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几次饭?被欺骗的感觉充斥全身,他觉得自己的血液冻结、手脚发冷,退了一些坐倒在地,凄然开口,"你什么时候跟绯花吃过饭?我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
虽然语调平淡,眼里的愤怒却几乎要把人射死,如此明显的愤怒,即使迟钝的浅香右京也有了危机感,赶忙解释,"瞒着你是我不对,可是我担心你听到家里的事会不开心,而且我跟她之间真的没什么,本来是想就快带你离开了,到时候跟日本的风风雨雨再也没关系,所以才...才......"
"为什么是绯花......"一个是不知该不该相信的恋人,一个是至亲的妹妹,他混乱地四处张望、并拉扯自己的头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宗方,别这样。"因为怕他情绪不稳会弄伤自己,远藤修一郎出手制止他的行为,"这期的杂志已经全部拦下来,市面上不会有,杂志社那边我也警告过了,他们倒是机灵,见风转舵快得很,事情都是你父母搞出来的。"
"我的父母?"
"嗯,宠女儿嘛~简单的说就是想造成既成事实。"远藤修一郎顿了顿,又瞄一眼浅香右京的呆脸,"本来希望拍到的是两人走进旅馆的照片,幸好这个笨蛋不解风情,无论你妹妹怎么明示暗示,都坚决在餐厅外送她走,最后只好用所有照片中最感觉亲密的一张当封面,加上他帮你挑戒指那时拍到的,配在一起看图说故事。"
"明示?暗示?有吗?"浅香右京歪着头努力思索,还是想不起来宗方绯花什么时候引诱过自己了。
"不可能!别人我不知道,但我父亲...父亲不可能......"以相处十多年的经验,他怎么也不相信那个对自己和他人都相当严格的父亲会搞这种见不得光的小手段。
远藤修一郎对不解风情的笨蛋用鼻子哼气表示不屑,接着将他服到沙发上坐着,"照杂志社方面的说法,确实没见过你的父亲,那就有可能是你妈妈和妹妹自作主张......嗯,这么想也很合理,以那个宗方照雄的个性,突然从八卦杂志上知道这些,肯定会大发雷霆,然后逼着浅香给个交代吧。"
"绯花...也喜欢右京......"声音颤抖着,彷佛这段时间好不容易堆砌起来的信心和决心,又变得岌岌可危,"不惜做出这种事,都是为了右京...我...我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就照你们原本的计画离开日本啊。"远藤修一郎把手一摊,"拜托别搞让来让去那种老套,把人当成东西吗?重点是浅香真正爱的人是谁,就算你自愿退出,也不代表他就会爱上你妹妹。"
听到了"爱"这个关键词,浅香右京总算找到插话的余地了,赶紧扑过去抱住他,"没错没错,我只爱千里,千里不可以抛弃我喔!"
不过化成大狗状态的浅香右京还没能尽情撒娇,很快地就被远藤修一郎踹到地上,"恶心死了,别在我面前搂搂抱抱!"
"你明明也赞成我跟千里在一起,干嘛又踹我!"浅香右京捂着屁股呲牙咧嘴地叫道。
"我是不反对,但没说可以当着我的面亲热!"远藤修一郎转头冷哼。
早上被吵醒,少了再缠绵一两次的机会,又一直处于吃鳖状态的浅香右京,终于不爽地眯起眼睛,"哼,我看你一定是交不到女朋友所以嫉妒--嘎啊!"
话还没说完,那股反击的气势就被压在地上变成扁扁的一片。
一把拉起浅香右京的衣领,远藤修一郎眼睛里的血丝看起来非常恐怖,"嫉妒个头啦...混帐......大爷我在女人堆里可是很吃得开的,跟你这种白痴死小鬼不一样、不一样!"
"这样真的好吗...我不想伤害绯花......"已经没有多余心思调解这种幼儿园等级的争吵,宗方千里满脑袋只想着妹妹的幸福。
远藤修一郎惊觉现在不是演这种闹剧的时候,尴尬地清清嗓子,坐回他身边,"先想自己好吗?你被伤害就没有关系?"
嘴角勾起一抹凄楚的笑,他摇摇头,"反正...我已经是这样了......还能更惨吗?可是绯花从小就过着安逸的生活,没受过什么严重的伤害,她会承受不住的。"
"就是失恋嘛,有啥大不了的?"远藤修一郎不以为然。
"可是让她失恋的人是我、是她的亲哥哥,万一让她知道,她一定会恨我的!"他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已经揪住远藤修一郎的上衣摇晃着。
简直是一模一样啊......远藤修一郎想起几年前,白景瑞来寻求帮忙的那个夜,看起来脆弱得像是一捏就会碎,明明痛苦得快要无法呼吸,却仍为了那个伤害自己的家伙着想......
远藤修一郎并不挣脱,叹了口气任由他发泄情绪,"真是的,你们怎么老喜欢钻这种牛角尖?恨你又如何?那个家早就跟你毫无瓜葛了,等你离开日本,更是切得一乾二净喔。"
"吵死了,远藤,我昨天工作到凌晨三点多,就不能让我好好休息吗?"情况正混乱的时候,门被打开,一个长发凌乱批散、满脸憔悴的人,双手环在胸前抱怨着。
远藤修一郎眯起眼睛,似乎不太想响应,但转过头的宗方千里立刻认出那是住在隔壁的邻居城户先生,职业似乎是......人妖酒吧的妈妈桑。
"抱歉...我会注意的...一定不会再有噪音了......"胡乱抹去眼角快要流下的泪,心虚道歉的他没注意到刚才城户喊了远藤修一郎的名字。
远藤修一郎脸色一沉,安静地站起来、安静地走向门边、安静地把不速之客推出去,最后用力甩上门,但过了几秒并没有预期中门板碰撞的声响,另外两人只看见大门留下约半个人的距离,印象中天不怕地不怕的黑道人物则定住不动。
"哼,扰人清梦的罪魁祸首竟然这么嚣张,想让我把你的脑袋割下来吗?"城户勉的声音悠悠传了进来,虽然嗓音低沈、语气优雅,但不知怎地有股令人胆寒的气势。
"我们在谈正事,死人妖不要来捣乱。"虽然讲话还是一样难听,远藤修一郎的表情却有点奇怪,姿势也非常僵硬,再仔细一看,脖子上赫然出现一道不算短的血痕。
门外一阵低声哼笑,似乎很不以为然,"我不记得你处理事情是这么拖泥带水的,干脆直接带这两个小鬼杀回家谈判不是很快?"
即使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现在的情况只是恫吓,但实在说不准那剩下的百分之一会不会成真,远藤修一郎照样不敢乱动,口气也更加缓和,"什么谈判...你啊......没睡好乱发脾气也不是这样搞的,对方可是法学教授,又是知名律师,这样会把事情闹大,对宗方也是再次伤害--"
"啊啦,你竟然变得这么体贴!"城户勉装模作样的惊讶口吻听起来很欠揍,"这不是我认识的远藤修一郎,说!你是谁假扮的!"
"不要耍笨了你,先把缠在我脖子上的东西解开!"
女王式的笑声持续了一会儿,远藤修一郎才恢复自由,神色尴尬地抓抓头,向两个看呆了的事件主角介绍,"呃...他也是...亚澳支部的暗组工作人员,位阶比我高......"
未上妆时其实还挺英气的脸配上一头没梳理的长卷发,还真有些诡异,不过城户勉似乎不在意,用唯我独尊的架势指着宗方千里,"你!给我振作一点,本来就是先挑起这种蠢事的笨女人不好,干嘛一副做错事的样子啊!"
"可是我...我跟男人私奔的事已经让家里蒙羞了...现在又跟妹妹喜欢上同一个人,我不能......不能再伤害家人了!"
听到这番话,城户勉不满地眯起眼睛,忿忿啐了一声就冲回自己家。
"这家伙搞什么啊......"远藤修一郎楞了半晌才纳闷地小声抱怨。
才正想重新思考事情该怎么解决,隔壁又一阵乒乒乓乓,活像强烈台风过境,接着台风就进了门,不由分说将宗方千里往外拖。
"Cain,你想做什么!"虽然和刚才的形象差异甚大,远藤修一郎还是一眼认出,赶忙挡下。
"你你你--你是谁啊!"稍慢一步,浅香右京也上前拉住爱人,并转化为恶犬模式狠瞪来人。
"我是谁?小鬼你瞎啦!"城户勉没好气地转头回答,随即又对远藤修一郎说:"这种爱钻牛角尖的笨蛋就是要好好教育一下,你也一起去。"
"去哪里?"
"宗方家,去摊牌。"
"咦咦咦!"宗方千里惊讶得飙出怪声,一边死命往后退,想挣脱城户勉的掌握,"不行、我不要去!修一郎先生,求你阻止城户先生!"
恶犬也在旁边帮忙,可是怕弄痛爱人,始终不敢太用力,"千里说不想去,你快放开!"
"Cain,你--"
城户勉陡然转身,指着远藤修一郎的鼻尖,俨然一副女王的姿态,"闭上嘴一起走,这是命令。"
虽然并非直属的上司,毕竟是南方七星之一,远藤修一郎楞了楞,也只好叹口气、帮着弄开浅香右京,从背后架起宗方千里,"抱歉啦,别怨我,谁叫现在这里他最大。"
"不要!修一郎先生,放开我!"
"喂!哪有这样的--"面对突如其来的阵前倒戈,浅香右京只能快步跟上,一边试图解救,但对手是亚澳支部的暗组菁英,即使用尽全力也徒劳无功。
一路跟到那个只有垃圾收集日会去的地下停车场,当然,宗方千里恐慌的哀求和浅香右京着急的怒斥从没停过,而这么嘈杂的情况下,其它住户别说出来制止,甚至连探头看看发生什么事都没有,这时两人才真正意识到,不只城户勉,以往偶而见面时会互打招呼的邻居们应该全都属于暗组,这栋公寓根本就是亚澳支部地下工作人员的宿舍!
所以说,就算遇到别人,也不可能帮着自己的......被塞进车子后座时,宗方千里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放弃挣扎。
认清了凭自己已经无法阻止,浅香右京索性跟着钻进车里,"我也要去!千里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城户勉坐进驾驶座,没好气地丢下一句:"说什么蠢话,你是男主角,不去还有戏唱吗?"
"好了,开车开车,你的起床气应该消了吧?"远藤修一郎坐到副驾驶座,无奈地催促。
城户勉又瞪一眼,才发动这外表不起眼却高性能的房车,一阵阵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之后,车子便冲上马路,往宗方家急驰而去。
※ ※ ※
放弃挣扎是一回事,真的从窗外看到记忆中熟悉的景色时,宗方千里仍然控制不了地绷紧神经和全身肌肉,只要一想到必须面对父亲鄙视的眼光和妹妹可能的怨恨,他就忍不住颤抖。
"求求你们...放过我...我什么...都不要了...拜托...别逼我啊......"
虽然不明白他说的"什么都不要"代表什么,但看到这副模样实在不忍心,本来就已经拥在怀里,这时又更加用力抱紧,"别怕,有我在,不管发生任何事,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远藤修一郎从后照镜看到后座的情形,一向不太使用的同情心竟在此时蹦出来,"Cain,有必要做到这样吗......下个月他们就要到欧洲去了,要是担心节外生枝,干脆提早--"
"我说你怎么就这么笨哪?"抢白的同时,城户勉踩下煞车,刚好停在宗方家门前,"事情不彻底解决,那个别扭的小鬼会开心去欧洲吗?万一学之前的冷霈那样自以为是地偷偷跑掉怎么办?"
"呃...这...说的也是......"感情这档子事一直是远藤修一郎的罩门,很难去体会当事人的心情,被这么一说,也只能摸摸鼻子乖乖闭嘴。
"到家啦,下车。"城户勉下了车,边说边打开宗方千里那一侧的后车门,把人给抓出来,"你应该有很多话想对父母说,先别管真话会不会伤人,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好好说清楚才像个男人,不然这辈子都没出息。"
眼看已经被拖到那一扇熟悉又陌生的门前,而远藤修一郎伸出手准备按电铃,恐惧感让宗方千里开始歇斯底里地拼命踢打乱抓,"不要...不要...右京...救我...带我走...求你...哪里都好,只要离开这里!"
站在一旁的浅香右京袖子被抓住,看着他那近乎崩溃的神态,胸口痛得不得了,"够了!你们不要再逼千里了!"
他用尽全身的力量在抗拒,让城户勉有些措手不及,差点就被挣脱,刹时胸中一阵恼火,"修一郎,过来帮我抓牢他!"
"是~是~"暂时放弃按门铃的动作,过去推开碍事的浅香右京,再度架起他纤细的身躯,远藤修一郎心里不知道叹了多少次。
虽然让他跟家里摊牌有其必要,但这作法未免太强硬了!好好一个人,现在却是随时会崩坏的样子......
费了一翻功夫好不容易把人弄到门前,两个平时无论遇上多强悍的对手都游刃有余的暗组菁英,此时却已气喘吁吁,城户勉没耐性地将他压上门板,"不要叫的这么惨,屋子里的人会比修一郎这家伙还可怕吗!"
"喂!帮你做事还损我?"远藤修一郎不满地抱怨。
就在这时候,门突然向内打开,城户勉跟宗方千里险些一起跌进去,幸亏远藤修一郎反应快,及时帮着拉了一把,才防止了可预见的丑态。
开门的人是浅香右京并不陌生的宗方绯花,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后面跟着一位妇人,看打扮应该是身为女主人的江郁子夫人,门里门外的几个人,有一小段时间全都楞在当场,最后还是屋里传出的低沉男声打破沉默。
"你是......千里?"声音里流露些许惊讶与不知能否称为喜悦的情绪,但立刻转变为严厉的斥责,"混帐!你这个畜生还有脸回来,那两个又是谁?嫌给家里惹的麻烦不够多吗!"
"千里...真的是千里......你回来了!"宗方江郁子的反应比较坦率,原本焦虑的脸上出现了微笑。
本来就没有什么勇气面对父母,被这样一吼,更是甚么话都说不出来,下意识想往后退,却被远藤修一郎挡住。
相较于父母的反应,宗方绯花就冷淡多了,即使知道眼前的人是离家多年的亲哥哥,仍然没有将视线停留在他身上太久便转到其它地方,才发现哥哥和两个陌生男子的背后,站着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浅香...先生...为什么......为什么在这里?"
既然不想见也见到了,浅香右京深呼吸两次,上前对宗方绯花礼貌性地微笑,然后向宗方夫人打招呼,"夫人您早,没有联络便冒昧打扰,非常抱歉,但是我有重要的事希望能够与您和绯花小姐谈一谈,请务必拨些时间给我好吗?"
"谈...谈什么...现在...呃......对!家里有事,我看晚一点......"看着自己和女儿预谋算计的人亲自上门说有事要谈,可说是第一次做坏事的宗方夫人眼神不自觉地往旁边飘,说话也结巴起来。
"什么晚一点!"宗方照雄板着脸,手里抓着一本杂志气势十足地冲过来,"我正想找你,给我解释一下,你跟绯花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自作主张要结婚?要不是被杂志社拍到,我这个做父亲的还被蒙在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