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默，心里暗自想着难道一定要有人反抗他他才会觉得有趣么？
“本来把你带回来是为了你这张足以倾倒众生的面孔，然而现在我觉得，比起那个，我更喜欢你的这种性格……”
“我还以为你只对美丽的东西感兴趣。”
“那是误解，”他解释道：“我真正感兴趣的是能勾起我的某种欲望的东西。比如说现在的你……”

我听了他的话抬眼瞥他，见到对方的脸上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警觉地赶慢移开了目光。虽然眼前的人因为我的威胁至今没有再用强的，这些日子来虽然小摩擦不断，但彼此之间相较刚刚进宫那段日子也算是平静了。可我始终没有忘记他还是皇上，是一旦发起狠来，我无论如何不能反抗也无法反抗的人。况且自己的面颜有再大的诱惑力，也会随着时间成为不值钱的东西。那时候，我该用什么逃离他的双臂呢？

“你很聪明，真的很聪明。”他喃喃地说道。
我不理他，三天两头说这句话，你不烦我都烦了。
“何时坚强，何时软弱，何时化作人间仙子与世无争，何时变成凡俗之辈卑躬屈膝……”
“是你想得太多了，枫从来都是随心所欲，从未刻意装扮什么角色。”
“那就更可怕了。”他虽然这么说，但那语气分明是充满了好奇和兴奋的：“真正的智者不会坚持什么，只要随性，便可以不变应万变，总是处在人间炼狱也会从容不迫，全身而退。”
“很好，可惜我不是什么智者，我只是一个凡人。倒霉的凡人。”我几句话都是顶着他说的，郑鸿听了一时语塞。半天不作声。

“枫。我很喜欢你。”他忽然间说道。

于是这房间里更加安静，他不说话，我当然也没有。
屋子外面的树叶随着秋风簌簌地落下来的声音，划过耳畔，清晰可闻。像是在给这无言的局面配上合适的乐曲，接连不断地响着。
我放下茶杯走到香炉旁边挑了挑，道：“我知道，你喜欢我的脸。这不是我一直以来的筹码么？你是想说现在，这筹码还有效么？”我想起了自己刚才的担心，看来他在给我吃定心丸啊。

“不要装傻，我不信你不明白我的话。”郑鸿也站了起来：“若我真的只是喜欢你的脸，怎么可能有这么长时间的兴趣呢？”

也对，我想起了霜婷说过的话。
“那就是我的性格了。”我继续说道：“相信我，你只是从来没遇到敢于顶撞你的人，才会觉得我新鲜罢了。”

“我喜欢你，当然包括你的性格。但是却不仅仅如此。”我转身看他的时候，发现他端正五官有些扭曲，脸颊还阵阵绯红，只听他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要你做我的妃子！”

果然！
我冷冷地说道：“你何苦如此辱没我？”
“怎么会？我……”
“我是男子，而你竟然提出来让我做你的妃子，这不是辱没是什么？”我带着怒气说道：“你给我出去！”边说边一指房门的方向。
“别，枫。”他有些慌张，竟然跑过来抓住我的双手：“你不愿意做妃子就不做，我的意思是我希望和你一生一世都在一起，就像夫妻一样！”
“你！”
我扭动着双手想要摆脱他的钳制，却因为对方的力气实在太大，根本做不到。
我忽然想到自己从前用破相来威胁的事情，若他真的有心为难我，恐怕我连刀子都拿不到手里就要失身了……这么想着，我不得不相信眼前这人对我也许真的是有感情的。手上的动作也渐渐缓和了一些。

“枫？”郑鸿似乎是察觉了我的动作，急切地问道：“你明白了？相信我了？”
“少臭美了。我只是累了。”我随口说着。
没有想到对方听见后竟然当了真，急急忙忙地方开双手，将我扶到床边坐下：“对不起，我忘了你身体不好，对不起……”

我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人，若不是那一身如假包换的升龙皇袍，我怎么也无法将这个人和天子联系在一起。从高傲任性，到如此的温柔呵护，他简直已经变了另一个人，让我迷惑。

或许是发觉了我的想法，他将我揽在怀里面轻轻地说道：
“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是在那间酒店里。在举箸送菜的当儿偶然间抬眼，就看到了一个仿佛仙家入凡的人坐在我对面的雅间里。虽然只能看到侧脸，却已经在我的心上划了深深的一道……”
那个人是说我么？真是抬举我了。
“待他拿起茶杯，闭上双眼品尝着茶水的清香，脸上显现出陶醉的神情时，我感觉到自己的目光再也离不开他了。那时候我就在想，他一定就是我命里注定的另一半了。后来的每一次相遇，他都给我惊喜。他的镇定，沉着，他的淡漠，他的聪明，他的随遇而安……我好像沉醉在了一杯香醇的美酒之中，每次看到他，就更醉一分……”

郑鸿还在说着，轻柔的话将他的痴心和真心完完全全地暴露在我的面前。

“我还只有十五岁的时候，钦天监的章大人曾经对我说，皇上，你看，那就是代表你的星星，而你旁边不远处的那颗，就是你命中的另一半……我一看不高兴了，说道，她怎么离我那么远啊？他就说，那是因为她还没有来到你的身边，总有一天，两颗星星相遇的时候，你们就会走到一起了……”
“别告我你遇见我的时候刚好那两颗星走到一起了……”
“就是这样，你不相信么？现在我每天晚上都能看到那两颗星在天上比翼连理，共同划过天空。”

“皇上。”我从他的臂膀中挣脱，郑重而冷静地说道：“我无法接受。”
他脸上有一些震惊，然而更多的是失望。我看到从他的眼睛里面流露出毫不掩饰的伤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觉得自己像是欺负了弱小的生命一般。有点好笑啊，他在我的面前，从来都是强者。现在却给了我这种感觉。

“皇上，瑞王爷求见。正在御书房候着那。”门外陈公公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
郑鸿立刻站了起来看着我想要对我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大步款款，行至房门处双手一推。刚刚被关在外面的阳光如今随着他的动作倾泻一般地流了进来，我觉得有些刺眼，本能地抬手一挡。
“摆驾御书房！”
15

郑鸿走了之后，我看着半开的房门发呆。环儿瘦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还没进来便忙不迭地说道：“公子！公子！皇上他没有把你怎么样吧……？”
然后还没等我回答，已经冲过来拉起我的手臂仔细检查。
看到她稚嫩的脸上写满了真诚的担心，我不自觉地露出了会心地微笑。收起了刚刚被郑鸿弄得混乱不堪的心情，对她说道：“他是皇上，不是老虎啊！怎么好像我一定会被他弄伤似的？太夸张了吧？”

环儿听了，正经八百地说：“公子真是单纯，难道没有听说过伴君如伴虎这句话么？”
“啊！你说皇上老虎，我去告诉他，看他怎么罚你！”
“哼，你哪有那个胆啊！看你躲他还来不及呢！”
“小丫头，翅膀硬了啊？敢和主子顶嘴？”我佯装生气，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严厉地说道。
谁知环儿这丫头像是已经摸清了我的性子一般，没有一点害怕的样子，反而上下其手地欺了上来，戳弄着我的痒痒肉道：“呵呵，我不光敢顶嘴呢！”

“啊啊！好环儿，饶了我吧！”我一看形势不妙，赶忙闪身，左右躲避着她的手，叫道：“我叫你姑奶奶还不行！？”
“嘻嘻，这还差不多！”

看着她得意地拍拍手的样子，我真是哭笑不得。
哎，当主子当到我这份上，也真够窝囊的了。

“对了，环儿，那端王爷是谁啊？”我整理了有些散乱的衣襟，再次在凳子上坐定，有意无意地问着。
“公子还不知道啊？”环儿一边给我倒了杯香茶，一边讶异地说道：“他是当今皇上的哥哥，先皇最宠爱的妃子——梅妃的孩子。”
说到这里，环儿环视了一周，压低了声音凑到我耳边说道：“据说因为德妃受先皇宠爱而当时皇上还没有出生，端王爷一度要被立为太子，后来因为太后，也就是当时的皇后和众臣的反对，终还是没有立的。太后诞下了龙子之后，德妃主动提出要送端王爷出宫拜师学武，才避免了一场有可能造成悲剧的太子之争。先皇其实还是有些不愿意，但终究拗不过德妃只好答应，并且宣布等端王爷学成回宫便封为王爷。”

我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后来当今圣上便顺理成章地成了太子。说来也怪，本来皇家男儿之间相互猜忌倾轧是在正常不过的了，而端王爷回宫之后，圣上不但没有因为当初的太子之争而排挤他，反而常常和他共同商量朝中大事，端王俨然成了皇上面前的红人。”

“其实也没什么奇怪，想来那端王爷必定是相当有才能的人。郑鸿身为皇上，虽然渴望保住自己的皇位，却也不是昏君。如今天下并不太平，皇宫中看似平静也实则暗潮涌动。再加上端王爷刚回宫没有什么势力，郑鸿必定是想利用他的能力巩固自己的地位……”

“公子小点声儿啊！”环儿忙捂住我的嘴说道：“本来我们后宫之人是不能议论朝中事的，何况是猜测皇上的心思？公子心思单纯，但也要学会保护自己。皇宫之中，小心隔墙有耳啊！”

“呵呵，我也是随便说说。”我拉开她的手，忙无所谓地笑笑，说道：“他们要是告上郑鸿那里，能让他生气逐我出宫也好了呢！”

“啊啊啊！”环儿的一双小手又伸了过来：“这也是不能说的！公子！”

“知道啦！”

“对了，那个端王爷到是长得一表人才，面貌堂堂，棱角分明！”

“哦？和郑鸿比呢？”我顺口问道，说出来之后，自己也吓了一跳。我这是干什么？郑鸿是不是比他俊朗和我有什么关系？难道我真的被他那些和谁都说的花言巧语感动了？开什么玩笑，这怎么可能！

可是话已经问出去了，也没办法收回来。好在环儿没多想，只是没好气地瞥了我一眼。我知道，那是她不满意我直呼圣上的名讳，然而我的屡教不改也让她无可奈何。

“不能比的，恩，应该说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是不同的。虽然他们长得有些相像，一样的常常面色严肃不苟言笑。但端王爷更为庄重，行事严谨，而皇上则是充满了神秘冷酷的味道……”

我听了个开头，注意力已经没那么集中了。看着环儿一脸怪异的笑容，我不禁好笑：女孩子家说起男子都是这个样子么？

“当然，公子放心。”环儿突然转移话题，在我的肩膀上拍了拍说道。
“嗯？放心？”
“是啊！他们都没有公子好看的！公子是我见过最美的人！”

汗~我听到这话一口茶差点吐了出来，我苦着脸对她说道：“不是都说了，不许再说这种话了么？”哎，无论什么时候听到别人这么说都浑身不舒服，毕竟，我是一个男子啊！

“嘻嘻，逗逗你嘛！”环儿乖巧地笑笑。

“对了，端王的名讳是？”
“奥，但名一个嵘字。”
“郑嵘啊！……啊，你打我干什么！”
“说了多少遍不能直呼圣上王爷的名讳都记不住，打你才管用！”

16

“皇上！”早已在御书房恭候多时的人，见得郑鸿前来，立刻迎了出来。端王原本就肃穆森严的脸上此刻更是因为多了一分恭敬的神色而平添了几丝让人敬畏的感觉。
“爱卿平身！”郑鸿一边扶了垂首恭迎的端王爷，一边大步流星地走到了书案前坐定：“此刻并无外人，大哥就莫要行这些礼节了。”
郑嵘倒也不是那般别扭迂腐，拘泥于小节之人，听得皇上这样说了，也就憨然一笑，道：“二弟。”

虽然外面传言颇多，花样繁多千奇百怪，将这两兄弟的经历关系说得是玲珑剔透，但却大都是那些饶舌之人臆断而来的。虽然身在帝王之家，这两兄弟间的感情却并没有如其他王子皇孙一般的勾心斗角，起码，表面上看来是相当和睦的，甚至用一句友爱互助来形容也并不为过。

“大哥这个时候来，应该有很重要的事情吧？”
略微点头，郑嵘将早已准备好的一番话慢慢说出：“再过几天，吐蕃来的使者遍要进京了。”

“大哥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不是早就吩咐下去由郭尚书郭爱卿操办此事了么？大哥回来的时日不多，一直都为国事操劳，现如今我大燕国政局稳定国泰民安，又赶上了风调雨顺的年间。难得空闲，大哥应该好好休息一下才是。”

“二弟，现在我国内确实平静，然来自外界的隐患却不能不防啊！”见得郑鸿不解的神情，郑嵘立刻解释道：“今日去刘将军那里，无意中看到了前日送来的边关报文，说吐蕃国内的兵力有大规模调动的迹象。刘将军见圣上近些日子心情不错，有些犹豫是不是要拿这些还没有定论的蛛丝马迹来扰皇上的兴致。二弟你也知道，伴君如伴虎，这些事情也怪不得他们犹豫啊！只是我看了这报文，却有诸多想法，隐隐不安……”

“大哥可是担心吐蕃使者进京与这兵力调动有什么关系不成？”郑鸿也知道如今燕国虽然国力日渐昌盛，却仍然与吐蕃有一定的差距。那些番邦蛮人觊觎他们富饶的大燕领土也是有一段日子了。只是贸然来犯，虽说也有胜算，但仍有极大风险，然而若从燕国内部下手，就大大提高了他们的胜率。

郑嵘早知道自己这个二弟心思慎密，聪明绝顶，一点点的提示就能推知全局，实在是当皇上的好料子。当下点头确认，道：“二弟果然聪明，虽然还是不确定的事情，但是正所谓有备无患。因此这次迎接吐蕃使者之事我们不但要防而且要防得不着痕迹，这样一来提防他们暗箭伤人，二来也不给他们起兵的借口。郭尚书对于操办典礼倒是有些经验，但应付这些事情，恐怕就有点力不从心了。”

“有理。不如这件事就交由大哥和郭尚书协办，只是又要劳烦大哥了。”

“皇上严重了。为国家尽力，乃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分内之事。”

正事谈完，郑鸿照例没有放过郑嵘，派人送了信儿去端王府，今日端王在皇宫用膳。便将人留了下来，两个人把酒畅谈，自不必说。

“二弟，有件事大哥一直想说却又犹豫不知该不该开口。按理说，我是臣子，圣上的私事做臣子的是不应该多嘴的。再者这事情至今没有影响到皇上的英明决断，也就更没有让我开口的理由。然，我左思右想，总觉得若是不早提，等圣上陷进去再说，恐怕……”

郑鸿是何等聪明之人，听得郑嵘开口三句，便已料知对方说的是何事了。

“大哥的意思二弟明白了，只是有些东西爱上了就爱上了，已然无法回头，更不可能装作不爱。大哥，你试过么，这里会痛的！”他指指自己的左胸，正是心脏的位子。

“唉，本来那时回来，就知道二弟豢养了几位美若天仙的男宠，虽然当时看得出来二弟还没动了真情，却也隐约察觉这是迟早的事。可如今真的成了事实……”

“大哥，我自己有分寸的。如今我也没有为着他荒废了国事不是？大哥放心，在我心里，这个国家永远是第一位的！”郑鸿庄严的说出这话的时候，郑嵘不禁赞叹地点头。

他们二人谁都没有想到过，自己有天会后悔今日所言，因为它会伤害一个让他们都最在意的人，伤得很深很深。

然，这都是后话了。

“如今国内男风盛行，二弟会如此大哥也不奇怪。只要二弟能记着今日的话，别负了天下百姓就好……”

“记得的，记得的！”郑鸿将两人的酒杯添满，一饮而尽，道：“别竟说这些沉重的话题。对了大哥，不知道有没有相中的女子？大哥都这般年纪了，竟然还没有一房妻妾！”

“怎么？嫌你哥哥老了？”

“什么话，二弟是想着大哥若有了看中的姑娘，便由我做媒，将这幸运的娇娘子娶回大哥的府里。”

“哪有？别乱说话！你大哥我没有二弟这等服气早早遇见了自己的钟情之人。不说了我了，不知那让二弟动心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你如此念着？肯定很漂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