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敌————hikura
hikura  发于:2009年07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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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不知不觉中,瑞玺长大了,而在他决定要参选国会议员之前,竟然完全没有跟我商量。到了那时候,我才发现自己错了……因为我对他的不在意,才会让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得如此疏远……”谈起白瑞玺,白琨的语气中不禁掺杂着一丝寂寥∶“他当选之后,我多么想给他一个拥抱……但是,我想我们两个人最终都还是做不到吧!所以,我只好像个陌生人一般,客套地送花篮过去恭喜他胜选……”

“您……有跟瑞玺好好谈过吗?”严灏轻声问道。

“没有,我想他应该还是不愿意见到我吧……”白琨无奈地摇摇头∶“……瑞玺几乎拒绝再提起过去的事情……”

“对不起,跟你说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话……瑞玺从来没说过,但是我感觉得出来,他一直把你视为足以与他分庭抗礼的对手……”看见严灏轻蹙眉头的模样,白琨还是决定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所以,我只是认为,如果是你,或许有办法改变他吧……”

严灏怔了怔。他想起了一直埋藏在记忆深处的那句话,佩玉曾经对自己说过的那句话,以及自己当时的回答。

白琨并没有待太久,他很快便起身告辞。虽然白琨表示不必麻烦,但是严灏仍然坚持送他下楼。

“请问,需要我转告瑞玺说您来过吗?”严灏问道。

“不用,不必告诉他,”白琨摇头微笑道∶“反正今天是我留在国内的最后一天……我已经订了明天上午的机票。”

白琨离开后,严灏独自一人待在家中,脑海里盘旋的都是白琨落寞的笑容与白瑞玺孤零零的身影。这一对父子,明明就是那么渴望触碰对方的心,但是谁也没有信心跨出最艰难的第一步……明明就是那么希望重新拥抱家的温暖,但是谁也没有勇气先敞开自己的胸怀……

明明相爱,又何必苦苦煎熬?!

不过,就在这一瞬间,严灏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长久以来的疑惑,终于得到了解答。

话说回来,政坛这一阵子风波不断,口水战与相互攻讦持续不断,一切都导因于上周朝野国会议员在预算总质询时一言不合,再加上几个议员出言不逊,言词涉及人身攻击,最后双方竟然大打出手,闹得一发不可收拾。当时议场内一片混乱,几乎已经演变成打群架的不堪场面;而当众人冲撞推挤成一团时,在议场摄影机拍不到的角落,白瑞玺漠然独坐着,一语不发,冷眼旁观眼前这一出荒唐至极的闹剧。

当时白瑞玺并没有料想到,这场肢体冲突最后居然演变成朝野之间激烈对抗的导火线,在野党鹰派议员甚至扬言要采取政治报复手段,而被选为要胁筹码的,极有可能是之前已谈判完毕、准备洽签的双边经贸协定。

根据国际惯例,两国在签署双边经贸协定之后,必须将条文送交各自国会进行审核,通过之后,双方再以换文方式通知对方已完成国内各项相关法令程序及手续,协定将在换文后的第三十天起开始生效,并规划该协定内容自明年元旦正式实施。也就是说,双边经贸协定虽已谈妥,但是如果国会予以否决推翻的话,之前谈判团队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是白费了!

两个星期后,就是国会投票表决的重要时刻了,只不过,现在朝野两党鸽派与鹰派的关系相当恶劣,几乎可以说是毫无转圜的空间。综观目前政坛情势,白瑞玺判断双边经贸协定被拿来当炮灰、白白牺牲掉的可能性越来越强烈,这么一来,势必会对国家形象造成剧烈冲击,对经济发展更是一记重挫。

除了整体政经情势的考量外,该协定如果被否决,对经贸谈判团队的士气更是一大打击!白瑞玺没有忘记,严灏为了在谈判桌上帮国内农民争取权益,忍受了多少流言蜚语,默默承担了多少不公平的指责,又背负了多少沉重的政治压力……如果双边经贸协定遭到推翻,受到最严重伤害的人无非是严灏啊!

面对与自己同党的同志酝酿要阻挡双边经贸协定条文三读通过,白瑞玺陷入两难的局面。一方面他应该遵守党团的决定,对特定议题采取杯葛手段来换取政治利益,但是另一方面,他内心却又认为朝野应当就事论事,不应该因为一己之私而牺牲掉国际经贸的重大进展。

最后,在白瑞玺思考良久、失眠数日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而且,他认为应该把这件事情告诉严灏,就算情势已经不可能逆转,但是至少让严灏先做好心理准备。

翌日,白瑞玺来到了国际投资贸易局。

“我要找严副局长。”省略所有的客套话,白瑞玺开门见山地直接表明来意。

“不好意思,白议员,”严灏的秘书欧阳衡回答道:“副局长还在会客……”

“我想我现在要告诉他的事情应该会比他的会客内容重要,”白瑞玺高傲地抬起下巴:“麻烦请他出来和我见面。”

“这……不太妥当吧……”欧阳衡下意识地起身挡在副局长办公室的门口。

“他如果不出来的话,”白瑞玺的声线冰冷而坚决:“……我就自己进去!”

“不行!”欧阳衡知道白瑞玺对严灏素有敌意,于是,为了保护严灏,欧阳衡挺身而出:“白议员,你不能进去!”

无视于欧阳衡的阻挡,白瑞玺用力推开他,一个跨步向前,迳自打开了副局长办公室的大门。就在此时,映入白瑞玺眼帘的,是一个女子带着柔情的姣好容颜,而那名女子,正是上次引起自己极度不悦的杜文颖!

“……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告诉你……”杜文颖凝视着严灏。

当白瑞玺看见杜文颖的眼神时,他就知道自己根本不应该闯进来的,至少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因为,她眼眸里那种深情款款的神情,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

就在同时,听到了声响,严灏与杜文颖同时转头望向门口。白瑞玺怔了怔,他的手还握在门把上,不过却是略带颤抖。

与严灏短暂地四目对望,明明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却又硬生生被白瑞玺吞了进去。

“……对不起,打扰了!”白瑞玺心头一揪,转身就走。现在,他只说得出这句话了。

“等一下!”虽然只是短短一瞬间的眼神交会,但是严灏很确定自己看见了白瑞玺眼中一抹受伤似的神情,而且,他的心居然因此而狂跳不已!

“文颖,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严灏急忙站起身来。就这样,严灏丢下一脸愕然的杜文颖,冲出去追赶白瑞玺匆匆离去的背影。

其实,严灏并不明白自己的情绪为什么会在忽然之间变得如此激动……难道……是因为白瑞玺那怅然的眼神吗?!

“你是怎么了?!”严灏一边在走廊上奔跑,一边朝白瑞玺大喊:“喂!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没事!”白瑞玺跑到电梯门口,逃避似地别过头去,并迅速地按下了电梯旁的按键。

“你说谎!明明就有事!”严灏一个箭步赶上,他一把抓住白瑞玺的衣领,用力将他抵在电梯门上:“如果没事的话,你为什么突然跑来找我?还有,你为什么连话都不讲清楚就要走?!”

此刻,两人的距离是如此的接近,两人都可以清楚感觉到对方粗重的喘息,白瑞玺甚至可以在严灏的瞳孔中看见自己。白瑞玺从来没想到,平时斯文有礼的严灏居然也有如此强势的一面。

严灏对白瑞玺累积已久的情绪终于一次爆发。他不是恨白瑞玺,他也没有资格去恨他,但是,白瑞玺若即若离、忽冷忽热的两极态度实在让他无所适从,而且,最让严灏害怕的是,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自己的心情居然会受到白瑞玺的影响而随之波动,这……这到底是……

“放开我!”白瑞玺沉声喝道。

“我不放!除非你把话说清楚!”严灏依旧不愿松手:“我不知道你对我到底有什么误会,但是我实在受够你这种神秘兮兮的态度了!”

“我最后再警告你一次,放开我!”白瑞玺的愠怒使他不禁胀红了脸:“你不要太过分了,不然……”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电梯门打开,抵在门上的两人就这样摔了进去──严灏重重压在白瑞玺身上,白瑞玺眼前一黑,猛烈的撞击差点让他岔了气。

接着,电梯门关上,白瑞玺一脸痛苦地挣扎爬起,用力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严灏,严灏则是跌坐在地上,一时之间还不太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当怒气冲冲的白瑞玺正要抡起拳头,准备痛揍严灏一顿时,电梯却忽然一阵剧烈震荡,随即灯光全灭。

电梯停摆了。

电梯的剧烈晃动让两人吓了一大跳,双双跌坐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大约过了十秒钟,电梯不再摇晃,神色有些惊慌的严灏才略为迟疑地打破沉默:“电梯好像……不动了?”

“是啊。”白瑞玺的声音却是出乎意料的冷静。

“电梯故障了吗?”严灏简直无法置信:“怎么会这样呢?!”

“这种事不必问我,问你们局里吧!”白瑞玺不耐烦地吼道:“你们到底有没有定期保养维修啊?”

“应该有啊,可是……”严灏开始努力回想前几次电梯保养的日期。

“算了,别可是了,先找救兵比较重要。”白瑞玺冷冷地打断严灏的思绪。他站起身来,拍掉西装上的灰尘,然后利用电梯内的紧急对讲机与国际投资贸易局的驻卫警取得联系;严灏则是站在白瑞玺身边,一脸担忧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是……我是国会议员白瑞玺……对,电梯好像故障了,严副局长也在电梯里……”他试着解释眼前的状况∶“……好,请你们尽快来处理。”

据驻卫警表示,电梯在上周才刚刚保养过,实在不清楚为什么会突然发生故障意外,不过他们会立即连络电梯维修人员前来检查并修复。

“好啦,你也听到了,要修好可能还要一阵子。”关闭了对讲机,白瑞玺的语气无奈中带着一丝嘲讽:“我真担心你们公务员的行政效率……我看啊,等救援人力到的时候,我们两个人大概早就窒息而死了吧!”

闻言,严灏在黑暗中瞪了白瑞玺一眼。虽然公务员的办事效率又被白瑞玺拿来借题发挥、好好损了严灏一顿,不过,被一起关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严灏实在没有心情跟白瑞玺吵架,他只希望赶快脱困。

严灏没出声,白瑞玺一个人也吵不起来,于是,两人都没再说话。站累了,两人不约而同地靠着电梯席地而坐,各自想着心事,漆黑的电梯里静默的可怕。

仿佛被沉重的气氛压迫得难受,严灏最后还是先开口了:“……说点话吧。”

“说什么?”白瑞玺没好气地反问:“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说的?”

“随便,”严灏答道:“说什么都好。”

“我才懒得跟你说话。”白瑞玺闷哼了一声。

有些事情不尽快解决不行。严灏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这件事说出来:“……我前几天见过你父亲了。”

“那又怎样?!”白瑞玺其实有点惊讶,因为他压根儿也没听说父亲这几天曾经与严灏见过面,他甚至连父亲回国都不知道!尽管如此,白瑞玺还是努力保持语调的平静。

“你父亲跟我提起一些有关你的事。”无视于白瑞玺刻意冷淡的口气,严灏接着继续说道∶“所以,我大概明白为什么你会这么讨厌我……”

“──你不要自以为知道好不好?!”严灏话语未落,就被白瑞玺愤怒地打断:“我白瑞玺讨厌一个人向来都是不需要理由的!”

显然,白瑞玺并不喜欢这个话题。他虽然试图冷静以对,但是他心中的不安与焦躁却是越来越难掩饰,这一点,严灏当然感受得到。

“我想,你是不是一直在怀疑我与佩玉结婚的动机?坦白说吧,我一开始跟佩玉交往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她是白琨的女儿。”严灏发现,在看不见彼此面容的黑暗中,与白瑞玺交谈似乎变得容易些了∶“……我不在乎所谓的家世背景,我只知道我喜欢她、想要和她在一起……这样不就够了吗?”

“当我们打算要结婚时,其实我有点担心你父亲的反应,因为政坛上鹰派与鸽派一向对立严重……这一点我很清楚,我也不奢求我们的婚姻能够得到谅解与祝福,”回想起自己决定与佩玉互许终生时那美好而幸福的一幕,严灏的唇际不禁轻轻扬起一个优雅的弧度:“……没想到,你父亲不但没有反对,还帮了我们很多忙,让我们一边工作一边忙着筹备婚礼时没有后顾之忧……我非常感谢他……”

“你父亲是个很好的人,而且也是一位值得尊敬的政坛前辈……不过,我知道,其实你不喜欢他在你面前提到我吧!我可以明白的……”就在这一刻,他似乎拥有了向白瑞玺摊牌的勇气与决心。于是,严灏话锋一转:“我和你父亲的政治立场相左,但是,他却愿意把佩玉嫁给我,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理由的……而这个理由,也让你在政治立场之外更加讨厌我!”

“──对!我就是讨厌你!”仿佛承受不了心头累积的重量,白瑞玺猛然吼道∶“我讨厌你!我就是讨厌你!”

“你懂什么?!我是那么努力地表现给我的父亲看,但是他微笑称赞的却总是你!所以你当然会觉得他好!你当然会觉得他值得尊敬!而我呢?我竭尽所能想要扮演好儿子的角色,可是他却连看也不看我一眼!”白瑞玺的声音因为心情过度激动而不住颤抖着:“……你知道吗?我从小到大的毕业典礼,他一次都没有来参加过!但是……但是你们的婚礼,他却不吝惜送上祝福……这叫我情何以堪?!我的父亲欣赏你,我的姊姊嫁给你,那我呢?我怎么办?我什么都没有!我什么都不是!你知不知道?!”

“如果没有你就好了!如果没有你就好了……”白瑞玺再也遏抑不住多年来积压的情绪与委屈,他一次又一次地呐喊着:“严灏,你知不知道?如果没有你就好了!如果没有你就好了啊……”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严灏却没有料到白瑞玺的反应如此激烈,而且,他也没想到白瑞玺对自己的憎恨竟是如此地深!白瑞玺……真的这么希望自己消失吗?自己对白瑞玺来说,真的是那么无法见容的存在吗?

思及此,不知道为什么,严灏的心中居然一阵刺痛。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只觉得自己可笑至极!原本以为只要逼白瑞玺面对过去的创伤与苦痛,就可以抚平甚至治愈他心口的那道血痕,没想到,听到白瑞玺的真心话以后,严灏才发现,伤得最深的人竟然是自己啊……

知道白瑞玺对自己的感觉后,严灏的胸口隐隐作痛。他低下头,忍不住回想起这几个月来自己与白瑞玺相处的种种……他承认,他们之间纵使有不快、纵使有摩擦、纵使有对立,但是他似乎也看见白瑞玺心底某个温柔纤细的角落,以及那个其实极度渴望爱与温暖的灵魂……虽然白瑞玺总是试图用冷漠尖刻的盔甲武装起自己。

说不上来自己对白瑞玺的感觉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转变,但是,严灏却清楚发觉到一件事──他在意白瑞玺,他想要更了解白瑞玺,而且,他不希望自己被白瑞玺讨厌!只不过,现在看起来,情势对他来说已经很艰困了……毕竟,白瑞玺对自己的敌意是这么的深啊……假如能够选择,如果他们仅仅维持公务上的关系,这样是不是对彼此都比较好呢?这么一来,能不能让白瑞玺比较快乐呢?虽然……自己仿佛会失去些什么似的……

排山倒海而来的汹涌思绪剪不断、理还乱,严灏束手无策,只好一语不发,静静等待接受白瑞玺更尖锐刻薄言语的凌迟。不过,出乎严灏意料之外,白瑞玺居然停止咆哮,慢慢平静了下来;然后,他听到白瑞玺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作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严灏屏气凝神倾听着黑暗里任何细微的动静。

“……是的,我承认,我很卑鄙。”白瑞玺开口了,他的声音冷静中带着一丝绝望:“……我承认,我一心只想毁掉你,我所做的一切……那天晚上我对你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摧毁你!”

严灏愣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白瑞玺居然选择在自己面前坦白一切!

“因为姊姊……我……”可能是因为承载了过多的情绪,他的声音显得低沉而略带沙哑:“……只要一想到姊姊,我就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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