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沧海————风云
风云  发于:2009年07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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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此一言,沧海不禁愕然。裁军??还以为那人最近忙活的是整敕军队,准备挥师北上勤王呢,没想到……
“亚海,你说啊…”看著沧海若有所思,讷讷不言的神色,香雪蹙起秀眉,“到底怎麽回事?…哎…你怎麽瘦了这许多?…”说著,站起身,伸手就去抓沧海肩膀,拧过来拗过去的直往他脸上瞧。

不是吧,你现在才发现??──其实甫一照面就查觉,但作为男子又不好过问这些琐碎八卦事。而如今在旁听著,平陵实在忍俊不禁,噙著一口茶,差点儿尽数喷了出来。

正想出声奚落,却听宝儿突然大声嚷嚷道:  “还有怎麽!还不是少爷…”
“宝儿!!”脸色一变,沧海急忙出声喝止。
“少爷?…大哥他…”香雪性虽爽直,到底是女孩子家,见宝儿提起,即刻敏感地想到这两人非同寻常的关系,“亚海,大哥…是不是欺负你!”
欺负…这话怎麽说??某人的脸立时腾地涨红。
果然如此,极富正义感的少女,愤愤地一点头。
“好!我都明白了!亚海!你不要怕,大哥若是真的欺负你,我就我就…”
“好啦,香雪。清官难断家务事。人家小两口儿的事儿,你插什麽嘴。”
“你!…你自然是帮著你那好兄弟…”
正在两人斗嘴嚼舌,准备大战一番之际,却听书院外一阵嘈杂。门前有四五个小厮,慌里慌张地直往後园跑去。
“快!!快来人!!接驾!!──”
房中四人大愕,接什麽驾!?急忙起身,齐齐鱼贯而出。
“你站著!”指住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厮,平陵厉声喝道:“接什麽驾!?难道皇上莅临巫家堡了不成!!”
“公…公子爷,是…是王妃回来了…”
王妃归省,虽是到了自家园子,无须甚麽排场威仪,但毕竟非比寻常。只见鸾舆随侍浩浩汤汤而来,看那场面声势,烈火烹油,繁花似锦,只令人目夺神移。一时间,沁芳园上下噤若寒蝉,恭谨肃穆,倒真的像皇朝天子驾临一般。

列队严整缓行,奴婢匍匐满地,蜿蜿蜒蜒,不见首尾,直到一处林子楼阁。

            忽见鸾舆锦帘微掀──
“白总管,前方可是艺兰斋?”声音柔婉清和,不大,却令听者战战兢兢,汗出如浆。
“正是。”被问之人诚惶诚恐,喏喏应答。
“停。”
“是!”方始抬头,高声喊道:“下轿!──”
夸张的队伍停驻艺兰斋。其时,院前早跪倒了一大片,当然包括沧海和香雪,唯一长身而立的,只有玉冠华服、满面熙和的贵公子。
掐金锦袍,湖绿绣襦,云髻嵯峨,明月珠铛。掀帘而下,端丽高雅的贵妇人扶著小婢,举目看看了那“鹤立鸡群”之人。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平陵公子。”
“正是。”平陵躬身作揖,举止谦和适度,“许久不见,平陵这厢有礼了。”
“公子不必多礼。呵,在这儿也只有公子能与老身″平起平坐″了。”
“王妃抬举,平陵实不敢当。”
“公子何须过谦?待得公子明春回国,只怕老身还要去朝觐道贺呢。”
“不敢…”
“夫人快别说老!夫人可是比香雪还要健朗精神的!”
正在两人客套寒喧之际,一个婀娜妩媚的身影硬是挤了进来。
“香雪?啊,我儿,快快过来,让我瞧瞧!”原本矜持威仪的面容,立时展颜。
“夫人…”撒著娇,俏生生的人儿撅起小嘴,“夫人好大的排场,弄得香雪三魂丢了七魄,直跪了半天,还以为皇後娘娘驾临巫家堡了呢。”
“啐!你这小鬼头!你再乱嚼舌,瞧我不掌你嘴!”
“唔…夫人不会的,夫人最疼香雪了…”
“好了,好了。快转过身来,再让我瞧瞧。”爱怜地捧住女孩姣美的面孔,抿嘴颔首道,“真是女大十八变。人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们这一别有多少年了呢,我儿…”

“快三年了啊,夫人。”
“没错,瞧,你都是个大姑娘了…”携住女孩的手,不禁感慨道,“你父如果还在,必是早帮你物色好婆家了…”
“唔…我不依,夫人再拿我取笑儿…”拧著娇躯别扭,娇媚可爱的人儿红了脸,可是眼眶也跟著饧涩起来。
“我儿别难过,我也不是逗你玩儿。过两日,我必会跟王爷说去的…”轻言抚慰著,挽住香雪,回身向平陵道,“平陵公子请到东园一聚。云儿不在,老身聊尽地主之宜。”

“多谢王妃。那就叼扰了。”
三人言笑宴宴,直往鸾舆走去,早把周遭之人全当透明的。然而方走出数步,贵妇人却驻足道:“等等,我差点儿忘了。”
两人正疑惑间,却见贵妇人丢开手,往回便走。在匍匐跪地、鸦雀无声的众仆之前站定。
“艺兰斋里叫亚海的是哪一个?”
此言一出,众皆愕然。
            ………
“我再问一遍,哪一个叫亚海?”贵妇人云淡风轻,书院前却是风雨欲来。
“夫人。”一片寂寂中,惶恐著,白总管忙走到伏跪於地的青年面前,“是…这一位…”
“哦?”望著那伏低沈静的背影,布衣粗服,很年轻,很…普通?
踱步过去,居高视下望著。看不到面容,只见青丝覆帕,却是连发簪都没有一支。
            ………
“抬起头来。”
            ………
年轻的身影略微迟疑,终於缓缓挺直。
俯视著青年,贵妇人有瞬间的惊讶意外。虽然早听说对方面相普通,但如今一见之下,终可置信之余,又总觉得并非如此而已。看那倏忽抬高又低敛的眉宇,一闪而过的眼神,竟是漂亮…而干净的??青年安静地跪著,既不战粟抖擞,亦不傲慢轻浮,更无丝毫妖媚狡狭的气息,就这样瞧著,竟全然不像一个…男宠??

无言望了一会儿,只觉眼前沈默的身影,甚是单薄寂寞,惹人爱怜,禁不住就想伸出手去…
!?自己到底在做什麽!?心中大震!!──这人…这人可是喜福祥一事的罪首!!可是王爷被迫出京的祸源!!…云儿不愿上京谋职也就罢了,如今竟开始裁军,还回信说什麽:厌倦争斗,性喜平和,只愿逍遥江湖,纵情物外的古怪混帐话!哼!巫家少堡主居然性喜平和!?说将出去,只怕笑掉天下人大牙!!──难道…这些不都是因为这可鄙的男宠麽!!

可如今,不过一面而已,自己竟然就忘了此行目的,还想去扶这样一个卑贱的男宠!?好!!好!!果然历害!!果然非同一般!!难怪云儿会被这人迷失了心窍!!比起七年前,只怕有过之无不及!…他不是不发抖吗?他不是连声“夫人”也不招呼吗?凭著专爱独宠,说甚麽长辈甚麽王妃,他还会放在眼内!?这样一个孽根祸胎,不趁云儿离堡快快除去,更待何时!!

            ………
“亚海!快给夫人请安!”看著贵妇阴睛不定的脸色,情知不好,白总管忙在旁低声提点。
“呃,亚海给夫人…”
──“哼,模样儿倒周正,只可惜也是个狐媚子!”
冷冷的话语,冷冷的眼神,打断未竟的言辞。看著愕然抬头的青年,贵妇人心念电转,狠咬银牙。
“白总管!即刻销了这厮奴籍,赶出巫家堡去!!”
“王妃!!”
“夫人!!”
            ………
惊讶望住不约而同、齐声阻止的三人,贵妇蹙起秀眉:  “怎麽?你们有话说?”
看见贵妇满面的不豫之色,香雪和白总管碍於身份,终究瑟缩著不敢出声,倒是平陵上前作揖道:  “请王妃手下留情,亚海…并非寻常奴仆…”
“哦?原来平陵公子也知道呀?”回眸瞟一眼仍垂首跪地的青年,冷然笑道,“哼,那就更是留他不得了!”
“来人,立即打将出去!!”
“是!!”绝决的话音未落,就有两名侍卫应声上前,架起沧海直往外拖。
“夫人!!”
“夫人!!”
“亚海!!不要!!”正在一片混乱之际,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直冲出来,一把扯住被挟持的人,“夫人!夫人不要赶走亚海!…”回头哀求著贵妇,圆圆的杏眼泪水汪洋。

“…宝儿?”看到泫然欲泣的小小人儿,贵妇更感讶异,“那个…可是宝儿?”
“呜呜…夫人…夫人不记得宝儿了…呜呜”松开手,匍匐到贵妇脚下,少年终於哭出声来。
“快快起来,让夫人瞧瞧。”忙伏低身牵起抽泣战粟的少年。只见秀美的小脸涕泗纵横,沾满了土灰,成了个大花脸儿。强忍著笑意,爱惜地在他脸上用力一抹,“你瞧你,夫人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却苦著脸给我看,这算什麽!快别哭了啊!”

“呜呜…夫人…夫人如果不赶亚海…我就…我就不哭…”小小人儿哭求哀告著,悲悲戚戚,让人看了心疼不已。
又来!!亚海亚海!!到底怎麽回事!!原本想著,云儿不在堡中,反倒错有错著,正好清理门户,少了後顾之忧,才能放心地跟王爷出京驻边。但没想到短短半年时间,一个小小男宠居然找了这许多靠山!难道…难道云儿动了真格??…不!不可能!这毫不起眼的小小奴仆,怎麽可能跟那天仙般的人儿相比!整整七年了,云儿抛父怨母,疏离孝道,莫不是为了他!何况…据心腹来报,最近那个拐跑云儿的人,好像…真的好像某个故人…不!不管怎样!不管是真是假,是人是鬼,这些渣滓浊物怎麽可能轻易代替得了他!?…只是多了这些个小人,像苍蝇老鼠一样可恶,徒添乱子而已…必先打发出去要紧!!

思前想後,愈想愈不愤。──我偏就不信,制不了你这小小的男宠!!七年前的教训早就告诫自己:一切的错误须防微杜渐!!
“宝儿,你还小,不懂事儿。这次夫人须听不得你!”转首向侍卫厉声喝道,“你们还站著干什麽!!还不快快将这厮打了出去!!”
            ………
挟制著青年,半拖半拽地出了沁芳园,直到堡门外。一路上,只见青年低眉敛目,紧咬牙关,硬是未出声哀求半句。两名侍卫看著,也不禁略感钦服。皆因王妃下的令,知眉悉眼的,两人早已毫不客气地在手上用了劲。普通人稍稍吃不住的,怕已臂骨寸裂,哭爹叫娘,惨号不已了。看来这小子不仅有点功架,脾气也是真够倔的。

然而如今对沧海来说,肉体上的刑责根本算不了什麽。只是那高高在上的贵妇人,她说什麽来著?──狐媚子?…
被人拖著赶出巫家堡,不必睁眼看,也知道那些冷眼旁观指指点点的人在说些什麽。狐媚子是吧?这新鲜的词儿,头一次听闻,沧海却是再也没有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了…

“夫人有令!永不许这厮踏入巫家堡一步!违者严惩不贷!!”
永不许踏入巫家堡麽??──  挣扎著站起,立在堡门外。狠辣的日头烘烤得人头晕目眩,但沧海却觉得从未有过的清醒,清醒得只觉臂膀处的痛如针棘火燎般尖锐起来…

曾沧海!不许踏入巫家堡!不许转身!不许回头!不许迟疑!你还站在这里干什麽!?碍眼!!
只觉身旁背後,守关护卫惊疑的目光,如刀如剑,如枪如棒,直砍得人体无完肤,鲜血淋漓,直疼得人想丢盔弃甲仓皇落跑…
挺直腰,努力睁眼,望向前方平整宽阔的官道。抬手抹去额际不断渗入目内,咸涩得眼睛发疼的汗滴…
落跑就落跑吧,那有什麽!难道还期盼有人来搭救你麽!?…
“亚海!!──”
疾速前行的步伐略微迟疑,是…宝儿??
“亚海!!”气喘吁吁地跑到青年面前,张臂紧紧抱住他的腰,仰起哭得脏兮兮的小脸。
“亚海!!你要到哪里去!!”
青年低头,微微笑著,伸手抚掉少年脸上的泪渍,却是一径的沈默无语。
“亚海亚海…你说话啊,你跟宝儿说话啊,你…你不要吓宝儿…呜呜呜…”
黑亮的眸子闪了闪,终於缓缓开口,“…宝儿,我没事儿,别担心…”
“呜…我知道,亚海。可是…可是你要到哪里去呢?…”
“…回家呀…乖…大人了,别哭了啊…”
“呜…回家…这里才是你的家。你别走!你别走!…呜…”
“是是…我也不想走呢。可是…宝儿,现在亚海只能出去躲一躲了…”
“嗯…那你不要走远啊,你要等少爷回来,少爷回来就去接你…”
等那人回来?…那人自顾还不暇呢,如何能再给他添乱子??…
“亚海…你听我说。”
“啊,好,你说。”
“这个…是平陵和香雪给你的。他们叫你先在附近找地方住下了,到时候再想法子接你回去。”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锦囊,塞进沧海手中,“亚海,你不要走远啊,记著啊…少爷和平陵他们会去接你的…”

            少爷会去接你的…
是吧…那人会来接自己回去的吧?…
可是…回去了,又有什麽意思呢??…
            ………

            第三十四章 凤求凰
            少爷会去接你的…
是吧…那人会来接自己回去的吧?…
可是…回去了,又有什麽意思呢??…
            ………
富庶的海滨城镇,市面上车水马龙,熙来攘往。商铺鳞次栉比,货品琳琅满目,殷勤的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
一处稍偏里的巷弄,数十户寻常人家,门庭或开店栈,或摆摊档,虽不算最繁华热闹的街市,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日常用度必需品,这里倒是应有尽有。更难得的是,竟有一档打铁铺,刀枪剑叉,锅碗瓢盆,各色金银铜铁器具,摆了个满满当当。而镶著“铁拳”字号的旗幡招摇之下,或围观或守候,竟挤著不少的看客与顾客。但见烟火吞吐,金铁交鸣,伴随观众不时的轰然喝彩声,可想见铺里把式的手艺必不同凡响。

一片嘈杂中,却听得马蹄声声,纷至沓来,急涌进巷内。
“让开!!让开!!──”
厉声吆喝著,只见八名全副武装的军吏翻身下马,挥舞著手中长鞭和钢刀,驱赶站在铺前的众人。很快,人群就让出了一条窄道。
“是郡府军统!怎麽回事!?”
“啐,是吧!我瞧昨天那人就是不简单!”
“什麽人?”
“你没见著,昨天来了位贵公子,差点儿与铁拳师徒打起来!”
“我倒听说那公子来了有三日,日日盯著铺里不放…”
“贵公子?难道补锅不成就来砸瓢??”
“嗤!──鲍老二,你这笑话儿也真是好的…”
“快噤声!还是老实点看好戏吧!要不等会儿才有你笑的…”
“就是!…惹上官府中人,铁拳这回是吃不了兜著走了!”
            ………
偏狭的巷弄,人头挤挤,议论纷纷,都在等著看好戏。
不一会儿,果闻密雨蹄声,希聿长鸣,一人一马,风驰电掣般闪进巷内,刹停在人前。只看那马,全身乌黑闪亮,并无半分杂毛,唯有四蹄轻扬,浅踏薄雪,端得威武神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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