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月 下————水之银
水之银  发于:2009年07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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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音中刻意被加上一丝软弱,楚凡在北蛮人眼中只是一个略微胆大的文人,先前有恃无恐,还可以同他谈这些条件,当他知道事情有可能不成的时候,再摆出镇定的样子只会让人生疑。


      如愿换来乌尔嘲笑的眼神:「但愿如此了。」

      「……是。」

      中原人在他们眼里面一钱不值,沈静若在此地,不知道可会看得出楚寒心中的杀气?

      还没到大帐,远处的那些喧哗已变得安静许多,一个小兵过来在乌尔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乌尔再转头向我时,神色已经变得客气不少:「楚先生不要再担心了,你们王爷现在已经到我营中,虽然未能献城,却带来了足以让大王相信的东西。」


      「……将军何出此言?」

      玉玺和沈刚必然是到了,想起当日朝堂之上那样威风凛凛的老人,心里面突然就有了一丝异样的感慨:沈刚为帝几十年,风光无限,号令天下,不知道最后栽在亲生儿子手里,死前又会是什么样的滋味。


      「大王有请,楚先生进去就知道了。」

      乌尔看上去并不像太喜欢跟我说话的样子,我淡淡微笑,举止有礼:「是,将军先请。」

      进入营帐里,拓邑坐在正中,旁边一个椅子上坐着沈静,身后站着江潭,两个人身上都显得有点狼狈,再向旁边看了看,我奇怪于这样危险的场合沈静竟然未带哈森。

      我当下抢步上前,一个个轮番恭敬施礼:「见过大王,七王爷安好。在下来迟了,不知道可有什么变动么?」

      沈静长叹,「辛苦你了。事到临头被我三哥发觉,匆忙中我只好一部分人马先行出城,如此狼狈,倒让北蛮王见笑了。」

      「是……三王爷?!」主角换场,我只要适时惊诧就好了。

      拓邑笑了笑:「七王爷不必心烦,所谓来日方长,只要有你相助,本王不愁大事不成。」

      以手摩挲—方印石,他不时低垂眉眼,心中显然也在不断盘算。印石品莹剔透,由上好的白玉雕成,四条边上都刻着蟠龙,只是看着已觉得温润,原来玉玺就是长得这个样子。


      沈静对着下面叹了门气:「把我父王请出来吧。」

      「陛……下?!」

      我这一声惊讶倒是货真价实,死人用不上「请」字,我不以为凭沈静的个性会放弃杀死沈刚的大好机会。看到沈刚被人推到堂下,我却不禁又是一愣,惊异于他的巨大变化。


      短短时间未见,沈刚像是一下子又老了几十岁,满脸憔悴的样子,老态龙锺,怎样看上去,也不过是风烛残年的一个老人。

      蛮族的入侵,兵临城下,把楚寒又卷入宫中不能脱身,给沈静这样有野心的人以机会,却显然已经彻彻底底地把沈刚给击垮。

      忆及沈刚在位几十年,政迹斐然,但是却只是治国而非争战,一瞬间恍然大悟,沈静为何会带着活的沈刚过来——对他有威胁的诸皇子已然死伤殆尽,他自己兵权在握,沈刚这个样子实在再没有什么可忌惮的地方,又何苦再为他背上弑父的恶名?


      皇家中人,手上未沾血的人凤毛麟角,但是那大都是暗地里的行为,明目张胆弑父弑君,沈静可以毫不在乎地做出来,传扬出去到了民间却也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事。

      更何况,只要进了拓邑大营,沈刚已是九死一生。

      千般变化原都在他的计算之中,再望向沈静,我的目光平静,彼此都已是了然。

      沈刚站在原地,只是不说话,拓邑打量打量沈刚,再看看沈静毫无愧色的样子,突然笑了起来:「不被俗事拘束,当断则断。拓邑地处北方,以前都只是听说信广王如何如何,今天亲自见到了,才知道七王爷竟是这样一个妙人。」


      言语中不无讽刺,却也掺着几分的真心真意,我心里面叹气,这两个人除了长相不同,论到下手狠辣,竟是出奇的相似,完完全全的一丘之貉。沈静回了拓邑一笑,看上去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处境:「虽然无端走漏风声没有成就大事,但是只要我父工和玉玺在这里,不怕京城乃至中原不降,而且城中还有我的心腹在,大王来日攻城,我也可以带着所率的三千精锐作为前锋。」


      拓邑眼神闪了闪,也笑了起来,前所未有的和善:「王爷的属下一夜辛苦,先歇两天再说。只要有七王爷桕助,本王于愿已足,破城相信必然是指口可待。

      似有意似无意,掌中玉玺被他收于袍袖之中:「来人,先将中原皇帝请到后面,一切待日后城破再说……七王爷,今天天色已晚,我让乌尔将军陪你,你们也先下去休息吧。」


      沈静没有来之前,拓邑对他投降一事绝对是将信将疑,只是京城四面被困,沈静献城与否于他都不会有什么损失,因此才会保留态度,只守不攻,一旁观望,看着沈静一行人杀出城中,但是现在沈静亲自带着皇帝玉玺上门,拓邑只怕认为手中握有沈刚,困住沈静,已是再无妨碍。因此沈刚被他留在营内,果然将沈静这一干人马安置在大营的中部,不前不后,防他临阵倒戈,怕他半路脱逃,也不会安排在南面。


      我随着沈静走出帐外,周围部是北蛮的人马,乌尔皮笑肉不笑,其它的人也都是指指点点,判国降将,原本就不会有什么好的礼遇,被多少人看得起。

      到了北蛮给安排好的营寨,虽然周围驻了不少的北蛮兵形同监视,营内诸般设施却是周全,乌尔跟着进来招呼,士兵各自归寨,我看了看沈静,正跟他望过来的眼睛相对,眼睛转了转,却都投到了乌尔身上。


      现在拓邑只怕正跟其它人分析我们的举动,北蛮这半夜折腾,守备却一定会放松,也该是动手的时候,乌尔绝对是最佳的利用人选。

      对着乌尔笑了笑,我首先开口相邀:「我家王爷一夜未睡,想必是累了,将军有没有兴趣到楚凡帐中一叙?」

      暗地里冲他递个眼色以混淆他的判断,乌尔果然愣了—下,随即点头同意:「好啊。七王爷,那么本人就先告退了。」

      沈静点了点头,满脸和善,笑容可掬:「将军辛苦了,楚凡替我好好招呼吧。」

      「王爷不必担心,这个自然。」我的表情亦是无害。借着趋近他的时候,从他手中接我要易容所用的药物。

      昨天来的时候我为了怕被别人搜身,自然什么东西部没有带。

      一众乌尔带来的人都跟着我们退出帐外,乌尔带着两个小兵来到我的帐中,举手放下帘幕,乌尔对我皱了皱眉:「楚先生刚才……可是有什么事情想要单独跟本人说吗?」


      「在下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一定要跟将军说清楚才行,就是……不知道将军有没有时间?」我轻轻地抛出诱饵,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帐外的人听得清楚。乌尔走到椅子旁边坐下,明明是极想知道,却仍是表现出不甚在意的样子:「你想要告诉我什么事情?这两个人都是我的人,楚先生尽管说好了。」


      桌子上放着几样时鲜水果,我也在旁边坐了下来,一边拿起几粒椰枣把玩,一边轻轻说道:「将军可知道——」

      我的声音顿了一下,压得更低,乌尔微微偏头,没有防备我的左手倏地伸出,已经急急点向他的胸口,他的眼中顿时现出不信以及惊惧的目光,敞微张嘴,似乎想要大叫,身上肌肉也动了一下,可惜身形完全没有展开,已经给我封住了胸口大穴。


      与此同时,手里面的枣子也被我给弹了出去,打在两个小兵身上,无声无息中,两个人已经软倒在地。并没有回头再去看他们,我凑近乌尔耳边,看着这个已经完全破我的举动给惊呆的人:「我想告诉你的就是,七王爷并不是真心要降。乌尔将军,真是多谢你这一天的照顾了。」
      一边伸手将他的外衣脱下穿在自己身上,取下腰牌,我的声音低低却是只有帐内的几个人可以听得到:「从这里到关押人质的营寨要怎么走,还有,今天的口令又是什么呢?」


      取出易容该用的药,虽然所剩时间不多,但是我忙着想要易容成乌尔的样子,因此说得不紧不慢,并不着急,乌尔的脸色却是又青又白,脸上的肌肉不住的颤动,眼里面射出愤怒,其中却又藏着深深的恐惧,北蛮人骁勇善战,并不怕死,但是乌尔不是只有一身蛮力的人,从我的举动中已能想得出我们是有更深的图谋,因此才会如此替他的国家如此担心。


      摇了摇头,看来在他这里是问不出什么来了。对着这个人整整一天,又是深夜,不需要太过于细致,不一会儿就已经把脸画好,再穿上他的袍子,不去细看已经是十足的乌尔。


      可惜我的北蛮说说得太不地道,只要一说话就会漏出破绽。

      乌尔看着我一点点改变模样,眼中突然闪过了悟,目眦欲裂,他的武功不低,如果认真动起手来绝不是我能一招就能制服的人,如今却是输在太过于小看我。

      可是看着乌尔这样的表情,我突然又有了一丝不忍,不论哈森江潭裴幕天还是乌尔,都是人中龙凤的人,只是因为战争,却一定要一方去杀死另一面,乌尔视我中原人命如草芥,有这个机会我不会饶他——但是既然已经是问不出什么事情来了,又何必让他在这里等待自己的死亡?


      无声无息骈指点向他的死穴,看着乌尔慢慢软倒在椅子上,由不得让人长声一叹:「不要怪我,只因你要侵略我中原。」

      把乌尔的尸体藏在床下,我回身看那俩被我点倒在地的小兵,随手点醒其中一个:「今夜的口令是什么?」

      「地图。将军……」

      小兵的脸上有一抹茫然,但还是乖乖说出答案。

      伸手又把他点倒,我蹩脚的北蛮语瞒不过众人,可是一个刚刚清醒的人看到一个人用乌尔的脸来问他,他不会不答。

      将这两个人也都藏在床下,我一言不发地走进沈静的帐中,沈静看到进来的是我,先是愣了一下,对上我的视线,接着就笑开了,悄声说道:「这么快。」

      「但是我一说话就会被别人看出来,你……」

      沈静眼神闪了闪,了然一笑,突然抬高声音,大声说道:「乌尔将军,你确定是要让我跟你一起吗?是,小王明白了,我这就叫人去做准备。」

      他一边说,眼睛一边望向我,我不由得也笑了,由沈静说话,我来首肯,的确是一个很好的主意。

      掀开帘子先走出去,随着沈静怎样安排人马,我都只是沉着脸点头,周围的北蛮兵看到有我在,也都没有什么阻拦。三千金甲卫以百人为单位,一批批融入夜色之中。

      这时候丑时刚过,东方的天际隐隐现出了一抹亮色,虽然我们周围的人都是弓上弦,刀出鞘,但在整个大营的其它地方却完全是一片寂静,正是多数人最困乏的时候。

      沈静带来的人皑甲里面部垫得高高的,穿的正是连夜赶制的北蛮人的服装,他们又都是武功高手,只要—脱离监视,就可以换下来,冒充蛮兵。

      下属的北蛮兵几次想要开口都被我以眼冲制止,最后剩下一千多人在,沈静过来对我一拱手:「乌尔将军,大王既然着急,这里的事情就交给楚凡,咱们快一点走吧。」


      ……现在就……走?

      有大约五百人站在沈静身边,那么,就是要留下这些士兵了?!

      我倏然回头,把那些将要留守的士兵逐个打量,比起刚刚走掉的那些人,这些人的行动明显见慢,并不是什么精兵良将,众多悲伤的眼睛里凝结着一股视死如归的气势,却又奇妙地添染了无尽的期盼。


      这样的眼神,如果不是我只顾留神蛮兵,一定会早就发现他们的特殊,

      沈静盘算得没错,留下这么多人在这里守着招到北蛮人怀疑的机率,的确要比一座空营好上太多,这是一场生死大战,走的人未必能活,留下来的人却只能等待北蛮的屠戮。


      猛地把头扭了过来,力道之大只觉得颈项微微发痛,了然于心,却是再也不能回头,一直走出好远,远得已然看不到那座营寨的火光,周围的人都在忙着更换衣服,我才对着沈静吐出了—句话,诸般情结郁结于心,却也只能化为一叹:「以你之能若苦能为帝,的确是无人能及。」


      有些事情,楚寒虽然知道,却是无法做到。

      「楚寒真的是这么想?」

      沈静却是很快回应,微停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变得清愣冷,如同雪山冰峰,又似寒潭月影:「我只是一向喜欢选择速度最快,损失最小的那条路,只要能达到我的目的,我并不在乎要死掉多少人,认同我的人大可以选择跟随我,不认同我的人那也随便,只不过……只要是挡我路的人,我就绝不会允许他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顿了一下,语气中的寒冷和缓不少,甚至是有些愉快的:「一直以来我想要的就是当上皇帝,因为我不喜欢有人站得比我还要高……你能认同我,我很高兴。」

      天上浓云密布,星月皆无,我看不清沈静的表情,不管他是否是因为在意这些人而这样说,大战在即,这些话对我来说却还是太私己:「楚寒一直都跟王爷作对,今天才知道自己尸骨尚存,实在算得上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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