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之国————mobba的老婆
mobba的老婆  发于:2009年07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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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烟么?”过了一会儿,陆寻问。

“你这里有七星?”

“别的不行?”

“学抽的第一根烟就是七星的,其他牌子烟我不碰。”齐越说。

“这倒真新鲜。”

“我讨厌听任别人改变我自己已经习惯的事物。环境、东西、人——无论什么。”将T恤的袖子撸上肩膀,齐越回答,“决定这个就永远都是这个。”

陆寻没吭声,起身走出去。西晒的房间内炎热味道已经跟随日落西山渐渐淡了起来;窗台上收音机的调频音乐节目里,DIDO温柔地倾心唱着忧伤。

齐越还在回想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却不得不承认纵然再憎恶改变,活在世上的这二十一年里,他还是被许多双手无数次推离原先的方向,朝着越来越黯淡的未来爬行而去。明明想回头,可是没有路。即便想回头,刹那间空中就会伸出更有力的一只手,狠狠拉扯着他继续向前。至于身处这种境遇中的自己,能够做的只有在写满过去的书中寻找已经逝去的一点一滴。所谓“往事并不是一件你可以扔在一边的行李”,情况确实如此。某个将来的类似时刻,必定还是会出现类似的结局……


这样想着的时候,陆寻已经拿着一整条烟回到餐厅,几下子撕开包装掏出烟盒扔过来。

看着那熟悉的蓝白烟盒,齐越有点惊讶。“你也抽?”

“在你家只看到它的烟盒,估计你喜欢这牌子,就买了一条准备着你万一过来玩的时候好招待客人。”

齐越又笑笑。

“你心真细。总是活得这么小心吗?”

陆寻望了他一眼,淡然的表情。“你不是也一样?”

“我是没办法。”齐越举起烟仔细研究那点红光。“当然时不时的也需要跳出壳自由活动一下。比方说……尝试做些我平常没做过或是做不了的事……”

说到这儿他心里一动,扔掉烟。“你跟我来。”

几分钟后他们站在楼群外那条宽阔的马路上。天黑之后这里就会便得非常安静,除去偶尔经过的车辆,几乎看不到几个路人。

“从这儿到前面的路口大概有远?”

陆寻插着腰眯起眼睛端详了一下,说:“五百多米吧。”

“咱俩赛一场如何?看谁先跑到路口那儿。”齐越说。

陆寻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刚吃完饭就跑步,要是肚子疼可别怨我没提醒你。”

在做为发令枪声的公共汽车从车站开出的瞬间,齐越立刻像被猎人追赶的野兽一般疯跑起来。车上的人吹起口哨,还有人喊着什么“别追啦,车站远着呐!”

他没有理会那些人,也听不到身边陆寻的脚步声。只知道自己跑得极快,风掠过脸颊的时候竟然像冬天一样尖利无比。

这样拼命地狂奔下去,舍弃一切的狂奔下去,再过一会儿是不是就可以跑到奶奶所讲的故事中太阳住的地方?在她的讲述中,那是个永远温暖永远是白昼的天堂。到处长满郁郁葱葱的云杉树,又大又蓝的湖上飘满云朵般的小船,船里的人各个都快活地唱着歌,没有伤悲,没有眼泪。


天忽然黑了。先前的路灯、车灯、所有能看见的光亮,像是剧场的舞台背景,在一声令下后倏地翻了过去。剩下的只是黑。黑。黑……

齐越慌了,脚底下也踉跄起来。好像有谁撕心裂肺地狂喊了一声,接着周围响起一片嘈杂混乱的声响。有人从身后抓他的胳膊,没站住,结果被连带着一起摔到地上。那人飞快爬过来,手摸在齐越的脸上一通乱喊,听起来有点像把脸埋进水里说话的声音,浑浊迟缓,字和字粘在一起,分都分不开。齐越任凭他推搡摇晃,没说话也没动,光是绝望地躺在那里,窒息般张开嘴,感受着一股钻心的痛楚。


“呆子!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啊——!”陆寻揪着他的衣服疯了一样地叫喊,急促地喘着气。他一拳一拳地打在齐越的身上,声音快要哽住了:“你丫到底在傻想些什么?说话啊!不说话谁知道你怕什么?不说话就算你把自己撕碎了也没人知道啊!呆子——!”


见他全无反应,陆寻终于颓然地松开手,自己也躺倒在旁边。

过了半天,齐越听见他低声问:“真那么想死吗?”

从他的话里,齐越知道自己早已跑过了比赛规定的路程长度,甚至已经穿过了路口向前面的铁道奔去。陆寻一开始便没打算和他比,仅是在后面慢慢跟随,但很快就感觉到不对劲,吓得立刻狂奔上前拽住了快要跑上铁道的齐越。


“你脑袋是木头做的吗?到底想干吗?!还笑?还笑!你笑个屁呀!”说着说着他似乎有点火了,一骨碌翻身重新揪住齐越哑着嗓子吼。

齐越闭上眼睛有气无力地笑着说:“不是的,陆寻,不是的。”

怎么会想死呢?其实怎么会真的有勇气去死呢?

眼前还是漆黑一片,齐越摸到他抓在衣服上的手。和上次一样,冰凉冰凉的。寻着身体去找去摸陆寻的脸,所到之处竟然也是冷冷的,嘴唇在哆嗦,很干;还有一些湿漉漉的水样的东西,从那双眼睛里滑进齐越的指缝。


“下雨了吗?你的脸怎么这么凉?”齐越笑着说。

然后,几乎全身的力气被一个巨大的机器抽得精光。他死死抱住陆寻的腰,没有任何声音地痛哭起来。

真的下起雨了。

整个世界,整个宇宙都在下雨。破坏了道路,遮蔽了天空,摧毁了所有晴朗日子里的风景。

跑不到了。

那个太阳住的地方,自己永远都跑不到了……

3

陆寻把房间里所有的灯通通打开,齐越擎着自己还在淌血的手腕从冰箱里找到啤酒,很快喝光一罐。他看见后马上难以置信地嚷:“你这人——!”

“补充水分。”齐越理也不理他,“我这辈子头回哭那么久,太浪费了。”

他投降似的哼了一声。

“就当玩如何?”消完毒后,陆寻把OK绷贴到齐越手腕上。“大家都是一个人,就当玩如何?”

“我什么都不是。”齐越微笑着说。

他关上药箱,看看自己淤青的胳膊。“我没指望你是什么。你是你自己就行了。”

“怎么样?齐越?”陆寻扳过齐越的肩膀,“就当玩如何?”

齐越想了想,最后说:

“行!就当玩。然后呢?”他一下子脱掉T恤,冲着面前僵直的人影子笑笑:“该干了吧?”

星期天早上陆寻带着史小威跑到齐越住的地方。进了门后陆寻就径直钻进厨房鼓捣饭菜,时不时探头出来大声谴责他这里比贫下中农还要一穷二白。史小威在房间里跑来跑去,嘴中啧啧有声。


 

“这哪儿是人住的地方?干净倒真干净,可也忒干净了点吧?齐越你苦日子过疯了还是有家具恐惧症?好好一间屋全叫你糟蹋了!”

“又不是你家你难受什么?大门在那边,赶紧给我滚。”

他置若罔闻,还在喋喋不休:“大白天的你睡哪门子觉?!起来起来!”

齐越不搭理,摸回被他扔飞的枕头毛巾被,找了个旮旯准备继续睡觉。史小威马上又跑过来把他揪醒,边背诵着大好时光怎可昏睡浪费之类的格言警句,边让他看随身带来的相册。


据说全是史小威和几个同庋在南方出差时拍的,而且其中的一个女同事还是他目前的女朋友。齐越困得两眼惺忪实在看不清哪里是风景哪里是人,谁是男的谁是女的;但还是敷衍地连声夸那女孩的确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美人。


史小威于是很得意。

“我决定了,早晚娶她做老婆!齐越你可不知道,这要是爱上一个人啊,实在是挡都没法挡。天雷勾地火的,你就只有认命的份儿!而且还是高高兴兴的认!”

过来放水果的陆寻马上踹出一脚:“说话能不能别这么淫贱?”

“真挚的爱情哪里来的淫贱?!你们这帮乱洒狗血的家伙,竟然不对我献上诚挚祝福还……”

“大哥我可还没吃饭呢,别招我吐。”

陆寻接着回头问齐越想不想吃桃子。齐越告诉他要挑个又硬又脆的。陆寻挨个掂量了一阵,找出一个放到他手里后才起身回厨房。

史小威看见了,对着陆寻的背影坏坏地笑了几声。

“我说齐越,你俩如今在一块儿了?”他放下相册问。

“算是吧。”

“我靠!什么叫‘算是吧’!这事儿还有‘算’的吗?”

“你当这事儿跟你和那女孩一样吗?明告诉你吧,除了在床上差不多之外,没什么一样的。我俩也就是玩,他没当真我也没当真。而且我们说好了,只要发现其中一个人当真了,马上散伙。懂了吗?老兄?这才叫经济适用型爱情。”齐越懒洋洋地笑起来,吃完桃子打着哈欠爬回角落里继续睡。把史小威一人撂在那里。


他猛地扯开嗓子喊:“陆寻!”

被叫到的人完全没吃惊,走到厨房门口轻描淡写地说:“齐越讲的没错。就这么回事。”

“妈了个巴子!”史小威骂了一句,再也不说什么。

吃饭的时候史小威说了另外一个来意。他的某位朋友所在公司的一个客户最近要为自己的产品做平面广告。史小威希望齐越能接下这个活儿。

“你不就是做这些的吗?我觉得你能行,我朋友和客户那边联系过,人家也同意了。资料我留给你,下周三之前出几个方案,先给我朋友看看,再传过去听一下他们的意见。齐越你可得精心点儿,好几个人的面子呢……”他说。


齐越歪着脑袋咂摸菜的滋味没表示,陆寻停下刚才一直挥舞的筷子朝这边飞快看了看。史小威说完该说的,很畅快地舒口气挥舞起自己的筷子。饭碗即将见底时他才忽然发觉,莫名其妙地问:“你俩念佛呐?吃饭啊……腮帮子再不奔放点这些菜我可要包圆了!”


“史小威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玩善心了?”陆寻的口气又变回刚认识时候的样子。

“嗳?怎么是玩善心?我这是替齐越拉点活儿嘛!他跟你我不一样,没人给月月开工资。不干活哪来的钱啊?!”

“是是是,说的对。史小威你真是热心肠。”齐越笑眯眯附和。

史小威走后,齐越抱上毛巾被再次准备开始睡觉。收拾完厨房的陆寻擦干手走到旁边打开电视,新闻联播的音乐立刻转着圈地回荡在房间内。

齐越听见陆寻说:“你做得了吗?”

“电脑里存了不少以前画的东西,有些改改就能用。多攒点钱也不错。”齐越把毛巾被拉到下巴上很舒服地躺着,“我确实和你们不一样。”

“我是问你眼睛没问题?”他的确是心知肚明。

“没问题。史小威不是都没看出来?”

“行。那你好好干,多赚钱。”陆寻过来亲了一下他闭着的眼睛,“走了。”

门轻轻关上的声音如同开启身心的钥匙,齐越霍然起身,楞楞地望着窗外仍旧明亮的天色。眼皮上他亲过的地方滚烫灼人,似乎烙下了一个无法消失的印记。

“喂——”他苦笑着对自己说,“你可别当真啊……”

约定的时间是傍晚六点,齐越提早带着打印出来的方案小样坐在阜成门的乐杰士里等。店里的光线不是特别亮,刻意制造出来的舒缓气氛却让他觉得很不舒服。凑近手表看了一眼,五点四十。


“等了半天吧?”那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飘过来。

“你来干吗?”

陆寻放下包坐到身旁:“当你的眼睛啊。”

他叫住服务员要了杯苏打水,自顾自拿起小样仔细看着。齐越没辙地托住脑袋茫然四顾,心里忽然混乱起来。

 

“厉害。你真的没上过专门学校吗?”他赞叹地说。“看样子以后出版社有什么设计的活我也要帮你拉点儿……”

“说话算话。我可已经掉钱眼儿里了!”齐越笑着说。

史小威的朋友是个叫加蓝的女孩。人特别爽朗,说话的时候似乎连声音里也带着笑意。她的反应同陆寻一样,在抛出许多称赞之后对齐越说:

“不用改了,就这样给他们发过去。我觉得不会有太大问题。嗳,齐越,你可真行啊!的确是个天才!”

史小威眉毛向上一挑:“谁到你嘴里全是天才。合着世界上没有你不崇拜的人了……”

“史小威。我承认的天才可真没几个哦!我爸一个,你一个,还有齐越。”

话音刚落,史小威的脸上顿时露出抓到把柄后戏谑狡猾的表情。他把椅子向后一滑指着齐越大笑起来。

“惨了惨了!齐越你掉虎口里了!你被这丫头看上啦!不想死得太难看就赶紧收拾铺盖逃出京城吧!”

加蓝的脸腾地红成苹果。她狠狠攥住史小威的衬衫袖子喊了声:“史小威——!”

“行了行了,嘴下积点德。”陆寻赶紧打圆场,“这和天才有什么关系?”

史小威笑得见牙不见眼,捏捏加蓝的脸说:“我家跟她家是邻居。十几年了什么事儿不知道?凡是被这小丫头片子喜欢上的人她都会封其为天才,然后就死追活赖地崇拜个不行。小的时候她有恋父情结,成天吵吵说要和自己老爸结婚。到高中时不知怎的又瞄上我了,更是闹得全校地震一样!现在是齐越!照之前两次的加蓝爱情破坏程度指数看——哈哈,你惨了惨了!”


“没想到你这棵史小威挺吃香,追的人不少嘛。我还以为就大学里……”齐越回敬他道,却把最后的几个字咽回去。

“齐越你别误会啊!我真的没那种意思!”

加蓝像生怕出什么事似的满脸紧张地解释。齐越对她微笑表示自己没被吓到,女孩这才松了口气继续狠狠瞪着史小威。齐越和陆寻怪有趣地看着他们两个斗嘴,一场小战下来,加蓝把自己盘里太多的咖喱全用勺子划进对方的盘子里,史小威也没意见,照单全收;还从碗里舀了些玉米粒示意加蓝张开嘴,她刚一张开,他就喂进去。


说实在话,这个女孩是否真如史小威所讲喜欢上自己了,齐越现在完全看不出来。可是史小威同她之间的亲密,倒是“铁证如山”。

“对啦,放假的时候我们去游乐园玩好不好?”加蓝已经把刚才的戏剧场面抛在脑后,像个小孩子一样兴高采烈地盘算着。“好久没去过了。一起去吧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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