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医————春禾人则
春禾人则  发于:2009年07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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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僵住了,他就是这么想的……可笑,真的可笑,放弃了残破的尊严和自己赌了一局,结果居然可以惨败到如此地步!
      “穿好衣服滚出这里!”许韶誉的声音冰冷地让我颤栗。
      “我不是……”
      “够了!还不滚!”已经连辩解的机会也不给我吗?也对,他从来都不曾听我的辩解,从来不曾听,就像那个夜晚,仓皇无助的我一心想要依赖他,可结果还是被狠狠地嘲笑……幸好旁边没有人,高从简离开了……高从简?刚刚他在吧?像那天一样的看着我,用那种怨恨的眼神!对了,高从简不让我见母亲,可是怎么可以呢,不要伤害我的家人,求你……
      我到底怎么了?想到了什么?为什么感觉那么混乱?现实和回忆似乎交杂起来了,理不清,很乱,很乱……
      “还不走!”冷漠无情的话语将我从混沌的思潮中拖了回来。
      回过神来的我看着那个冰冷的背影,忍着疼痛穿着病服。
      即便是深渊,我也甘心坠落,只要得到一个确实的答案——因为抱着这样的信念,走到门边时,我还是开了口:“我只问一句,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那个背影动了一下,然后是平静,许久,我听到了他夹杂着嘲弄的声音:“这你还不清楚吗?你对我而言,不过是一件玩具,仅此而已。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你别说怎么可笑的事了!你这种人,永远都不配说什么喜欢!你不过是被玩弄的东西而已,而我现在,连玩弄你的兴趣也没有了!”
      重重关上了门,眼泪在那一刻滑了下来,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眼泪可以那么汹涌。
      许韶誉,还真是谢谢了!谢谢你让我跌入了深渊,让我从此永世不得超生,谢谢你让我终于可以放弃那个可笑的念头那种可笑的期待,让我终于可以,不再留恋这样的世界……
      出院的当天,我直接去了母亲的医院。
      “你不用陪着我。”我对身旁的苏云说。
      “也许我可以帮你的。”苏云在身边说,“对不起……”
      “为什么说对不起?”
      “因为我表哥他……”
      “不关你的事。”不关他的事……我一直不停地对自己说,我不知道自己的所谓原则可以坚持到什么时候,如果我最终将无辜的他牵涉进来的话,忏悔的应该是我吧……
      “不要去了吧,伯母的事我去和表哥说,也许……他可以就此罢手……”医院门口,苏云突然拖住了我,将我拉到旁边的角落,茂密的树阴下,我看到了他的目光,那样的坚定,就象那次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他说着要照顾我的时候一样。
      我摇了摇头,他太小看高从简了,我和他之间的纠葛是从上一代就开始了的,哪是一个请求可以罢手的?
      “你不知道……”我轻轻拂去他的手,“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
      “我知道!”也许我略显浮躁的动作伤了他的心,他激动起来,“你就是这样,无论什么事都放在心里!也许你是为了让我全身而退,所以无论什么事情你都不和我说!对,你是为了我好,我也很谢谢你这么为我着想!但是我要的不是这个你知不知道!看着你痛苦看着你哭我却什么也不能做你知道我心里是什么感觉吗?我想要保护你啊,我想保护你你不知道吗?闻人晴,让我帮你,我可以帮你的。如果,一开始你就让我帮忙的话,很多事情都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如果你当初愿意听我一句,不要签什么《治疗同意书》的话,现在你也不会这么痛苦了!你为什么……为什么都不肯让我帮你呢?你宁可一次一次被许韶誉伤也不愿我帮你?我就这么不如他吗?是因为他的地位他的权威还是他可以给你留院的好处让你有衣食无忧的收入?!”
      他是在干什么?我看着已经开始口不择言的苏云,最后的话语像利剑一样刺着我的心!我扬起手,重重的打在他的脸上。
      清脆的声响在门可罗雀的角落里格外刺耳。
      “我和那个人已经没有关系了!我和许韶誉……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以为会泪流满面,却没想到可以这么平静,没有流泪,也许泪已流干,只是心居然还会那么痛。
      “……对不起……”苏云看着我,轻柔地说着,仿佛那一掌打的并不是他,“真的对不起,原谅我,我只是很想帮你而已……”
      “我知道。”也许把那些纠葛告诉他会让他死心,高从简和我的矛盾,不是他一句两句的请求加上血缘的联系就可以解决的,我看着他,“我知道你想帮我,可是你知道吗?让我母亲疯掉的原因不是所谓的父亲的背叛,而是……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一直以为母亲是无辜的,她的疯是因为父亲的背叛,然而,真正的罪魁祸首却是她自己。
      父亲是个老实人,早出晚归辛勤工作,一心为了这个家庭却心无旁骛,他爱着我的母亲,他让她在辞去工作家里过着少奶奶一般的生活,然而,不甘寂寞的母亲经过所谓的姐妹介绍认识了其他的男人,那个男人懂得讨女人欢心,风度翩翩,儒雅而浪漫,母亲渐渐被吸引而不可自拔,然而那个男人是有妇之夫,在交往一阵后,他提出了分手,母亲不愿意,但是男人却态度坚决,也真的不来找她了。母亲以为是因为他夫人控制的一切,迁怒给了那个毫不知情的女人。母亲将男人约了出来说是最后一次见面,然后偷偷关了他的手机,叫人把他妻子约出来想让她看到一切。匆匆而来的女人看到的是让她痛心的一幕,推却的姿势在母亲的刻意的掩饰下变成了像主动拥抱一样的动作,伤心的女人驱车离开的时候却不料心脏病发,走得太急而忘了带药,等别人撬开那扇撞得变形的车门的时候,她已经再也醒不过来了。看到自己不知何时关掉的手机,男人起了疑。老实的父亲在自己的家门看到母亲投入别人的怀抱,决定就此放手成全母亲,然而他却没看到男人对母亲毫不留情的拒绝。被拒绝的母亲经受不住怨恨的折磨,想让人制造车祸,彻底毁掉那个不在乎她的男人。把男人约到自家门口,却不料男人并未如时赴约,自己看到的却是准备离开成全她的幸福的丈夫提着行李被撞得血肉模糊……
      “真是自作自受,你母亲的一切都是她自己造成的,然而那个男人的妻子呢?她是无辜的!”那一夜,高从简讲完那个故事后,说了一句让我震惊到一片空白的话:“她是无辜的……我的母亲,是无辜的……”
      “你知道了吧?”我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苏云,“高从简恨我,他的母亲也就是你的姑姑是我母亲害死的……我母亲是杀人凶手,他不会轻易放过她的,这也许就是高从简第一次看到我母亲拒绝治疗她的原因吧。如果单单是这样也好,然而他后来还是答应治疗她,我开始的时候居然还是相信他,因为我不知道他有欺骗我的理由,但是,你知道吗?比起我母亲,他更恨的是我,恨到已经不甘心让我母亲自生自灭,恨到要她清醒着痛苦却无药可救,恨到要让我眼看着母亲受苦却无能为力……而他那么恨我的原因,是……是因为……”
      像整个肺要被抽空了一样,我说不下去了,那个人,是我的伤,还未结巴就要揭开的疼痛,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经受。
      一双手轻轻将我揽进怀里,耳边是温柔的声音:“你不用说了……如果累了就不要说了……我会帮你的,你可以相信我……”
      “这样了你还要帮我吗?”
      “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我推开他,有些激动:“你不知道!如果你知道我以前——有些事你不了解,如果你知道的话便不会这么说了,你会看不起我,鄙视我,然后离开我,我不要你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帮我,我不要你知道一切以后恨我!那样我会觉得是欺骗,我恨欺骗!我不要你认为我在欺骗你你知不知道……”
      苏云脸上突然有些不自然,但是很快就恢复过来,“那你说吧,我不会离开的,哪怕知道了一切也不会离开……”
      如果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可以相信的话,我想就是苏云。以前我会这么想,然而,我发现我又错了,当我想割开那个溃烂的伤口重新上药,当我打算把自己过往的荒唐和不堪毫不隐瞒地告诉那个可以救治我的医生时,我才发现,我又错了。
      “哪怕知道一切也不会离开?”看到高从简在一旁出现后对着苏云说话的嘲弄口气,我一时忘记了开口。
      “表哥!”苏云将我拉到身后,几步便来到高从简的面前,说话的语气竟没有了一贯的尊敬:“请你离开!”
      阴霾爬上了高从简的脸,他没有理会苏云的告戒,来到我的身边,还是那种嘲弄的口气,对着我却那么阴冷,“他的确是知道了一切也不会离开,因为他本就知道一切!不是吗?苏云!”
      眼前的人被暴力拽开,眼看着苏云狠狠朝高从简脸上打了一拳,我居然还可以如此镇定。我没有动,没有说话,也没有离开,我看着那两个呼呼喘着气的人,突然感觉自己像被隔离了一样全身冰凉得可怕。
      “苏云?”我试探地叫了一声。
      苏云立刻朝我走来,伸出的手刚要碰到我的手却被我无意识地躲开,他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
      “你都知道?知道什么?”我轻轻地问。
      苏云动了动嘴,却终究没有开口。
      “告诉他啊!”高从简擦着嘴角说,“告诉他你比他还要早知道他母亲做的事!告诉他你一开始就知道他和许韶誉的关系!告诉他你一直都知道这一切,告诉他你怎么请私家侦探调查他,怎么对着他的照片笑着说着你也想玩玩!告诉他你怎么辛苦地装做什么都不知道装做好朋友好兄弟般待在他的身边!”
      “够了!”苏云狠狠地揍向高从简,却被躲过,我看着愤怒的苏云,仿若置身云端般不真实。
      “苏云……”我轻轻叫着他的名字,颤着声问:“是真的吗?你什么都知道却一直在骗我?”
      “不是的!你听我解释……”
      “不用!你只要回答我是或不是就可以了!”我打断他的话,问:“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母亲的事,你一开始就知道……我和许韶誉的关系,你请过私家侦探调查我?你说你也想玩玩然后就装做什么都不知道地待在我身边看着我痛看着我哭看着我在你们面前掉一地的尊严觉得好笑是吗?——是,还是不是?我只要你的一个或两个字!”
      “不是!”
      “不是?”我看着他坚定地否认,居然激动地连手指都颤抖起来,他说不是,他真的说了不是!
      “……对,我的确知道你的一切,也调查过你,但是我待在你的身边绝对不是为了看你的什么笑话,你要相信我!……”
      一句话便彻底打垮了我。
      你要我相信?我还要怎么相信?我已经相信到要揭自己的伤疤了,我已经相信到连痛都可以不顾地向你坦白一切了,我已经相信到如此地步了到头来却发现自己一直一直被最信任的人欺骗着,我还要怎样去相信,我还能怎样去相信?
      原来我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真厉害,高从简、许韶誉、郁东江,还有你苏云,一个一个都可以那样骄傲地看我的笑话,看我跌跌撞撞、看我走投无路,心情好的时候扶我一把再重新推出去,心情不好的时候挖个坑看我跌的浑身是伤,而我呢,真是像极了傻子,爱上不该爱的,信了不该信的,护着不该护的,我真是傻得连自己都要笑个不停!我受够了!
      奋力甩掉那个试图抓牢我的手臂,跌跌撞撞地逃离那个角落,我在车流中听着一阵阵尖锐的刹车和鸣笛的声响,突然意识到,我又孑然一身了。我本就是一无所有的,妄图拥有爱、拥有信任、拥有友情,然而妄图终究是妄图,我得到的不过是嘲弄、是欺骗、是另一种一无所有。
      一辆车在我面前停下来按着喇叭,看了看里面的人,我笑了:“郁主任,你回来了?好久不见……怎么,不让我上车吗?”
      再次走进那个房间,我竟有从未有过的平和心态,仿佛自己置身事外般,没有恐惧、没有担忧、更没有羞耻和不甘,有的竟是那种旁观者的冷漠和无谓,也许,那颗被千刀万剐过的心已经负荷了太多,再也负荷不起那些虚伪而又奢侈的感情了吧。
      接过递到面前的易拉罐啤酒,我陷进柔软的沙发里,看向略带着惊讶表情的人,“怎么了,郁主任?”
      他轻笑一声,挨在我身旁坐下,一手揽着我的肩,一手似有似无或轻或重地摩挲着我的腿,说话的气息直吹向颈间:“你好象,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了吧……很没有作客的样子啊……”
      “恩……那我该怎么做呢?”贴近他的耳,放低了声音道:“如果我做错了什么,还请郁主任提醒,我好积极改正啊。”
      郁东江似乎有点难耐了,揽着我肩的手滑到了我项间,将我的头拉近了距离,如我所料,一个吻落下来,压在唇上,似轻似重得啃着,我微微喘息着,然后顺从地微张开嘴,让他的舌长驱直入。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也许我本就该没有什么感觉,感觉这种东西实在太过虚无又太奢侈,不适合我。
      他的身子慢慢压下来,我故意抖动了一下手中的啤酒罐,酒洒在自己身上,衣服一下便湿了大块,郁东江不甘地从我身上离开,我陪笑道:“对不起,可以用一下浴室吗?”
      没有金钱没有背景,也没有任何权利,如果我要从这样的现实中解脱出来,只有靠自己——切确点说,是靠自己的身体。冷冷地看着镜中自己的身体,是的,起码现在应该还可以当作筹码来用,想扯出一个笑来,但泪水却慢慢滑落,就是这一刻,闻人晴,从此后,你再也不配靠近那个人了,虽然伤害你但却依然让你深爱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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