗翔放下了吉他,看看空旷的观众席,再看看舞台上的一片狼藉,无奈的抓了抓头,点燃了香烟。跟程奕的合作一直比较顺利,歌手和乐手之间的那种默契他跟他们是有的,只是,程奕一直比较浮躁,而到了濒临巡演开始的当口,他似乎已然接近了崩溃。这是为什麽呢?
罗翔对程奕个人了解不多,但是对他的乐队他的音乐,包括更早之前作为ADORE的贝司手或者吉他手活动的他还是相当了解的。罗翔清楚的记得,他十几二十岁的时候,非常喜欢程奕的音乐,下意识的就会去扒带子学他的节奏,他的旋律。
在罗翔的印象中,程奕是个相当自我也相当自信的音乐人,如果说刚才的场面是他紧张的表现,他是不能相信的。可是,很多次,隐约中、淡淡的,罗翔会觉得程奕在恐惧什麽......对一个资深的音乐人来说,那会是什麽呢?
这是一个只在小舞台上,小的LIVE HOUSE里演出的人所不能理解的。
程奕重重的扣上了休息室厚重的门,把一切声音阻隔在外。人在沙发上坐下来的时候,他从巨大的镜子里看著自己──疲惫不堪。镜子的周围是一圈装饰灯,它们亮著,泛著刺目的光线。很多次,ADORE演出结束後,他们都会在後台的休息室里胡疯,离!会掠夺性的吻他,手脚极其不老实,大小卷毛也会搂著那些骨肉皮调笑嬉闹......
一切都改变了,一切都不同了。自己仿佛不再是自己,那种对音乐坚定的掌握感似乎与他渐行渐远。深深的浮躁与恐慌压得程奕喘不过气儿来,使得他最近无数次在夜里惊醒,在想到自己这次最大也是最终的演唱会的时候,没有激动与雀跃,取而代之的是惶恐与懊恼。他觉得,他会失败,毫无理由的。每当这个时候,他总想给离!打电话,听听他的声音,让他能慰藉他浮躁的灵魂。可是......他说不出口,即便接到离!的电话,他也是笑著打哈哈,从不提及自己的躁动不安。程奕不知道自己有什麽必要在最亲近的人面前去隐藏这内心的种种,可他就是要这样,然後把自己推入某种绝境。
ADORE解散之後,一切看起来还不错,至少对於他自己,仍旧是那个光鲜亮丽的存在。可,这只是别人眼中的假象。程奕比谁都清楚,自己并不好,总觉得缺少了什麽。这使得他总是周而复始的陷入这种状态。
为什麽玩儿音乐呢?为什麽做乐队?
阿枫曾说,那是因为你有你要表达的东西。
程奕认同程枫的这种说法,可,於他,还是有些不一样。程奕觉得,他的存在是跟乐队密不可分的,他不是个个体,他是个融在乐队中的因子。他需要大小卷毛他需要离!。他要他的贝司手他要他的鼓手他要他的主唱。他要ADORE,那才是他的音乐生涯。
可......
修说过,他可以继续保留他的贝司手和鼓手,但程奕拒绝了。如果是这样的存在,他要怎麽面对媒体,面对他的乐迷──很明显,是他们炒了他们的主唱。
而且,没有离!的乐队,再也不会是ADORE,他写的歌,其实比较起自己,更适合阿离来唱。
每次想到这里,程奕觉得葬送了他的乐队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後期ADORE的专辑卖的非常不好,这与自己是脱不了干系的。太多的另类元素,太多的新尝试,已经偏离之前的音乐路线越来越远,而他们,他的战友,他们是清楚这些的,可却没有一个人去阻止他,他们懂他,也认同他要表现的东西......他们支持著他,不遗余力的。再去另眼旁观自己的个人发展,却一直中规中矩,写著那些人人都会喜欢的东西。这无疑也是一个推波助澜。你无心的东西得到认同,你真正要表达的东西却缪之千里......
我要的到底是什麽?
程奕无数次的问著自己,却没有一个正确答案。
为什麽,为什麽那时候不跟乐队一起消亡?为什麽,为什麽还要继续这无意义的行为?从中,你能得到多少快乐?这样做的意义何在??
"程奕!开门!咱们需要谈谈。"修在门外一遍又一遍的敲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