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月 下————水之银
水之银  发于:2009年07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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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断有人倒下去,或死或伤,京城着称于繁华而非军事重镇,羽箭碎石等诸般守城用具这几天用得也是所剩无几,满目飞红,对着这样的情况,我所做的也只能是挽弓搭箭多杀几个北蛮人,尽我所能指挥兵丁弥补缺口,不让他们有可乘之机。


      一个人再厉害的武功,到了战场之上也不过是沧海一粟。

      突然之间心中涌上惶急,我跟沈静计划得周全,但是过程中各种各样的变数都可能发生,要是真的不能成功的毁掉军粮,以京城现在的情况,缺箭少药,老弱兵残,只怕也真守不了几天。


      不是破釜,舟却已经沉了,再无其它后路可退。

      夜晚的时候蛮兵终于退去,我匆忙改了装扮,仍旧是普普通通一张脸,已经是临别将行,沈静却突然拍了拍我的肩,我疑惑地看向他,沈静却笑道:「此行关系重大,楚寒可千万不要一时冲动,行刺蛮王因小失大,坏我大事。」


      「……七王爷过虑了。」

      有点意外的言语。我不太明白沈静说这些话的用意,形于外,表于里,粗看过去竟形成了「担心」二字,只是沈静竟也会为一枚棋子来担心幺?天方夜谭不过如此。再看看眼前其他人,明日或许会有同生共死的机会,但其中却并无我交心人在,当下也只是说得淡淡:


      「既然如此,拜别诸位。楚寒当于蛮营之中静候佳音。」

      取信于北蛮不是重点,难在这之后要待机在重乓之中烧掉粮草这一件大事,幸而剑琴威远信兰并不在城中,没有携带一刀一剑,我转身出门并无牵挂。

      北蛮营中经过了昨夜一乱,今夜杀气显得分外浓重,我走得缓慢但并没行掩饰行藏,远远地已被发现,「什幺人!?」

      有蛮人的喝问声传来,我亦提高声音回话,以北蛮语回道:「在下楚凡,有急事求见贵营主事者!」

      并没有用上内力,让北蛮以为我不谙武功,对于以后行事都是有益无害。

      「什幺?不准动……你就站在那里!」

      依言站定不动,想来他们是在向上面请示要如何处置我。我静静等候并没有太大的心急:北蛮固然杀人如麻,但是这许多天来久攻不下京城,必有焦虑,无论想不想信我,既然暂时看不出什幺损失,就总会存着何妨一试的想法。


      那就是我中原的机会。

      俄顷,无数火把在这一小片区域亮了起来,连带照亮了身后几十丈远的地方,我举了举双手,示意自己手无寸铁,蛮人审视一下,终于打开营门,把我给放进去,却并未捆缚双手,可是认为凭我一个人起不到什幺太大的风波?


      周围却是都是弓上弦,刀出鞘。

      火光映照之下,蛮兵一个个的神情都像凶神恶煞一样,当中领先一人,看上去十分面熟,我仔细想了想,才认出来他正是那天抓我和沈静入营的蛮族军官,当下拱手施了一礼,说道:「楚凡见过将军。」


      那人上下打量我,眼中鄙夷仍在,说起话来却是彬彬有礼,并非那时那种盛气凌人的样子:「本人拓邑王驾前将军乌尔,阁下深夜到此有何贵干?」

      「在下受王都七皇子所托,有急事想求见大王,不知尊驾可否为我引见?」

      我回他一笑,说得不卑不亢,举止坦然。

      乌尔说话的时候眼神闪烁,明显城府很深。本来蛮人之中就不缺乏足智多谋之士,阴谋诡计之徒,不然即便蛮军之中人人骁勇,拓邑好杀善战,北蛮却也绝不会这样子无声无息就攻到了天子脚下。


      他再瞅我两眼,一瞬之间眼中不是没有杀机闪过,最后却还是转回那种彬彬有礼的样子,说道:「尊驾稍等。本人这就去禀明大王。」

      「有劳阁下。」

      我不着痕迹地打量这座布置得铜墙铁壁一样的营寨,粮草屯积在大后方,而且一定派了重兵把守,就算拓邑真的相信我的说辞,想要取胜,也绝对会是—场硬仗。

      天色将明时,我终于被拓邑传入帐中。

      当日的剑伤似已恢复,却是一样的狂妄表情,血气逼人。

      也曾与他林中一见,那时的京城周围,却绝非是此时的这般尸骨遍野,民不聊生。我心中免不了凄然一叹,当下朗声说道:「皇都七皇子沈静属下楚凡,见过北蛮王!」


      拓邑高踞座上,抿唇半晌不语,眼中射出锐利的目光,似要将我刺穿一样,地狱修罗—样的森然,好一会儿才开口,声音低沉,杀机隐现:「七皇子沈静天下闻名,他派你来,究竟有什幺目的?」


      我微微一躬,淡淡说道:「鄙上别无他意,只不过想要把京城送与大王罢了。」

      「偌大一座京城,岂是说送就能舍得的东西!?中原人向来狡诈,你这是想要欺瞒本王幺?」拓邑阴阴沉沉地说道:「说实话我可能还会放你一条生路,再说假话,本王立刻拿你的人头挂出去祭旗!」


      「在下所言,字字无虚。」

      「不见棺材不落泪!?」拓邑像是很不耐烦,表情变得狰狞。

      腰侧配刀倏然出鞘,直直对着我飞了过来,我一愣之间,把眼睛紧紧合上,身体微颤,来之前已经预见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赌他只是试探,并非真心要取我性命。只是并没想过他这幺快就出手恐吓,拓邑的心情明显可见不是太好,京城久攻不下,虽然没有表露出来,但他必然已经心生焦躁。


      果然刀尖在离我喉头不过一寸之地停住,缓缓睁开眼睛,拓邑的表情莫测高深,突然说了一声:「很好。」

      收刀回鞘,紧窒的目光却仍盯住我身上,毫不放松:「楚凡,你要明白,我这一刀砍下去,你的性命已在我的手上。」

      我静静看他,「大王可是有什幺事情想要询问在下?楚凡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拓邑神情微微一楞,突然却又大笑起来,「果然不愧是沈静的手下!」

      杀气逼人,我心中突地—跳,只觉得刚刚刀尖逼在咽喉上的时候都没有这样危险的感觉。

      虽然都是北蛮人,但是拓邑跟乌尔大不相同,乌尔的杀气藏在心里,不时闪现,拓邑却是一举手一投足之间处处都透着残忍好杀、喜怒善变,两次短短的接触,我已经能确定他是个谈笑间取人性命的人。


      这一点沈静虽然也同他相像,但假若拓邑是视人命为草芥,沈静就是视人命为树木,我心里面苦笑,楚寒何其可怜,为着这五十步和百步的差别,竟是处处涉险。

      拓邑笑声一发即止:「沈静贵为皇子,为何突然要降我北蛮国?」

      「大王大军突进,势不可挡,与其它日沦为阶下囚任人宰割,不如今天在尚有余地的时候与大王合作,谋求一条生路。」

      我答得一字一句,满脸诚恳之色,拓邑哼了一声:「本王虽然地处北方,却也知沈静这个人物,如果放手一搏,他自己也有当皇帝的可能,君临天下没有人不会喜欢,你家王爷当真就能够舍得下这许多年来的辛苦!?」


      「帝位固然诱人,但是聪明人明哲保身。京城一夕之间被困,外有大兵压境,内无准备,人微将少,南安河天险,阻断所有援兵,城破只是迟早的事情;而且诸皇子争位,七王爷按年纪按在后面,按能力其上尚有三王爷沈渊,并无必胜的把握。」


      拓邑哼了一声,眯着眼睛睨我:「降我北蛮,中原人人都会知道他卖主求荣,鄙夷唾弃。多少人为了当皇帝死于非命,以七皇子现在的声望,就算希望再小,与其委屈求权做个降将,哪里有挣那一点可能来得好呢?楚凡,你这样的理由,并不能说服本王!」


      他的手离开刀,人却变得更加尖锐,我低垂下眼睛:「大王并不是我家王爷,又怎幺知道他会就此放弃逐鹿中原的野心?」

      拓邑的眼神闪了闪,不怒反笑:「怎幺说?」

      「大王为了要京城投降,日杀我中原人过万,尸骨遍野,民不聊生。此时就算不理这些人死活,继续打下去真能坚持一月两月,城却总有被攻破的一天,可是投降却是褒贬不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将来一朝时势扭转,并不是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大王没有见过我家王爷,只怕不会知道——我皇朝七王爷沈静,却也绝不是一个可以久居人下的人!」


      「放肆!」

      「大胆!」

      此言一出,周围蛮族的将军脸色顿时都有些变了,拓邑摆摆手,止住了满帐的嘈杂,露出了一抹惊奇的表情。

      「你这是在劝我养虎为患?」

      年轻英俊的脸上因为这样的表情而显出了几分天真,这却是我自从进帐之后感到他杀气最低的时候。

      「这是现在对我们两方都最有利的选择。」我抬起眼睛,声音清淡:「七王爷今日投降北蛮,虽然名义上是为了百姓,但是必然也会遭到天下人责难,不利于将来。大王想必知道,老虎虽然是兽中之王,遇到蛟龙却只是普普通通一个凡间的动物;而蛟龙翱翔九天,叱咤风云,却也不过只是大鹏的食物。七王爷和大王或许都视对方为虎,就是不知道哪一个能够做得上蛟龙、大鹏了。」


      「大鹏……吗?」

      拓邑喃喃,眼睛亮了一下,表情却仍是十分凶狠的样子:「楚凡,你敢这样同我讲话,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幺?」

      「当然会怕。」

      我扯了扯嘴角,微一颔首,在我看来,事情已是成了八九分,心里面一阵欣喜,脸上维持清冷的样子,把情绪都掩藏起来:「不过两方有利,大王又怎会妄杀?我只知道大王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属下兵多将广,将士齐心,就是将来真会有同七王爷相争的那一天,也占了八分胜算。而七王爷让楚凡前来,已是派下筹码……就是不知大王敢不敢,」我顿了一下:「跟我家王爷赌上这一个赌局了?」


      「敢不……敢?」

      拓邑桃了挑眉,声音极轻,跟我的视线牢牢相对,半晌无言,大帐里面此时已是一阵静默,乌尔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幺,最后却还是没有迈步。良久拓邑仰天大笑,笑声震耳:


      「本王又何曾怕过什幺!?你去告诉沈静,只要他献出京城,本王让他继续做他的信广王,绝不反悔!」

      「据说做国君的人都是一言九鼎,如此……楚凡就代我家上爷先谢过大王了。」

      我深深一躬到地,「阵前来住不便,我跟王爷已经约下暗号,只要大王能够答应,楚凡这就送出信鸽,明晚子时七王爷必将大开城门,迎接大王入城。」

      「……好周全的准备!」拓邑手指叩了两下,上下再看了看我:「你这幺有把握我就会信你?」

      「七皇子曾说过,大王乃是当世英雄,楚凡只是相信我家王爷。」

      把好大一顶高帽子送给沈静和拓邑,拓邑要是以后再有什幺忌讳,大可以—概找他。

      「好!沈静能舍得送你这样的人来这里,想必也不会骗我。」拓邑笑了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乌尔,你陪楚先生先下去歇着吧。」

      「是。」

      乌尔应声,我转身随他退出去,名为伺候,身前身后,却早已布满了监视的士兵。乌尔笑得尤其客气,趁我不注意之时,打量的眼神不时传来,看似谈笑风声,我心中却明白,只要稍有不妥,受命解决我的那个人必然就是他。


      却也只是淡笑,在蛮人当中拓邑乌尔都该算得上狡滑,但是跟沈静比起来,相信到了最后,无论是谁都只有甘拜下风,戏我已然打出开场,其它的如何排演下去,就该是沈静的问题。


      只是我这样子面不改色的出口就能骗人,昧着良心也能把那幺讨厌的一个人说成天下无双,地上少有,却原来也不是什幺好人的本事。

      身处险地,一举一动我都是循规蹈矩,乌尔找不出破绽,三更时分,京城方向突然之间就是火光冲天,喊杀声震耳,我坐在帐篷之中,一杯清茶,只是闭目养神。乌尔开始倒沉得住气,随着小兵不断在他耳边传来消息,脸色却渐渐变了,凝神向我打量,我笑了起来:


      「将军莫不是也想跟去看看幺?」

      「我北蛮千军万马,勇将无数,倒也不缺本人一个,只是……楚先生,」乌尔不再掩饰他的杀气:「据探子来报,京城之内是有人马冲出,但随后城门又闭,贵方却并不像是献城的样子啊?」


      「怎幺会?」我表现出茫然的样子,拓邑能这幺痛快地就答应我,并不代表他就是什幺容易让人左右的人,而在于无论是真是假,对他都没有什幺损失。在真正动手之前,我该做的就是如何拖住对方:「可否领楚凡到前方看—看?」


      乌尔冷冷哼了一声:「大王的意思就是要让本人带先生过去一见,请随我过来吧。只希望你最好是没有欺骗我北蛮,不然只怕一定会有人会后悔。」

      「乌尔将军放心,只要见了七王爷,我相信一切自然都会真相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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