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月 中————水之银
水之银  发于:2009年07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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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拓邑本身武功高强,想要在干军万马中取他的首级,我就是死了,只怕也未必能够如愿,更何况,他虽是北蛮入中原的主因,但是北蛮兵已到了这里,他的死却不可能是这场战事的结束,就算沈静最後能打败没有拓邑的北蛮,那个时候只怕京城也巳变成一片焦土。


      我要的只不过是逃走的机会,一个能让我向城中报讯的机会罢了。

      中原军队虽然不如北蛮兵强,但是其中也不乏精乒良将,又有沈静哈森那样的人在,只要能有所防备,守过这几天,那么就并不是没有打败北蛮的可能。

      顺著拓邑掌风的来势翻身向树林外掠去,羽箭飞来,有几支堪堪与我擦身而过,更多的箭头却又不断地飞过来,几十条迅捷的黑影紧紧盯上来,只要我—个闪神,就会就此万劫不复。


      脚下加劲,我不敢稍做停留,身後传来蛮语的叫骂声,不外乎是要将我碎尸万断之类的喝骂,一片浑乱宣嚣中,拓邑那阴狠低沉的声音却格外让人发寒:「守住路口,不要让他回城——」


      「伤他可以,但是不要杀他,我要活口!」

      地狱魔王一样的声音听不出人类受伤後该有的痛苦,从话语中带出的狠意却让人不寒而傈,要是真的落在他的手里,只怕我会生不如死吧。

      层层叠叠的火把极快地流动著,在我与京城之间形成了一道无法跨越的宽阔的银河,真要这样回城,不要说我自己逃不了,就算是我能有牛郎织女的本事,招来喜鹊为我搭起一座桥来,只怕等我千辛万苦的杀回城中,京城已将是北蛮所有。


      这个时候,我无比感激曾让我诅咒过千万遍的无争沈静,做势向北冲,把蛮兵都吸引过去之後,我立刻向西折去,几里外西北方,重重山林之内,座落著无争和尚的小庙。


      而那里,有著可能会救了所有人性命的……信鸽。

      第十九章

      寒风迎面吹来,又从我的耳边呼啸而过,我脚不停步地向前急掠,袍袖被四面八方射来的箭对穿了几个大洞,好几次都是以毫厘之差险险避过致命的地方,身上却还是多了好几处大小的轻伤,九死一生之後,嘈杂的嘶喊声终於渐渐离得远了,火光在我身後排成了—巨龙,向我来的方向一点点移动,中间,大多数的火把却又突然像是根本不存在一样突然消失不见……那是南边的方向,我心里明白,他们的目的地自然就是京城。


      天上的星子暗淡,也不知跑了多久,火光终於看不见了,那种被人盯紧的感觉却是—点都没有减少,我虽然甩掉了大批的军队,但是自己并没有甩下北蛮军中的高手,有他们引路,只要我稍一停歇,北蛮大军过不了多久也会跟上来,他们如果把山包围起来,我只怕插翅也难飞了。


      只能寄希望於快点送出信,然後凭籍轻功的优势争取能脱出重围,走一步算一步……至於庙里的无争到时候是死是活,是抓是逃,则不在我考虑的范围。

      再转过几个山头,柳暗花明处,无争的小庙终於露出了小小的一角,我略略松了一口气。

      红瓦白墙,古木林立,仍能记得初来此地那种人间仙境的感叹,也仍能记得香消玉殒,少年夭折的卢陵飞雪夫妻。故旧伤心地,非愿重游,人势所逼。无争擅长用毒,偏偏我对这个算是—窍不通,不想莫名其妙地被他药倒,我站在门外扬声暍道:「无争出来!我是楚寒,我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说!」


      夜深入静,我的喊声显得格外清晰,里面先是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音,过了一会儿才传来脚步声,庙门开处,无争提著灯笼走出来,光秃秃的脑袋被照得亮晶晶的,与我的视线一对,手里面的灯笼却「扑通」
      一声掉在了地上,一句话不说,就此愣在当场,我这才想起来,这半天跑跑逃逃,也没有易容,还是原来的样子,用大师兄的话来说,也算得上「倾国倾城」了。

      说起来从拓邑手里面逃出来,靠得也是这招极不光彩的「美男计」。

      「无争你听我说……」

      我急急开口,刚说了几个字,里面却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一个声音懒洋洋的劫住了我的话头:「提督大人这个时候不留在京城里面,却跑到这种荒郊野外来大呼小叫,未免有点太没有体统了吧?」


      「……沈静?!」

      全天底下我最为恨之入骨的一个人,每次都给我带来噩运的家伙,就是分不清自己的声音,我也能认出他的来,只不过……沈静怎么会在这里?半张苦嘴,我一时间还没理清这是怎么回事,心里面已经开始叫苦不迭,他在这里,那要谁来守城呢?!而且北蛮的高手还在我後面紧迫不舍,单我一个人,放出信鸽之後还有可能逃脱,但是再带上一个他,那可就难说得很了,偏偏我又不能像对无争那样就这么放著他不管。


      我暗自苦恼,沈静潇潇洒洒,状似悠闲地踱了出来,仍是耶副高高在上的架式,七分神采,三分风流,看到我的时候却也是一愣,魂飞天外一样,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我,眼睛漆黑晶亮,里面又露出来他被我打断跟剑琴之间好事那晚他看剑琴的神色来,这样的沈静可能并不多见,却已被我见过了两回,他的「动心」,可能就是平常所说的「色迷迷」了。


      沈静出了半天神,终於轻轻拂了拂袍子,理了理冠带,向我走来,脸上渐渐现出了十分诚恳的笑:「请问——你是楚公子的朋友吗?我见过—次楚公子为你画的像,当时就觉得阁下必然不会是一个俗人,不胜心向往之,现在见了本人,才知道画虽然好,却还是不能将真人的气质神韵完全夫露出来。」


      沈静显得极为期盼:「月白风清,正是论交的良时,正下沈静,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能跟你做个朋友呢?」

      「你……」

      这般雾蒙蒙的天气,哪里算得上月白风清了?!

      我的嘴张得更大了,一个人前後的面貌会有多大的差距,表里会有多大的不同,拜他所赐,我总算是知道了!

      如此斯文儒雅,清贵尘产的沈静,不同於拓邑的狂放外露,杀人如麻,不同於剑琴的孤高自赏,外刚内和,就是江潭那样的花花公子只怕也不会有这样的本事,翩翩浊世佳公子是什么样子?也不过如此而已!


      如果这是第一次见到沈静,可能我真的会为他这份风度所折服,进而结交为友,可是在这么深刻的了解他之後,任他说得天花乱坠,看到他那仍在闪烁不定的眼神,要是我还不能轻易的拨开外面的金玉,认出其内的败絮来,那我也不是跟他周旋这么长时间的楚寒了。


      简言之,仍然还是「色迷迷」三个字,只不过换了一个方式罢了。

      剑琴如同现在我所拥有的这副相貌—样,都不算真的被他喜欢,他喜欢的,仍旧只是征服的过程。

      沈静已经走到我跟前,语气变得益加温柔:「你在想什么?为什么都不说话呢?」

      「……」身上的寒毛一根根地竖了起来,最初的惊讶一过,身体开始诚实的反应,这样的沈静,真的……好恶心。

      「我是楚寒,沈静,」

      侧移三步,我闷闷地说道,再不结束这种状况,不用说正事,我自己只怕都要晕倒在地,狂吐不止。

      「……楚寒?」

      沈静瞬间僵了一下,摇摇头,皱起眉毛,显得很困惑的样子,却又恨快舒开了,喃喃自语著:「我一定是听错了……」抬起头对著我又是那副假得能滴出水的温柔:「真是对不件,这两天事情实在太多,脑筋稍微有点混乱,这位公子……」


      「我、就、是、楚、寒!」

      咬著牙,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以免他再听不清楚。大大的事迫正眉睫,在这里遇到他已是非我所愿,总不能就这样再跟他纠缠下去。沈静愣了半天,才终於明白过来了:


      「你,你的意思是说你就是……楚寒?!」

      「对。」

      「你用易容术?」

      「不错。」

      「你有什么证据?」

      「……」叹了口气,他怎么还不死心呢?我一口气历数他的罪证:「你杀了卢陵飞雪沈季沈宁,这个够不够证据?」

      沈静这次真的沉默了,突然说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

      「有什么差别吗?」我不答反问。

      接下来是长时间的默然。

      不是正面的回答,却已足够让沈静闭嘴了。

      只要我是楚寒,就是他不共戴天的大敌,我美也好丑也罢,总之都不会跟他沈静有什么风花雪月的可能,既然这样,追究哪一种才是我的真面目,於他又有什么意义呢?


      无争在旁边不敢说话,沈静的眼睛直勾勾地瞪著我,脸渐渐开始发红,并且有变紫的趋势,眼神也变得越来越凌利,杀气一点点地渗透出来,终於从齿缝里进出了一句诂:「你是故意的!楚寒,你是存心想要来看我笑话了!」


      「怎么会?」我大大的惊讶,「我没有这个意思,我这样子是因为……」

      ……因为什么?我顿住了诂头。这要从何说起呢?我跟信兰剑琴威远几个人逃出京城,易容的过程中碰上蛮族,好不容易从拓邑那里跑出来,报讯想要用鸽子才凑巧来到无争的庙,见到沈静更是巧中之巧,乱七八糟的事情一起发生,又岂是一句话能解释得了的?不管


      怎样,一切都是巧合,我也真的真的可以对天发誓我没有存过想要戏耍他的意思。

      虽然我好像是在无心中达成了这样的一个效果……想要用手段来诱惑我的沈静……

      突来的发现,让我的嘴角下可抑制的弯了起来,真的很……好笑!

      聪明绝顶的沈静,向来都只有他看别人笑话的份儿,几曾摆过这样的乌龙?无心插柳,居然会长出梧桐树,真可以算得上意外的收获了。

      沈静仍站在原地不动,脸上的调色铺却开始正式挂牌营业,以单为底色,赤橙黄绿青蓝紫轮番上阵,在与他相斗的过程中,我从来都没有这样沾过上风,看过他这么窘的样子,一下子神清气爽,耳清目明,从不喜欢打落水狗,但是如果那只狗是只疯的,又刚刚咬过我好几口之後,那就算得上人人得而诛之,打起来,半点愧疚抖动应该有。


      ……如果我刚刚没有说破,他又会做出什么样子来呢?

      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连眼睛都眯起来了,这真是近来少有的极为爽快的感觉。

      可惜,远处传来一阵极轻微的沙沙声破坏了我的好心情,声音像是风吹树叶一样,由中常有,但是也有可能,是追赶我的人接近所弄出来的响动。北蛮兵入城在即,现在实在不是嘲讽沈静的好时候,敛了敛笑容,我正色说道:「沈静,我来这里不是要找你麻烦,北蛮兵已经到了这里,可能马上就要攻城……你不在城里,裴幕天能不能作主?快点放出鸽子报讯!」


      沈静一惊之後声音转冷:「我凭什么相信你?!」控诉的眼神直接射向我,显然刚刚的尴尬已经把他对我的一点点信任损伤殆尽。

      「现在我一举手就能杀了你,骗你又有什么好处?以我的为人,也不可能拿这种事来搞阴谋。」

      虽然我们两个势不两立,但是就如沈静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我一样,我是什么样的人,他也该最清楚不过。最了解自己的人,一是最亲密的朋友,另一个就是仇恨最深的敌人。


      沈静半天没有说话,突然深深地看我一眼,转身直奔後院:「无争,快放鸽子给三王爷,北蛮乓就要攻城……楚寒,还有多长时间?」

      并没有回头,沈静直接问道,我略略愣了一下,答道:「最迟二个时辰。」

      印象中,这似乎是我第一次跟他坐在同一条船上。

      不管怎样,他能选择相信我,总算事情能变得简单一点儿了。

      沈静写了一封短信,缚在鸽子桔红色的小脚上,看著小小的鸟儿承载著希望溶入夜空之中,很快的消失不见,我心里面松了一大口气,沈渊也算是皇族很有能力的一个人,只是没想过沈静会这么信任他。现在沈静活著固然也好,真要死在这里,却也不会就此决定中原的败亡。


      沈静仰头看著鸽子飞去的方向,陷入沉思之中。我十分愉快地泼了他一瓢冷水:「七王爷还是不要想别的了,现在恐怕我们也没有这个时间啦。」

      沈静开始的时候是看不起找,後来是觉得瞒我也没用,因此在我面前他的情绪都还算直接,听到我的话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不过我是刚从北蛮军队里面闯出来的,追乓就在我後面,可能要不了多久就能跟上来罢了。」

      我说得轻描淡写,却是很开心的看到沈静眼底的愤怒,他沉默了一小会儿,突然转向旁边满脸疑惧之色的无争:「你去後面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无争应声向後面走去,转身之间,沈静手里面一柄极细极薄的小刀却—下子钉上他的後脑,无争闷哼了一声瘫倒在地上,呼吸断绝,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不可置信,死不瞑目。无争是沈静得力的走狗,为什么他要下这样的毒手?我愕然望向沈静:「你为什么要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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