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他重复,视线自然地滑过地上的少年,仿佛那不过一件随意的摆设。
女子脑海一阵轰鸣。
“不可能!”
“四哥你不可能这么做的!这没有理由!是这个孩子对不对?你想要替他掩护…我现在就杀了他!”
就是这个孩子吗?破坏了自己的喜礼。叫四哥罕有地变了容色从中途抽身而不顾身后她的叫唤。
不顾所有地投奔而去。
然而那双曾经温柔似能包容万物不惊不扰的眼中折射的光芒却立时叫她一阵窒息。
“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若你们慕容再敢有一丝的念头,明天,江湖上便不会再有慕容。”
他没有看她一眼,仿佛她也不过随意丢弃一件摆设。
“四哥!”
女子想要挽住他的手臂,挽留他远离的心神。
但那男子,背向她离去的男子…曾经是那么温柔——如今竟完全的陌生!
这个人,这种如此露骨的情感…仿有惊涛骇浪大兴余波。
这人其实一直淡淡,不执著,不强求。
便任她无理的要求也会含笑,当她不过一个小孩的耍娇。
是的,她其实知道。这个人从不爱自己,至多不过对晚辈的一种爱护。
但如今……
他现在怀中所拥抱,仿佛那才是他的至爱!
“对了。”他突然回首,“请禀告慕容的当家,若是想来报仇,戚家——不、我戚四随时候教。”
一行人鱼贯而出,她看得出,谁也不屑与她多说。便是那白衣的戚家少年,是那南宫素来温雅礼让的孩子,还有司徒那个不拘小节的三叔。
“慕容。”六哥慢慢走过她身旁,轻轻叫住了她。
六叔…她瞬时几乎当场痛哭起来。
六叔的话一定能够了解的……
病弱的男子带着笑意,而她并未细查。
“也请,转告慕容当家。”
“戚家,从不畏惧。”
她呆立,轻轻滑下脸庞的湿意。
望着那一群的白衣,那种纯粹甚至到了傲岸。
她突然意识到,这一场喜礼从头至尾,不过镜花水月残破的一场春梦,只有她是…当了真。
只有他们慕容,对他们戚家认了真。
戚家其实是那么的骄傲。
他们不会爱上别的人。
除了戚家以外的人。
后来。
他走入房中,一脸冰容坐到了持杯陷入一种沉思的男子对面。
见他依旧衣白如雪,眼色清明,那眉目尽染的温情。
开始了男子和男子的对话。
老五和老四。
“那个前来挑战的少年,我想要收下,你的意思…”
“好。”
其实在当日,少年凝看仅仅是被对方衣袖卷掠就破了他的剑式更折断他的剑,心中已是明白。
他输了!
不仅是输给戚家的剑魁——这是后来才知——更早已输给了与他交锋已久的孩子。
其实是戚家的幺弟——这也是后来才知。
输来输去,都是输给了戚家人。
“慕容的事,那个暂时还死不了。而另一个,我想也不可能再有结果。”
“任何敢欺到戚家人的头上,就要有承担这种后果的准备。虽然对慕容感到遗憾,不过,戚家不怕任何威胁。”
这句话是个人,也更是代表了戚家掌权者,“楚天阔”之剑魁的意志。
“很高兴我们的意见一致。”
男子一向冰溶的雪颜露出了一丝笑意。
再一个问题,却是尖锐。
“是,什么时候恢复的?”
“……”
“看来是更早以前。”
“…以后的事,我想假以时日小六那孩子会做得很好。”
“已经决定了吗?”
“嗯。”
“……小七的伤,很重。恐怕要经过数月甚或半年的调养。这些年风雨颠簸身子骨已是弱了…他已经昏迷了两天,我让老六给了他些安神的药物,让他再多睡上几天,短时间是不会醒来了。”
“…那种安神的药,我想要再拿一点。”
“拿来做什么?”
本是随口一问,但对方却是沉默,不由叫他挑眉。
老四他是想要……
“我想让他安稳地再睡上几日,也许等到了一个……”
却仍是,害怕着拒绝吗?
难得能看到老四有这种伤脑筋的表情。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
维护戚家的利益,这已深植他们骨血的一种本能所驱使。
便是小七,他们那最不受拘束的幺弟。
也继承了这种血脉。
不过,用药…
“…原来你是这种人…”
话里,是带着几分戏谑。
不择手段得到想要的东西。或许也是他们戚家血脉所传承。
男子微笑,低头看自己的左腕。
腕上一抹鲜红。
“这一次,我不会再放开。戚家,我已做了够多。剩下的时间,是我个人…”
“戚家欠你的,欠小七的,就此偿还。自此——你已不再从属于戚家!”
冷冷划下了界限,话声中带着几分的颤抖。
倏地,他仰头,看向天外。
“三月…”
三月之后,就是四月了。
“…四月初八,你的生辰,我想这是送你最好的礼物,老四。”
男子也是轻轻地阖眼,似乎能够闻到,天外枝头迎春的香恬。
他展颜。
两双相异温柔的黑眸交汇到一处。
碰杯,一阵无声地微笑。
己已年三月二十二
天晴。
风和日丽。
完
小人物 番外--乔君
画皮
曾经有那么些不懂的事。
想自己仍是天真的当日。
天蓝蓝,是漂亮的颜色。
亮亮的银,是长老柔柔披在肩上的发。
想不通。
为什么我是灰色的呢?
灰色,一点都不好看。
记得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大家都会笑我。我跑到长老那里狠狠地哭,要扒下这身的皮毛。
可是、可是…长老说我很可爱呢。
他说我是整个族里最乖最可爱的小狐狸了!
好开心。
只要是长老说得我就相信。
因为长老是我们族里最伟大——最伟大的,狐狸。
至于为什么帮我取名叫“灰离”,我老也想不明白这道理。
灰离,灰离,一点都不像是一只可爱的狐狸会有的名字啊。
长老只是笑。
我记得长老这样笑的样子。
每逢长老露出这样的眼神,定是又和那尊者脱不了干系。
那个坏蛋!
我要努力地练,拼命地修,有朝一日必要叫那高高在上的仙不可小瞧我们可爱的狐!
但今日我仅有百年道行,还没有那份能耐。便方能修成人形,也不行像大家一样到山下去吓人。
已经决定了。要成为长老眼中的乖孩子。
要做一只最最品行端正的狐。
同伴们都笑:
灰离,你整天板着张脸,一本正经的样子,我们又不是人。
尽管他们都笑,我也只是飞去一个冷眼。酷酷地走开。
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我都还没有见过。
其实有些地羡慕。那些可以下山去玩的伙伴,可以装神弄鬼地去吓那些愚人。
人,究竟生的什么模样,我也是想去看得。虽然长老没有说过不许。
好担心。
长老又去见那尊者,去赴那个三月一次的约。
因曾听得同伴们私下说起,我也略约知道了一点的皮毛。
关于长老曾与那尊者的前身相约十世,曾默默守护而终不被记忆。
及至那人成了尊者,及至长老的黑发成霜。
曾经,曾经真的偷偷看过长老黑色的眸子里闪烁过美丽的水光。
容貌,便当真注定了一切?
因得平凡。
那十世相约,便人一个转眼就丢到了脑后吗?
我怎也想不明白。
承诺,人,你竟是不懂的吗?
明明,明明是人先行一步任性地下了约定,倒头来却叫我们单独地守那誓盟。
因为,我们有无尽的时间去遗忘,人,竟是这么想的吗?
我讨厌这样!
为什么总是我们妖,对他们人,作了真!?
就算这样,也正因为这样,越发得想去看了。
人,究竟是怎生的模样?
前前后后也只偷遛过这么一回,没见着什么人,正感无趣。但大抵是能跟同伴吹嘘一下自己也曾有了这一段的经历。然后,便看见了。
一个秀秀气气,大概便是长老说可以形容为“美丽”的人。我确定她是人没错。
着一身素黄的衣裙。
她追着我说着“可爱”,一定是想抓我回去。
这我还是懂得。
虽说有一点的高兴长老以外的人说我可爱。
我跳上跳下逃得飞快,听到身后那好看女子的呼痛声。
不放心,偷偷地躲在一边瞧了眼。
女子坐在地上,皱着眉。
很柔弱的样子。
啊,她受伤了!我应该救她。作为一只品行端正,富有正义感的狐。怎么可以不救?
我下意识挺了挺胸,长老说过,我们要锄强扶弱。
而且,她真是好看呢。
但我还未变作人的样子,便有人来救她了。
那是一个全身雪白雪白的人,看着便叫人舒服。
他叫她“小师妹”,被换作“二师兄。”
然后,他抱起她,肢体轻轻地相触,那种柔软的依偎。
好羡慕。
这就是长老说的,喜欢吗?
这男子喜欢那女子,而那女子也喜欢这男子吗?
啊!这一定是很开心的事呢!
就是从这一天起,我看了很多很多的书。就算又有同伴笑我,从假正经变成了小书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