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不要这样!"舆论还没形成,现在对质肯定露錎,宗方绯花急着想把父亲推回屋里。
城户勉冷哼一声,凉凉地开口,"怎么,小姑娘,有本事搞手段,没胆子承担后果?"
"什么手段,是在说绯花吗!"宗方照雄激动地指着城户勉,"你这来路不明的家伙,不准随便抹黑我女儿!"
装媚似地拨弄长发,被指着鼻子吼叫的城户勉笑得阴狠,"究竟是不是抹黑,问问你亲爱的老婆跟女儿就知道啦。"
"你说什么!"转头看向神情为难的妻子,宗方照雄厉声质问,"你们真的瞒着我做了什么吗?"
"城户先生!"即使已经受到伤害,宗方千里仍不愿意撕破脸,更不希望妹妹难堪,因此急着抓住城户勉的手臂,"别说了,求求您别说了,我们离开好吗?这件事算了!我没关系,算了!"
城户勉脸色一沉,伸手就粗鲁地揪着他的领口,"有点出息行不行!你到底想逃避到什么时候!"
"行了,冷静点。"远藤修一郎制止了上司的冲动行为,环视在场所有人之后,叹口气对浅香右京道:"以我们的立场只能在旁边帮一把,浅香,关键的话还是必须由你来说,这点事做得到吧?"
浅香右京点点头,上前对宗方照雄说:"杂志上的事是个误会,我并没有和绯花小姐交往,也没有打算结婚,详细的情形,可以让我们进屋再谈吗?"
仔细想想,家务事就这么大剌剌在门外吵也实在不好看,况且浅香右京态度诚恳,宗方照雄沉吟一会儿,比了个"请"的手势便往屋内走。
宗方江郁子紧张得双手不安地相互紧捏,与女儿面面相觑,两人的表情都是害怕又茫然,不知道该如何收拾,可是浅香右京已经进了家门,她踌躇一下,还是快步跟进去。
一群人全都进入书房,身为父母的两人对多年不见的儿子能回家来,心里还是高兴的,但走在最后面、兄妹感情并不深的宗方绯花这时却觉得不对劲,"为什么哥哥也进来了?这是我跟浅香先生的事--"
"错!这是浅香跟千里的事,你这耍手段的女人才是多余的。"城户勉没好气地抢白。
此话一出,宗方绯花立刻脑羞地杏眼圆瞪,远藤修一郎则开始揉隐隐作痛的额角。
大哥,别把气氛越弄越糟啊......
"怎么回事?跟千里有什么关系?"宗方照雄耐着性子问道。
本来打算慢慢解释的,被城户勉一下切进核心,浅香右京也只好提早说出关键内容,"是这样的,今天会带千里回来,就是为了能得到伯父您的承认......我希望和千里结婚、共度一生。"
"你说什么?!"这饱含惊讶的高声质询出自宗方父女口中,身为女主人的宗方江郁子则是失态地张大了嘴。
"严格说来,是我要带千里到承认同性婚姻的法国结婚。"冷静地重复一次,但暗地里,浅香右京却是如同将后半生所有的正经和镇定力都集中用完似地疲累。
怎么会变成这样?!宗方照雄真希望自己听错了,相较之下女儿自作主张要嫁人反倒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而过于震撼的结果就是惊呼之后什么都说不出来。
可能只有一下子,但这种静默却让人觉得冗长且难受,就在远藤修一郎认为自己快要窒息而死的时候,宗方绯花面无表情走向浅香右京,"请告诉我这是假的,请告诉我这只是为了惩罚我对您做了不应该的事。"
面对这种异常冷静的态度,从脸上读不出她现在的想法,感觉有点恐怖,浅香右京不禁往后退了半步,"这绝对不是惩罚,我也没有生气,但为了让千里能安心跟我离开,这件事必须彻底解决。"
"你真的跟千里......哥哥在一起?"
"是的,我们真的在一起。"
"混帐!"宗方照雄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边怒骂边冲向儿子。
浅香右京难得机灵,宗方照雄一行动就觉得是想对爱人不利,急忙跨一大步挡在行进方向上,随即就发挥高头大马的功效牢牢架住盛怒的宗方照雄,"伯父请冷静!"
虽然无论如何努力也挣不开浅香右京的阻拦,但宗方照雄仍火气未消,张牙舞爪地吼着:"该死!混帐!你自己变态就算了,为什么要拖别人下水!还妨碍妹妹的终身幸福!我真该在你生下来的时候就杀了你!"
"死老头你说什么鬼话!"城户勉看来也发怒了,全身散发强烈的杀气,"给我听清楚,同性恋是基因影响,如果真的有人该怨该恨,那个人也是千里,他有权利怨恨你们把他生成同性恋!"
"你才在胡说!"无法接受这种说法的宗方照雄气得险些喘不过气。
"喂喂...说得有点过份了......"总是在说风凉话的远藤修一郎听了都觉得不妥,瞄一眼宗方千里,果不其然又哭得一塌糊涂。
对宗方千里来说,直到今天,他从未想过要去怨恨谁,也不想怪罪谁,如果可能,他真的很希望能不伤害任何人、平静过完这一生;对于父母的养育他确实心存感激,因为自己的不长进及性向问题让两老伤心,他也打从心里感到歉疚......
"不...不要说了......城户先生,求你不要说了!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如果所有的错处都由自己承担可以让事情落幕,那就当作是这样吧!如果这样能让每个人都满意,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城户勉斜睨着他冷哼一声,"勇于认错是好事,但不是你的过失也别往身上揽,这么喜欢背黑锅?切,真是奇怪的兴趣。"
"你到底是来帮他的还是损他的?"如果不是位阶比自己高,远藤修一郎真想过去用枪托猛敲那颗不知道在打算着什么鬼的脑袋,"我说,这该不会也是你恶劣的嗜好之一?"
"请称之为‘恨铁不成钢'。"城户勉习惯性又拨了拨头发,"当好人我不反对,但滥好人我就有意见了,明明就痛苦不堪,还要为不断伤害自己的人着想,这种蠢蛋我看了就有火。"
"不要说得一副他很委屈的样子,我们才是受害者、我们才被他这不肖子伤透了心!"好不容易缓口气,但被指为蓄意伤害孩子,宗方照雄又激动起来。
眉头一皱,城户勉转头厉声质问,"那么你以为他当同性恋当得很快乐?被自己的至亲疏离、用不堪的字眼辱骂也不在意?"
问题的答案其实已经能从宗方千里的表情得到,脸上有恐惧、有伤痛、有绝望,就是找不到一丝丝名为"快乐"的情绪,身为母亲的宗方江郁子看着儿子想到过去,也早已哭湿了手帕。
突然之间无法反驳,宗方照雄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吱唔半晌才开口,但声势已经减弱不少,"我...好歹是亲生的孩子...若不是这种干出这种丢脸的事,我怎么会...做父母的怎么会不心痛......"
本来对宗方家很不爽的远藤修一郎,看到这种反应也只能叹气,"既然没那个心,就别说伤人的气话,学历那么高、也为人父了,连‘说出口的话无法收回'的道理都不懂吗?唉...伤人伤己......"
感觉气氛没有刚才那么紧绷,或许好言相劝之后能有所转机,浅香右京过去将宗方照雄搀扶到椅子上,"伯父,跟千里相处这些日子,我可以保证他绝对没有任何害你们伤心的想法,他其实是......很善良的人。"
"这我知道...我再清楚不过了...千里一直是个善良的孩子......"宗方江郁子走到椅子前单膝跪下,流泪并紧握丈夫的手,像是对浅香右京说,却又像是在说给宗方照雄听。
"千里哥哥......你和浅香先生交往,是对我、或对家里伤害你所做的报复吗?"
此时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宗方照雄的态度是否会软化,听到声音才发现,宗方绯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宗方千里面前了。
宗方千里坐倒在地上,颤抖着往后退,"不...报复什么的...我从来没想过...我跟右京是...是......"
"我们是真心相爱的。"虽然感觉不出宗方绯花有做出危险举动的打算,浅香右京仍快速挡在两人之间。
"哼,什么真心相爱,两个男人......真不害臊!"宗方照雄别过脸,还是很难接受这种事,不过话中已经感觉不出什么怒气了。
不过城户勉的怒意似乎还没消,口气差得很,"他们俩在一年多前公演时就认识了,你才是后来介入的破坏者。"
其实很想请城户勉别再继续说下去,但长时间的精神紧绷已经让宗方千里没了力气,只是像鸵鸟一般把头埋在双膝之间。
"是吗...原来如此......"宗方绯花看看城户勉,又看看地上的亲哥哥,出乎意料之外地露出苦笑,"难得想任性一次就失败,看来我不适合做坏事,还是继续扮演乖宝宝好了。"
"你搞出这么大的事只为了想耍一次任性?"远藤修一郎开始想把这个小女生抓起来打屁股。
"我当然很喜欢浅香先生,不过...说不定并没有到‘爱'的程度......"以方向来说是看着宗方千里,但她的视线却好象穿过他射向遥远的过去,"我这一生从来没有自己做过选择,全都是父亲决定好的,要好好念书、努力表现,也不准和异性交往,因为外面有很多坏男人,父亲鉴定过的男人才是适合我的......所以呢,大半年前就开始要我去跟那些‘鉴定过的男人'相亲--"
"那是为你好、我想保护你啊!"听出女儿话中有怪罪的意思,宗方照雄急着辩解。
缓缓转头看着自己的父亲,宗方绯花的脸上只有让人觉得空洞的浅笑,"我知道的...父亲的用心我很清楚,但我不可能一辈子被保护、不可能永远依照安排好的道路前进,与其当个被安稳养在笼子里的漂亮鸟儿,我比较希望成为能在天空自由飞翔的小麻雀,即使会遇到不少危险......"
宗方照雄像是被石化一般,不敢置信地呆望说出这番话的可爱女儿,"为什么...你从来没说过......"
"我说过喔...不止一次......"宗方绯花的大眼睛眯成弯月形,很像是在笑,说出来的话却有些凄凉,"父亲总是坚信自己的决定是最好的,不管其它人提出什么意见都没有用,我是个胆小鬼,就算不满也不敢直接反对,但不够坚决的态度,就是您会当作我欣然同意,哥哥离家之后您管得越来越严格,我也越来越不敢说出自己真正的意见,老实说......我真有点羡慕千里哥哥。"
第一次听到妹妹说羡慕自己,宗方千里楞楞抬起头,胸口一紧又垂下脑袋,"我没有什么值得你羡慕的...不要学我...千万不要...那只会痛苦......"
"没错!有什么好羡慕的,这小子只会给家里丢脸!"觉得二十几年来教养孩子所花的心血被全盘否定,宗方照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激动得不得了。
还以为大家都能体谅他们了,没想到一不注意,一把利刃又戳进宗方千里的心上,浅香右京几乎按奈不住脾气,"伯父,请不要再这样说话刺伤千里了。"
"老公!"宗方江郁子也终于鼓起勇气制止,"够了,千里在外面一定也吃了很多苦,现在好不容易回家来,你非要在把他赶走才甘心吗!好歹他也是你亲生的孩子啊!"
"我是--"才想反驳些什么,却又被妻子的恸哭硬生生打断。
宗方江郁子双手紧捏着手帕抵在胸口,流下满怀无限歉疚的泪,"如果当初我能坚强一点就好了...能多了解千里一些...能注意到千里所承受的痛苦......"
"我、我也很不好受,有个同性恋的儿子,我在业界的面子--"
"面子面子!面子比儿子重要吗!"把心一横,宗方江郁子豁地起身,"今天你要是不接纳千里,我也没办法再跟你生活下去了,我要离婚!"
宗方照雄怔了一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一向温顺的妻子怎么会说出这种无可挽回的话?"你说什么?"
"我说除非你让千里回家,以后也好好对他,不然我们就离婚。"
"你疯了吗!"
"喂喂......"预料之外的发展让远藤修一郎张大了嘴,肩膀也垮了一边。
这是什么跟什么啊?明明只是来宣示主权的,怎么会变成夫妻吵架闹离婚?别闹了,主角不是你们啦~
同样被这番震撼发言弄得慌了手脚的,还有旁边的宗方千里和宗方绯花,他们齐声惊叫,接着都往母亲身边移动,"别冲动啊,妈,这不是开玩笑的!"
唯一没被吓到的是倚着墙凉凉看戏的城户勉,不但一点反应都没有,还很欠揍地作势打了个哈欠,"唉呀,变成午间连续剧了?"
宗方江郁子全副的注意力都放在家人身上,完全不理会陌生人的风凉话,她蹲下将宗方千里的头埋进自己怀里,一手拍着他的背,像哄小孩似的,"乖孩子,没事了,以后跟妈妈一起生活,不要理那个顽固老头子了。"
"什么顽固老头子,我可是--"
"哈哈~说的好,宗方夫人、喔不,应该称呼你江郁子小姐,我衷心祝福你离婚愉快喔~"城户勉相当夸张地笑起来,用一副幸灾乐祸的嘴脸打断宗方照雄的话。
现在这个情况,远藤修一郎没兴趣调停,城户勉又是那副恨不得他们赶快离婚的样子,浅香右京左右看看,似乎只剩自己可以做些什么,但自己说话之笨拙是有自知之明的,实在没把握能让场面缓和,"那个...伯母...您先冷静点,其实事情可以好好解决,不需要弄成这样......"
"是啊,妈,先别生气。"宗方绯花将手放在母亲的肩上,"爸那种个性也不是第一天了,本来就不可能突然接纳哥哥,不过今天总算是把话说开了,就算爸一直不接受,还有我们啊,以后常联络、重新给哥哥家庭的温暖就行了,没问题的。"
三人之间完全就是亲子大团圆的温馨气氛,让宗方照雄有种被排除在外、完全无法介入的感觉。
明明自己才是一家之主不是吗?明明一直都在努力维护这个家的不是吗?为什么会变得好象只有自己是坏人......
"没有...没有人在意我的辛劳吗?我为这个家付出的......"方才还怒气冲冲的男人脚步踉仓地往退后,直到被宽大的实木书桌挡住,看起来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一般,"竟然...女儿故意气我...妻子要离开我...儿子...儿子......"
看到这种景象,浅香右京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说不出来,倒是远藤修一郎双眼突然亮起来,皱了好久的眉间也松缓开来。
"其实你不是为了面子吧?"远藤修一郎的声调中有种"真拿你们没办法"的味道,"这能算是职业病吗?在法庭上与对手针锋相对,回到家也改不了那种抓住别人话柄攻击和讲大道里的说话方式。"
宗方照雄没有回答,但望向远藤修一郎的眼神却充满不被了解的悲伤。
这时浅香右京才恍然大悟,很高兴地过去拍拍偎在母亲怀中的宗方千里,"千里千里,我知道了,伯父其实很在意你的,只是跟我一样嘴笨,不会说话而已,所以不要再伤心了--唉、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