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河雪————玉隐
玉隐  发于:2009年07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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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里实际主事的还是魏大人和王大人。袁复北和阿凉被封住穴道捆绑结实押到两位大人面前。他们两人的蒙面布巾已经被扯掉,露出本来面目。袁复北的死活我没兴趣,我的双眼定在阿凉身上,再也移不开。
  阿凉看到了我,却习惯性地低下头,那卑微羞怯的样子,真是惹人怜爱。
  袁复北已经被冷水泼醒,王大人厉声质问:“谁指使你们来刺杀我的?”
  袁复北冷笑根本不屑于回答。阿凉也是沉默不语。
  魏大人道:“他们应该是宋国武士,说不定宋主已经起了疑心,要取王大人性命。”
  “那昏君怎么可能知道咱们的事情?我一定要问出主使。”王大人却不肯罢休坚持逼问。
  在我看来王大人对我们并不信任,他虽然怀疑是宋国皇帝派人杀他,又害怕是我们辽人想取他性命,毕竟我们真正要的只是那张宋国布防图。他一直没有对第二个人透露图藏在何处,恐怕就是为了保住自己性命。
  接下来大约要有一番严刑审问,我怎能让我的阿凉受到伤害?于是我指着阿凉对魏大人道:“那个人是我的奴隶阿凉,另一个是袁复北,宋国武林盟主的弟弟。阿凉是自己人,若没有他,咱们今日的计划不可能进行得如此顺利。”我说完走到阿凉身边,撕开他的衣袖,露出他手臂上混合汉文和契丹文的奴隶标记。
  魏大人听得出我在维护阿凉,虽然我没有再拿出什么真凭实据,但是区区一个奴隶,他才不会在意,乐得送我人情。何况我已经帮他擒住了一条大鱼。就算我们不知道谁是刺杀的主谋,但是有了袁复北做挡箭牌,我们此番出境应该是指日可待。
  所以魏大人陪着笑脸附和我,对王大人道:“王大人,那个人确实是黑水宫少主的奴隶,想来是少主英明提前安插的眼线。咱们目前擒住了袁复北,一切都不用愁了。”
  王大人自己的护卫大都是宋国江湖中人,也有认识袁复北的,证实我所说无误。王大人当然明白利害关系,也知道我这个黑水宫少主是辽国皇族,身份显赫,自然不会拂逆我的意思。
  唯有阿凉知道我在说谎,为了防止他乱讲话,坏了我救他的计划,我在撕开他衣袖的时候早已偷偷封住了他的哑穴,让他暂时不能言语。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袁复北被关押起来,由王大人的手下看守。而我带着阿凉回到自己的房间。
  我让两个侍卫守在门口不让闲人靠近,亲自为阿凉解去绳索,把他抱到床上。他的身子轻轻颤抖,一阵一阵地咳着血,好像内伤不轻。我解开他的哑穴,脱去他的衣裳,想立刻为他疗伤。
  他并不挣扎反抗,闭着眼睛,轻轻对我道:“主人,真的是您吗?能见到您阿凉好高兴。”
  比起分开的时候,他单薄的身子上又添了许多伤疤,有几道简直是触目惊心,这些日子他过得并不好吧?是因为我的疏忽,才让他又受到如此多的折磨,都是我的错。这次,我绝对不要再和他分开。上天都帮我,让袁复北落在我的手里,让阿凉回到我的身边。我一定要好好珍惜这个机会。
  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才能让阿凉明白我的心意。我情难自禁地吻上他淡如水色的唇。我本想吻得更深更久,甚至立刻把阿凉据为己有,可我清楚阿凉有伤在身,经不起这些动作。我努力克制,只轻轻吻了他一下就放开。
  然后我听到阿凉卑微地哀求:“主人,阿凉现在身上很脏,请允许阿凉清洗一下再服侍您就寝。”他说这话时仍然夹杂着细碎的咳嗽,他的脸上是我常见的妩媚笑容,眼睛已经睁开,尽力隐藏着不让哀伤和痛楚流露。
  我的心一阵揪痛。我忽然开始怀疑,就算我亲口对他说我爱他,他也不会相信。充其量只当是我这个主人一时兴起的宠爱罢了。


  二十三 阿凉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果然是真的。
  我那次伤重不死,被人相救,遇到了爹爹。爹爹中毒昏迷,却非无药可救。我杀人受伤,二少爷竟为我疗伤,甚至不问我为何杀人,还帮我行刺这次的目标。行刺不成,我束手就擒,却终于回到主人身边,能够看到我最爱的人,是多么的幸福?原以为,我这样的身体撑不到约定之期,但是老天有眼,让我能提前见了主人。哪怕只有一眼片刻,就算用尽我一辈子的幸运也值得。
  主人似是难得如此温柔待我,将我抱到床上,亲吻我的嘴唇。是要我侍寝吗?可是我现下混了泥水血污的身子如此肮脏,怎能玷污主人的高贵?我挣扎着哀求,如果主人真的需要我的身体,我一定要清洗干净再恭恭敬敬奉上。
  主人没有拦着我,任我从床上起来,蹒跚走出房外。院中有一口水井,我匆忙提了一桶水,淋在身上。顾不得伤痛,用尽所剩的力气,努力地清洗。
  我的头一阵阵眩晕,压抑不住地咳嗽,血从口中溢出,滴落在地上,斑斑暗红,又被水冲淡,流走。我不在乎,我心中只有喜悦。主人刚刚吻了我的唇。
  这几天二少爷每晚都会如此温柔地亲吻我的嘴唇,他说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情不自禁如此。虽然二少爷大约是一时兴起,而主人只是随便开个玩笑,我却很认真。我爱着主人,被我爱着的人亲吻,哪怕是个玩笑,我也会珍惜。
  主人的房门口,立着两个侍卫。他们都曾占有过我的身体。他们看着我赤裸的在院中沐浴,眼中的欲望表露无疑。在他们看来,我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奴隶,一件发泄的器具而已。在主人眼中也是如此吧?过一会儿,我该如何讨好他?或者刚才我没有立刻满足主人,他下一刻根本不屑于再碰我。大约今晚就要伺候这两个侍卫了吧?
  我忽然想到了二少爷,他受了我的牵连被俘,都是我的过错,我一定要想个法子救他。或许我应该努力取悦主人,哀求主人放过二少爷。来行刺的明明是我,不应该迁怒他人。
  清洗完了,我就这样一丝不挂地走回门口。房门是敞开的,主人一直在里面,看着我,表情凝重。我用最卑微的姿势跪下,恭恭敬敬地爬到主人脚边,抬起臀,扭动腰肢,做出淫荡的姿势,绽出妩媚的笑颜,讨好主人道:“主人,请让阿凉服侍您就寝。”
  主人怔怔地看着我,眼神哀伤而陌生。他没有说话,不似往日或嘲讽或踢打,只是默默地看着我。
  我知道我的身上遍布丑陋的疤痕,我的容貌远不及主人万分,可是我除了这样肮脏的身体,再无其他可以利用的东西了啊。想到这里我自卑得再不敢抬头,心中一阵痛楚,禁不住又咳出血来。这次会被主人一脚踢开吧?我的视线模糊,四肢再无力气,身体摇摇欲坠,不过我早已习惯了那样的对待,我不害怕,一点也不害怕。
  奇怪的是,主人将我从地上抱起,仍旧抱我回到床上。他让我侧卧于柔软的褥子上,背对着他,他却轻轻从后面搂我在他怀中。锦缎做成的被子,遮住我赤裸的身体,我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温暖。我哭了。
  我想我一定是在梦中,我不敢睁眼。
  自从被二少爷救了,我大多数时间都是躺着养伤。二少爷说不需我做什么,只让我乖乖地躺着,饮食医药,他都一手操办。我不知道他为何忽然对我如此好,可是我仍然心存恐惧,我看到他禁不住会发抖,我不敢对他说话,生怕说错什么,又要挨一顿惩罚。他也不问,只是每晚亲吻我的嘴唇,再无其他。他不曾要过我的身子,或许已经厌恶了。他一直追问我要刺杀的目标,我本是不想说,可我害怕他那些恐怖的手段,怕他现在的和颜悦色后面是歇斯底里的惩罚。我告诉他我要刺杀的是宋国的王大人。他说他也正要杀这个人。我不知道他是否骗我哄我,但他追查到了王大人的行踪,带着我来行刺。
  毕竟是因为我,二少爷才会被捉住。不管他曾经如何伤害我,他仍是救过我性命对我好过。他说他爱我喜欢我,不论真假,他有心说过,我就不会忘记。
  我看不到主人的脸,不知道他的表情,但是能感觉他呼吸平缓,热气就在我耳边。我猜他现在心情还好。
  我这样胡乱地想着,昏昏沉沉睡去。再睁眼时,已是早上。我想从床上下去,为主人准备早起洗漱的用具。无奈主人的手臂抱着我的身体,我若动作,定会搅扰主人睡眠。
  我只能维持着原样,却因伤痛强忍咳嗽仍是禁不住身子微微颤抖。
  这细小的动作被主人发觉了。我听到主人的声音。
  “你醒了?昨晚睡得好吗?”
  “谢谢主人关心,阿凉很少能睡在床上的,真得很舒服,这不是在做梦吧?”
  “你若喜欢,以后天天都睡在床上如何?你内伤未复需要休养,你想吃什么我叫人去准备?”
  我一时无法理解主人的言语。为何他也像二少爷那样温柔对我?莫非我早已死了,或者一直在梦中。我不太相信卑微如我能得到如此待遇。我颤声询问:“主人,您睡醒了吗?需要阿凉为您更衣吗?”
  我感觉主人抱着我的手突然收紧了,他就在我耳边温柔的对我说:“阿凉,我知道你爱我。我也爱你。以前都是我不好,我现在要好好珍惜你。”
  主人的声音实实在在,听到我耳中却是虚幻缥缈。我从来不曾奢望过,也早已决定不再期待什么,为何偏偏他又这样对我说。应该不是真的吧,我无法相信。但是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在我心中充斥着满满的幸福。我激动得无法言语。
  “阿凉,我要你亲口对我说,说你爱我,永远不会离开我。”
  主人的话如同一道魔咒,我情不自禁地将心中深藏已久的话说出口:“主人,我爱您,我愿意永远留在您身边。”
  “不要再叫我主人,叫我天一。”
  我的理智完全消失,我呼唤着主人的名字:“天一,天一,我爱你。”
  主人将我抱起,亲吻我的嘴唇。情意绵绵。
  我只觉天旋地转,眼中除了主人,再不见其他。我只能听见主人的声音,我只能感觉到主人的气息,我多么希望那一刻就与主人结合为一体。
  主人却在吻过我之后,将我放开,热情似是渐渐冷却,或者是极力压制。他对我道:“阿凉,你现在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真的吗?也许这一切都是荒诞不经的梦,都是主人一时兴起的捉弄,下一刻他恼了厌倦了,就不会再同我玩这样的游戏。不如利用这个机会,救二少爷。我顾不得许多,小声道:“主人,阿凉想求你放了袁二少爷,他是帮我来行刺的,并不知情。”
  主人并未料到我会突然说这个,脸上神情一变。而后黯然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轻易信我。好,我答应你,我会放了那个姓袁的小子,不过我要他把你还给我,再不许他见你。”主人说完竟起身,穿戴整齐,离开房间前对我说:“你在这里等我,不要走开。”
  主人答应我了,他现在是去释放袁二少爷吗?袁二少爷若能平安离开,我就放心了。剩下就只有爹爹的事情。帮爹爹疗伤的那个主人,要我刺杀王大人,我目前根本办不到啊。我只想留在天一身边。
  主人再回来时,将五花大绑的袁二少爷带入房间。他吩咐侍卫守在门口,房内只剩下我们三人。
  主人让我靠着他的身体坐在床上,低头望了望趴伏在地上的袁二少爷:“阿凉求我放你走,你应该谢谢他。”
  袁二少爷似是伤重体力不支,想挣扎着站起来,却没能成功,只好倚着墙坐起身子。他不看主人,双眼只望向我:“阿凉,你没事就好。”
  主人嗔怪道:“阿凉在我身边当然好。你只要答应把阿凉还给我,我就放你走,咱们之间的约定就此一笔勾销。”
  袁二少爷却冷笑道:“耶律天一,你当阿凉是件物品吗?随便当赌注输给我,现在又想要回?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
  “我想救你,你却如此不识好歹?”主人怒道,“阿凉身上又添许多新伤,都是你弄的吧?你问问他可愿继续跟着你?”
  袁二少爷向我投来征询的目光。
  我却转过头不看他,身子下意识的颤抖:“二少爷,阿凉想,想留在主人身边。求您放过我吧。”
  “听见没有?再说你现在是阶下囚,我若单方撕毁约定,把阿凉留下,你也奈何不了我。咱们之间公平交易,你点头我就放你离开。”主人摆明利害关系。
  我听见袁二少爷叹了一口气,那样的伤心忧郁。接着他缓缓道:“好,我同意把阿凉还给你。请你放我离开。”
  主人知道袁二少爷中毒受伤,就算放开现在的桎梏,他也绝没机会反击。所以他二话没说,解开了袁二少爷身上的绳索和被封的穴道。
  袁二少爷打坐片刻,恢复几成功力,并没有立刻离开。他又痴痴地看了我一眼,正看见主人与我温存,也看见我依偎在主人怀中脸上幸福的笑容。他喃喃道:“阿凉,我对你说过的话都是认真的,没想到你一直骗我。”
  我知道他误会了,以为我故意引他来行刺,害他落入圈套失手被擒。可我还来不及解释,他已经破门而出。我虽有些难过,却并未放在心里。毕竟我爱的人是天一,现在终于能陪在他身旁,我再不想其他。


  二十四 天一


  我放走了袁复北,在魏大人和王大人那里少不了费一番口舌解释。魏大人就算对我不满,也碍于我的出身不敢明里说什么,王大人可不管那一套,竟一时激动指责我与刺客串通。
  我冷冷对王大人说:“我保护的只是那张地图,你的命算什么?”
  王大人被我杀人的眼神逼得一个字也说不出,他当然明白自己的价值,若是惹恼了我,就算安全出得了宋国到了辽国也是死路一条。他脸皮足够厚,一看讨不了好处,赶紧承认错误,对我低三下四地赔罪。我才不屑于理这种人。他死了与我何干?图没了又能如何?父皇不会因为区区一张宋国布防图而治我的罪,父皇还盼着我能执掌黑水宫一统江湖呢。
  我的心思全在阿凉身上。
  阿凉的伤势很严重,早先受过内伤,没有调养好就又妄动真气,再加上他本来身体就差,饱受凌虐长期营养不良落下病根。现在咳血不止,我帮他运功疗伤,喂他吃灵丹妙药,也不过能撑一时片刻。大夫说阿凉这样的情况不死已经是奇迹,用药吊着也最多能活个一年半载。我才不信宋国庸医的胡话,我要带阿凉回大辽,师傅一定有办法救治阿凉的,或者我可以求父皇,遍寻名医和良药,只要能为阿凉续命,我愿倾尽全力。
  关于阿凉为何突然会了武功,我后来想明白了,一定是袁复北教的,虽然阿凉的招式与袁家的剑法不同,但也不是我这一派。再说阿凉当初若会武功,在黑水宫里就不会任人欺凌了。我怎能不恨袁复北?他教阿凉武功,就是为了让阿凉帮他杀人吧?阿凉身上那些伤,一定是因此而来。
  我暗暗下定决心,哪一日再遇到袁复北,我绝对不会轻饶他,我要让他偿还阿凉在他那里受过的苦。可惜就算袁复北陪上性命又能如何?他能让我的阿凉好起来吗?他的死能换得了阿凉的生吗?我茫然了。
  想一想别人都是可以宽恕的,我最该恨的其实是我自己。阿凉跟了我至少十年,我除了伤害,几乎什么也不曾给他。我若曾经珍惜过他,对他稍微好一点,也不会落得今天这步田地。
  不管我心里怎样想,魏大人还是督促着我们一行继续北上。离辽国越近,对我们来说就越安全。我抱着阿凉骑在马上,就像我们当初来时那样。只是那时阿凉身子紧绷,而现在软软地靠在我的怀中。
  阿凉的身子很虚弱,除了咳血,时不时地还会不自觉地晕过去。所以我把他牢牢地抱住,让他清瘦单薄的身子紧紧依靠着我。我其实很想知道,阿凉与我分开后都发生了什么。但我怕他说话多太耗元气,所以我把疑问都压在心里。我不问话,以阿凉的性格绝对不会主动开口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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