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狡辩?别忘了你的玉佩。」萧子灵沉下了脸。
玉佩果然是被他们拾去了……冷汗,滑过了背。
「那……那不是我的,是我捡的!」
「捡?呵。那块玉值得了多少钱,你会把别人随身的玉佩带在身上?」萧子灵打量著少年,少年面如土色。
「我……我……」少年咬著唇,想要辩解又找不到藉口。
「又何必狡辩,事到如今,还想逃走吗7」萧子灵想起了师父身中剧毒,痛苦得皱起眉头
的样子,心里又是一阵悲痛以及愤怒!
「敢作就要敢当!今日你既与那凶手有牵连,我就要你们满门满派鸡犬不留!」萧子灵怒极,手下就没了分寸,只听得少年哀嚎了一声,竟硬生生痛昏了过去。
萧子灵微微一愣,放开了手。
小既领打量著两人,心里著实有些迷糊。
「带他上轿,回将军府。」萧子灵低声说著。「今晚的事,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小统领有些迟疑。
然而,萧子重已经上了轿,正一脸不耐烦地看著他。
小统领打了个冶颤。
欺君是死罪,然而要是惹火了这个萧少爷,只怕也不是那么好过。
刚刚的那一手,自己连看也看不清,这个备受圣上疼爱的萧少爷,不管是自己动手、还是
叫圣上出面,都可不是一顿痛打可以了事的……
「来人啊,没听到吗!把萧少爷的朋友扶上轿!」小统领喊著,其他的人会了意,连忙附和著。
「哎呀,萧少爷的朋友怎么昏倒了。」雨个太监连忙把少年扶了起来。
大家在宫里这么久了,可都是骢明人。知道谁惹得起,谁不能惹。
「真是的,身体不舒服就该去看大夫啊……」小统领一边喃喃念著,一边偷看著萧子灵的反应。
萧子灵让出了一半的轿子给少年坐著,朝他们微微笑了笑。
于是,松了口气。
因为左腕的剧痛,所以在路上晃了几下,少年就幽幽醒转了。
没料到,一睁开眼,就是萧子灵凌厉至极的目光。
「萧子灵,」少年尖叫著,仿佛兄到了鬼魅。
萧子灵的生母,是辣手无情的程蝶衣。当年萧家庄一战,掌门婆婆惨死于女魔头剑下,当时自己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是那传回四川的绘声绘影,对于程蝶衣的狠辣以及可怕却有增无减。
她的儿子,萧子灵,长年处在玄武帝的庇荫之下,叫各门各派自今大仇仍不能报,只能望著戒律森殿的将军府以及皇宫咬牙切面。
暂掌掌门令符的长老已经说了,谁取了萧子灵的人头回四川,谁就是下一任的掌门人!
众人莫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只因为……
每人……只当萧子灵是个养尊处优、享尽奢华、却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少爷……
没想到……少年一边发著抖、一边看著萧子灵。虎母无犬子,这深藏不露的萧子灵,只怕……也不会让他好过。他刚刚饶了自己一命,是不是因为已经想到更为毒辣的方法来折磨自己?
「你识得我?」萧子灵皱了眉。
「你……」少年脸色更加苍白。今日落人进小魔头的手里,只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既然如此……!
「啧。」眼见少年眼神不封,萧子灵的手微微一拂,竟然卸下了少年的下颚。
想死都不行……
本想咬舌自尽的少年,只在舌上咬了个小伤口,忍著关节脱臼的剧痛,却再也忍不住屈辱的泪水。
「等……等等……华清雨,你哭什么……」萧子灵反而有点慌了。
少年的眼泪掉得更兕了。
清雨……清雨……怎么办,他没用就算了,还拖了清雨下水……
「你……你别哭了,」
回到了将军府,萧子灵一路拖著「华清雨」进去他的房里。经过了主屋,杜将军的声音传了出来。
「是子灵吗?」
夜已深,杜将军的房里还点著灯。
「我带朋友回来住。」萧子灵说著。
杜将军的房里没有再出一点声息。
萧子灵看了杜将军房间一眼,继续拉著「华清雨」回房。
华清雨脱臼的下颚以及左腕,在轿里的时候,受不了他一直掉泪的萧子发就已经替他接上了。
可为了什么,他还是哭个不停!
把他推进了房里,萧子灵锁上了门、点上了灯。那个华清雨已经哭到没眼泪,却还是一直呜咽著。
「真是够了,哭哭啼啼的,跟个小姑娘一样。」萧子灵扳起了脸。
华清雨的脸上,鼻涕眼泪纵横著,看起来非常的狼狈。此时的他,看了萧子灵一眼,又看了锁上了的门,眼中只有惊惶的神色。
「我……我警告你……士可毅、不可辱,你敢碰我一下,我做了鬼也不会饶你的!」华清雨又开始哭叫了起来。
他到底哪根筋不对了。萧子灵忍著火气。
「我问,你答。如果答案我满意,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萧子灵沉著声说著。
华清雨略略惊讶地看了萧子灵一眼,却又马上低下了头。
他说……他说可以放自己一条生路……太好了……
不不不,他一定只是说好听话。等知道了他想知道的事情,一定会立刻杀了自己……华清雨紧张地捏紧了双手。
「那个宅院里的女人,是你收殓的?」第一个问题。
……华清雨在心里打著鼓。孩不孩……到底该不该说……如果是本门的武功心法、毒药暗器,洩漏的人是一定逃不了师门的死罪。可是……这个问题……应该可以说吧……可是可是,说了以后,这个魔头会不会认为自己已经没了用处,把自己一掌毙命……
看起来起码大了萧子灵三岁以上的华清雨,畏惧地打量著萧子灵的表情。
说不说……说不说……
「不说?好,我去问你师门。」萧子灵冷冷地笑了笑。
「华清雨,既然知道了你的名字,还怕你跑得掉?相不相信,就算你不说,不出三天,我就查得出你的师门来历。到时候,我灭了你满门!」
「慢著,」华清雨惊呼出声。「我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这么残忍对我!」
「残忍?」萧子灵轻轻笑了笑。「残忍……」萧子灵喃喃复述了一遍。
「到底是谁残忍?师父他到底又是跟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叫你们绑了一个孩子来威胁他、骗他、害死了他……」萧子灵看著华清雨,就像一条蛇盯著他的猎物。
华清雨反而不敢开口。他看著萧子灵眼里悲愤的表情,登时充斥在心里的,不晓得是恐惧、惊愕还是同情。
「到底是谁,是谁害死了我师父。我想知道,我想知道,不然,我就大开杀戒,连同以往的血海深仇,一起清算了。」萧子灵缓缓说著,华清雨打了个冷颤。
「可你母亲,也杀了我们掌门婆婆……」华清雨自知失言,捂住了嘴。
「那个老女人原来是你们的掌门……」萧子灵微微笑了。 「那么,你们就是唐门的人了,没错吧。」
在萧子灵清灵的微笑中,藏著明显的杀意。
「灭我萧家庄,杀我师父的,原来同是唐门。」萧子重又笑著。
「师仇似海,满门的血债,今日我就先从唐门下手。」萧子灵伸出了手,缓缓地往华清雨的脖子伸去,华清雨先是畏情地缩了一缩脖子,然而,自知怎么也不可能逃脱生天,乾脆认了命地闭上了眼睛。
……没有锁喉的毒手……华清雨又张开了眼。
萧子灵收回了手,坐在床铺上,似乎有点怅然。
「你走吧。」
「啊?」华清雨不敢置信。
「走,不要等到我后悔。」萧子灵别过了头。
「……可是……你……报仇的事……」华清雨结结巴巴地说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萧子灵喃喃说著。
华清雨呆坐在原地。
「其实,我本来就知道,害死他的人就是我。」萧子灵轻轻柔柔地说著。
华清雨只能看著萧子灵。
「我没用,我老闯祸,我连累了师父,我害死了师父……」萧子灵转过了头,看著华清雨。
「还不走,我一改变心意,你就得死在我手里。」
「……你下不了手?」革华雨脱口而出了一句话,却想狠狠咬下自己的大舌头。
大笨蛋!他干嘛怂恿这个小魔头杀自己,
趁著萧子灵微微愣住的时候,华清雨急急忙忙地想要夺门而逃。
萧子灵没有阻止,然而华清雨一打开了门,想起了什么,又回过了头来。
「你……可不可以……把玉佩还给我……」华清雨结结巴巴地说著。
萧子灵看了他一会儿。
「玉佩不在我手上。」
门外淅哩哩地下起小雨,华清雨站在门口,呆呆看著萧子灵。带著冷冷湿气的晚风,从他背后吹过,扫过了萧子灵束著金冠的发。
「我赔给你好了。」
看了一眼华清雨,萧子灵走下了床,来到墙角。
墙角摆了两个大箱子。玄武帝的赏赐,萧子灵一向都堆在右边的箱子。而其他人的礼物,就堆在左边。
萧子灵掀开了左边的箱子。登时,耀眼炫目的珠光宝气在室内流转著,箱里摆满了奇玩宝物、琉璃玛瑙、宝石珍珠……里头有一只本来可以独自被高高供在大官客厅的玉马,现在被一堆夜明珠以及金叶子埋在箱子的角落。
萧子灵取出了一颗夜明珠。
有鹌鹑蛋般大小、光润圆亮的夜明珠,在萧子灵的手中洒著淡淡的光晕。
「你的玉佩只有中等的质地,我手上的这颗珠子,足够让你买上几千块了。你拿去吧。」
华清雨看著萧子灵。
「我没有别的意思,这只是跟你买那瑰玉佩的价钱。」萧子灵微微笑著。「很抱歉,玉佩被我师叔拿走了,我现在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反正只是一块玉佩,你回头再刻一块吧。」
「他……他拿那块玉佩是要……」
「师叔曾经说过,他会先找凶手算帐。我想,应该是去探听你的师门,再去登门问罪吧。」
「……」闻言,华清雨的脚,恐惧地抖著。然后,扶著门沿,华清雨缓缓坐倒在地。
萧子灵关上了门,看著失神中的华清雨。
华清雨的脸上,是绝望以及悲伤的表情。
「你们既然杀了我师父,就该付出代价。这是你们应得的。」萧子灵说著。
「不过,华清雨,既然我这次放过了你,我就不会对你再出手。你只要走得远远的,我们就不会再找你的麻烦。」
华清雨抬起了头,眼睛里有著泪光。
「问题不是在这里……」华清雨悽惨地说著。「问题不是在这里……我不是华清雨啊……」
「啊……你真的不是华清雨?」
「不是……」少年低下了头。
「那……无妨……」萧子灵笑了笑。「师叔想必也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人,他会问清楚再动手的。既然不是你的玉佩,那就刚好物归原主……」
萧子灵停下了话,因为那少年正捉著他衣袍的下摆。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为什么?」萧子灵疑惑地说著。
「……」
「华清雨是你什么人……」
「……」
始终无语的少年,擦了擦眼泪,站了起身。
「谢谢你……我想,我该走了……」
「玉佩的事怎么办?」
「我……我自己想办法……」
「你想找我师叔?」
「……嗯。」
「凭你一个人?」
「我……」少年又低下了头。天下之大、人海茫茫,他要去哪找一个连脸都没有看清楚的人?
「就算你找著了他,你要他怎么把玉佩还你?」
「我……我不奢望能拿回玉佩了……我只要把它毁掉……」
「……你以为你做得到吗?」
「……」不可能……少年登时绝望了。他连萧子灵都赢不了。
萧子灵看著他。
「我本来今晚就要难开这儿了。」萧子灵缓缓说著。
少年看著萧子灵。
「我本来……也是要去找我师叔。」萧子灵微微笑著。
少年的眼睛睁大了。
「所以……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带你一起走。」
萧子灵捡了几件比较扑素的衣服,用方巾包了起来。目光转了转,走到了墙边,挑了几颗夜明珠,用一块丝料包著,揣进怀里。
华清雨……喔……应该改叫做唐忆情了……
既然已经决定跟萧子灵一起走,少年自然也不用隐瞒自己的名字。
更何况……听他华清雨、华清雨这样叫著……唐忆情连忙捂著自己的脸颊。
啊啊啊……好烫……
「你又在发什么呆?」萧子灵胡疑地看著他,一边小心地把紫棱剑缠在自己腕上。
「没……」唐忆情连忙低下了头。
所以,没有见到萧子灵抚著腕上缠奸的紫棱剑的神情。
「那么,走吧。」萧子灵取出了一个玉镇,把留信压在桌上。
师恩如天,他不可能真的不管一切,任师父的遗体流落异乡。
至少……要让师父入土为安……萧子灵紧紧握了拳。
「娘?」小太子玄慈轻轻唤著。
皇后在华清殿不支昏厥,被送回后殿休养。然而,自从醒来之后,就只是睁著无神的眼睛,看著天上的明月、渐渐地被乌云遮蔽,然后,下起了小雨。
一夜无眠,一夜无语。小太子被请回东宫休息,临走前,依依不舍的眼神,没有进入皇后的眼里。
隔天,小太子来到华清殿请安,皇后却仿佛维持著同样的眼神、同样的姿势。
若有所思……
「娘……」小太子又再唤著。
偶尔,皇后会回过神、慈爱地对他微微笑了一下,然后,眼神流转、又再继续沉入自己的思潮。小太子睁著寂寞的眼睛,看著自己母亲的背影。
父皇没有留在华清殿里过夜,甚至没有等到母后醒来就走了。
陌生的父皇……无情的父皇……是因为父皇,所以母后才伤心吗?
「太子殿下……」 一个太监在门口轻轻唤著。小太子转过了头去。
「您该去念书了,师傅已经在等著呢……」
小太子又轩过了头看著母亲。
皇后仍是看著窗外。
眼神一黯,小太子告了退。
皇后甚至没有回礼,小太子咬著唇,低著头就要出门。此时,一阵小旋风捲过了脚边。
「母后……」三皇弟玄英,张开了双手和大大的嘴,笑得兴高采烈,仿佛就连昨晚母后昏倒的事都忘了。
「英……」皇后低呼了一声,玄英跑蹦跳到了皇后胸前,把她抱了个满怀。
「母后抱抱……」玄英大笑著、撒著娇。
「好好好。」亲热地接著他,皇后也笑开了。
「英儿有没有乖乖的啊?」
「嗯,英儿一向最乖了。」玄英摩娑著母亲的脸颊。
玄慈只是看著。
专注地看著自己怀里的玄英的母亲。
孤身一人走在路上,冷雁智随手把食粮用品背在背后,背著日落的余晖缓缓走去。最近的日子里,他几乎都待在竹山上,只有一个月里几次的探买,会让他走进这个邻近的小镇。
在京城穿的华丽丝绸,早巳换成跟镇上居民一般朴素的布衣。然而,冷雁智没有发现,他腰上悬著的刀,以及过于白皙冷艳的样貌,对这些辛苦过日、换来一身黑粗皮肤的村民,还是有著一定的冲击。
「大哥哥……」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冷雁智微微一皱眉,本想当作没听见,然而一只白嫩嫩的手已经拉上了衣袍的一角。
「大哥哥……」
那女孩的声音还在叫著,冷雁智扳起了脸,转头看著女孩。
「有事?」
女孩只是呆呆看著他,脸上带著点红晕。
「没事的话别烦我。」冷雁智随手甩脱了女孩,转头就要离去。
「大哥哥!」女孩似乎慌了,她两三步跑了上前,挡在冷雁智的路上。
冷雁智正当发作,女孩已经低下了头,递出一束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