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话要跟你说,明天晚上7点,我在虹镇老街正对和平公园二号门的那个茶坊里等你。”
“可是……”
“啪哒!嘟……嘟……”
“喂?喂!”
什么嘛!现在的人怎么都这样?我愤气地摔上话筒,全当窝囊的马后炮。
我郁郁地转身,正巧对上印飞凡的脸部大特写:“看样子那个姓夏的想吃回头草了。”
“怎么?你吃醋啊?”我学业枫扮俏的样子,双手往身后一背,身子稍前倾,扬起下巴,两眼弯成新月状,偷偷牵动嘴角露出天真的笑容。遗传真可怕,后妈绝对做不出这样的表情。
“哼!”
印飞凡很酷地用鼻子回答我的问题,然后拎起单肩包甩到右肩上。肥肥的不知究竟塞着什么的包肚子半路上还砸了我的脑袋。
“你这家伙,别忘了明天来我家!”
9 寒假II
第二天,我如约来到印飞凡的老巢——虹镇老街某栋不知名的民房中的一间一室一厅的房子。真是想不到啊想不到,那个家财万贯,银行里的利息可以养活孙子的印飞凡竟然住在一室一厅的民房里!
所以说越是有钱的人越深沉。通常在马路上溜达,衣着光鲜的时髦人充其量不会比预支信用卡的小资富有,开着鲜亮颜色跑车的暴发户尤其不能体会银灰色劳斯莱斯的典雅气派。
瞄一眼手表。嗯,上午9:30。感叹自己准时得惊人,顺便暗暗庆幸这里离傍晚夏海蓉说的那个地方很近,应该可以准时赴约。
伸手按一下门铃,屋外屋内都没有声响,正纳闷他是不是还在睡,大门忽然就开了。漂亮的印妈妈从里头出来,体态仍然风韵,身材依旧婀娜。
“伯母好!”我向来是懂礼貌的好小孩,就算每次都被人家的冷面孔吓到。
“嗯。”对方也用从来不曾改变的态度敷衍般地无视我的存在,翩然自我身边经过,消失在楼梯尽头。那语气令人不禁想起初次在学校宿舍遇见印飞凡时的经历,竟然可以当我这么大个活生生的人不存在一般的漠然,不愧为母子。
“你来了?”他出现在门边,高大的身躯堵住了整个门框,看得我只想笑。
“你这聋子!我按了门铃都不知道出来迎接。”
“那个铃早就坏了,我没说过吗?”
“废话!平时还说我没记性。”挤开他钻进房里,诧异地发现满地狼藉,到处散落着撕碎的纸片,一只翻倒的书架挡在路中央。
这里被人打劫了吗?
我回头,这才发现印飞凡的左脸颊上三根细长的指甲印,好像刚跟野猫干过一架似的。
“怎么回事?跟你妈吵架?”手指抚上那张英俊的脸蛋,我再笨也能够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他抓了我的手紧紧攒住,很痛,但是我没有叫。依稀记得不久前在去乌默族的飞机上,他也是这样紧握着我的,不安和恐惧自那只大大的手掌里传过来,一直穿透我的心。
我顺着印飞凡的意思坐在坚硬的木地板上,任由他搂住我的肩膀,将头埋在我怀里。这还是第一次,他表现得如此脆弱。我不知道理由,却又好像知道。
那天,我们坐了很久很久,直到两人的肚子不约而同地大合唱,他才想到要请客我出去吃饭。之后我们泡遍了整条虹镇老街的路边摊吃个饱。而我自然就把近在咫尺的夏海蓉给忘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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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期末考忙得焦头烂额的我并没有注意到,已经有好一阵没见到夏海蓉。再听见她的消息,已经是接到考试成绩单之后,寒假中的某一天了。
那天的气候异常古怪,朝阳红得发紫,天空蓝得泛青,明明还是冬天,气温却骤升至20几度。我穿着单薄的羊毛衫坐在沙发上打电话。
“大傻?你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
“业滨,我跟你说个很严肃的事情。”电话那头王厦的声音丝毫不像开玩笑,但是鉴于最近身边的人接二连三情场失意,家庭不和,莫名其妙情绪消沉,我已经对那些自怜自艾的小事情厌烦了。
“活活~你会有什么严肃的事?”
“你知不知道夏海蓉退学了?”
心脏漏了一个节拍,无来由的开始恐慌,不详的阴影笼罩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退学?”
“考试之前的那个星期天,她不知道为什么,晚上只身去虹镇老街——你也知道那地方乱——运气不好,回家途中碰上几个喝醉的小痞子……”
“……”考试之前的……星期天?很不幸,我的记忆力没有衰退到记不得这天晚上我和她有约,就在虹镇老街,“后来?”
“她被强暴了。”
轰的一声,我的脑子里炸开了花。眼前的景象瞬间淡化为黑白雪花,我感到自己要晕过去了,可是却还清醒着。
“你……你确定自己说的是‘强暴’而不是其他例如‘抢劫’或者……”
“没错,没错!我说的是强暴,强——暴!”
我的手有些颤抖,仿佛再也握不住越来越重的电话听筒。那天晚上,那个地点。我和印飞凡撑破肚皮欣赏美食的时候,或许曾经从她等着我的茶坊门前经过,但是我竟然忘记了那个约会,彻底忘记!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尽量克制着自己的声音,生怕被听出什么倪端。
“我女朋友和夏海蓉是同个寝室的室友,跟她关系不错。她叫我不要随便告诉别人……”
“那你为什么要让我知道?”
“是她叫我给你打电话的,她现在就在我身边……”
“啪!嘟——嘟——”电话忽然被挂断了,有些猝然。
我明白王厦女友的用意,她知道事情的真相,就像我知道而没有说得那样。我的心绪很乱,不知道现在该做什么,很想去看看夏海蓉,但是不知道她在哪里,以前口口声声说喜欢,其实根本一点也不了解她。
自从进了N大,似乎运气一直不好,总做错事。从前犯的所有过错,都及不上现在所作所为的万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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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拜托印飞凡查夏海蓉家的地址,虽然明白这样不好,但是除了他,我想不到其他可以帮忙的人。看到印飞凡扳着的面孔,我能感受他和我同样自责,想不出什么安慰他的话,何况现在最需要安慰的不是我们两个。
很快,乌默族的族人就探到了夏海蓉所在地和病房号,她还在住院。
我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推开单人病房的门,印飞凡倚靠在房间外的墙壁上,我看了他一眼,独自走进房里。
医院的病房死一般的沉寂,搭配上纯白色调,没有一点活气。夏海蓉躺在床上,紧闭双眼,如果不是胸前的棉被跟着呼吸一上一下的起伏,我几乎要以为那是一具美丽的尸体。
走到床边坐下,白色的床单显出褶皱。
夏海蓉忽然猛睁开眼,嘴里发出惊恐的尖叫声:“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
我被她一把推开,跌坐在地上。041DE默:)
“夏……夏海蓉,是我。”
她失态地转头看我,布满血丝的双眼瞪得极大,头发散乱着在空气中飞舞,好像电影中常出现的怨灵。
注视了我很久,她才认出我似的顺手抓起枕头就往丢:“滚出去!不想看到你!你给我滚!滚!”
“夏海蓉,我那天不是故意不去的……”用手遮挡住她扔过来的枕头、饼干盒、花瓶,我试图解释,但又不知道要解释什么,“我知道你很难过……”
“啊啊啊啊啊啊啊~~~~~~~~~~~~~”她扯高了嗓音撕心裂肺地吼叫,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我坐在地上不知所措,看她用力呼吸,手指被长指甲咬得溅出血色。门外渐渐骚动起来,好像听见护士的声音,但是印飞凡很巧妙地解决了问题。然后又过了很久,夏海蓉埋在被子里的脸慢慢朝向我,眼泪如坏了的水龙头一般源源不断地涌出来,闷闷的声音:“我恨你!”
“我知道……我现在有什么可以做的?”
“不要你同情我!”
我忽然想到可以让她开心的办法:“你要见印飞凡吗?他就在门口……”说着跑到门边,将手伸向门把。
“不要啊啊啊啊!”
我有点被吓到,转过身看她鬼魅地怒视我。
“你来这里究竟想干嘛?丢光我的脸?让全世界都知道我是个可怜的女人?”
“不是……我……”我以为她会想见印飞凡。
“我想到了,你可以为我做的事情。”
“什么?”
“离开印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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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途中,我不顾路人的眼光,紧紧挽住印飞凡的胳膊。也许是最后一次了,明天起,我再也不会做这种事。
然而,意想不到的是,印飞凡更早一步消失在了我的面前。
春节刚过完,他就不见踪影,没有找我出去玩也不见发消息打电话。我因为答应夏海蓉的事而犹豫着一直没有主动联系他,但最后还是熬不住,就偷偷地借了业枫的手机拨他的号码,打算听到电话接通音就挂断,接过听到的是移动小姐美妙的嗓音:“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又过了几天,我寐着良心给他去了条消息说:“我讨厌你!以后不想看到你了。”没想到他竟然也没回,枉我那一个星期每天晚上都不敢关手机,生怕漏收了他的消息。
印飞凡好像人间蒸发一般从我生命里抽离出去,扯断我每一根血管,却还连着丝丝血迹。这个自以为是自私自利自我中心的自大男人竟然不知会我一声就玩起失踪游戏。
整个寒假,我过得极郁闷,简直要怀疑这辈子最倒霉的事情全挤在这短短的一个月里发生了。没有印飞凡的日子,我每隔几天去看一次夏海蓉,她的气色见好,情绪也有所好转,我现在才体会到时间带来的神奇功效。
“你真的跟印飞凡断了?”夏海蓉坐在医院草坪的长椅上看着我。
“差不多吧。”如果断了联络就叫“断”的话。
“不用介意我啊!”她摆正头看向遥远的天空,湛蓝而辽阔,“那时候的气话不必当真。”
“嗬!现在是他抛弃我。”我跟着抬头看蓝天,感叹大自然的神奇,人类多么渺小啊。
“那么我现在还有权利,不,还有这个荣幸可以要求你做我的男朋友吗?”
我诧异地撇过头看着夏海蓉的侧脸,精致细嫩的脸颊,我曾经最喜欢的女生类型。和蓝天碧水同样自然的产物,女人与男人,天生应该在一起,不是吗?
回头再看看天,有一丝云影挡在天边。
“当然可以。”
10 终结
窗外,春日和煦的阳光洒进房间,微风吹得窗子瑟瑟发抖。我百无聊赖地趴在松软的床上,望着眼前傻笑着的蜡笔小新发呆。
新学期将近,一点回校念书的欲望也没有。人生无趣,时光荏苒。身边似乎流失了很多东西,但其实也没少什么——如果除去进入N大之后得到的那些不算的话。
“王八蛋,没人性的!”心情不好的时候想找东西来发泄,正在手边的小新当然不能幸免。我越看它越觉得像某个没良心的家伙,不由怒火直线上升,拎起它的脖子就往死里掐,“有本事这辈子都别让我看见你!否则见一次打一次,见两次打一双!”
“嘎达!吱——啪!”身后传来奇怪的声响。
“咦?你不继续?”业枫鬼鬼祟祟地躲在门边,见到我回头,立马站直了身子摆个镇静的姿势,“挺有趣的,接着来啊……”
“咚!”枕头夹着储蓄罐撞到门的声音。
“喂!姓业的!会死人你知不知道?”业枫暴跳起来,一如往常我被她欺侮时一样。好玩!难怪她每次都不亦乐乎。
“咚!”又是一只枕头夹着像框飞向木门。
“哎呀!你这家伙还玩上瘾了哈!看我的!”
“哐!”闹钟没有夹任何柔软的东西,直接撞上了我的脑袋。在我疑似轻微脑震荡晕忽之际,业枫这才想起她上楼来的目的:“噢!有你的电话。”
☆☆☆☆☆
揉着脑勺上突起的肿块,我显得越加阴沉,抓起话筒幽幽吐气:“谁~啊~”
“我明天出院了,你来接我吗?”夏海蓉的声音从遥远的医院走廊传到我耳边,听起来有点缺乏真实感,不过足以叫我振作起精神来。
“当然了,你是我女朋友嘛!”
“真虚伪。”业枫自身后飘过。
“那么下午2点,我等你。”
“好,亲爱的。拜拜~”
“真恶心。”业枫再次飘过……我猛虎转身,一把抓住她拖在背后的辫子。活该!谁让你留着这么长的头发。
“姓业的,你给我放手!”业枫拽住自己的麻花辫嚷嚷道。
“嘿嘿~想不到业枫你也会有栽在我手上的一天吧!”
“你还不放手?心虚什么!明明就不喜欢夏海蓉了,还装腔作势叫亲爱的。你骗谁啊!”
感到自己的手指在微微颤抖,我更用力地拽业枫的辫子,将她强行拉到自己面前:“胡说!你根本不清楚事情的始末,凭什么一付知情人的嘴脸!看了就讨厌!”
“痛死了!你放手!我有哪里说错吗?你喜欢的就是印飞凡,即使他不在,你心里想的还是他!”她试图掰开我的手指,激起了我的愤怒。
“不要跟我提这个人!你们全是一伙儿的,串通起来欺骗我!好玩吗?啊?好玩吗?你说呀!”
“啊!痛死了!痛……老妈!救命啊……”
“哎呦!我的天!小滨你快放手!”后妈擦着湿漉漉的手从厨房里头跑出来阻止我。哼!连她都叫出来了——业枫,算你恨!
“切!反正我就是不受欢迎!一样都是前妻生的,偏只有我没人疼!”我骂骂咧咧跑回二楼“磅”地关上门,还加了锁,仔细听外头的动静——各归其位,除了业枫还回我两句骂辞,竟然没有人追来安慰我!
55555~~~~我是没人疼的小孩!我要去跳楼自杀!
手机不适时地响起,撩拨着我找个人痛骂一番的欲望。打开手机翻盖不管三七二十一,我劈头盖脸地rap起来:“我操你老母操你老爹操你奶奶操你爷爷操你外婆操你外公操你舅舅操你舅妈操你姑妈操你姑父操你祖宗十八代!”
“……”
唉!爽了!回过气来,恢复柔和的小男生的嗓音:“Hi!你是谁?”
“业滨,你在生我气?”
这回换我“……”了。莫非现在是半夜12点,钟声刚敲过?我肯定是在做梦,否则为什么会听见那个消失了将近整整一个月的令人厌恶可是又不听不行的熟悉嗓音?
大脑暂时失去思考能力,陷入迷茫状态。电话那头持续有幻觉通过无形的网络发送到我的房间。
“我不是故意不和你联络的……业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