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十字军(第一二部)————aulaul
aulaul  发于:2009年07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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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大夫在阿德的肚子下方三指处,画了一个小圈,缓缓地在上面注射了一管药剂。我想那应该是麻醉药吧!隔了三十秒之后,阿德的呻吟声依旧。大夫再次要阿德忍耐点。只见大夫将之前那不知名的仪器,顶在刚刚画的小圈圈中央,接着所发生的过程,简直令我毛骨悚然!那个仪器就像是把电钻般,发出了小小地马达声,而阿德的肚子上则是突然出现了一个窟窿!血液和尿液在仪器的下方喷洒了出来,伴随而来的是阿德那凄厉地尖叫声!大夫接着迅速将仪器移开,然后把导尿管插入之前钻出的窟窿里,驻院医师在一旁协助大夫把尿袋接好,顺便处理善后事宜。而我则是被眼前的一切吓得目瞪口呆。

最后大夫又检查了一下伤口,顺便交代阿德少喝点水,然后才准备和驻院医师离开。这时阿德张嘴唤住了大夫。他看了看驻院医师一眼,于是驻院医师便先行离去。病房里只剩下我和阿德还有主治大夫。

阿德停了一会儿,嗫嗫地:「医师!我…我将来…还能够生吗?」

大夫静静地看着阿德,最后他还是开了口:「我…我很抱歉!不过你先不要想那么多。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应该是先把自己的身体照顾好,不是吗?我想你的病情还是必须转到三总去处理比较好,我明天会帮你办好转院手续的。」大夫拍了拍阿德的手,安抚了阿德一会儿之后,大夫也离开了。

我在一旁看着阿德。他脸上的神情有点无助、有些彷徨。而我…却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去安慰他。

一个失去了生殖能力的男孩!一个未来还不知要忍受多少苦痛的孩子!

阿德曾经告诉过我,他的名字在他们母语里唤做『鹰』。他应该是遨翔在山林间的一只猎鹰!但是现在…他却被困在这个军医院的七楼里。他还要和这些点滴奋斗多久?他还要和那些导管缠斗到什么时候?他可能一辈子都不能够展翅飞翔了吧!他…不过才二十岁!

我不知该说什么!我不知道。我只能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他抱着棉被,蜷伏在那片染了血迹的床单里啜泣。而我…却一点也使不上力。


隔天早晨我并没有睡。或许是阿德的事情影响了我吧。我和阿德的早餐在十点多时,原封不动地被护士收走了。向来胃口很好的阿德,和我一样没有吃任何的东西。经历了昨晚,他整个人看起来是奄奄一息。但是他也没有睡着过,因为我不经意地看见他的眼睛仍是睁着的。但是那原本的灵巧,却像是被一层阴影所笼罩,看不出任何的光彩。

傍晚时,阿德的主治大夫来告诉阿德,明天将会把他迁到三总去,也已经帮他找了一个最好的医师来接手他的病情。阿德一直和大夫说谢谢,大夫也要阿德先好好养病,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最要紧。

晚上熄灯后,阿德的状况似乎比昨晚好多了,他还和我一起躲到厕所里头偷偷地抽烟。等我们回到床上,我开玩笑地告诉阿德:明天他就要先离开这里了,如果再过几天,我高烧的情况还没改善的话,搞不好彼此还有机会可以在三总碰面呢。

阿德这时忽然收起了笑脸,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静静地等他开口,不知怎么地,我觉得他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想跟我说。

阿德看着我,缓缓地:「我…我其实很恨当兵!」

我倾前身体靠近了阿德。阿德笑了一下,接着缓缓地细述他之前所没有向我提到的当兵过程。那段他不愿去回想的痛苦过程……。

阿德是出生在花莲的一个山上部落。他的父母都是做一些打工性质的杂事。日子虽苦,但是一家人倒也和乐融融。他从小不爱念书,再加上山上的教育支持也不多,所以他国中过后,就没有再继续升学的打算。当然这在他的部落里并算不是什么新鲜事,多的是有人连国中都没有毕业的。

国中毕业之后,他到花莲市中心做起了机车学徒,一个月有七八千块钱的收入。很快的,因为他对机械方面的学习能力很强,所以工作了将近一年多之后,他就晋身为技师,薪水也大幅度的调升变成一万八九。

在他十八岁那年,他办了提前入伍。兵单来了他也就顺理成章进入了部队之中。新训时的体能,对他说是轻而易举。但是下部队后的日子,才是他这辈子所有恶梦的开始。

军中的学长学弟制一直令人诟病。但是一旦没有了学长学弟制的管理,却也让部队的长官在管理上,会多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所以部队对这种不成文的规则,也没有强加禁止,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阿德的学历不高,一到部队时,还是从营区大门口一路爬到营舍的。之后所有学弟们该做的事,对阿德来说也是每样都得学习。其实这些倒也无可厚非,但是军中的弟兄水平参差不齐。未必学历好的人,就代表他的人品有多高尚!在阿德的连队之中,就有几个大专生专门喜欢欺负一些学历不高的新学弟。而阿德憨直的个性,也就成了大家漠视之下的牺牲品。

阿德是来至于山岭间的原住民部落,学历只有国中毕业。加上就学时并不爱念书,所以有些发音并不标准,因此也成为了弟兄们开玩笑的对象。直到有一次阿德和几位即将退伍的学长们,因为同样的问题起了冲突,阿德和学长便被连上长官通通送进了禁闭室。

从禁闭室出来之后,阿德便开始被学长们所排挤。连阿德的同梯或是新进学弟,都不敢和阿德有太多的交谈和接触。在一次的操课过程之中,阿德被分配到当初与他起口角的学长同一组,而阿德这一辈子无法痊愈的伤痕,也就是在那次操练过程之中造成的。

阿德缓缓地道出,他之前所没有提到在军中所遇到的那些黑暗面。而我却在一旁听得难过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低着头,语气中带着哽咽,小声地:「我原本一直让他们,不想跟他们吵。但是他们却一直污辱我的同胞!我原本不想和他们计较,但是他们竟然说我父母迟早一定会把我的妹妹卖去做妓女!我没有做错事!我一向都是乖乖的!我只想快点退伍,帮我爸妈赚点钱,让大家日子好过一点,但是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

面对着阿德无力的控诉,我的心里燃起了一把愤怒的火焰!但是再看到了阿德脸上的憔悴,我发现就算是这把火烧的再旺,却仍然不可能改变阿德下半辈子残废的残酷事实。

深夜的病房里,我轻轻地拍着阿德的肩膀:「别哭了!现在的你该做是什么,你自己清楚吗?」

阿德抬起头,擦了擦眼泪。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地咧嘴一笑:「坚强!」

阿德的笑容是坚强的!他已经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但是…他脸上的笑容,却让我的眼泪,忍不住地掉了下来。


隔天一大早,阿德就将一堆随身东西,收到了一个大的旅行袋里。我看着阿德将瓶瓶罐罐,还有衣服衬衫一件件小心地分类放好,心里头反倒多了些惆怅。总觉得好不容易认识了一位朋友,但是他现在又要离开了。

阿德整理到最后时,他突然将手伸进抽屉的深处,掏出了一本书。

他盯着书本的封面,手指轻轻地抚摸过书皮:「这本书是我当初受伤时,教会里的一位长老送给我的。不过我本来就不爱念书,而且…我也看不是很懂书中到底在说些什么?但是长老说这本书也许对我有些帮助!我看了好几遍,仍然是懵懵懂懂地…。」

阿德转过身,对着我笑着:「嗯!这本书就送给你吧!」

「那怎么行!这是别人送你的。」我拒绝道。

阿德:「没关系啦!该看的我都看过了,还看了好几遍勒!现在留在我身边也没有什么用处。」

我从阿德的手上接下了那本书。书本的封面写着斗大的几个字『我有死亡经验』。这书放在病房里,还真是有点不适合。不过我还是跟阿德说了声谢谢,收了下来。

阿德在中午前,就搭上了救护车转送到三总去了。他在离开前还对我说:希望将来我有经过三总时,记得去看看他。我也对他保证,只要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去探望他的。


病房里只剩下我一个人。阿桂今天晚上才会回来,而租的小说我也都看过了。于是我只好请护士小姐帮我拿几份前几天的报纸,躺在床上慢慢地浏览。

[发表时间:2004-4-30 14:28:11]

若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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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多,一位穿着便服的人来到了病房,他看起来应该有二十七八岁吧。访客一走进病房内时,显得有些错愕。

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请问找哪位?」

访客:「不好意思!请问隔壁床的人呢?」

我:「你说阿德吗?他今天中午前就转院到三总了。」

访客愣了一下:「他…他怎么了?病情有变化吗?」

我:「现在好多了,他的主治大夫帮他处理过了。你是…他之前的辅导长吗?」我忽然想起阿德提过,他的辅导长有时还会来看看他。

访客:「嗯!是的。我是他以前部队里的辅导长。你怎么会知道?」

「我听阿德提起过你。他说现在会来看他的人,大概就只剩他的辅导长了。而且看你的样子,应该也不是他的家人,所以我才会这样猜想的。」我解释道。

辅导长笑了一下:「你的观察力很好!连这样你也可以联想得到。对了!那阿德他…现在的状况怎么样?」

我将前天深夜里阿德身体发生的情况,向辅导长详细地说了一遍。辅导长听后眉头深锁,看起来一副忧郁的样子。等我说完后,他沉默了一阵子才开口:「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会到三总去看看他的。」

辅导长和我说完话后准备离去。我却不知哪来的一股勇气唤住了他:「等等!」


辅导长转过身来,疑惑地望着我:「还有什么事吗?」

我看着辅导长的眼睛:「我想请问你一件事,不知道方便吗?」

辅导长:「请说!」

我:「当初阿德受的连上学长欺负时…你知道吗?」

辅导长静静地看着我没有说话。我接着:「那时你们做长官的都知道!是不是?但是你们却眼睁睁地看着这种事情发生。你们到底是什么心态?」我口气有点气愤:「难道别人的孩子都死不完!你现在来看他、来关心他,又有什么用?你以为这样就能让阿德的两条腿恢复过来吗?他…他甚至将来都不可能生育了,你知道吗?」

辅导长没有辩驳,只是静静地听着坐在床上的我,对他不断地做出指控。直到我激动的愤怒,感染了我压抑不住的泪腺时,我才停了下来。

辅导长见我没有继续多说之后,他缓缓地:「我…我知道的。不过当天…我并不在场。那天我休假去了。但是…那并不代表…我就可以推卸责任,所以…。」

我冷冷地:「所以你有空时,就来看看他!关心他!你以为这样对他就算是尽到了责任?」

「我……。」辅导长最后还是没有在多说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看着我:「你在部队里是什么阶级?」

我:「下士。」

辅导长虚弱地微笑着:「虽然你的阶级不高,但是…希望你能够不带着遗憾顺利退伍。」他说完话,对我点了点头,移动了脚步。

「那些人呢?」我又提出了一个问题。

辅导长停下脚步。

「那些害阿德变成这样的人呢?」我问。

辅导长背对着我:「他们都退伍了!两年前早就退伍了!」辅导长说完话后,踏出了病房离开了。

我一个人坐在病房里。刚刚激动的情绪,让我的头脑有些晕眩,我躺了下来,继续想着那些曾经欺负阿德的学长。

他们现在在这个世界上,是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有的人或许找到了高薪的工作、有的人也许继续出国深造。但是他们当初所做的种种恶劣行为,致使一位只想平平安安退伍的弟兄,下半辈子都将受到病魔的摧残。他们真能安心地过日子?他们真能无愧于心?

而那些只想隐瞒事实、只想掩饰太平、好让自己加官进爵的长官们呢?他们又可曾想过,有个年轻的灵魂正在军医院里,每天都在仪器和针管中,不断地重复着不知何年何月才会痊愈的治疗过程?

我想着刚刚阿德辅导长离去时的背影。他算是有良心的吗?他还会来看看阿德,他还会关心阿德的病情。但是他也要退伍了!而阿德呢?他这辈子退得了伍吗?军中会照顾他一辈子吗?还是时间到了,就一脚将阿德踹开,任他自生自灭?

良心!道德!正义!勇气!这个世界什么才是对的?我不禁开始想着这个问题。看着摆在桌上的那本书『我有死亡经验』。

阿德有过死亡的念头吗?在这个世界的一切公义抛弃他的时候;他可曾有想过一了百了?

他…该向谁讨个公道?

那些学长?那些长官?那位…辅导长?

没有人的!没有人会给他一个合理的答案!

因为那只折翼的猎鹰,这辈子…都将飞不出…导管和针筒所捆绑的牢笼!


坐在床沿旁的我环顾四周。

我的随身衣物都已经整理好,放在一个旅行袋之中。病床上的棉被,也被我迭得整整齐齐地。

今天是我出院的日子!今天…也是我该返回部队的日子!

原先病情一直没有改善的我,本来正准备要转院到三总继续接受治疗的。医师虽然在疗程中为我换了三种不同的抗生素,但是历经了十多天的高烧不退,医师也有些束手无策。最后医院换了第四种抗生素,也是最后的一种之后,我的病情才开始慢慢地有了好转的迹象。

虽然第四种抗生素所产生的的副作用较强,我的身体也常常因为药性,感到反胃以及变得更加地嗜睡。不过原本不断发烧的身体,总算是恢复了正常的体温。

持续昏睡和食欲减低的日子,又过了将近有一个星期左右,主治大夫终于正式宣布我的病情完全康复!而我也在获知消息之后,立刻打了电话回家向父母报平安。顺便拨了连队的号码,把即将回连队的事情向连长报告。


副连长这时走进了病房。他一看见我,就开心地搂着我:「HI!好多了吗?要不要多住个几天呀?连上现在可是忙得很呢!不如我去跟医师说:你还想要留观一阵子!你觉得怎么样呀?」

我看着眼前这个从医防官升上副连长的男人。他还是一如往常般爱开玩笑。好似:就算天将要塌下来了,也永远都会有别人去顶一样。

我:「不用了啦!待在这里半个多月了,每天不是针筒就是点滴的,又不是来度假。真那么好的话,那我回部队去,你留下!我就跟连长说你有点不舒服,所以医生要你住院隔离,好好地观察一下!」

副连长笑着看了看我,然后他伸出手来,搔弄我那有些长的头发:「你喔…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那么想回去呀?」

我无所谓地:「反正迟早不都是要回去的吗!留下来在待也没几天。」

副连长:「好吧!那我去帮你办一下出院手续。你把东西再好好整理一下,不要到时候有遗漏的。知道吗!」副连说完后就去了护理站。

我将自己的行李打开来,再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最后在确定东西全都带齐了,才将拉炼给拉了起来。我的目光很自动地移向了桌上唯一的一本书上。那本阿德所送我的书籍『我有死亡经验』。

我将书本拿了起来,随手翻了翻。

这本书我看了两遍。书的内容,我也有了印象。书中提到的是一位外国女子在经历了多次的濒死经验之后,所撰写下来的一些过程与感想。书中提到的一些观念、想法、甚至是经历,其实含有蛮浓的基督教色彩。

譬如书中有提到上帝、光环、白光、和天堂等等。还有像是听到柔和的声音、温暖的气氛、一些过往的影像,有如跑马灯般快速地浮现,接着又一闪及逝。这些内容其实在很多的节目或是书中,都已经有人发表过类似的体验了。但是其中的一部分,却又写得很不一样。

例如书中提到:其实世间并没有地狱这种空间的存在!人的转世是很正常的!是要来到人世间,学习一种自己所欠缺的『东西』。可以是情绪、可以是感觉、也可以是信仰。每个人皆可以自由地决定是否要来到人世间,去体验、去学习、去成长。当然也可以什么都不做,就这样来去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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