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翼天使 ————可风
可风  发于:2009年07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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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了头,转动手上的婚戒。当初其实并没有想到结婚,那时候刚毕业,分期付款买了个小房子,和Lily住在一起,感觉和结婚无异。总觉得结婚是个大事情,手里没有余钱办个正式的婚礼,直到连Lily怀孕也没有结婚的打算,反正福利如此之好,没必要像以前的人那样奉子成婚。尽管我是抱定决心要娶Lily的,可是房子诊所都还在银行贷着款,我也只好不提结婚的事情。

其实我认识的不少人拖儿带女也不见有那张纸,年轻的时候是没钱和精力结婚,老了却也觉着这么过着也不错,慢慢就淡了心思[自由自在]。

直到她怀孕四个月的时候,我下班回家,看她高高兴兴的拿了张纸片给我看,说是在路上一个吉普塞老女人给她算的命,说她今年运气极好,适宜结婚。我知道她平日里是不信这些的,她不过是想结婚。作为一个女人的矜持又不能让她主动求婚,只好找了这个借口迂回的提出。我看她眉飞色舞的脸,鼻子有些发酸,我能给一个女人的,莫过于我的后半生。我跟她说:“好,我们结婚去,越快越好,我们这就去挑戒指。”

一个月以后,我们有了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婚礼,她甚至连婚纱都没有。但手上的戒指是实在的,她挑的样式,黄金和白金缠绕在一起,将我们套在一起。

“怎么了?”Karl教授看我良久不语,他在心理学上研究了一辈子,察言观色的能力自然比我又高出不少。

“说实话,Karl教授,我今天的确是在找你做心理咨询的。”我说,换了别人可能会大笑,然后说我作为一个心理医生还来找人咨询简直是不学无术,可是我知道他不会。

他坐在我跟前,一脸严肃的看着我,一头银白的头发微微晃动。

“我觉得,我有的时候其实是完全不同的一个人。”我想了想说,“好象是在某个时候,我的生命被分成了两半,而我一直在找我失去的那部分。”

他看着我,示意我继续往下说。

“然后我好象真的找到了那部分,可是,我又害怕,真的害怕。怕如果我真的接受它的话,我怕我势必要放弃我现在的生活。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他点点头,没有说话。

“那种恐惧一直缠绕着我,小时侯父母去世,留下我一个人,那种孤独我刻骨铭心,我怕的是到头来一无所有,而我所寻找的那部分其实只是一个虚幻的梦境。”

“你没什么可怕的,”他的手搭在我肩上,是种父亲般的温暖,“决定权还在你手上,你不必害怕。”

“可是,我不甘心,那是我曾经失去的一部分,我终于找到了,难道就这么放手,我实在是不甘心。”我说,心里却是无奈。

“你已经失去了那么久,而你们尽管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你们彼此都已经改变,它可能完全不适合你,而你也变得如此不同。何必要强求那个完整呢?”他喝了一口水,继续说:“你也是医生,如果失去一部分肢体,而且因为抢救不及都已经坏死了,难道还一直要去扭住它不放么?我知道你有不舍,但你要实际一些。”

“我想要一个完整。”

“我们中有谁是完整的呢?”他苦笑,“只有不停的找寻,不停的失去,生命才会延续。我们的每一天,都有遗憾,这些遗憾构成了我们的回忆。”

“是遗憾?”

“是的,你会明白痛比快乐来得深刻。”

“如果有一种方式,不管是电击还是催眠,我都会用,我想要把这段记忆抹掉,真的。我想要抹掉,然后回到原来的生活中去。”我说,心中却是痛楚。

“那是抹不掉了,因为他本来就在那里,然后被激发,然后被压制,以波动出现,可能被冲得很淡,但是一直存在。就想你手上那个伤疤一样,不如试着去接受这个事实,然后淡忘,有时候越是拼命要记住,越是容易忘记。”

“伤疤是可以磨掉的。”我摸着那个小时候烫伤的伤痕,如同以前在学校一样,对好脾气的教授强词夺理。

“磨掉也会痛,不如留着提醒你。”他温和的笑着,“在手上留一个疤总比在心上留一个疤强。”

“谢谢你,教授,我知道了。”我笑笑,心里的念头已经成型。

“别急着走,我提前下班好了。还没去看过你的新家呢,还有你那个宝贝女儿,不知道你欢迎不欢迎?”他笑着提议。

“那好,”我也笑,“不过这次,我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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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把下午的治疗取消了?”Ray在空荡荡的吧台后面说,从下面的冰箱里摸出一瓶啤酒,横放在台子上,手腕用力,轻轻一转,瓶子咯咯的转动数圈之后,瓶口直直的指向我。

“你真的不知道还是怎么?”我擦着额头上的汗水,Ray约我见面的这个地方实在不好找,转了很久才发现是一间还没有开门的小酒吧,而门口的招牌都已经看不清楚了,“那些警察正在调查你,我办公室里很可能已经被安了窃听器了。”

“你现在才知道?”他笑笑,嘴角是一丝嘲弄的笑容。“装了又如何,他们没有取证授权,听到天大的秘密也不能放到法庭上当证据。”他从吧台后面轻巧的翻过来,手里还抓着那瓶啤酒,酒瓶上湿漉漉的,而他的目光也好象有些湿漉漉的。“何况,我们从来没有谈起过那些案子。”他的唇凑近我的耳边,轻轻的说:“你是怕他们听到什么别的东西吧?”

我猛的一惊,往后一退,撞身后的小圆桌上,倒架在上面的椅子晃了几下,还是没有掉下来。

“不管怎么说,以后还是不要再到我的办公室来了。”我说,一边环视这个小小的酒吧,“你怎么有这个地方的钥匙?”

“这里老板是我的朋友。”他拖长了朋友那个词的尾音,显得暧昧不清,“我当然有这里的钥匙。”

我皱了皱眉头,没说什么。

“还有,你以为你到这里来就没人盯着么?”他下巴扬了扬,我顺着他的目光看上去,有一辆灰色车停在拐角的地方,在正午的阳光下,我看见一点刺目的反光,估计是望远镜。

“Ray,我想说的是,”我深深的吸了口气,“请你不要再来找我了。不管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什么方式。”

“为什么?因为那些该死的警察?”他的眼睛闪闪发光。“他们不会影响你的生活,他们调查的是我!”

“他们不会影响我的生活,但是你会!”我看着他的脸,“不管我前世是什么,或者是你的什么,我都不想要了。我要我原来的生活,正常的生活。”

“那种生活根本不完整,你还能说那是正常的?”他逼近我,神情如同一只小兽。

“那也不完整了几千年了!”我退后一步,“对不起,Ray。我已经不想再要回来了。”

他手中的酒瓶滑落,在地上裂成碎片,他拾起一块紧紧的握在手里,然后松开,血肉模糊的一片。“Ray,你……”我伸手想去拉他,突然手心一股钻心的痛袭来,我握住自己的手腕,看着完好的手心,说不出话来。

“你也感觉到痛是不是?”他说,脸上满是邪恶的微笑,好象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一样,“伤害我的身体,你也会感觉到痛楚。因为我们原本就是一个灵魂的两半!才能有这样的感觉。只有和我在一起,你才会完整。”

“不!我们不可能完整,因为我们已经分开,我们早已不是一个灵魂了。”

“那你想知道为什么我们不能再合在一起么?因为你!”他抓住我的肩膀,有热的血渗透了我的衬衣,“当年座天使再度叛乱,将地狱之门打开,放出你我。我们本可以利用圣子在人间十字架上的鲜血重生,而你,因为你那所谓的残留本性,因为你还是忘不了你是什么所谓的天使,因为你还在幻想得到圣父的眷顾。而让我们在一千年以后再次被炽天使打败。”他上前一步撕开我的衬衣,露出我肩膀上圆圆的一个红色胎记,“你不过是被他一剑刺中,而我被他砍掉的,是我唯一一只光翼!”他猛的扯下扎住他袖口的那根皮带,一截残肢触目惊心的横在我面前,“就因为失去了那只最重要的光翼,我在每次的轮回中都会以最残忍的方式少掉一部分肢体!”

我眼前的红色慢慢漫开,红的沉重,红的压抑,在那一片猩红中,我看见一个孕妇躺在接生台上,张开双腿,身下早已被流出的鲜血打湿。她的尖叫一阵高过一阵,而周围的医生却在摇头。

“胎位不正,”我听见他的声音,“已经不能做手术引产了,这样的难产,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忧心忡忡的说,那个小小的胎儿的一只手臂已经迫不及待的伸了出来。可是其余部分却死死的卡住。

孕妇的痛苦的尖叫慢慢的弱了下去,她几近晕死。“不能,你要坚持,”护士一边拍她的脸,一边把催产剂打进她的血管里,“你要加油,挺住,不然孩子会被憋死的。”

听见“孩子”这个词,她脸上泛起生命的光彩,但是很块就像燃尽的蜡烛一样消失了。她已经痛到昏死过去。医生看看一边的助手,他无奈的摇摇头,胎儿的心跳已经听不到了,那个小小的孩子,已经死于窒息,而那截伸出的小小手臂也成了青紫的颜色,保持了一种艰难探询的姿势。

医生叹了口气,拿起一边的剪刀:“孩子已经保不住了,准备手术,救大人要紧。”

我看见那秉银亮的剪子伸向那截伸在外面手臂,“不!”我大叫,可是他却充耳不闻,我拼命想赶过去,可是却那的场景似乎总隔了一段距离,怎么也到不了,我死死的捂住耳朵,却还是听见了那声清楚的“喀嚓”声,我的左臂是一种撕裂的疼痛,却只能看着那只小小的手臂轻轻的,却是决绝的落下。

我看见血淋淋的婴儿被取出,草草的包了一下放在一边,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个奄奄一息的产妇身上,直到那个被所有人认为已经死了的婴儿,发出一声响亮的啼哭。

然后血色慢慢散去,我看见的还是Ray的断臂,他手上的伤口,还有他眼睛里的痛楚。

“对不起。”我轻声说。

“我要的不是对不起。”他看着我,声音中有些颤抖,“我要的是你,是我失去的那一部分。”

“你失去的已经失去,我们不会再和在一起。”我定下心神,却不敢看他绿色的眼睛。

“不!我们可以,当初天使恶魔千年一战的约定以近,才让我有那么多关于前世的记忆……”他抓住我,有些语无伦次,“才让我可以找的到你……不过你先前天使的力量太强,所以将一切封闭,但是,你看……你看……你依然是可以记起这些的……”

我抚开他的手,捧起他的脸,看着他深刻的轮廓,光洁的皮肤,和他闪烁的眼睛:“可是,Ray。我情愿不要这段记忆,我为我先前做的一切向你说声对不起,但是,Ray,我真的不想要那段过往,我不想成为天使或者魔鬼,至少在我这一段生命中,我不想。对不起,Ray,我知道我爱你,如同我爱着我自己,但是,我不想见到你,我宁愿不完整的过一辈子[自由自在]。”

我的手指有些湿润,我看见他的眼睛里头一次有泪水流出。

“我以为撒旦是没有眼泪的。”我艰难的笑笑,却也有泪水流出来。

“因为他曾经是天使,所以他会哭。”Ray站起来,他别过头去,“我找了你几千年,而你却还是一样。”他仰头大笑,却是说不出的酸楚,“当年,炽天使那一剑,没想到分成的却是这么不同的你我。

注释一:有关本人中的人名,我一向喜欢在文中用中文来给人物命名,但这次选择的却是全英文,因为每个人在前世的身份在今生都会用名字做一个投影,比如前世的精灵天使Lilith就是今生的lily,那个睿智的老教授Karl是由智天使Kalibu的名字变形而来,而主角的名字也有其中的意思,Ray本意是光,一指本来Lucifer是掌管光暗交替的天使,二也指他被砍掉的是一只光翼。Philip的名字由Phil演化而来,Phil是天使的统称,是当年Lucifer被剥夺的一个称号,用这个名字,也暗示了他被分开的时候,天使的本性比后来的魔性要强。而其他人物的名字也都有各自的意思,下文中会提到。

注释二:第二次天使之战在里圣经中有记载,不过多半还是来自传说,传说天使不满天父将圣子赐给人类(这里的圣子指的是后来的耶稣),而起叛乱,并在混乱中放出Lucifer,但最后还是被炽天使Seraphim和天使长迦百勒带领的天庭镇压,撒旦的翅膀被砍下,三翼天使下落不明。有四分之一的天使因为叛乱而堕入地狱,并且约定千年一战。

第八章 网

我凝视那个男人,满是血污的长发紧紧粘在他脸上,混合了尘土和流出来的脓液,污秽不堪。黑色的长钉将他的手足死死的盯在那个木制的十字架上,他的衣服早已裂成了一片片,底下一道道翻开的伤口,如同无数张开的嘴在对我狞笑,我的羽翼震动了一下,吹开他覆盖在他脸上的黄沙,他嘴唇干裂,奄奄一息,他头上荆棘缠绕成的王冠割开他的额头,依然有血涌出。

我看着他,想起那许久以前的天庭,那时的我是众天使之长,而他,他有何等美丽的躯体,粉红色的皮肤,玫瑰色的嘴唇,阳光样的头发。为了这个躯体,也为了天父眼中的地位,我叛出天堂,我被打入地狱,我被分成两半。可是,一千年以后,当我在地狱的烈火中整整煎熬了一千年,我看到的圣子却是被和他一样的人类钉在了十字架上,而他曾经美丽的躯体也早已不在。

“我们还是扯平了。”我轻轻的在他耳边说,他抬起眼睛,看着我,露出一丝微笑。

“撕开他的身体,用他心中的血,可以将我们再度和在一起!”他高叫,那是另一个我,我曾经被分开的那一半。

可是我却没有动手,我只是漂浮在空中,看着他胸口的微微起伏,看着他生命的点点流逝。

“你还等什么?”我灵魂的另一半将我狠狠的推开,他的那只光翼化成长剑,刺向圣子的胸口。

一道火光闪过,刻骨的疼痛袭来,我抬眼看见他痛苦的跌落,而他三翼中的光翼已经被砍落,仅剩两只白翼。他的痛楚直达我的心头,而我,却伸不出手去。

十字架上的圣子抬起眼睛,用最后的力气轻轻的说:“我现在流的每一滴血都是为了赎清人间的罪孽,也包括你的。”

在他身后,天使长米珈勒和炽天使Seraphim慢慢显形。

“Lucifer,当初我那一剑将你分成善恶两半,”Seraphim的声音依然威严,“如今你已在地狱受苦千年,天父牺牲了圣子的身体救赎罪孽,你也有了悔过的机会。”

金光过后,我手中多了一柄短剑,天使的神力让它闪闪发亮。“杀死你那罪恶的一半,你可以回到天国。”米迦勒说,“你依然是我们的天使。”

天边传来圣乐的声音,悠扬悦耳,我抬起眼睛,看着那片柔和的白光。我的脚下,是他,那本该是我的,残缺的身体,被打落在尘土中。我手持短剑一步一步逼近他,他没有后退,倔强的脸上却满是怨恨,那只被砍落的光翼褪去了光彩,无声无息的跌落在一旁。

我突然转过头,手中的短剑带着我全身的力量,向炽天使Seraphim的胸口刺去。他急忙用火翼来挡,那只短剑被火焰卷起,远远的飞出,他身后另一只火翼化成利剑,洞穿了我的肩头。

“为什么?”Seraphim难以置信的问,“为什么你不愿回归天国?”

“因为善恶原本就不绝对。”我说,眼前一黑,我知道,我从此要面对的不是天堂或者地狱,而是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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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惊坐起,衬衣已被汗水湿透。桌上的《圣经》被翻开一页,上面是Ray抄写的《彼得后书》里的一句话:“即使天使犯了罪,神也没有宽容,曾把他们丢在地狱,交在黑暗坑中,等待审判。”我下意识的看看桌子上的日历,距离我们上一次见面已经整整两个星期了,他真的像我说的那样,没有一点声息的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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