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狗官竟然有如此衷心的属下？我真有点怀疑眼前这人不会是个空有外表的傻子。嘴上说道：“你放心，我会留著你主子的性命的！”
没想到这侍卫听了我的话没有我想象中的高兴神情，反而摇了摇头，然後不再回应我走了出去。
等了不久，燕飞回来了。
“都准备好了？”
我问完见他点头回应，便在张顶天的身上认准穴道轻轻一点，让他的腰部以下部分可以自由活动。然後推著他僵硬的身体往门口走。那狗官还一个劲地叫著不要伤害我之类的话，我也懒得理他，索性就当作没听见。
走过燕飞身边的时候，我好奇地看了他一眼，见他故意躲开了张顶天能看见的角度轻声说道：“出门上了马车就别下来，赶快离开这里吧！”
什麽？
我心里一惊，不知眼前这人到底是什麽意思。他这麽说实在为我的安危著想麽？我暗自轻笑，与他非亲非故，这人既然对张顶天如此恭敬顺从，一定没安什麽好心。便不理会他，继续走了出去。
我只是後悔自己当时没有仔细地看看他眼睛里面真诚的目光，没细心读懂他的意图，没再看看燕飞脸上发自内心的关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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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我制着张顶天从屋里面走出来，一路行至府门都没有受到阻拦，显然是那燕飞传下去的话起了作用。然而我心里清楚，虽然表面上颇为平静，但是在那些假山怪石，花丛走廊的后面一定藏着为数不少的侍卫武者，他们的刀枪剑戟，都对准了我的要害，只要我稍微一放松，就会招呼上来。因此，我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虽然身心都已经非常疲惫了，但也丝毫不敢怠慢。手上的匕首紧紧贴在张顶天的颈子上，没有离开分毫。脚下的步子也迈的很谨慎，生怕掉进他们设好的陷阱中。
从正厅到门口的路虽然不是太长，却也因为这般谨慎走了很久，当我看到站在门口等着我的誉儿时，对着他叫道：“誉二，上马车！”
誉儿听了，点点头，利索地钻进了停在应天府门口的马车帷帐里。我推着张顶天跨出大门，转身的时候，看到燕飞一路跟来，正站在我们后面，一双鹰般的眼睛盯着我的脸像是要将我的心思看透一般。
不知为什么，迎上他的眼神时，我脸上一热，竟有一种想要逃避的感觉。察觉到自己危险的念头，我猛地将那狗官肥胖的身体向着燕飞一推，再也不看他一眼，以最快的速度跳上马车。驱策着那匹骏马，飞驰而去。
路面不平，马车颠簸得很厉害，让人有一种晕眩的感觉。我住的地方虽然不在城里，却也在除了城门不远处，马车摇晃着行了没多久便到。
心里很清楚这潮州城市不能再待下去的，然而若真像燕飞所说就这么走掉，却也不行。这家里面还有很多东西要拿。老师要我带给几个哥哥的医药武功典籍自然不能就这么丢下，我这些时间陆续收集的珍稀药草也要拿上……
想着这些的时候马车已经到了目的地。誉儿甚是机灵，即便经历了今天的事情也没有半点惊恐，一路上不吵不闹，更没有露出半点害怕的样子让我分心。甚至没有过问我马车停下的时候，他立即跳了下来。
“收拾东西，我们马上走！”
我也跟着下来，不停步地向屋内走去。
两个人以最快的速度紧张有序地收好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已经可以听到追兵前来的马蹄声。我想着若是现在再上马车行大路，迟早要被追上，不如找小路走。虽然难行，却有更大的成功逃走的机会。就拉着誉儿绕到屋子后面，走上了林间几乎看不出来的小路，匆匆离开。
“晚秋枫！你若乖乖出来认罪……”
叫嚣的声音在屋前响起，誉儿此时担心地看了我一眼。察觉出了他的不安，我温和地笑笑说道：“不用怕，他们一时半会儿追不上咱们。”
誉儿听了我的话，便不再多问，安静地跟着我继续不停歇的脚步。
“啊——！我的眼睛——”
身后隐约传来了一阵阵惨叫。我嘴角轻轻上扬，心道，不出所料。
因为从小不会武功，为了保护自己，我已经将各种我可以做到的防身方法练得炉火纯青。那些追兵刚刚一定是闯进了我的屋子里，若是没有正确的开门方法，便会触动门上的机关，我事先安置好的药粉便会喷洒出来。那些药粉不会拿人性命，甚至不会造成永久伤害，顶多让他们失明几个时辰。毕竟我的目的是防身，不是害人。然而就是这些时间，已经足够了。况且屋里屋外那么多的机关，我就不信一时半会儿绊不住他们。
虽然有机关作屏障，脚下的步子还是不敢放慢。小心使得万年船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紧张的心情，在傍晚渐渐来临的时候终于得到了缓和。时间已经过去三个时辰，离开潮州城大约有几里地了（我也算不清楚一个不会武功的人这段时间能走多远，若是说得不准确，还忘指出~）后面依然没有追兵的影子，这让我开始相信自己已经逃离了张顶天的控制范围。
一直紧紧绷着的神经突然放松，我感觉头部发胀，晕眩的利害，就赶忙在路边的一块相对平坦的石头上坐了下来。
“先生？”誉儿心思缜密，怕是感觉到了我的不适，关切地说道：“我看他们追不上来了，先生好好休息一下吧！”
我点点头，道：“是我连累你了。”
“誉儿说过，誉儿的性命是先生救的，就是还给先生也是应该的！”他稚嫩的小脸上满是严肃的表情：“况且走了这么久比较难受的是先生吧？”
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不再说什么。从小身体就不好，今天这般折腾当真是让我有点应付不过来，尤其是人一旦从紧张的心情中放松下来，那种疲惫的感觉像是爆发一般，全都涌了上来。好不难过。
夕阳斜照，从稀疏的树林中间射出橘红色的光线来。看看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再环视一下周围，我心想若是在这种地方过夜实在不好，且不说我们两人不会武功夜里这荒郊野外太不安全，就是这丝丝凉凉的夜风我的身体也经受不起。
如果没记错的话，再往前走一段就有个村庄。想到这里，我站起身说道：“咱们走吧！”
刚想迈步，一个声音喝道：“你还想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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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想迈步，一个声音喝道：“你还想走么？”
话音刚落周围立刻有十几个侍卫围上来，手里握着的长矛，全都指向了我和誉儿。我转身看向那说话人一眼，轻蔑地笑笑，反问道：“你们敢过来么？”
边说，边故意动了动右手。
那人果然犹豫了一下，不但是他，看周围的侍卫也都是一脸踌躇的样子。向来他门刚才一定见识到了我屋子周围机关陷阱的厉害，我这么一说，这些人自然会觉得我的手上有什么可怕的东西。然而，只见带头那人眼珠子一转，马上指着离我比较近的几个人说道：“他不会武功，你们尽管上去！”
没有人愿意以身试药，那些人虽然得了命令，不得不上前，却都是磨磨蹭蹭，一点一点地靠近。行走的过程中还不停地瞄周围人位置，尽量让自己不走在最前面。
我看他们的样子冷哼了一声，脸上尽是轻蔑的表情。心想这么被围着也不是办法，看这些胆小鬼的样子等他们走到我跟前，恐怕天都要全黑了。于是我拉着誉儿，大踏步地迈向包围圈中人比较少的方向。那些人见我过来，以为我要用什么药来毒害他们，竟然“啊！”地怪叫着向后退。
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狗！
我脸上的鄙夷更加明显，脚下的步子越迈越坚定。
“你们退什么！？”带头的人愤怒地叫道：“大人养你们都是吃白饭的吗！？连两个手无寸铁的人都害怕！？”
那些人听了这话，知道是顶头上司发怒了，也看我刚才一只吓唬他们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动作，便都壮了胆子。一个人高叫了一声“上”，紧接着周围的人便向着我冲过来。
“别伤了他，大人要……”
衣袖轻舞。
那带头人还没说完，眼前已经是一片雪白。周围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让他慌了起来，马上对着身旁没有被白色包围的人吼道：“盯紧了！别让他跑掉！”
而此时的我却早已经捂着誉儿的眼睛，向着相反的方向冲出包围圈。
脚下的步子更加不敢停歇，我真的没想到那些人竟然追了这么久还不罢休。
“先生真厉害。”誉儿带着敬佩的目光看向我。
我苦笑着摇摇头，道：“毕竟不会武功，只能在这些方面用心思了。”
“就算先生不会武功，也不怕他们！”
“若是再被追上，我可没有这个把握了。”
刚才那些药已经是我仅剩的部分了，若是再被追上，我真得不知道要怎么逃脱。誉儿看我的样子，想了想，说道：“先生，咱们走崖边吧！”
崖边？
我心里飞快地考虑着：刚才我们一直走大路，恐怕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如此轻易被找到，若是走崖边的小路，那些贪生怕死的追兵多半不会愿意走那里。只是若走那条路，今天晚上恐怕就要在这荒郊野外度过了。事关生死，不过是在野外过一夜，誉儿这么提议，自然是不怕的，难道我就怕了么？
想到这里，我点了点头，拉着誉儿闪身走上了通往山崖的小路。
山路崎岖难行，忽高忽低，蜿蜒曲折。我和誉儿互相扶持着在这条异常难走的路上前行，道路很窄，再加上夜色越来越浓，一不小心就有掉下深渊的危险。因此我们两个人最让脚步一直没有停下，行进的速度也相当慢。
“先生。”不知什么时候誉儿已经走到了我的前面，他回过头看着我，脸上的神色甚是担心。
“我没事。”
见他要回来扶，我加快速度走了几步赶上去。
誉儿跟我这些日子，也知道我的性格倔强，即便再难受，也不喜欢受到别人的同情和怜悯。于是抬起来的手又放下了，只是稍稍放慢了脚步，配合着我前进。
他的心思我怎么回不知道？我自嘲地笑着，心想：我竟然连一个小孩子都不如。
这山崖是有名字的。叫绝命崖。
据说是因为曾经有许多人路过此地，因为山路太过险恶，不慎掉下崖去，连尸骨都找不到了。所以被取名此名，意思再明白不过。来往的人，一听这名字，便多半要绕行的。
我边走，边侧头向山崖下面看去。直上直下的崖壁上突兀异常，几乎没有任何植物。看不清崖底是什么样子，恐怕这深度远非我能想象的。
“别看。”
我见誉儿也要往下看，连忙蒙上了他的眼睛，叮嘱道：“赶路吧。”
月黑风高，夜色深沉。
就在我第二次以为自己已经逃脱了那些追兵的时候，他们竟然如同鬼魅一般又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非常奇怪，按理说这些人应该不会找上这种小路的啊？难道，那张顶天竟然为了我这样一个人调动全城侍卫漫天撒网地追击？
虽然心里相当的没底，我还是面不改色地说对着那些人。拉了誉儿在自己的身后，伺机寻找逃脱的机会。
“这次你可逃不了了。”
这次带头的，还是刚才那个人。
“果然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你们就不怕自己也像刚才那些人一样吗？”
对方轻轻一哼，手上做个手势，便指挥着手拿长矛的侍卫向我们走近来，道：“大人这次可是怒极了，你看看前后这么多人，就算你有多少毒药，我们也能跟你耗下去！”
“草菅人命！”我冷道：“张顶天残忍，你们就甘愿做他的走狗？为他死？”
两边的士兵听了我的话，果然有点动容，踌躇着不再前进，带头人见了这状况，高声喊道：“他是在吓唬你们！他根本已经没有毒药了！”
我心里一惊，他怎么会知道？
旋即想到，这应该是对方用来安抚手下的方法，因为我看到他虽然命令手下前进，自己却慢慢地向后退去。
仅仅是一刹那的功夫，无数的长矛指在了我身上各个部位，我转过头看身后，也有数把矛头对着我和誉儿。狭窄的崖边路上，他们堵住了前后的道路，因为左右两边一边是峭壁，一边是山崖，我们现在的情况当真是不妙了。
“你的药呢！？”
那带头人见我不说话，立刻精神起来，迈着步子向我走近说道：“乖乖跟我们走，还能少受皮肉之苦，否则……”
还没等他说完，我轻笑着回道：“那我宁愿从这里跳下去！”
“你敢！？”
“怎么不敢？”我心想着，若是这次被抓回去，定要受到那般侮辱，还不如死掉的好。
“你也带着他跳下去吗？”那人伸手指了指誉儿，道：“我们要是抓不回你，只好带他回去交差了。”
“你们……”
我还没说完，几个侍卫已经冲上来抓住了我的胳膊。本能地反抗着他们的动作，我用力地甩开他们的手，说道：“别碰我！”
啪！
那带头人冷不防地伸手打了我一下，引得我的头一阵晕眩，早已经疲惫的身心让我的意识有点模糊。
“不许你们打先生！”
“回来……回来……誉儿！”我有气无力地呼喊着。然而誉儿还是向着那人冲了过去抗议，小小的拳头雨点一般地落在那人的身上。我想要过去拉回他，却被身边的侍卫抓紧了胳膊。隐约中看到几个人跑过去拉开誉儿，带头人反应过来，立刻凶恶地踹了誉儿一脚。
山崖小路能有多大？那一脚能让小小的身体飞出多远？
我不知道，也不敢想。
“誉儿！”
我疯狂地叫着他的名字，伸出手去向要抓住他的身体，哪怕是一个衣角也好！
“抓紧了他！”
带头那人还在命令着，于是又有几个人上来压住了我。然而我的眼里面就只有，誉儿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线，消失在看不到底的山崖的画面。
“放开！”
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自己的动作。极尽可能地挣扎希望能脱离那些人的控制。
答应了他母亲要好好照顾他的，他还那么小，那么小，怎么可以……
眼前忽然闪过一道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打翻了我周围的侍卫。身上的钳制消失，我不顾一切地冲到崖边，却被拦腰抱了起来。
“放我下去！”
我喊叫着，然而当看清了那人的样子时，便不再挣扎，说道：“怎么？你还要争功劳不是？”
那人正是燕飞。
他抱着我飞快地跑着，我一时间不能适应这种速度，头晕眩得越来越厉害，眼前更加模糊了。
后来，我好像看到他关切的眼神和无奈的表情。但看得很不真切。直到失去了一是……
誉儿，我对不起你。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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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天也许是会哭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雨越来越大，冰凉的水滴打在我脸颊上，有几滴流进了嘴角，竟然真的错觉那是咸咸的泪水。
誉儿死了？
真的死了？
怎么可能？
然而那么高那么险那么陡峭的山崖，掉下去之后还有可能生还么？
我希望答案是有，可是我别扭的理性告诉我即使是会武功的人掉下去也多半没有性命，又何况誉儿如此弱小单薄的生命呢？
“先生，休息一下吧。”
“先生小心！”
“誉儿说过，誉儿的性命是先生救的，就是还给先生也是应该的！”
……
隐约中，这些日子来的点点滴滴渐渐涌了上来，在眼前一个接着一个地重现。誉儿那天真的小脸，明亮的双眸，单纯的性子，细心的照料让我一时间更加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无穷无尽的悲伤再次侵袭了我的心智，眼前一阵发黑，感觉整个世界都飘落着悲哀的落叶，在瑟瑟的风中摇摆不定。来无源头，去无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