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自己刚才被烫伤的手。
“你想起来也好!”说罢,他继续往前迈步。
花费三年精心培育的“蚀心蛊”,是一种功用特殊的蛊毒。
这种蛊分为公、母两只,公蛊寄宿在宿主身上,而母蛊则寄生在镜面上。
公蛊可以用来操控宿主脑中的记忆;而母蛊呢,当然是用来窥探被公蛊寄宿的宿主情形。
可是,现在宿主体内的公蛊一死,母蛊也跟着死亡,于是那面镜子便消失了。
柳辰遗憾的从随身木盒内,又拿出另一面的镜子。
“现在,就只能盯着你的行动了。”
镜内的人,是另一只蛊毒的宿主,那是……楼昕月!
突然觉得身体好重,头也好痛!
莫绍帆难受的睁开双眼,发现他还趴在地上。
他用双手撑起自己,看着四周的景物,很眼熟、很熟悉的摆设,“这里是……城郊外的别院?”
摇晃的站起身,他边用手揉着撞疼的头。
“发生什么事了吗?”莫绍帆的记忆有点混乱,一下子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
还记得,他是在杭州的别院,那时他伤得很重。
“伤得很重?”不自觉的喃语,他低头打量自己,发现自己一切安好。
嗯,再仔细的回想……
他记得那天告诫昕月,绝不能去找柳辰,而那一晚之后,他……
没有记忆了
再来,是他在别院中醒来;而且,他……好像忘了昕月的存在。
他一个人回到京城,发现自己失去了某一部分的记忆。
有一天,绍云突然带了个人回闻浪居,勾起他对昕月的一些潜藏的熟悉感。
于是,他莫名的认定那人就是昕月,因而强留下他;因为只要有他在他身边,他就一点一滴的寻回过去的记忆!
而在他和昕月的相处中,没想到他又再一次的爱上昕月。
甚至在看过他纱巾下那样骇人的刺青后,他依然不放弃爱他。
只是,他一如往常的淡漠,让他总爱逗他生气,结果才会在急忙追他的时候,不小心摔倒,头撞上地!
终于,他把一切的记忆拼凑完成,回过神看着敞开的房门。
“昕月!”
莫绍帆快步的出了房门,搜寻楼昕月的踪影。
06
临窗镜下定神思,过往何能留忆在?
当明今朝负任起,却见世事更迭快。
遥记昔日卿伤语,愧言此心却忘怀!
回首挂念前尘缘,盼能一别了情债。
填完手上的诗,楼昕月慢慢的放下手中的笔。“回首挂念前尘缘,盼能一别……了情债!”吟诵着自己方写完的诗句,楼昕月无奈的叹口气。
“情债……能了结吗?”他苦涩一笑,手轻抚过“前尘缘”三字。
所谓的前尘缘,该算是他和莫绍帆的缘吧?
痴傻的看着诗,楼昕月回想着曾有他陪伴的日子。
“遥记昔日卿伤语,愧言此心却忘怀!”
如果当初他听帆的话,放弃回去求助辰,那么他现在……还会活着吗?
虽仍记得帆当时的每一句话,可是,他只想要他活下去。只要他不会死,对他而言,也就够了!
但,事实真的只有这样吗?
“当明今朝负任起,却见世事更迭快。”
明知道此刻这样的苦果,是自己应该承受的;然而,原本认定自己将会一生孤独寂寞的,却在这些日子的变数中,突然被强迫的回到了像是拥有他的过去,一颗心动摇了。
“临窗镜下定神思,过往何能留忆在?”
不管此刻帆想着什么,相信一切过往在帆心中,都没留下任何记忆吧!
对帆而言,他认为想不起过往会是个遗憾,可是楼昕月却不希望他想起,因为那会是一个痛苦的折磨。
他宁愿自己在帆的心中,他都是像从前那出色的模样……
他不要他知道,此刻的他是这样的害怕。
只要他离开,只要两人不再相见,这纠缠不休的情债,是否能就此终了
掩面欲哭却无泪,满心挣扎有谁见?
楼昕月以此诗文当别语,泪潸潸的走了。
才推开房门,莫绍帆就感觉到一种异样的气氛。
空无一人的房内,桌上醒目的摆着一封信笺。
压抑不了心中的那阵痛,他一手抄起信笺后,转身跑出客房。
他一路奔跑出别院,紧张的看着别院外分歧的三条路,无法肯定哪一个方向。
“到底是哪一条路?”
莫绍帆急躁、困惑的东张西望,根本就不知道此刻该何去何从。
“昕月,你为什么要走?”他痛苦的低吼,想起自己手上捏皱的信笺。
他快速摊开信笺,看着墨黑的字体,情感冲击着已经过度迫切的思绪。
“一别了情债?你真的这么认为吗?”心痛的握紧手上的信笺,莫绍帆肯定的步向左方的路。
“昕月,如果你死了,那我又何必独活呢?”
如果是自己的失忆,忘了昕月,让昕月伤心,宁愿放弃生命;那么,若昕月真的为此而死去,他也该陪他走上黄泉之路。
举步维艰,山路难行的程度,让自小生长在山中的楼昕月也皱起眉头。
“没想到,要爬上山顶还真是困难!”望着遥远的目标,楼昕月无奈的叹气。
“算了,先休息一下吧!”仰首看着湛蓝的天,楼昕月的心情有着一种抉择后的放松。
如今,这漫长的一切,终于可以结束了。
从今天以后,不会再有悲伤和痛苦,也不会再有心疼的遗憾;这所有的情债,都可以完美的画下句点……
谁说情难断,一死,不就可以完全断情了吗?
他轻笑地缓步继续向前,心中放弃了在乎、舍弃了执着;这才知道,其实他也可以有这种无拘无束的感觉。
心灵好不容易寻获平静的楼昕月,在这时好像听到一道熟悉的嗓音在呼唤……
“昕月!”
让那清晰的叫唤声给震回神,楼昕月仿如遭到电极。
“不会的,他为什么会知道?”他惧怕的微微回首,看见了他。
“帆……”楼昕月不敢相信的看着离自己不到五十步远的莫绍帆。
“昕月!”慢下逼近的步伐,莫绍帆温柔的看着自己的爱人,“我想起一切了,昕月,你听到了吗?”
“不!你不该想起的!”楼昕月又向后退了几步,他一直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昕月?”不懂为什么心爱的人会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莫绍帆举步向前。
楼昕月瞪大双眼,浑身颤抖的看着逼近自己的莫绍帆,“不要再过来了!”
脚步顿了下,莫绍帆不愿服从的继续前进。
“不要!”避开他伸向自己的手,楼昕月转身开始急速奔跑。
为什么要想起我?为什么要这样逼我?难道就不可以选择一死了情债吗?
盲目的往前逃窜,楼昕月穿过杂乱的草丛,也跑过尖削的乱石堆;最后,他停步在……一处悬崖前。
07
在沉沉的睡梦中,楼昕月敏感的感受到脸上的痛苦。
他挣扎的醒来,发现天已大亮,手难受的移到额头,试着挡住刺眼的光线。
他忍着身体的不适下床,随意拾起一件外袍披上,努力的走到镜前。
阳光穿过窗子照进屋内,楼昕月看着镜中的人影。
“怎么可能?”脸上的刺青居然……都消失了?
楼昕月惊讶的抚着自己的脸,瞪大双眼,就怕一闪眼,一切又会回复原样。
“为什么会这样?”他很仔细的摸着自己的脸,可完全摸不出原本难看的刺青。
“消失了……一切都回复原貌。”他快乐的绽开微笑,迅速的转过身,想把这件好消息告诉自己心爱的人。
可是,当他回首,却只看见空旷的床……
“帆……”他慌张的转身想往外走,不料身体突然窜起一阵痛苦,令他扑倒在地。“啊!好痛!”
楼昕月努力的想撑起身,不明白自己现在为什么如此痛苦。
一直置身暗处的柳辰,嘴角噙着冷酷的邪笑,有点不屑的走向前,看着跌倒在地上的楼昕月。
楼昕月咬着牙,忍受着痛,好不容易坐起身。
“你们,终于跨过那条线了。”柳辰开口说话,然后抱起坐在地上的楼昕月。
面对眼前的人,楼昕月完全不能反应的呆望着。
柳辰轻手轻脚的放下楼昕月,好心的拉起床上的丝被,盖住他裸露的躯体。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回神之后,楼昕月蜷缩着身躯,心里有着太多的怕。
柳辰摊开双手,状似无辜的一笑,“因为,戏还没落幕。”
“什么意思?”无法理解他话中的涵义,楼昕月的视线打量着屋内。
到底帆上哪去了?为什么要独留他在这里?
面对他惊慌的眼神,柳辰安适地走到对面的椅子坐下。
“不用找了,莫绍帆都自身难保了,他不会来救你的。”反正他这一生,注定只有当坏人的份,既是如此,他又何必温柔待人。
双手拉高丝被遮住身躯,楼昕月悲伤的叹气,“你到底要怎样?”
“我要怎样?”柳辰动手为自己倒了杯茶,笑道:“我看,这样吧!咱们来玩个游戏好了。”
楼昕月忍住盈眶的泪,问:“什么游戏?”
柳辰愉悦的笑着,可眼中透着冰寒,“我之前对莫绍帆下了一种蛊,那种蛊毒前期的病症,是会让莫绍帆丧失对你的所有记忆;可是,当他和你有过肌肤之亲后,蛊毒的性质就会改变,他会变成一个任我指挥的药人,而已只听从我的话!”
说到这儿,柳辰停下话,等着看楼昕月的反应。
“然后呢?”没有哭、没有愤怒,楼昕月冷静得让人有点害怕。
啐!无趣的咒骂一声,柳辰才说了下去:“从今天开始,有半个月的时间让他想起你。如果半个月后,他依然想不起你,那他这一辈子都会是我的药人,而你——就会死!”
闻言,楼昕月只是静静的合上双眼。
“你要放弃吗?”有点可惜事情并不如自己预料的一样,不过,柳辰明白,他一手养大的昕月不会这么简单就放弃一切。
冷冷的睁开眼眸,楼昕月绝望的开口:“经过这一次,你还要纠缠我多久?”
“经过这一次,你我就不会再有机会见面。”柳辰缓缓举杯饮茶,很肯定自己的这个答案,绝对能引起昕月的注意力。
“真的?”不敢相信的问道,楼昕月的心跳有点过快。
“嗯。”他一口饮干杯中的茶,然后点点头。
“是吗?!”楼昕月傻傻的微笑,如果能度过这一次的阻碍,他和帆就会有美好的将来。
掩不住嘴角的冷笑,柳辰站起身,看着楼昕月如自己所料,已经跳入陷阱中。
这一次,是最后一次和他们争斗了!
如果这一次,他们依然能携手度过,那就真的到了他该死心放弃的时刻。
他转身步出房间,冷眼瞪着伫立门边如同木偶般的莫绍帆。
“要让你有心,到底该怎么做呢?”
说着连他也不知道答案的问题,柳辰猖狂的大笑。
要让一个无心的木偶有心,这真是一个不错的难题。这一次,他们还能再次创造奇迹吗?
忍着身体的疼痛,楼昕月勉强的下床,走到房外。
眼前伫立着的,是他最重要的人。
“帆……”他伸手想抚摸莫绍帆的容颜,难过不知道这一切,到底要如何才能结束。
可是,他的手刚触碰到莫绍帆的脸颊,却突然被人猛力甩开。
“呃!啊!”原本身体的痛,再加上被摔落的痛,楼昕月不可置信的仰头看向莫绍帆。
只见莫绍帆慢慢伸回手,回复到原本僵硬的站姿。
“忘了告诉你,除了我,谁都不能碰他。”柳辰冷冷的声调轻轻的响起。
楼昕月回头看他。
“就算要唤起他的心,你也不用这样以身冒险,如果你死了,那这一切就会结束了。”柳辰难得好心的劝着跌坐在地上的楼昕月,他的眼里却有一点落寞。
悲伤的回眸,楼昕月尝试着想站起身。
“你先休息一天吧。”忍不住伸手扶起在地上扭动挣扎的楼昕月,柳辰的态度仍是强硬冰冷。
刚站稳,楼昕月就推开柳辰。
“我没有时间等,也没有时间休息!”
在看见莫绍帆的情形后,楼昕月才知道自己太天真了。原本以为经过上一次的失忆风波,这一次,再困难他都有信心可以和他度过。
可是,当他面对帆时,才明白这一次就只有自己孤军奋战。
完全丧失人心的帆,究竟要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让他的心再次苏醒呢?楼昕月无力的呆看着眼前仍是不言也不动的莫绍帆。
没心情理会眼前这一对苦命鸳鸯,柳辰眼珠一转,就走往大厅去了。
“帆……”楼昕月站在莫绍帆面前,却不敢贸然伸手碰触,只是不断的叫着他的名字。
“帆,你听得到吗?”
丝毫没有焦点的眼神,任凭楼昕月怎么呼唤,他的眼神都不曾移动过。
“帆,你现在好吗?”
陪他站了大半天,楼昕月的脚已经麻木。
“帆,你说话好吗?”
他仍是完全没有反应,楼昕月只能继续呆站在原地陪着僵立的莫绍帆。
时间一分一秒的经过,转眼就到了中午。
柳辰端着一碗药,来到楼昕月的身旁,“喝药吧!”
“我不喝!”楼昕月直觉的拒绝。
无所谓的轻笑数声,柳辰走近莫绍帆,“你不喝,就他喝。”
“你!”楼昕月伸手拦住柳辰,睁大眼瞪着他良久,认命的接过碗,一口喝干。
“漂亮!早这么干脆不就得了。”挖苦似的嘲讽完,柳辰向莫绍帆招招手。
莫绍帆就像听话的傀儡一样,顺从命令的向前走。
“你想做什么?”不能阻挡莫绍帆的行动,楼昕月只能询问柳辰。
柳辰很快乐的笑着,“我嘛……很喜欢这山里的一处泉水,所以,我要他去取水。”
“他不是你的玩物!”楼昕月愤怒的吼道。
“唷!多恐怖的目光。”他不在乎的耸肩一笑,拿出一个水袋递给莫绍帆,“到山里的水泉取满一袋水,日落前回来。”
莫绍帆点头,听话的转身步向门口。
“帆……”
完全不理会楼昕月的呼唤,莫绍帆继续往前走。
“辰!”怒气冲冲的瞪着一副优闲模样的柳辰,楼昕月直想打掉他脸上的笑。
有趣的看着楼昕月难得的发火,柳辰瞄着即将步出别院的莫绍帆,“你不跟去吗?”
火大的跺脚后,楼昕月快速的跟上已经消失在门外的莫绍帆。
顿时,别院只剩下柳辰一人,他才难受的皱眉,“咳!咳!”
“该死,别又来了!”他踉跄、歪斜的走入大厅,脸色十分惨白。
“恶!”忍不住满口的甜腥,他吐出了不少的血,虚弱的身体瘫靠在大厅门口,“啧!时间还真刚好哩。”
他自嘲的说着,身子靠着门扉,望向屋外,一切就快到极限了!
一步步精准得仿若计划过的步伐,莫绍帆维持一定的速度,向着目标前进。
但是,可能是因为受操纵的关系,莫绍帆完全只知道直线的前进。
“帆!”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旁,楼昕月尽可能的为他处理掉路上的阻碍物。
莫绍帆面无表情的朝着目标前进,在他的脑海里,只有柳辰下达的命令。
悲伤的看着如行尸走肉的莫绍帆,楼昕月脚下一颠,就扑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