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属 第二部————QuiTch
QuiTch  发于:2009年07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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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此,嘴角不禁勾起微笑。

一开门,我的微笑迅速的僵在脸上。

我看到了──我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的人。

(陈……琳?!)

一时间,我只觉脑袋完全无法运作。

完全是一片混乱──

名义上已经死了四年的死人,如今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

──琳,真的是你吗……

我怀疑是上天故意和我开的玩笑。

她开口说话了──

「Jay,好久不见了。」然後她对我微微笑了。

──没错!她是琳!

只有琳才会这麽对我笑。

深深的酒窝,还有那温柔的线条。

她见我愣在门口,又说了:「Jay,这次来,我有些事想和你谈谈──」她停了一会儿,大概是知道屋内还有人不方便。「不知道你等下有没有空?我想和你坐下谈一谈。」
我怔在门口,震惊得完全不能有任何反应。

「我到前面那个咖啡厅等你好不好?」她手指著巷口的那家店。

好,怎麽不好。

我……我有多久没见她了?

有多久没有好好跟她说说话了?

太久了,琳,我们分开太久了……

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自己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一种抱著她想哭的冲动。

但我终究没有。

我完全傻呆在那看著她离去。一直到看不见了她的身影,我才转身关上门。

靠在门板上,一时间,只觉脑海里千头万绪,说不清的什麽感觉冲击著我的内心──

她,是她,是琳回来了!

她真的没有死!她还活得好好的……

他们没骗我,琳还活著……

──够了,真的够了。现在,要我做什麽,我都愿意了。

就只看她那麽一眼,我甘愿少活三十年。

陈琳……

我的姊姊。从来都无缘的姊姊。

「捷,你在做什麽?」

抬头一望,发现应锋正边脱掉手套边朝我走来──

「你怎麽了?不是来开门吗?刚刚是谁啊?」

听了他的问题,我才想到──刚刚琳说她在咖啡厅等我!

她在等我,我要快点过去。

一急之下,我连忙冲了过去客厅,拿起纸笔──

【我要出门一下,见一个朋友!】

「朋友?谁啊?」应锋的手将我拦下。

我知道,他不想昨天的事又重复上演。

但我现在真是急得不的了!

已经不能用正常的思维来思考。

我推开了他──

【很重要的朋友,我马上回来!】

【我带著手机,要是有事你再传简讯给我吧!】

写完一大串鬼话符的字,我便迫不及待的推开了大门,狂奔而去。

琳,那麽多年,你过得好不好?

60

有些阴沉的天空。

在感觉到第一滴雨落在我身上的时候,我正踏进了那家咖啡店。

走入大门,便看到左手边的靠窗户的桌子,有著那个最熟悉的背影。

陈琳坐在一张双人座的桌子,背对著我。

我快步过去,朝琳打了声招呼。便在她面前坐下。

礼拜天的早上,人不是很多。

靠近我们这张桌子附近也只零星的坐了几个人。

带著小孩读报的妈妈,喝著咖啡浅酌的中年人,以及坐在我身後穿著西装的上班族。

很宁静的气氛,我和陈琳再度重逢。

「Jay,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有很多话想问我──」我注视著她的脸,只觉一切是那麽的不真实。「我这次来台湾,就是想给你一个答案。」

彷佛不在听她的话,我轻轻的对她开口──

(琳,这段日子──你过得好不好?)

她看著我,原本从容的脸变得有些起伏。

「Jay,我,我对不起你……这些年了,让你那麽难过……」她两只手紧握交叉著,微低著头。看过去,她的双肩,正微微发颤著。

「对不起,让你那麽难过!」说著,她的脸上留下了最晶莹的泪水。

印象中,她几乎不哭。

擦去她的泪,我无声的望著她。

那麽久了,如今我只想好好的看看她。

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她又突然地抬起了头。

「Jay,这四年来,我过得很好,所以──」她握著我手,柔声却又坚定。「现在……我也想你过得好!」

日子,过得好或不好,又岂是我们自己可以决定的?

现在的生活,已经是我所能选择中最好的──

我利用著一个人,利用著他的爱,利用他对我好。

这样狡猾的我,岂能说自己过得不好?

她彷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直视著我。「不只你──你和德威,我都希望你们过得好。若不是当年的事,那场突来的意外,你们又怎麽弄成现在这样?」

──为什麽我们会变成这样?

这个问题,我也在心里问了好些次。

以前,我以为是命运。後来才发现──其实只是因为我们太顽固。

顽固到以为这样做,就是让对方最好的方法。

苦苦强求,以为可以让心中想的那个人过得更好,没想到,空忙一场,却是弄巧成拙。

我们,这一群人,是不是都在走错的路。

一直到碰壁了,受伤了,才知道──原来真正的路,早已背道而驰。

德威,我们不是早已错过了交会的那一瞬间?

不能回头了,已经。

「或许──那根本不叫意外。它不过是我拜托德威替我演的一场戏。」

──不是意外……

琳,你在说什麽?

「我还记得那年冬天,我嫁到应家──」她搅拌著咖啡的拌匙,若有所思。「那是,我度过最冷的冬天。」

「几个月前,我还在台湾这个副热带的小岛上,与你相依为命。结果,不过才数个月,我就嫁给了应扬,成了应家的大少奶奶。」

「应家的大别墅,我从来都没住惯过……虽然有著最好的厨师,我却想念你给我做的炒饭;看到各式各样的聚餐舞会,我想起的,却是在台湾和你住在一起时,静静看著你,躺在你旁边给你说话的夜晚;虽然有著暖气,我却仍时常感到冷──一种从心底慢慢涌上的冰冷。好像浮在深沉的海洋里,踩不到地,也摸不著边。那是一种完全无助的感觉。」
说到此,她的话声几乎要被窗外的雨声所掩盖。

滂沱的雨势彷佛在彼此斗争著什麽,一声雷,一声雨,不断交缠,牵扯──

就好像我们。

琳,你是这麽过的吗?

分开的日子里──

那时候,我的身边,还有他。

然而你,什麽也没有……

就一个人……

对不起,琳,我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一直到今日,仍恨著。

她的眼看进窗外的雨,继续说道。「那个时候,我们都太年轻了──什麽也不懂。」

「但有一件事情,我清楚的知道──我不能再待在那里了,再继续下去,我会疯的,我真的会疯的!」

听著她描述过去的语气,我知道她是真的痛恨那段回忆。

陈琳,我根本不配做你的亲人。

我……居然不知道你是那样的痛苦。

「於是,我拜托了德威,求他为我想个办法。那段时间,我能求助的人,也只有他。他不帮我,就再也没有人能帮我了。」

德威……

这麽多年,你都不说。

你就想骗我一辈子吗……

「我们设计了一场车祸,甚至连应扬也被瞒在鼓里。他是那种只要有利,什麽都可以商量的男人。於是,一场计划得天衣无缝的意外,就把『陈琳』彻底的在这个世界上消失。至於编造死亡证明,制造遗体火化的假象,这都是有钱就可以完成的。」
忽然,她有些自嘲的笑了。「有点讽刺,在我要得到抛开一切的自由之前,居然是先用金钱去打通。」

「但是,也只有那样,我才能获得真正的重生──那些名誉,财富,头衔,我都可以放弃。但是,Jay,我不能放弃自由,不能放弃我自己!」

「『陈琳』死了以後,我们这些人,被过去缠绕、困顿的这些人,才能真正的重新开始。」她不再看著窗外,而改用歉意的眼光注视我。

很真切的眼睛,让人忍不住想去探寻那茶色瞳孔里的哀愁。

哀愁而美丽,这是陈琳的眼睛。

「Jay,我很抱歉──我那麽的自私,让你痛苦了那麽多年。」

茶色的哀愁移开了她的焦点。

「这几年,我想了很多──我尽量让自己快乐,让自己拥抱当下的每一刻。」

「我做到了。但是──每当我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却不能不想到你──这个世界上还有个你,在为死去的陈琳伤心,难过。」

「还有德威,他也难过。虽然他知道我活得好好的──但是因为你痛苦著,所以,他也陪著你一起哀伤。」

(为什麽……他不告诉我?)

我……我还想杀了他!

我曾经为此刺了他一刀。

刺之前,刺之後,再见面时……

每一次,他都有机会说。

为什麽不说……德威……为什麽不……

陈琳再度抚上我的手。「德威,他也有他的考量。他爱著你,他不愿你再被过去牵绊,不愿你再为我自责自己。Jay,有件事你要明白──当年的事,谁也没有错──爸爸没有错,德威没有错,相爱的我们也没有错。」
停顿了一会儿,她说了:「後来,我才知道──德威忍著和你分开,也不愿把事情告诉你。那时候,我才真正觉得──原来我这个弟弟,他比我还爱著你,比我还爱你许多许多。那是一种我无法想像的境界。」
「我虽然爱你,却不能那样的宽容,如果是我,绝对不可能放手,甘愿让你走。」陈琳移开了目光,往我身後的方向游移。

「原本应该在一起的恋人,居然可以因为爱他而放他走,Jay,这点我就自认我做不到。」

──我,我也做不到……

这一辈子,我和他在一起的幸福日子,短暂的可以用手指数得出。

印象里,从他哭著阻止我寻死,我接受他,到最後分开之间的那几个月,就是我们仅拥有过最快乐的时间。

我记得答应过自己,要好好爱他。

没想到──

後来,我就刺了他。

还不清了,这一生。

「你们都是我的弟弟。我希望你们能快乐,能幸福。就是这样而已。那麽,姊姊我,也会很快乐了。」

琳看著我,又轻轻勾起了嘴角,浮现了颊上的酒窝。

我想起了另一个有著深酒窝的主人。

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对我天真笑著的男孩。

『我是陈德威。你可别忘记了!』

忽然,很想见他──

此分此刻。

当然,我知道,我早已失去了那个资格。

我只能回予陈琳一个勉强的苦笑。

德威,幸福,快乐。

这些字我根本不敢联想。那都是完全不属於我的名词。

经历那麽多事,发现那麽多事实,只让我更愧对你。

我爱你,却每每做出最伤害你的事。

这一生,我都不敢奢求你的原谅。

(我,太对不起他。这一生也还不清。)

终究,我还是只能挤出这麽几个字。

琳看了却只是摇头。「唉,Jay,你还不懂吗。还?你要拿什麽还?」

一时间,我跟她之间流露著有些沉重的沉默。

是啊,我拿什麽还?

我连现在的自己,都不是自己的。

还有什麽馀力去偿还他?

我低著头倒著咖啡里的奶精,看著它慢慢地,慢慢地晕开。

琳则是看著玻璃窗外越下越大的雷雨,一言不发。

最後,她才开了口──

「Jay,我刚才的话说重了。姊姊我,只问你一句,你老老实实的回答我──」她转头直看著我。

「你现在还爱不爱他?」

──我现在爱不爱他?

61

我爱他吗?

面对这样一个突如其来而又直接的问题,却令我顿时呆在那了。

从陈琳,一个我曾经深爱过,也可能是唯一爱过的女子口中问出这个问题,令我有些撼然。

我低下头,私忖著该怎麽回答。

「Jay,回答这个问题,有那麽难吗?爱就爱,不爱就不爱。」她用她向来率真的眼睛看著我。

──爱就爱,不爱就不爱。

过了那条线,就是决堤的泛滥。

不到那条线,再多的喜欢,也无法推进。

我知道──

有些事,再也藏不住。

依旧不语,我将原本靠放在桌上的左手缓缓移动。移至胸前的位置──我解开了衬衫的扣子。第二颗,第三颗。

慢慢的,一颗一颗的解开──

往左稍稍拉开,我让她清楚的看到我的左胸。

「Jay!你!」她几乎要在这小小的咖啡店失声尖叫。

「你怎麽能──」她伸手捂起半张脸,眼底全是震惊,恐慌,或许,还有些悲伤。

是啊,我怎麽能──

怎麽能在自己的胸口,划下一道道的割痕。

(想他一次,就割一次。)我平静的告诉琳。

那些寂寞难耐的夜晚,每当我想起那双明亮的眼睛,那双痛得流露出寂寞的眼睛。我就轻轻的往胸口划下一刀。

我常常怀疑──

我的心其实不会痛。

不然,我怎麽能够在那个时候,狠狠的给了他一刀?

所以我想它是不会痛的。

我也很想知道,被人刺入一刀的滋味,是什麽样的。

德威,你一定很痛。

因为当我想著你的时候,光是轻划著那层薄薄的肌肤,让它渗透出血丝,便觉得痛彻心扉。

是的,痛彻心扉。

那时我才能稍稍感受你的痛。

但是,後来我又发现,真正的痛,不是血肉上的痛──

而是心里,有一种巨大的力量,在紧捏著那颗心。像是要握个粉碎般的用力,紧紧拧著那颗早已支离破碎的心脏。

原来,心还会痛。

那样的痛,不如我自己再加上几刀,去麻痹,去混淆那从内而外的痛。

我是在止痛。用外在的痛,去抵掉心里的痛。

看著琳不忍的眼神,我也拉拢了衬衫。

就在我要扣上扣子的时候──

陈琳拉住我的手。

「你先别扣!」

怎麽,要我在大庭广众下,上演上空秀?

不理会我带著询问的目光。陈琳迳自朝著我的方向继续说:「你不看吗?不敢看吗?!连回头也不敢?」

很好,我现在已经被她弄得一头雾水。完全摸不清楚状况。

正要开口与她沟通,却见大小姐她倏地站起,毫无预警的也抓了我站起。

我不知道她到底要干什麽,只好任她摆布。

她将我拖到我後面那张桌子,朝著那桌的主人──

「陈德威,你给我好好看清楚!」

就在我听到她的话还怔在那的同时──刷地一声──陈琳扯开我的衬衫。

桌边的男人,缓缓抬起了头──

真的是他……

陈德威。

「你看清楚!这就是他爱你的最好证明──」陈琳已有些急了。「现在你还敢说他不爱你吗?!」

「陈德威,你不要那麽笨了!我没那麽笨的弟弟!」

时间就好像停在那一刻。

他望著我的胸口,那些斑斑的伤痕。

突然觉得有些难堪──

那些纵横交错的割痕,密如蛛网,结疤的,没结疤的,通通纠葛在一起。

乍看之下想必极为可怕吧?

丑陋又狰狞。

一想到,我连忙拉起了衬衫就要走。

他却猛地起身,抓了我的手,狠狠甩进他的怀抱!

我们紧贴著彼此,他握著我的手还靠在那未扣好扣子的左胸上。

不顾店里已经不时传来的窃窃私语,他故我的紧抱著我。

他居然在这……

我想,我已有些能明白,昨晚俞乐的心情。

那种不敢回头看,既期待又绝望的感觉──

几乎要让人以为那是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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