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之国————mobba的老婆
mobba的老婆  发于:2009年07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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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寻,别打扰齐越工作啊……”还没说完,加蓝的嘴就被史小威捂住了。

“那位天才说的是你和我,可没指人家。乖乖看电视!”

齐越知道他为什么陪在旁边,为什么像是自言自语地念资料,也知道为什么他会在设计途中不停地问自己这个那个问题。

他知道……

狭窄破碎的视野这时展现出了它恐怖的后果。尽管已经将图放到最大,他还是无法准确捕捉到最合适的那一点。几次犹豫和失败之后,他打算放弃换一种方法。陆寻此刻突然伸手过来抓住他握着压感笔的手,牢牢地定在某个地方。


“就是这儿。”他简短地说,用快捷键完成剩下的命令。

第一次感觉到某种难以捉摸的奇怪情绪荡涤在胸口。尽管那么不想确定,却仍然要认输般地承认,在这种情绪作祟下,连向来顽固不化的灵魂似乎也只能眼睁睁地做起壁上观。


陆寻先前的那些话,自己如今的这些感受……

所谓的玩,是不是已经变成真的了?

--陆寻,我是《狼来了》那个故事里的放羊孩子。我知道自己就是那个孩子。难道,连你也是吗?

4.1

第四章 另一条生命线段

1

几场雨过后,天气渐渐凉快下来。周五下班过来后,陆寻就留宿在齐越这里没回去。翌日早晨吃完饭,他们一个开始给金鱼换水,一个则在厨房里煮咖啡。

在将金鱼捞进水桶,开始清洗池子的时候,齐越有意无意地抬头向窗台上看了看。那里放着两盆陆寻前些天从市场上买来的矮牵牛,无论茎杆还是枝叶都小小弱弱的。紫色花朵水灵灵地绽放着,显得那么可爱娇嫩。


其实只要留心四处,就能发现因陆寻而产生的不少新变化。被收拾的越来越整齐干净的房间,什么都是井井有条。就连金鱼们也有了不少水草做伴,而齐越以前不过是往里面扔几块从路边捡回来的石头。除此之外,新买来的餐具和许多调味品;为留宿所准备的牙具毛巾和洗头水;带到这里来看的书;以往所拍的照片;还有很多看似信手摆放,却很有温情味的小东西。


毫无疑问,由于他的关系,这里越来越像个家了。只是齐越还搞不清自己内心究竟是乐见于这样的改变呢?还是满怀恐惧?

站在厨房里的陆寻将煮好的咖啡放到一旁,在洗杯子的同时望了望窗外郁郁葱葱的树影。他似乎非常喜欢在屋子里光脚待着,这一点齐越很早就发现了。现在也是如此。陆寻靠在水池边,脸微微向窗户的方向侧着,抬起一只脚用脚背无限惬意地蹭蹭另一条腿,十分悠然的样子。然后,他慢慢倒咖啡,随手拿起刚才搁在流理台上的烟盒,点着烟,很香甜地吸了一口。转过身,这才发现齐越正在看他。


稍微的错愕之后,陆寻展开笑容问:“看什么呢?”

被问到的人连忙继续专心干活,有点心虚地把水龙头开到山响。陆寻一点声息也没有地走过来。

“尝尝。我们单位老姚出国探亲带回来的咖啡……”他边说边扳起齐越的下巴将杯子送到嘴边。

喝了一口,齐越皱下眉。“什么都没放啊?”

“你还想往里面加什么?”

“肉桂啊、巧克力啊、奶油啊、冰淇淋什么的……最起码放块糖吧?现在喝起来跟墙灰拌中药一样……”

陆寻好笑似地笑着,拍拍他的肩:“事儿真多!喝纯洁的咖啡不行吗?连糖都不该有。又不是女孩,居然这么喜欢甜东西?”

“你以为只有女孩才有特权喜欢吗?”齐越放下刷子,把之前准备好的已经晒过数天的水倒进池子。“我就是愿意吃甜的。”

他想起什么,说:“这样吧!中午我给你做拔丝土豆!”

“你?!”陆寻一脸担心受骗上当的表情,眼睛里却闪出几许欣然。“要不要我先打个119让消防队在楼下预备着?”

齐越没理会他的挖苦,摇头晃脑地说:“做别的菜我比不上你,要论做这个,天底下我是第二就没人敢当第一!”

听到这样自夸的话,陆寻仅是微微一笑,继续喝着咖啡蹲在旁边端详桶里的金鱼。瓷砖地在水的冲洗下有些凉,他的脚趾不由自主地抠起来挤在一处,就像在海边加蓝搭建的那些小小沙屋上的空贝壳。看着看着,齐越忽然感到一种莫名的欢喜。他默默待着不动,听任那一阵阵热乎乎的暖流在心中淌过。这就是幸福……不再是一个人的幸福。


“……齐越?”

蓦地回过神,陆寻双手托着装金鱼的桶莫名其妙地望着他。“怎么又发呆了?”

轻微的几声水响后,小鱼拖着扇面尾巴在池中游来游去,显得精神许多。齐越把手放进去,其中一条金鱼穿过他的指间又反身绕回来,光洁的身体丝一般滑过去,带着些凉飕飕的感觉。


水面忽然变暗了,齐越诧异地转过头,迎面正遇上陆寻的眼睛。等到彼此的瞳孔里印满对方的影子时,两个人就抱在一起了。

这种情景早就变得越来越自然,而且几乎天天都会如此。毫无预兆也不见任何生硬。就是想了,就是需要水乳交融。各自嘴里咖啡的味道还没有消散,无论探寻到哪儿,还能感受到残留的微苦香气。被水浸得发凉的双手在对方身体上来回游弋着,等待进入,等待渗透,等待燃烧。他们在不断下沉中迈着快速又坚硬的脚步,慢慢接近了泉水的源头。就在一瞬间,好像整个世界都是他们的了。


结束之后,齐越把两个人被地上的水弄湿的衣服干脆全扔进洗衣机。陆寻在一边洗澡,喷头里的水不断从他的肩膀飞溅到齐越的身上。两个人沉默着,似乎一时找不到可以谈论的话题。因为大开着窗子的关系,镜子上没有多少水汽。外面湛蓝的天空连一丝云的踪迹也不见,而齐越此时却觉得心里已经完全是阴霾密布。


正在他对着镜中的自己发呆的时候,陆寻开口说:“你现在还会想到自杀的事吗?”

“会。常常想。”

“又不是到了无法活下去的地步,怎么一定非要死才行?”

“一个人的话,已经活够了。”

“……不害怕?”

“当然怕呀。不过,以前我跟你说过我是那个放羊的孩子,你还记得吧?其实——时间长了,早晚都会不再烦恼这个的。”齐越淡然笑着说,如同在讲别的什么事情般轻描淡写。


陆寻关上混水器,垂下眼睛想了一会儿,神情有些凝重。最后他仰起脸盯着镜子里齐越的脸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我陪着你。”

这个世界上也许再没有第二个比眼前这个男人更了解自己的人了。如此想着,齐越竟然感到一阵心悸。他走过陆寻身边拉开门,却没有立刻出去。站在那里稍微愣怔一下,又回身蜻蜓点水般吻对方的嘴。


“我们是在玩吧?”他笑着问,习惯地眯缝眼睛藏起无数不希望为人知道的东西。“陆寻,我们是在玩,对吧?”

像是要回答提问似的,陆寻攥住他的手臂彼此的身体重新拉近,裸露的皮肤紧紧贴着,一个冰冷,一个灼热。嘴唇碰上嘴唇,就迫不及待地融化成蝴蝶的阴影。冰凉的湿润,湿润的温暖。


“别忘记你说的话。该分开的时候大家要痛痛快快的……”在不均匀的呼吸之间,陆寻听到齐越和自己心跳同样遥远空洞的声音。“都是男人……说到做到……”

很慢很用力地点点头。陆寻笑着对他说:“好。”

此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似乎过得比任何人都快乐。陆寻仍旧每天过来,偶尔地,齐越也会到他那边住一两个晚上。国庆时还按照事先的计划和史小威、加蓝四个人一起去了甘南的天葬场。半路上因为滑坡的关系道路变得异常难走,史小威建议原路返回拉卜楞寺另做打算;但因为加蓝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牛脾气大爆发,其余三人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陪着她一起继续向前。


到达的那一日天空竟然放晴了。一行人站在山脚下,屏神静气地凝视面前的景象。到处可见人的骸骨,猛看上去凌乱不堪,实际上却是仔细摆放的样子。有些地方更是将许多骨头堆在一处,颜色格外刺眼。几个藏民弯腰在半山坡上收拾着什么,喃喃的诵经声在夹杂着烟火味的空气中四散飘荡——这就是世界结束的地方。


“一个人的最大罪恶,就是他诞生了。最大幸福,就是从来没有活过。”望着那些黑色石块和遍布其间的白骨,齐越的脑子里流星般闪过加尔德隆这句静谧而阴暗的话。


如同看出了什么,陆寻将手无声地轻轻贴到他的背上。就这样默默立了很久,谁都不开口。太阳就在头顶,那么近,那么近。

“我要是死了,一定要把尸体放到那里天葬!”

回到北京以后,某个周末在陆寻家里吃饭,加蓝突然说出了自己的决定。话音刚落立刻招来史小威的彻底批判。

“到时候还得让人把你大老远儿地运过去,劳民伤财!死就死了!别招亲戚朋友唾骂!”

“你怎么就敢下断言?难道我不会自个儿跑到那里等死啊?”

俨然是又要开始拌嘴的样子,齐越赶紧借故躲到阳台上抽烟。没过一会儿陆寻也跑出来了,将两罐啤酒朝窗台上一放,笑着摇头。“没办法,又开始磨牙了。”

他又留神听了听房间里的动静,你来我往拌嘴抬杠正是不亦乐乎。“还得热闹一阵,咱们就在这里等着吧。”嘴上说着,眼角无意间瞥到齐越只穿了件衬衫。“嗳,你穿这么点不冷吗?”


没有听到回答,他奇怪地再看过去。齐越安静地伏在窗台边,以往总爱眯着的眼睛少有地瞪大了,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他恐惧不已的东西。

脑子里有根神经被突然抽离出身体,痉挛抽缩成一圈圈螺旋。陆寻眼睁睁地看着面前那个人的脸上一点一点露出无比痛楚地神色,却发现自己竟然连询问的力气都没有了。什么东西在心里呼地一声燃烧起来,刹那灼出一片焦土。


慢慢地,齐越转过身子。他还在笑,笑得像个孩子。

“陆寻。”他轻轻说,“我右眼好象……看不见了。”

第四章2

“右眼只剩下一些光感……左眼早晚也……会发展得这样快,连医生都有些没想到……”

“……那以后怎么办?他真的没有家人吗……”

即使关着门,声音又压得非常低,齐越还是可以听见一些对话。他听不得这样针对自己的议论,况且还是私下里偷偷的。门后站着的人据称是他的朋友,他们就这样毫无遮掩地谈论着,刺耳地叹息。而他却独自站在房间中央,如同困兽,如同万剐凌迟一般。喉咙似乎被一双无形的手掐住,满嘴血味却吐不出一星半点。他想报复,他要报复,可对手是谁?


影影绰绰能看到不远处放着的茶杯,他立刻扑上去死死抓在手里,当门后的说话声又响起来的时候,齐越就像扔手榴弹一样把杯子直砸过去。

一记异常响亮的破碎声。

他俨然还是不肯就此罢休,使出全身力气将剩下的杯子、烟灰缸、易拉罐甚至啤酒瓶全部飞向那扇门。大大小小的声音顿时此起彼伏嘈杂一片,齐越竟然觉得它们就像是从前看见过的焰火,在砰然绽放前发出短暂的几句歌唱。但他没有看到明亮的火焰,能感受到的,只有边缘支离破碎的白光,明晃晃地,几乎要把五脏六腑都射穿。


有人低低叫了一下。紧接着便听到史小威的呼喊声:“没事儿吧?”

喊过之后,他马上冲过来想也没想一巴掌扇到齐越脸上。齐越猝不及防,身子晃了几晃。但他只稍微楞了两三秒钟,瞬间就朝史小威扑过去,对着那模糊的身影狠狠几拳。就像发生地震一样,两个人扭打着摔倒又站起,耳朵里灌满了雷声。不过是转眼之间的事,齐越却感觉自己的力气飞快地流失掉了许多。史小威钢筋铁骨般死命箍住他的胳膊,令他动弹不得。可是,齐越还是咬着嘴唇用膝盖发疯似地撞对方的肚子,全然拼命的架势。


“你还想打谁?你还想怎么样?”史小威喘着气哑了嗓子喊,其中零星夹杂着加蓝的哭声。他们显然没有想到平常除去笑容连厌倦神色都鲜有表示的齐越,今天会这样发狂。


——我的白昼已经完了——

不知道在史小威的怀里待了多久,齐越总算找到些力量让自己站起来。他晃悠着走到电脑旁边,在放绘图工具的塑料盒里翻弄一阵,摸出把美工刀。

“齐越你要干什么啊?”加蓝叫着,哽咽又惊恐的嗓音。

刀片“咔咔”地推出来,犹如噬咬心尖的利齿。房间里猛地安静下来,不寒而栗的沉寂。

明明是很用力地在吼,那声音在自己听来反而还不如一只蚊子叫。

“滚,都给我滚……”

史小威可能是抓住某样东西要过来,齐越听见女孩哭着不断重复“别打了,求求你们别打了”之类的话。她的话在中途明显是被打断了一下,但马上又像发现自己辛苦营造的家眼看着要被毁掉的蜜蜂,翻来覆去地喊着同一句话,很勇猛地阻挡着什么。


后来,他听到加蓝小声地问:“还在流血呢,要不要去医院?”

回答的声音更小:“用不着。你们先回去吧……”

尽管根本不愿去猜测,齐越的脑子里还是忍不住去想眼前会出现的情景。乱七八糟的念头一个劲儿地朝里面钻,绞成扯也扯不断的粗绳子。第一个茶杯扔过去之后门就打开了,接下来的轮番攻击让那三个人差点躲闪不及。陆寻的手被碎片划了道老长的大口子,血流得吓人。


又过了一阵子,加蓝死活拽着史小威走出去。到门口的时候两个人还激烈争执半天,最后“砰”地一响,立刻全无半点声息。

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陆寻开始哗啦哗啦收拾掉满地狼籍,他的动作很快,还吹着口哨。接着,厨房里飘出油烟味儿,抽油烟机紧随其后嗡嗡响起来。仍旧站在外面的齐越突然觉得原本僵硬无比的身体这时已经慢慢松弛,潮水汹涌而来,沙滩似乎重新恢复生机。就像看电影的孩子,在害怕的恐惧镜头全部演完之后,终于松开了紧紧捂住脸的手。


他迟疑地走到厨房门边,陆寻回头看了一眼,平静地说:“饿了吗?马上就好。”

巨大的衰弱之声在体内轰然响起,齐越靠着门一下子滑到地上。他下意识地想抓住什么,伸出去的手徒劳地在空气中揪扯着。那些求救般的手指在下一秒内全部被包裹住了,陆寻飞快地亲亲他的额头,搂住他的脖子。齐越死命地钻进他怀里,蜷缩着,再也不想离开。有那么片刻的工夫,两个人就像是雨夜里被雷电吓得走不动路的鼹鼠,不顾一切地抱在一起,哆嗦着,挣扎着,针扎般抽噎的喘息不已。


恍惚中,齐越发现陆寻似乎比自己还要手慌脚乱,为什么呢?难道他们害怕得是同一种东西吗?

外面又开始下雨了,越来越大,像天空怎么流也流不完的眼泪。

几天后,齐越察觉到自己被监视了。那三个人事先商量好一般轮流跑到这里待着,最初还有借口,时间长了索性连借口也不说——反正就是想来,没别的原因。齐越也不问,随便他们进进出出。陆寻基本上每天晚上都会留宿,同样没有理由,齐越同样不问。如此这般过了两个星期,一天晚上,陆寻告诉他自己要出差。


“哪天走?”齐越不动声色,心里飞速地盘算着另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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