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冬日————慕容
慕容  发于:2009年07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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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不是信任萧远,对他的话完全深信不疑,我简直无法想象,眼前这个气派不凡、风度绝佳的优雅男人竟然会是个危险的毒枭,甚至根本就不会想到,他会和犯罪有什么关联。
  周韬显然已敏锐地觉察到了我一瞬间的愕然,分明也知道我的身份并且对我的来意心中有数,表面上却是一副毫不知情的坦然神情,露出一个客气而疏淡的礼貌笑容:「请坐,方警官。」
  却并不问起我的来意,只是招呼秘书倒茶上烟,又问我喜欢喝什么茶,态度十分从容闲裕。

  我却没有心情和他兜圈子、耗时间,也不坐下,只是向前走了几步,直截了当地说:「周老板,我来找你谈一笔交易。」

  「哦?什么交易?」周韬稍稍扬了一下眉,饶有兴味地含笑看向我,眼中的神情却不太寻常,让我隐隐地感觉到,他真正感兴趣的并不是我要谈及的交易,而是我本人。
  这让我觉得有些奇怪,但这时已经顾不上想那么多了,当下抬眼与他对视,清清楚楚地一字字说,「放了萧远,他欠你的,我会负责替他偿还。」

  听了我的话,周韬似乎微微一怔,接着便摇头失笑:「方警官在开玩笑吧?我是商人,又不是绑匪,一向规规矩矩地做生意,怎么会让你说出这样的话来?」

  见周韬一下子推得如此干净彻底,我不觉也怔了一下,知道他大概是对我深具戒心,口风才会如此严紧,生怕被我捉到半点漏洞。

  心里忍不住微微冷笑,这个人,做人倒真是滴水不漏,整天这么深谋远虑,也不知活得累不累。

  「周老板,你用不着这么小心谨慎。」我紧紧盯着周韬的眼睛,冷冷地说,「我今天没穿警服,也不是以警察的身份来的,咱们不妨有话直说。遮遮掩掩,没什么意思,也不配你大老板的身份。萧远是我的朋友,我不想看着他毁在你手里,所以才会贸然登门,求你放他一条生路。你要是一定不肯,把他逼到了绝路上,对大家都没什么好处。」
  周韬悠然地靠在椅背上,静静地听我把话说完,脸上的表情始终没有什么变化,最后才道:「今天来找我,是你自己的意思吧?」

  我一怔,稍稍迟疑了一秒钟,才扬眉反问:「是,那又怎样?」

  周韬微微一笑,「不怎么样,只说明你其实一点都不了解萧远。他自己是绝不会向我提出这种要求的。」

  「真的吗?」我冷笑,「是不是因为他知道你反正也不肯放他走,所以干脆省一点力气?」

  「当然不是。」周韬的笑容淡淡的十分温和,却仿佛隐隐带着几分嘲讽的意味,「我从来都没有关住他,是他自己不愿意离开。」

  听到这句话,我的火气顿时「轰」的一声直冲头顶。「那是因为你逼他吸毒,害得他染上了毒瘾!」

  「是么?」周韬的笑容更温和了,看着我目光里也似乎带上了几分怜悯,「看来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呢……就这么贸贸然地跑来替萧远出头了?会不会太冒失了一点?」
  我瞪着周韬,没有说话,事实上是被他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不得不承认,周韬的话多多少少打击到了我,让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萧远有很多事情没告诉我,这是我一直知道的,因为体贴萧远的情绪,我也一直没向他追问。可是在周韬面前,这种事事不知情的感觉很不好,让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局外人,没有立场更没有资格去插手他们两人之间的恩怨。
  「我知道的或许不多,可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我深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定下激荡的情绪,沉声道,「萧远告诉我的也许不是全部,但是再加上我自己了解的一部分,合二为一,反而比哪一方都要全面,无论对谁都已经足够……别忘了我的职业是什么,周老板。」  
  「是吗?」周韬不动声色地望着我,「你知道了什么?」

  我笑笑,神情轻松地耸了耸肩,第一次好整以暇地展开了反击,「周老板是聪明人,怎么会问出这样的话?有些事,大家心照不宣就可以了,何必一定要说出来?如果周老板不相信,就当作我什么也不知道好了,我又不是你的属下,用不着向你证明什么。」
  「那就什么也不用说了。」周韬的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又迅速恢复了原有的平静,「你知道什么与我无关,这些闲话,不必再提。」

  「好,别的闲话不必再提,既然周老板这么大方,不限制萧远的自由,那我就代他谢谢你。从今天开始,萧远和你,和金海,以及你手下的所有人和事,再也没有半点关联。」
  「不可能一点关联都没有吧?」周韬淡淡地说,「至少在他把钱还清之前,我们还是债权人和债务人的关系。」

  「他还欠多少?」

  「七十万。」

  「怎么还有这么多?」我有些意外,更多的是不平和愤怒,「他替你卖了这么多年命,难道都是白干的?」  

  周韬笑了。「如果是,他欠的就远不止七十万了。他的命不白卖,我的货难道是免费的?他跟着我,可从来没用过劣等的东西。」

  我咬牙,两手紧紧握着拳头,才能控制住给他脸上狠狠一拳的冲动。「好,七十万就七十万。这笔钱我来替他还。给我点时间去准备钱,有多少给你多少,剩下的用我每月的工资抵。」
  「分期付款?那你可没有抵押担保呢。其实也不用这么麻烦的,」周韬微眯着眼,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我,「如果你愿意……」

  「如果你是想收买我为你做什么,那就不必再说下去了。」我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世上的人那么多,不是个个都会被你收买的。」

  「是么?」周韬扬了扬眉,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如果你真的这么公正无私,嫉恶如仇,是不是应该去揭露我的罪行,努力把我绳之以法,为什么还要到这里来和我谈交易?」
  ……

  我沉默。周韬这短短的几句话,无疑击中了我的要害。

  在下意识里,我一直在回避这一点,不愿意去想自己的行为是不是已经构成了包庇。至少也得算未尽职守吧——我先是拒绝了萧远的自首,接着又对周韬的犯罪事实听若不闻,没有向秦队及时汇报。这样做,显然已丧失了一个警察的立场和原则。
  而我,只不过是为了保护萧远。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更不能向周韬示弱。

  「多谢提醒。既然你也觉得我应该那么做,我好像不该让你失望。」我毫不犹豫地转头就走,「反正只要解决了你,萧远自然就自由了。」

  「你又不怕萧远会赔进去了?」周韬不温不火的声音从我身后悠悠传来,「如果我有什么事,萧远能逃得掉吗?」

  「我当然不想他赔进去。」我头也不回地断然回答,「可是他现在这样活着,跟死了也没有什么分别。与其一辈子受你控制,活得那么痛苦绝望,还不如索性痛快一点,干脆大家同归于尽。」
  「你这么说,算不算要胁勒索呢?」周韬轻轻笑了一声,「警察也会玩这一套?」

  「随便你怎么想。」我转身,昂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刻意把声音放得格外冷静而坚决,做出一副决不让步的模样。「也随便你怎么选。我跟萧远不一样,没有那么容易妥协,也不怕拼个鱼死网破。退一步海阔天空,周老板大人大量,又是这样的身家地位,何必一定要跟我们这些小人物过不去?」
  周韬一直静静凝视着我,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突然笑了。「方警官倒是个谈判的好手。」

  有门儿了!我心里顿时一松,脸上却不敢露出半分喜色,仍旧绷得紧紧的,连口大气都不敢喘。

  感觉上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周韬终于再度开口。「我凭什么相信你?」

  到了这样的关键时刻,我越发不敢掉以轻心,低头略略考虑了片刻,才深深吸了口气,说:「我们都是普通人,不过想好好过几天平安日子,只要能够过得下去,谁又想给自己惹一身麻烦?周老板财大势大,我们怎么得罪得起,又怎么敢言而无信?关于这一点,周老板似乎不必过虑,更无须跟我们斤斤计较。如果信不过我们,一定要担保的话,那就只有请你随便吩咐了。我身无长物,除了一条性命,倒不知道自己还拿得出什么来取信于人。」
  「你倒是很会说话。」周韬微微一笑,「这么一说,逼得我想不大方也不行了。好,我可以接受你的条件。具体细节,我的秘书会跟你联络,至于后面的事,你自己知道该怎么处理。」
  「一言为定!」我立刻紧紧钉上一句。

  「放心。我一向言出必行,这一点你可以去问萧远。」周韬悠然微笑着向后一靠,不紧不慢地说,「不过,如果是萧远自己来找我,那总不能算我失信吧?」  

  「也请你放心,我保证,萧远决不会再来找你的。」我咬着牙说完这一句,立刻转身拉开门就走。  

  如果再不走,我只怕自己的火气会再度失控,真的一拳打到周韬脸上。周韬的态度这么笃定,就真的拿准了萧远摆脱不了毒品的影响,只能一辈子生活在他的控制下吗?
  哼!我偏偏不信!

第五章

  从金阳实业的大楼里出来,一路上我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和对未来的期望中,不停地计划着怎样帮助萧远戒毒,怎样帮他找一份正常的工作,怎样帮他摆脱过去的阴影,重新回到正常的生活里。一边出神,一边忍不住弯起嘴角兴奋地微笑,只要一想到萧远从此就可以恢复自由,远离那个丑陋而黑暗的罪恶世界,过回以前温馨平静的日子,就情不自禁地欢欣雀跃,眉飞色舞,害得计程车司机以为我精神有点不正常,对着挡风玻璃翻了无数个白眼。
  下了车,我几乎是连蹦带跳地一气冲上了五楼。一边掏钥匙开门,一边想着应该怎么把这个好清息告诉萧远,好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想来想去没什么好主意,而我却兴奋得一刻也等不下去了,不如索性开门见山,让他第一时问听到喜讯。于是一边推开卧室门一边大声道:「萧远,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我的声音,连同酝酿了整整一路,刚刚满盈到顶点的喜悦,在看到那张空床的时候戛然而止。

  萧远不在屋子里!

  我呆了一下,立刻转身冲出卧室,乒乒乓乓地打开卫生间的门,厨房的门,甚至那个大衣柜的门,最后连床底下都看过了,却到处都没有萧远的踪影。放眼看去,整间屋子一切如旧,所有的东西都好端端地待在原来的地方,只有原本在床上沉睡的人,却不见了。
  萧远他,到底去了哪里?

  在这个要命的时候,他又能够去哪里?

  他是自己离开的,还是受了别人的胁迫?如果是被迫,又会是谁干的?难道就在我和周韬谈判的时候,他已经暗地里派人下了手,趁我不在带走了萧远?如果是这样,萧远现在处境会怎样?会不会很危险?
  我呆呆站在屋子中间,只觉得脑袋里轰然作响,各种念头纷至沓来,乱槽糟地挤作一团。一时之间满心茫然无措,只能不断地告诫自己:要镇定,一定要沉住气,千万不能乱了阵脚,否则就更没办法找到萧远了。
  稍稍定了定神,我终于恢复了思考的能力,马上开始行动。我简单而迅速地检查了一下,发现衣柜里少了一套萧远常穿的衣服,鞋柜里的鞋子也少了一双,昨夜我替他脱下的湿衣服还堆在地上,可口袋里的钱包却不见了。再摸摸床上,凌乱的被褥尚有余温,就连枕头上微潮的汗迹都还没有完全冷却。
  毫无疑问,萧远刚刚才离开,而且是自己离开的。

  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这一会儿工夫走不了多远,可为什么我回来的时候没遇上他?只能有一个解释了——他是有意要避开我,所以没有走小区的正门,而是选择了比较偏远也较少人走的小区后门。
  想明白这一切,不过是电光石火的片刻工夫。顾不上再考虑别的了,我立刻转身冲出了大门。

  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一路狂奔,等快到小区后门的时候,我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远远就看见一个人站在大门外,背对着我,身形瘦削,隔着雕花铁门的栏杆我仍然一眼就认出了那正是萧远。他身边停着一辆计程车,一侧的车门打开着,萧远用手扶着车门,正要低头坐上去。
  看到这个情景我顿时大急失色,可是还隔着近百米距离,要拦住他是不可能了,只能一边加速向前奔,一边竭尽全力地大喊了一声:「萧远!」

  听到我的喊声,萧远的身子震动了一下,一时仿佛僵在了当地。停顿了片刻才微微转身,似乎想回头看一眼,可身子只转了一半便又停住,仰了仰头,终于毅然决然地上了车,随即「砰」地关上了车门。
  「萧远!」等我喊出第二声的时候车子已经开动了,我不知道萧远有没有听到我的喊声,更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我已经嘶哑的喊声里所包含的,满满的痛楚与无奈。
  我只知道那辆车并没有丝毫停留,就好像车上坐的只是个陌生人,在我绝望的目光中,绝尘而去。

  看着车子开走的那一刻,一个念头在我脑中油然升起:这一下,只怕再也看不到萧远了。但是紧接着另一个念头马上起而代之,并迅速充斥了整个脑海:我不能,不能就这样让萧远离开!
  如果就这样眼睁睁地把萧远放走,我想我会后悔一辈子。  

  可是我又该怎么追?

  这个小区的后门并不正对着马路,而是在一条巷子里。现在并非繁忙时段,计程车很少从这里经过。如果我跑到大马路上找车,只怕车还没找到,萧远早就没影儿了。
  正犹豫间,突然看见一辆银灰色的桑塔纳从小区里缓缓开出来。我灵机一动,立刻冲到马路中间把车拦住,拿出警官证对着车主亮了亮,拉开车门说:「警察执行公务,借你的车用一下。」说完把那人一把推到副驾驶席上,自己往驾驶位上一坐,车子就像箭一般射了出去。
  「哎!哎!你有没有搞错啊?警察就能随便抢人家车用啊?」车主急了,又不敢拿我怎么样,只好一边忙着赶快坐稳,一边不满地小声嘟囔,「问都不问一声就抢过来开,美国大片看多了还是怎么的?十三点!」
  我也没工夫理他,只管一股劲儿往前开。耽搁这一会儿,那辆计程车早就上了大路,连影子都看不见了。我只记得他是向右转,也就右转跟上去直追,一边开,一边找,一边狂按喇叭超车。只是路上的车实在多,固然有不少被我的疯狂劲头吓住了,急忙闪避,可也有好些不买帐的,照样不紧不慢挡在路上悠悠地开,让我直后悔没把警笛拆下来随身带着,这时候安上就管用了。  
  就这样惊险万状地开了一段路,居然没出什么车祸,身边的车主却吓得脸色都变了,连声说:「慢点,开慢点,哪能这么开车的?万一出了人命怎么办?再说我的车刚买了没几天,撞坏了政府管赔吗?……停停停,红灯!」
  随着他的尖声大叫,前方的红绿灯闪了两闪,从闪动跳跃的黄灯转成了红色。可是就在同一时间,我看到了萧远坐的那辆计程车,刚刚穿过了十字路口,紧接着就超过了一辆车,随即淹没在车海中。
  再往前就是徐家汇,那里人多车多岔路也多,这么一耽搁,如果把车子跟丢了,都不知道该向哪条路上找。

  想到这里我咬了咬牙,不踩刹车反踏油门,硬生生从横亘在前方的车流中挤出一条缝,在一连串尖锐剌耳的紧急刹车声中,顶着红灯就冲了过去。

  抢到了这个红灯,接下来就好追了。那个计程车司机显然不像我这么敢玩儿命,既敢硬闯红灯又敢强行超车,只不过又开过了两个路口,就被我挤到路边停了下来。同时停下的还有骑着摩托在后面追了我一路的交通警察,一下车,就脸色不善地迎上了我:「有你这么开车的么?那么多车在通行还硬闯红灯?还要命不要?驾照拿出来看一下。车先扣这儿,等交完罚款上完交通规则课再去交警大队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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