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一起回多伦多吧,我们去开店,不然搞软件公司也行——”卓良才气苦的说着,“我很讨厌这里,做什么都身不由己。”
陆平哑然,他看一向横冲直撞、没有心思的卓良才,这几天眉间隐隐多了两道竖纹,都是天马的事务给闹的,也有点发愣,不自觉的点了点头。
卓良才跳起来,欢欣鼓舞的样子,抱了陆平说,“原来你真肯跟我走啊,那就好了!这下我有动力了!”陆平发呆,然后回过味来,原来卓良才这小子信口胡诌,试探他呢!兔崽子什么本事没有,却有一肚子花花肠子。陆平怒了,奋力要推开卓良才。卓良才看陆平恼羞成怒的样子,脸也红了,眼睛也亮了,竟是怒的很好看,卓良才贼心大起,不知死活的继续说,“啊!平你是不是害臊啊,不用害臊,男欢男爱,天经地义嘿,你暗恋我多久了?”
陆平一脚踹到卓良才腿上,卓良才疼的乱叫,“我现在是孤儿,你好狠心,平,我只剩你一个了,你怎么这么对我。”腿一瘸一瘸的,额上直冒冷汗。陆平看了有点不对劲,莫非下脚太重?低头去看他,猛的被卓良才扑到地上,卓良才嘻笑,“做人要诚实,陆平你认了吧。”
总裁办公室里顿时一顿拳脚,打的好不劲爆。0
卓良才神经虽然大条,对天马未必不上心,他自称从小被抛弃在多伦多,和死老头子没多少感情,可真有人要动天马的基业,卓良才哪里肯答应。近些日子,天马各处屡屡犯事,卓良才成了救火队员,救了东边起西边,救了西边起东边,没有一刻太平。
卓良才对陆平说,当初他们整邱先生,不就是这么干的?陆平也暗暗心惊,觉得一定有人暗中搞鬼。但他没料到卓良才突然召开大会,把帮里的人召集到一起,宣布要关掉城东和城西近一百个档口,此言一出,群情哗然。天马很多人本来就是邱先生的手下,跟着卓良才心里不服,现在看他行为办事如此鲁莽,叫嚣更甚。
晚上在卓府,陆平忍不住了,“六,你不该那么做。”卓良才咬着唇坐在圈椅里,“平,你不明白,我必须这么做。”
“即使各个档口出了很多事,也都是临时的,你封掉一百多个地方,叫那些地方的弟兄们怎么办?”陆平急了,他平时不爱多话,但今天觉得非说不可,“你这是引火烧身。”
卓良才忽然抬起头来,很突兀的道,“平,你这些天千万别外出。”陆平气得转过头去,卓良才压根儿没在听他说什么,知道他听不进自己的话,陆平叹了口气,往外就走。
“你去哪儿?”卓良才忙问。“随便走走。”陆平回答。卓良才一把拉住他,“别走远了。”陆平哭笑不得,卓良才这是怎么啦?神经兮兮的。
出了卓府没多久,陆平就意识到身后有人跟踪,似乎还不止一个,鬼鬼祟祟。陆平暗自冷笑,走到一个一处暗巷时,跟踪者发现陆平失去了踪影,再过回头来,一人脸上狠狠挨了一拳。
东莲夜总会今天看起来比往常要冷清,陆平巡视一周,没遇到什么熟人,最后意外的发现顾卫东居然在场子里,顾卫东看见陆平也高兴异常,冲他直挥手。
“卓良才做事不妥当,可他好歹是卓叔的独苗,东哥,你能不能放过他?”
陆平如此开门见山的一句话,害得顾卫东手里的酒全撒出来,脸上更是阴晴不定,过了会儿,似乎想开口为自己辩解,想想又放弃了。“陆子,”顾卫东长叹一口气,“自打我们认识那天起,我就没对你撒过谎,刚才,我还真想撒个谎,糊弄过去算了,可又一想,不能这样。”
陆平安静的听着,也呷了一口红酒。
“你怎么知道是我?”顾卫东好奇的问。
陆平不禁笑了笑,“老邱死后,他那些档口几乎全归了东哥,前些天出事的档口,大多是偏地,如果外人整我们,没道理不在肥得流油的中心地下手,可那些好地段,要么不出事,要么只是芝麻绿豆的小事,我想过了,没出事的地方以前几乎全是邱先生的地盘。”
顾卫东啧啧点头,“陆子,你这种人才当保镖,姓卓的父子俩都瞎了眼。”
陆平失笑,然后正色道,“东哥,我并不想阻止你青云直上,可你能不能看在兄弟情份上,不要下手太绝,留一条生路?”
“我不明白,”顾卫东皱眉,“你怎么会想到来给姓卓的小崽子求情?那种人,值得么?”陆平语塞,一双星子般的眼睛望着地板。
“再说,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赢?”顾卫东又给陆平倒了点酒,陆平那眼神仿佛在说,那不是明摆着的。
“既然对卓良才那么没信心,还跟着他干吗。”顾卫东摇头,“陆子,我看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天马里本来就没一个好东西……”
顾卫东接下来的话陆平没听见,砰的一声,在意识渐渐模糊之后,陆平一头栽倒在沙发上,手里的酒杯掉到地板上摔了个粉碎。顾卫东走过去蹲下来,看了很久,轻轻抚摸着陆平的头发。
陆平醒来时头痛欲裂,朝周围一看,仍在包间里,只是门关着。陆平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冲到门那儿,发现门已从外面反锁,根本打不开。再抬头看墙上的时钟,怎么往后倒退了一小时?仔细一想,不是时钟倒退了,应该是早就过了一整天!自己在这个包间里究竟待了多长时间?陆平努力想清醒起来,是顾卫东在酒里动了手脚,但是毫无道理可言,顾卫东为何突然这么做。
下一刻,陆平的脸色变了,他想到了一个非常合理的答案。
回到沙发上休息了一阵,等体力开始一开始恢复,陆平举起旁边的小高凳就砸向厚厚的玻璃茶几,惊天动地的破碎声传到外面,本来守候在门外的四个人面面相觑。砸完茶几砸电视,声响还在不断传出来,而且越来越厉害,持续了好几分钟,突然,一下子寂静了。
没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四人开始不安,虽然顾卫东早就叮嘱他们,不要轻易开门,还是忍不住想看看,门一打开,开门的人就看见陆平不知为何倒在地上,手脚还在抽搐。那人大吃一惊,来不及细想就上去查看,一下子被陆平掀翻在地。
另外三个人听到响动也冲了进来,陆平一手勒住开门者的脖子,一手拔出他腰间的手枪,和冲进来的三个人对峙。由于投鼠忌器,又不敢开枪,三人心急如焚,却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陆平退了出去。
跳上出租车的第一件事,就是掏出刚从开门者身上搜来的手机,拨打卓良才的电话。电话果然打不通,陆平心里愈发忐忑,车子一直开到卓府,远远的陆平就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卓府的方向此刻火光冲天,下车往前狂奔,眼前到处是跳动的火焰,在黑暗里显得格外狰狞。陆平站在那儿,已经魂飞天外,脑海里浮现出临走时卓良才涎着脸拉住他的画面,“别走远了。”神经兮兮的。然后想起卓良才总像块橡皮糖一样粘在自己身上,这块糖还特别重,陆平注意到卓良才近半年来确实在长高,长的比自己高了。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难道这句话不对?祸害也会不长命么?
脑海里一片混乱,身体轻飘飘的,完全没有了份量,陆平的手开始难以控制的发抖,目光也开始失焦,不行,他一定要过去看看。可是热浪滚滚,还有呛人的烟雾,使人难以靠近。
陆平一次又一次的尝试,浑不知周围何时来了一群人,十几支枪对着他,他还在往火场里冲,领头的人捏紧了拳头,“陆平!”
陆平转向声音的方向,可视线一片模糊,不知是不是烟熏的,从来不哭的陆平此刻已是泪流满面,擦了又擦,才看清楚眼前的人,是顾卫东。
陆平的嘴唇在颤抖,“他在哪儿?”
顾卫东和陆平都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顾卫东没有回答,目光接触到陆平无措的样子:惊慌、痛苦、完全失去了平日的冷静,这还是那个凡事都不放在心上,即使拼到死目光还是那么凛冽的陆平吗?他在哭?他怎么会哭?顾卫东心里像被人用重锤在敲击,顿时痛不可耐。
“把他带回去!”他不再看陆平,冲着手下的人直吼。
火光还在不断蔓延,从屋宇的各个角落窜出来,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向着夜空长舞。
顾卫东迈开大步就往回走,不料身后又响起了陆平的声音,“他在哪儿?”顾卫东惊愕的回头,只见陆平颤抖着问了第二遍,声音里居然有恳求的语气。顾卫东一刻也待不住了,冲到车边钻了进去,砰的关上车门,把自己隔绝在陆平的视线之外。
十五
螃蟹看到陆平被人用枪指着,顿时惊叫一声,“陆哥!”又见顾卫东黑着脸往东莲后门走过来,螃蟹不知就里,非常不安的望着他俩。葛红头忽然从门里迎出来,顾卫东心中不痛快,他刚对卓家下手,葛红头就急急的赶过来要分一杯羹,还真是一刻都不耽误。
“哟,你抓到卓六的小情人了。”葛红头一张口又把顾卫东给噎到,“他一定知道卓六不少秘密,你问过没有?”
顾卫东不耐烦的挥挥手,“这些事不敢劳烦葛老大操心。”陆平看看顾卫东,又看看葛红头,顿时什么都明白了,难怪顾卫东在天马能一枝独秀的杀出重围,原来他和红头门早有勾结,天马那么多档口和红头门都有冲突,此消彼长,唯独顾卫东总能保得周全,不是没有原因的。
陆平心里一沉,葛红头这番肆无忌惮的跑来东莲,显然,卓叔的老部下已遭清洗,他才没了顾忌。
葛红头被顾卫东驳到面子,有点下不来台,只能讪笑着提醒顾卫东,“你别太大意了,卓家一门老小都是豺狼虎豹,逃了卓六,以后有的是麻烦!”
东莲包间里,顾卫东和陆平面对面坐着,顾卫东的烟抽了一根又一根,烟掉地上,就拿脚去碾了,陆平一只手铐在沙发把手上,愣愣的看着顾卫东不停的去碾地上的烟头。多年兄弟,一朝陌路,居然完全无话可说。顾卫东觉得事情怎么跟自己原先想的不一样,卓家倒了,陆平回到自己身边不是顺理成章的事么?可就他妈的开不了口。
“卓良才有什么好的?”顾卫东最终扔下这么一句,摔门而去。
陆平苦笑,拉了拉手铐,纹丝不动。门外看守的人变成六个,这次更不会轻易上陆平的当。陆平想了一阵,索性在宽大的沙发里躺下来睡觉。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听到门外有个熟悉的声音,是莲姐。
“莲姐!”陆平大喊。门外的人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推门进来。
“莲姐,我绝不会去对付东哥。”陆平一句话说的莲姐愣住,半晌叹了口气,“陆子你一向都这么聪明,可要照莲姐的说法,就别到处跑了。”
“东哥要是生死不明,你也不会坐等不是?”陆平费了好大劲说出这句话。莲姐听了,心里惊起三尺浪来,陆平她认识很长时间了,知道他面冷心热,可她没见过他豁出面子去求人。话一出口,陆平自己也觉得别扭,脸上更是尴尬。
“陆子,人多一分财就多一个心眼,准没错的。姓卓的从小娇生惯养,他配得起你么?”莲姐皱着眉,“再说——”
陆平不说话了,垂头坐在那儿。莲姐只觉得替他难受,推门走了。
傍晚陆平听到莲姐的声音又在门外响起,“我来带陆平去见东哥。”两人一起走到东莲偏门那儿,莲姐拿出钥匙,打开了陆平的手铐。
“我也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陆子,你要记住跟我说过的话。”莲姐把陆平往外一推,又把偏门关上了。
陆平逃离东莲的范围,也不知该往哪儿去,冷静下来,决定到W市的一个渔岛待段时间。现在东莲和红头到处寻找卓良才,卓良才一定不会轻易冒头,自己找不到他,可说不定他能设法找到自己。
陆平到岛上时,看见渔民和往常一样在海边晒网,各种型号的渔船一字排开,陆平记得第一次上岛,卓良才租了艘机械船,和他一起出去捕鱼,结果捕了一拨小虾、几个废罐头、几只垃圾袋回来,然后卓良才耷拉着脑袋,“陆平,我没天分,你怎么也没天分。”我凭什么要有捕鱼的天分?陆平又好气又好笑,晚上卓良才就涎着脸要去迎着海风做爱,结果被腥味给熏回屋子里。
陆平现在坐在窗口,闻到的就是一股时浓时淡的海腥味,已经半个多月了,没有一丝消息。陆平起身去倒水,然后猛回身从窗口跳出去,有人在靠近,陆平意识到危险,可窗外也有人埋伏,陆平一着地就被五六个人围住,月光下明晃晃又黑洞洞的,是左轮枪的枪口。
“怎么会不见了?”顾卫东暴跳如雷,莲姐忙拉住他,“你们再去找找。”两人面面相觑,放走陆平是莲姐的主意,顾卫东本来绝不答应,莲姐跟他说,陆子留着只会恨你,我去做个人情,说不定还能引出卓良才。可陆平显然和卓良才没什么联系,一直待在一个渔村里头,昨晚突然不见踪影。
葛红头等不及了,他等了很长时间,卓良才没有出现,于是葛红头主动出击。
麦七出了个主意,手脚捆住,用伸缩床拉,再硬的汉子也得跪地求饶。撕筋裂骨的疼痛让陆平惨叫出声,五马分尸大概也不过如此,偏偏还不一下子给个痛快。
先拉一点,然后叫陆平把知道的都说出来,陆平脸上都是冷汗,可牙咬的跟下了闸似的。不行,再拉,弹性十足的躯体变得像死鱼一样瘫软,依然没话说。拉了三四次,麦七一看人快不行了,中间休克了好几次。只得停下来,向葛红头报告,被葛红头一脚给踹到角落里,“你搞那种怪玩意儿顶个P用。”
下午亲自跑到刑室里,选了根粗皮棍,对着地上双目紧闭的陆平,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暴打,棍子重重落到陆平身上,跟雨点一样,可没个反应。
葛红头气不打一处来,发现陆平很会保护自己,棍子打不到要害,结果还是土办法好,把人吊起来用鞭子抽,血肉横飞又很有气势,葛红头知道普通鞭子不管用,用上蘸了盐水的鞭子,抽的自己胳膊都酸,陆平嘴唇上都是咬出的血,顺着下巴滴到地板上,可闷葫芦还是闷葫芦。
“我就不信撬不开他的嘴,妈的!”葛红头一头倒在椅子上,喝着矿泉水,“你们给我继续抽!”
周而复始,两天两夜停了抽,抽了停,麦七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跟葛红头说,既然顾卫东看来还念点旧情,把他以前的兄弟打死了也不好,要不来点软的?
葛红头心里微微一动,跑到刑室里头,放下手脚像被勒断了似的陆平,让人给他上伤药,陆平也不拒绝,无力的看着麦七的助手给他抹药。
葛红头好言好语的说,他明白陆平当初跟着卓家不就为了飞黄腾达,现在何必把自己搞的这么惨,如果他怕卓家余党的报复,完全不用担心,葛红头可以送他到国外,附送巨额的国际信用卡,从此开始崭新的人生。
陆平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表情,葛红头说了足足有一个小时,陆平置若罔闻,葛红头一把推开麦七的助手,“你他妈的涂个药涂得嗝P了还没好!”正对着陆平那张疲惫已极的脸,“我知道你手里肯定有什么东西,说出来大家都好过。”
“我想喝点水。”陆平开口了。葛红头大喜,忙叫人把杯子递给陆平,不料陆平拿到杯子后突然把杯子往桌沿上一摔,杯子摔了个粉碎,碎玻璃刺的陆平手上都是血,陆平拿起其中一块较大的玻璃片就架上了葛红头的脖子,葛红头大吃一惊,急忙向后躲闪,还是被割破了颈部皮肤。
“打!给我往死里打!”葛红头气疯了,低头却见陆平还是那种嘲讽的表情,一双由于两天两夜没睡,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居然亮的出奇。猛的拽住陆平的头发,让他的脸仰对着自己,葛红头伸出手指在陆平满是细碎伤口的下唇上一碾,鲜血顿时溢出来,整张唇都变得鲜红,陆平的嘴唇痛的直打哆嗦,脸色灰败、形容惨淡,可一丝屈服的样子都没有,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破烂烂,若有似无的挂着,伤口遍布。葛红头本想扇他两记耳光,临了却从口袋里掏出白手帕来,把陆平又是血又是汗的脸擦了擦,然后嘀咕,“长得确实不错,难怪被卓六搞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