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爱纪————慕容姐姐
慕容姐姐  发于:2009年07月29日

关灯
护眼

失去了暴烈的动作反而显得笨拙。像初吻的孩子那样笨拙。

仿佛我不是因因,他不是孟廷。
而我不能明白他的哀伤。就如我从不明白,他的愤怒。
开始解我的衣扣。我说不清是怕还是不怕,害羞还是不再害羞,只是不挣扎。从何时

开始,我已忘了挣扎?

“以後要好好吃东西”,他的手指抚摸我的肩胛。

只是将完全赤裸的我搂在怀里,并没有更多的动作。

“那时只是与阿擎他们开开玩笑。……可是我喜欢你了, 因因……”

“……是不是从第一次,就已经被因因迷住……真该死。”这麽喃喃著,他又揉著我

的发。我不认得这样的孟廷。

喜欢还是不喜欢,是我不适应的陌生字眼。

被拥抱著的陌生感觉,心内只有茫然。
然而片刻过後,又好象困惑全部不见。他看著我的目光,在凝视的过程中,慢慢地由

热,转成熟悉的冰冷。

轻轻摩挲的指尖离开我的眉和眼,也不再说话。

取出袋里的新毛衣,为我套上。还有新的长裤和鞋子。

我的虚弱令我无法不任由他摆布。虚弱的不只是伤未愈的身体,还有少年的空洞的心

。眼睛一直望向窗外,那片灰蓝的海,心如无尽海水般茫茫。他的亲吻,他的冷漠,

他的绝决。

“已经拜托了阿擎和阿远照顾因因。”将一张银行卡放进我的衣袋,“以後每个月他

们都会转些钱到这张卡上,因因记得收好。”

“放了我, 孟廷……” 我哭泣。

孟廷却沈默。取出自己的手帕,一圈一圈缠在锁链的铐环上,系紧,手掌握住著我被

铁铐磨伤的脚裸。

并不回应我的哀求。

不知多久,他放开手。我听到门在身後轻轻闭合。
很久没见到阿生。

路过的时候上楼去看,窄窄的唐楼,污糟的楼梯,一地的乱纸和垃圾,积了厚厚锈泥

的防盗铁闸锁住了旅馆的入口。

楼下的“幸福旅馆”的招牌仍在,入夜却不再亮灯。

问了隔壁杂货铺的阿婆,才知阿生的妻子患病入院,旅馆已转手他人。

不过半个月而已。再见阿生已是满面憔悴,他从病床边的椅上惶然站起,笑里却已是

凄然。病床上年轻苍白的女子,脸上却洋溢着被呵护的温柔表情,扶着丈夫的手臂坐

起身,“你是小因吧?阿生有提到你呢。”
拿起矮柜上的红苹果塞进我手里。那样温柔细弱的笑脸,衬着阿生的坚实臂膀。

告别时阿生送出来,“珍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病,还等着月底可以出院……我答应过

她夏天来了会带她去荷包岛潜水……”

抹了抹脸,苦笑,眼里却仍然渗出泪来。

“全部的积蓄都用来买下小旅馆,又借了一些钱投进去,准备好好经营一下…….现在

急着转手,反而赔了好多。阿珍的手术费也还差二十几万。”

“我不知应该怎么办,小因。”

黄昏的街头,春风渐近,我不忍见的男儿泪。

阿生握住我,宽大的男人的手掌却传达着无助和烈痛,他的泪滴在我手上。

“阿生,手术费的事,或许……我可以想想办法。”
根据邮寄的帐单找到孟廷所在的医院。我找到孟廷的主治医生,说明来意。

他望着我的眼神,是医生的一贯的冷静,“不需要再考虑一下吗?袁先生,这是很严

重的决定……并且,眼角膜交易,迄今亦属违法。”

“拜托您,我很需要这笔钱……而且,我知道自己身患绝症……所以,才有这样的决

定。”

并非说慌,近来胃痛越来越严重,一直在吃的止痛药也几乎失效,晚上会痛到难以入

眠。因为担心打扰同住的室友而不得不咬着被子忍耐。

我似乎已经迫不及待,等待着结局的到来。

做出这样的决定,我忽然平静下来。
辞掉了邮差的工作。也没什么可以告别。

手术之前,我悄悄去看孟廷。隔着深切治疗室的玻璃窗,他睡得很沉静。

我记得他的脸,永远记得。

与医生签定的合约里,我唯一的条件,是隐匿我的身份与姓名。

不再有任何纠缠。

面对他,已无爱无恨。
想起阿生当日的笑脸。无影灯下,手术布罩下来,合上眼,即是黑暗。

想我这一生,永远无法拥有那样灿烂无忧的笑。但是我要让阿生,继续着他的幸福。
数日之后,我终于可以出院。

因为身体稍有虚弱,恢复的时间已经推迟。

我知道孟廷已先于我拆除纱布,手术十分成功,他只需等待着日益清晰还原的世界。

而我已不再需要等待。假使我曾经等待过自由。

已经拜托医生将孟家支付的钱转汇给阿生。
医生的便车将我送出医院。

在人车熙攘的大巴站坐了很久,直到人潮消退,温暖的日光渐渐从脸上移到脚边,换

成了清凉的夜风。

登上未班车,我才记起将导盲杖遗落在车站。

空荡的车厢里大概唯我一个乘客,在夜里缓行却颠簸。

经过的每个车站,亦无人上落。

我想问下一站是哪里,司机却答,“终点站到了,要不要下车?”
摸索着下车,脚步未稳,身后大巴已关门驶离。四周如世界尽头般的安静,以及黑暗

海似在不远处,浪声细卷入耳,如此真切。

是否被囚禁时的无声海岸。

数年恍若一瞬。我是终于逃出铁窗的伤痕累累的少年。在梦里无数次奔逃在赤足的海

滩,乞求在日出前结束一切。

细软的沙滩令我在黑暗里不再举足无措。

海水越来越凉。

从不知道原来我这样渴望着,温暖的拥抱。这具孤单褪色的身体,一直在渴望着拥抱

,渴望有人听见我的哭泣,渴望着不被抛弃。

在冰凉的海里,飘浮过半生的记忆。
却只有数张模糊的脸,还有,已经不觉伤痛的伤痛。


偶的鲜网专栏:一念之地狱
http://ww3.myfreshnet.com/GB/literature/li_homo/100048278/index.asp

印摩罗天的专栏:迷途庄园
http://www.ymlt.net/shequ/Board/Board.asp?BoardID=72

28.
三年后。
新一日的阳光,重复着成千个早晨的炽烈与残酷,又如成千个夜晚那样暗去。

醒来,他已在。
生疏的脸,与表情。
“饿吗?”他碰了碰我的头发。
一直自由生长的发,已经太长,遮住了脸,我躲在长发后缩在墙角。拉下袖口隐藏起

手上臂上的无数烙伤。
他的手指在发上慢慢摩挲,轻轻的,生疏而犹疑。
“因因。”
很疼,背上有杜擎用烟头烫的烙伤,他轻轻抚着,隔着衣服抚在伤上。
我蜷起双膝缩在宽大的旧恤衫里,他摸索着我脚上的链子,以及铐环上缠绕的破旧布

帕。
日光里又真实又魔幻。

杜擎在门口出现,“为什么约在这里见面?怪怪的,回来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他不动声色离开我走到窗边,并不理会杜擎的埋怨,语气淡淡:“钥匙带来了没?”
领会到他的冷淡,杜擎也降下温度。如今两人并立,已不再是昔日的游戏少年。
杜擎动作悠闲地点燃一支香烟,“听说你离婚了。”
“不是离婚,是逃婚。”
“呵,Alina那么好的女人都不要。孟大少,你知不知你将百万宝贝拱手他人?”语中

却有尖刺。
“别告诉我,你回来是为了因因。”杜擎走过来扭起我的手,将烟头摁在我手心。
“闭嘴。”孟廷面无表情,站在原处。
对他这样的态度,杜擎一笑了之,又抽出一根烟衔着,用鞋尖踢了踢我。
我拾起丢在地上的打火机,跪起身为杜擎点烟。
杜擎长吸了一口,舒畅的吐出烟圈,“因因,把手伸出来。”
知道会很痛,我却不敢不将刚被烫过的左手,忍着痛展开,伸到杜擎面前。杜擎乐此

不疲这样的残忍游戏。
在烟头再次摁上皮肤之前,孟廷却回身狠狠给我一记耳光,对杜擎说:“你恨当日

Alina选了我。”
杜擎忽然冷笑,“孟廷,那是我的女神,你将我的女神弃如蔽履,我恨不得杀了你这

败类。”
“钥匙给我。”
“早丢了。你可以请开锁师傅,或者报警请阿ser帮忙。”
孟廷冲过去将杜擎按在墙上,“我让你照顾因因,原来你是这样’照顾’他。要不是

阿远告诉我真相,你还要骗我多久?”
杜擎冷笑,“你应该感谢我,孟廷。”
“Alina打电话来说你将身着白纱的新娘弃在教堂,独自回国。我第一个念头就是推因

因下海。”
“阿远说得没错,你从来没爱过Alina,你爱的是因因这个只卖三百块的男妓。”

从杜擎口袋里搜出钥匙,孟廷再不理会他的讥讽,蹲下身为我解开脚上的铁链。亦不

理会我的瑟缩躲避,替我擦去唇角的血沫,脱下自己的风衣裹在我身上。
杜擎只在一旁冷笑。
看着孟廷半强迫式地将我带走。
电梯里他放开手,我在下堕的箱室中将自己蜷低。早已绝望,然而一切却忽然平淡发

生,我只感到恐惧。
电梯停在一层,他并没有威胁或者安慰,只俯身牵我的手。

依然是孟廷的小别墅。一切都没有改变,很像是早晨离开,夜晚又归来,我恍恍惚惚

,心内旋尔一片空白。
只是更加寂静及沉默。
他不再碰我,他的咖啡色毛线衣的背,成熟而坚挺的肩膀和颈后的精短发型,有令人

不敢靠近的陌生及冷酷。
我在明亮但缺失温度的阳光里这样虚弱,几乎跟不及他的脚步,甚至已不能适应室外

冷洌的空气,如怕黑的孩子那样慌张跟随着,直到大门在身后闭合锁死。
我已不再有勇气,我唯有这具空荡但仍然喘息着的躯壳。我甚至会跪下来求孟廷留下

我。
我便在门边跪下来。
刚刚的短暂步行已让我失去全部力气,但我仍然爬到孟廷脚边,风衣滑落地上,我将

恤衫也脱下来。
长恤衫底下便是完全赤祼的身体。
厅内的阴冷空气令我不得不抱紧双臂,在他的目光里抬不起头来。
孟廷静默地看我,从发中托起我的脸。
我不敢看他的表情,是鄙视还是冷漠。我知道我在不停地抖,因为冷,也因为羞耻。
还有绝望。

他忽然拎起我,将我扭到浴室,丢进浴缸。冷水从花洒中喷射出来,我任凭孟廷在水

瀑里毫不留情地冲洗着我,这具停止发育的细瘦的骨胳,和绝症般的遍体鳞伤。
这样丑陋和不堪。
他拉扯我的湿发,掌掴我,我跌进水里,无法呼吸。
他探手进水里将我拉起,松手,我便再滑落水底。窒息中透过扭曲的水面看着孟廷的

脸,他忽然那么残酷的伸手扼住我。
视线朦胧暗淡,死亡的至寒迅速而致,而他又一手将我拖回。
“我恨你,因因。”
在我耳边擦过这句话。
我一身的水湿透了他的毛衣,靠在他肩上呕着水,因为冷而心脏蜷缩似将碎裂。

醒来,黎明如此暗淡。
孟廷的呼吸近在耳侧,他的左手,执拗的箍着我的背。使我睁开眼,视线便局限于他

的面容。
这么近,他的脸。
无论远或近都这样模糊。

微橙的晨光映在窗帘,映出一道道熟悉又骇惧的细细黑影。
我悄悄退出孟廷的臂弯,纱帘揭开,露出窗上的雕花铁栏。
<痛苦的回忆部份终于告一段落。
其实没有这么痛,有很多的甜蜜,大概可符合耽美式的幸福之恋。不过那是发生在孟

廷独霸因因之后,也就是本章之后、现在时章节之前的事。而因某种原因,此段落恰

被本文略去。

某种原因并非复杂^^
原因之一,偶要写虐文。当然是要写幸福开始之前、以及幸福结束之后,嘻嘻。
原因之二,因因的性格自卑自怜,令他始终没能面对孟廷的爱情。简言之,因因懂得

哀苦,但不懂得幸福。
因因眼里看到的,只有灰色。
所以不爱之纪,只有在因因失明之后,才能恢复世界本来的颜色。未完待续 >
29.

我没有死。
海水将我推回岸。冻醒的时候,我以为是在深夜,便坐在沙滩上等待天明,却慢慢记

起,原来是眼睛已经看不见。

这两年来也并无波折,在不知面目的好心路人相助之下找到谋生的工作,就这么一直

活下来。
收留我的是一所仿古的私人马场,而我的工作,只是穿着仿古制服俯在地下充当马蹬

。每当场主举办盛筵,便有众多城里的名嫒雅士前来捧场,享用昔日欧陆王公贵族式

的奢华。

但大部份时间,这里鲜少有客。
所以还算是十分平静的生活着。
也渐渐习惯了黑暗,活着便是如此,明与暗,原来并无分别。
生与死亦是。

然而一切怎可就此平静与结束。

当他们的谈笑声闯入耳膜,我俯在地上,好似身堕僵梦。原以为早已经忘记,这么多

年。
然而少年的恐惧却如同深刻入灵魂。
马鞭一样的东西忽然伸过来挑起我深深埋低的脸。
“袁因?”
我默默扭过头。
穿着滑稽如小丑般的制服爬在马旁的我,生了茧的手掌和膝盖。已不再是漂亮可口惹

人戏弄的美丽少年。
“阿远,看看这个。”头发被人抓在手里,强迫我抬起头,大概有手指在我面前划过。

“看来又是孟大少始乱终弃,啧啧,好惨,怎么连眼睛也好象瞎掉?”
“算了,阿擎上马啦,我的速龙要和你的神勇福將比试比试。”陈明远的声音。
杜擎玩笑似的踩着我的背,跳上了马。
“孟廷今天也在啊,刚刚在宴厅里遇到,和那个姓舒的在一起。”

大概杜擎刚刚那一脚踩得太重,忽然胃部隐隐地开始痛。我努力压抑着反呕上来的苦

涩,然而已有液体涌进口里。
却听到这时有人牵马过来。
“我的这一匹Rorydan看来怎样?据说是澳大利亚纯血马。”
“我们很久没骑马了,舒。”
“是啊。”

冷汗已经湿了额头,一阵一阵的眩晕感,我默默忍耐着,因为不能让管事看到我在吐

血。
然而当舒扬踏在我背上,我却再无力支撑,虚脱般的瘫倒。脸亦跌落在沙尘里,这样

苦涩。
“舒,你怎样?”
“好痛,大概是扭到了。”舒扬也因我摔在地上。
“搞什么鬼?!”来不及躲避,已被他掀起肩膀,我慌张中徒劳的伸手去遮自己的脸


他的香水味淡淡地扑面而来,却无可躲避。
一瞬间恍惚时间也静止。
我的心跳也似停住,我知道我的脸,有多么苍白。
然而他却慢慢松了手。
或是我的错觉,他的手,恍惚也有迟疑。
然而终如陌路那样。
管事赶过来,不断向舒扬和孟廷道歉,“阿因,还不向贵客道歉?”
我用衣袖悄悄抹去嘴角渗露的血迹。
对着舒的方向低头:“先生,对不起。”
心里一片空落。

胃一直隐隐地疼,终于捱到了收工的时间。我轻轻摁住痛的地方,沿着墙走回寝室。

刚刚在管事面前忍得太辛苦,但我仍感激他肯继续收留我。
因为眼盲,所以没有同事愿意与我合住。管事安排我住在马栏旁的杂物间里。在杂物

间的后部隔出一点地方,放一张床。极简陋,但我可以不再烦扰他人。
钥匙未插进锁孔,单薄的木条门却一推而开。大概是早上自己又忘记锁门吧。
室内无窗亦无灯,扑鼻是潮湿的霉味。但因为眼睛看不见,一切反而变得简单。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