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至默————费亚
费亚  发于:2009年07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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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拿剑的手,此时爱好乐队的碰撞,让青诺惊讶得睁大了眼睛。宁默在那天从宁家族离开,已经半年。
“宁默哥。”青诺站在墙下朝宁默唤了一声。
宁默转过头看向她,青诺从他的眼睛里迅速看出了陌生感,她丝毫不意外。
她说,“我知道,你对我没有印象对吧?我不姓宁,但我母亲姓宁,她是宁家长女。”
宁默的视线因为宁这个字而从青诺身上转移回他手中的琴上,此后青诺无论说什么,他都头也不抬。
青诺不想放弃,她说,“我叫蓝青诺,宁默哥,你要记住了,以后我决定跟着你的。”
说完,青诺用两只手扶住墙上凸起的石块,费力爬上墙头,趴上去以后,立即抓住宁默想要跳下墙的身体。
“你别急着走。”她说,“我跟我妈说了,我要去找你,因为你是我的偶像。”
青诺说完之后,便咧开嘴像个男生般嘿嘿笑起来。
“所以,你别想甩开我了。”两只手仍不肯放松地抓着宁默的制服下摆,青诺目不转睛地看着宁默的脸终于向她转了过来。
“偶像?”宁默冷冰冰地回答她,“什么偶像?”
“就是你了。无论你走到哪,我都跟到哪。”
“是吗?”
宁默这时才正面看她,他仿佛认真地问:
“即使不拿剑?”
“嗯!”
“即使永远不回宁家族?”
听到宁默问出的第三个问题,青诺愣了一愣。
这时宁默伸手要拿开青诺抓着自己的手指,青诺立即猛地直起身,仍旧抓紧他的衣摆,说,“没问题。”
“你懂得弹琴吗?”
“这个我不太会,但我懂敲一点鼓。”
“打鼓也行。”
宁默说完这句,便甩掉青诺的手,纵身跳落在地面上,背着琴往校外走去。
仍趴在墙上的青诺呆愣许久,才露出一个傻笑的神情,飞快地跳下墙追赶向宁默。
※※※z※※y※※z※※z※※※
宁默所建立的The soul乐队,现有的四名成员,全是男生。
他们租住了一间地下室,一同生活,一同唱歌,一同演出。
当青诺走进他们时,另三名男生也都将她看作了同性。青诺丝毫不在意地下室的环境,也不与他们有任何隔阂,他们印象中的任何一个女生都不是如此。
当得知青诺的性别后,三名男生都惊叫了起来。
“默,你要她也加入,我原以为她是男的。”李说。
“你不是从来都不允许女生进入我们的训练场地的吗?”维今说。
“为什么——?”鑫说。
为什么?这是三名男生都想问出口的。
他们三个人,都已年满十六岁,当初愿意跟着宁默,是因为抵抗不了宁默稚嫩的身上散发出的不可小觊的热量。仿佛跟着他,就能追寻到丢失掉的东西。即使他们都辍学,无业,被所有人鄙视。

宁默都有能力让这个未成年的乐队绽放出不容所有人逼视的光芒。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都能了解宁默。
“她的手指其实很适合弹琴,一开始我只看中她手指的纤长,但没想到她的力道也很够,打鼓不会比鑫差。”宁默背靠着柱子,慢条斯理地作出解释。
听到他的话,青诺下意识地低头观察自己的手。
她没有想到宁默在那时注意过自己手指。
“按照新的队型进行练习吧,鑫键盘,李仍是贝斯,我和维今还是吉他。”宁默说完后,便自己走向乐器的地点。
其他人也都分散到各自的方位,结束所有疑问。
青诺始终只参与伴奏的排练,不曾真正接触The soul的音乐。
她不免好奇:“要与The soul这个名字相配合,一定需要很大的磁场吧,宁默哥写出来的歌能不能有吸引别人灵魂的吸引力?”
三名成员的答案都一致:“你听过以后就不会再怀疑了。”
他们对宁默的信任,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这种信任的深度,不亚于同生共死的伙伴之间。
鑫看到宁默拿出曲谱与歌词时,立即走了过去。
他问向宁默,“默,新歌已经弄好了?”
“嗯,昨晚修改了一遍。今天先唱唱。”宁默站起身,两手拿着曲谱,放在琴架上。
鑫转过头,看着宁默所谱出的曲子,以及写在曲谱上的歌名。
歌名是,火葬场主人的儿子。
宁默的歌常常包含有父亲和儿子,除此之外,他极少提到其他感情,这一次也不会例外。就像要把父子的关系挖空般,他的歌词直写得人心跳加速。
但没有人胆敢开口询问宁默的父亲的事情。
父亲就像不存在般,但又常常从血液里迸溅出来。这是宁默曾唱过的一首歌里的一句话。
这些歌词,让人很想忘记,因为残酷。但他们从未忘记过,因为它是宁默的灵魂。
与他们不同的是,宁默每演唱过一次,就会当场将那首歌抛弃。
就像他在抛弃他的父亲一般。
大概感受到新歌排练时非比寻常的气氛,青诺也严肃了起来。
鑫,李,还有维今,都异常沉重。
没有接收到新事物时应有的愉悦气氛。但每个人都是期盼的。
压抑的气息直至歌词与旋律从宁默嘴中唱出时才得到解脱。
旋律是迂回而低调的。
歌词则是晦涩的。
他不是杀人犯,但他烧毁无数尸体。
火不由他引起,所以他无须承担罪责。
无论燃烧着的是别人的心脏,或是他儿子的心脏,他都不假思索。
这是他的职业,并且引以自傲。
骗子,骗子。
下一次残杀我的时候,你用的是哪一种工具。
骗子,骗子。
下一次再杀人的时候,你用的又是哪一种借口。
......
青诺和另三名成员都僵在原地。
他们三个人过去都不曾听到过宁默如此直接地指责他的父亲。
第一次听到宁默的歌声,青诺则更为震惊——“哥......”
她轻唤了一声。
因为不能从歌词里清醒过来,她的声音不敢发出来。
宁默陡然放下琴,扭头走出地下室。
“哥!”青诺终于大叫了一声,她欲追出去,又颓然地止步。
怎么回事?
他的歌里所唱的是谁?
是——他自己,和他的爸爸吗?
旋律悲冷,歌词黑暗,声音狂躁,这就是宁默的歌。
当它们结合在一起时,才是真正的放纵。
宁默喜欢演出。天桥下的地下音乐厅条件非常简陋,给予他们的出场费也很低廉,但他喜欢。车辆从自己头顶上行驶过去时,即使他再怎么嘶吼哭叫,也没关系。因为这个时候全世界都在发疯。

宁默在地下音乐厅中第一次唱出火葬场主人的儿子时,神色异常平静。
就像在等待着某一刻,然后才能爆发。
青诺等人也都在等着那一刻。
他们只能注视着宁默以等待而已。
宁默的眼睛一直盯着音乐厅的出口,紧盯住不放,使得舞台下的人们也都频频回头。听这首歌,皮肤是疼着的,台下的人只有借助回头以缓解自己的情绪。
在宁默唱起骗子这两个字时,有几个身影出现在了出口处。
这时,宁默的眼睛却闭了起来。
他唱:“骗子,骗子。下一次残杀我的时候,你用的是哪一种工具。”
那几个人朝舞台靠近。宁默身后的青诺已经瞪大了双眼。
是他们——
宁默依然闭着眼睛在唱:“骗子,骗子。下一次再杀人的时候,你用的又是哪一种借口。”
——“骗子,骗子,骗子,骗子!!!”宁默的嗓音突然高声叫了起来,声嘶力竭地,他用力瞠开眼,然后拿着话筒架从舞台上跃了下去。
身体落在宁回的面前,声音仍在继续指控他的父亲:
“下一次再杀人的时候,你用的又是哪一种借口。”
“下一次再杀人的时候,你还想再用哪一种借口!”
宁回的脸色已然惨白。
直至舞台上的乐器都停止了演奏,宁默仍直立在舞台下。他紧闭着唇,却让所有人看到他在愤怒地喘息。
这是一种暴怒的样子。
这种时候,所有人都应该从他身边撤离。
“跟我回去,小默。”但宁回最终还是说出了口。
“你凭什么要我跟你回去?”宁默的声音埋在话筒里低沉作响。
“凭我是你的父亲。”宁回直挺着腰板回答。
“呵呵。”宁默笑了一声,他说,“我的那个骗子父亲?”
音乐厅里全场骚动。舞台上的乐队成员已经走了下来,他们站在了宁默的身后。
认识宁回的人并不多,但他们不会让宁默受到对方的伤害。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宁回的脸色难堪,但仍坚持着,“你要如何才肯跟我回去?”
宁默沉静了许久,他的回答才迟迟落到宁回的耳朵里,“等你承认你的罪行。”
这一次,宁回没有反问,也没有躲避。
宁回说,“好。”
他的答应让宁默也有所惊讶,但宁默不再与他僵持,直接随他走出了音乐厅。
“小默,你想知道些什么?”黑身轿车里,宁回问向宁默。
走出音乐厅后,宁默便不再开口说话,这已是宁回第五次问出这个问题。
宁默不回答,是因为突然胆怯,他想知道宁暗的消息,但胆怯于从宁回口中得知那样的消息。
这一次,他才真正向宁回发问——“宁暗的家是怎么回事。”
“宁暗的家?”
“他父亲是怎么死的,他和他的母亲又过得怎么样。”宁默咬了咬牙,一鼓作气问出口。
宁回听完宁默的问题,却开始不动声色。
宁默的问题令他确信宁默其实丝毫不知情,如此一来,他便可以选择一些答案来答复他。
“宁暗的父亲去世的时候你还很小,他因为心脏病发作而死,而当时我恰好在他身边。至于宁默和他的母亲,他们去了哪里,我并不知道,一年前我曾打听过他们的行踪,但他们很快就搬走了。”宁回故作平和地说。

宁默一动也不动地盯住宁回的眼睛,缓缓吐出两个字,“骗子。”
“你怎能说我是骗子?小默,你有事实的依据吗?”宁回回答得不紧不慢。
“知道事实,却将它扭曲的人,就是你。”宁默握着拳,一字一顿地说,“到现在也还在骗我。”
“就是因为这个,你才离家出走?”宁回觉得自己掌控了儿子的情绪,开始主动出招。
“不。”宁默深吸了口气,随后冷冷地说,“我是厌恶练剑,厌恶你,厌恶整个宁家族。”
“现在过着饥寒的日子,却是你所喜欢的?小默,我从来没有想让你受苦,你不能再待在那个地下室里。”宁回依旧平和地说。
宁默扭过头,望向窗外,声音沉沉地说,“如你所愿,我现在已经离开那里了。”
被宁回找到,往后的日子也将不会安宁。
所以,不如回去。
宁回为宁默交付了初中学校的所有费用,宁默也一直知道。
如今,回不回宁家族,已没有两样。
宁默现有的能力,不足以摆脱宁家族。
但他仍然每天去地下室,练琴,唱歌,演出。宁家族如同一个旅馆。并且他的所有零花钱,全部用在了置备乐队用具之上。
他只有十三岁,所有人都几乎忘记了,他只有十三岁。不是赚钱的年纪,也不是离家出走的年纪。
想到这里,乐队成员对此已没有非议。
宁默仍旧一直漠视着宁家族,做着违背宁回意愿的一切事情。
十三岁这年的夏天,他要将乐队的服饰与他的头发全部统一成红色。
红色,代表蠢蠢欲动,代表狂暴,以及他们的心脏。
将染发剂买回来,让乐队成员替他染发。
“青诺,你可以不必染。”宁默见青诺闪烁的眼神,于是说。
他没有忘记青诺是一个在读初一的学生,并且是女孩,一开始跟着他便只是被动。他不想控制别人的喜好。
“知道了。”因为是宁默的话,青诺乖乖听受了。
在乐队里的生活,青诺尤其喜爱。她喜爱的这种生活,正是宁默一直努力维持的。
“默,我帮你染吧。”鑫接过宁默手中的染发剂,说,“然后你把我的头发也染红。”
之前其他乐队成员的头发都五颜六色。
现在,他们都跟着宁默染红。
为什么都如此听从于宁默。除了受他影响,也因为喜欢着他。
鑫是乐队成员里年纪最大的一个,他已经十七岁。
鑫的手指轻缓地替宁默将头发打湿,宁默长至肩头的头发现在仍保持黑色,打湿过后,涂上药水,然后洗湿,便会成为红色。
鑫的手指摩挲着宁默耳边的皮肤,有些轻轻颤抖。
不是第一次触碰宁默,却是第一次有些颤抖。
“默,你不后悔吗?”他控制自己的呼吸,然后找起话题。
“后悔什么?”宁默弯着腰,低下头,让水随着他的头顶浇下,他则顺着鑫的问题反问他。
“有些东西一旦改变就很难再回到原状,你不希望它们还是完好无损的样子吗?”鑫说。
宁默洗完头发,将腰直起来。
他的身高已经超过了175cm,不比其他成员矮。
“呵,关于这个。”他笑了笑,说,“会被轻易改变的东西,根本不是我在乎的东西。”
“那,你在乎什么?”鑫急急地问了一声,然后微收敛起急切的眼神。
他在乎的是什么?除了乐队,有没有特别的东西?
“我在乎——一种易碎的东西,虽然易碎,却从未屈服于别人。”宁默坐在椅子上,头靠着椅背,眼睛缓缓闭起来,然后回答他。
“是东西,还是人呢。”鑫轻声问了一句。
坐在他身前的宁默没有回答。
宁默微微笑着的唇角,仿佛因为想到一个人而变得柔软。
在熟悉的人身旁,宁默轻易便睡着了。
像一个单纯的孩子。
面对孩子,谁也不愿做出令他讨厌的事情。
宁默知道宁年去世的真相,是在十三岁那年的冬天。
北园的女仆只身待在冷落的园子里,只有宁默会去陪伴她。
所以渐渐地,她会和宁默说一些心事。
有关宁暗的事,有关宁年的事,他们是她的记忆里永远珍重的两个人。
宁暗看到宁年死去的时候,第一次开口说了话,并且自始至终没有落下一滴泪。那种样子,就如同受到屈辱而闷不吭声般,令人非常心疼。女仆将这些情景如实告诉宁默。

“是的,少爷有严重的心脏病,不适合习剑,但如果不受到对方的恶意冲撞,他的病情不会突然转恶,甚至当场死亡。”女仆说完,眼泪又簌簌坠了下来。
这句话的意思是,宁暗的父亲是被他的父亲所害而死。
宁默得到想要的答案,却神情绝望了。
傍晚,宁默一个人走到宁年的墓前,跪了下去,跪在雪地上,整整一夜。
跪在墓前,却一句话也不说,没有忏悔,没有承诺,只有动作。
其他事情,不需要再求证。至少知道,现在没有人知道宁暗在哪。
包括他......
所有人都能看出,宁默变沉默了。即使在朝夕相处的乐队成员面前,他也不愿多说什么。
唱出的歌,越来越颓靡。声音,只在不断吞噬自己。其他的人,全都在他的世界以外。
一头红色的头发,是他惟一保持发泄与放纵的部位。
但因为如此,听The soul的歌的人越来越多,甚至在电视台也有所报导。
后来,便有人邀请他们走进电视里接受采访。
“不,知名度,我们不需要,我们只想唱歌而已。”宁默不接受这一类邀请函。
他放任着他的性格,却越来越孤僻。
“默不接受,我们也不会接受。”其他成员都如此包容宁默。
因为参加学期的期终测验,青诺停止了来乐队的活动。宁默却依旧待在这里。无论春夏,也无论遇到任何事情。
关于宁暗,乐队中除了青诺和宁默,谁也不知道他的存在。
因此,也就没有人能够知道怎样安抚宁默。
如果他是因为某种冲击而变得如此,那么,是不是遇到另一种冲击,他也会变回原来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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