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比赛开始,只要电机拿球,自动化的半场边上就是一阵欢腾。
一个大脚解围,秦海清把球逼出了底线,只听得场外一片“唉”的惋惜声。有些没好气地瞪了场外女生一眼,又不经意的把哀叹的目光转向敌人空空的半场边外。
咦?
有个穿军大衣男生的男生站在那里,目光接触到秦海清的,那个男生微笑起来,朝秦海清挥了挥手。
秦海清狠狠瞪了那边长达5秒钟,然后也伸出手挥了挥,无比兴奋的回到球场上,像刚生吃了几只大海鳖一样的精力旺盛满场乱跑起来。
三大球的比赛同时开始,秦海清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
足球队的任务繁重,他索性彻底不管篮球和排球,不过最有希望的女篮提前被淘汰还是让他郁闷了很久。至于足球队,签儿抽的不错,所在C组其它队都比较弱,作为种子队的自动化没费多大力气就以小组第一闯入八强。
问题是除了三大球的比赛,秦海清还要兼顾重头戏 校庆当天的校运会。
校运会主要是田径项目,一个选手最多报三项,而每一项的积分是相同的。所以自动化仅有的几把“宰牛刀”被秦海清在心里摆来摆去,千方百计要让物尽其用,努力把三项都拿下来。要考虑对手,要考虑赛程还要考虑己方的板凳深度。安排好牛人们,剩下的就是非特招的自家培养成果了。其实说到底,径赛不外乎两项,爆发力和耐力。所有短跑和跳远都属于前者,后者则包括所有800以上的项目以及那个十项全能。秦海清和曹卫商量来商量去,总算确定了大致的队伍以及人员分配,可惜一杯茶还没容的他喝,新的问题就窜到他的面前开始烧他的眉毛。
“男子长跑,原来说好的李老师突然说不能来了。” 曹卫火急火燎的赶到训练场。
秦海清正在做热身跑,听了这话一个趔趄差点儿把自己绊倒,“怎么回事儿?上星期不是说可以的么?”
“听说是被经管拉走了。” 曹卫皱着眉头,“别的老师也悬了,听说从经管开始,各个系都在挖人。”
东升乡体育教研室老师虽然不少,架不住各系各院的去拉,如果不抓紧,可以预想的是一群无将的小兵,机械重复的做着没有提高的训练。
“他妈的,那个暴发户,”秦海清嘟囔一句就住了嘴,到底再抱怨也于事无补。
“不光给教练的补贴很高,听说他们给学生的补助也不少。好像是从哪里拉来了赞助,据说一身的行头都是名牌。”
“靠,他们能拉赞助我们不能么?” 秦海清不等曹卫把话说完,气冲冲的离开东大,剩下曹卫露出狡猾的窃笑。
等秦海清和外联部长赵磊终于一身无力的骑回东升乡,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了。凭着上次通过广播台采访建立的关系,两个人又一次厚着脸皮找到那家公司,问题是这次仍然不可能有冠名权而所谓的采访一次就够,好在相应需要的赞助也不多,那边经理犹豫一下,签了一张2000的支票。支票递过来的时候伴随的是感兴趣的眼神,以及“毕业以后考虑一下我们公司吧。”
揣着支票,两个人掩盖着内心的喜悦,尽力不卑不亢的道了别,一出公司大门,却同时有气无力的笑了起来。
有了钱有了人就得开始干事儿了。秦海清一边是足球队的训练,一边按照曹卫和他制定的值班表,定期去操场值班,跑前跑后的给参加训练的运动员递毛巾汽水。偏偏求是协会正在搞什么见鬼的讨论会,秦海清他们组计划让秦海清作总结性发言。秦海清定定得看着组长,“对不起,我上去肯定是胡说八道,现在脑子晕的除了操场就是操场,别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组长没办法,咬着牙看了他一会儿,却发现秦海清目光涣散四肢无力,不好多说什么,沉痛的拍了拍秦海清的肩,“要分清主次,不要太累了。”
秦海清心想‘不要太累了?我也不想这么累啊,可惜由不得我不是?’
足球淘汰赛开始,自动化运气不佳,第一阵就碰到了宿敌精仪。不同于去年的脚下败将,今年的精仪多了三个特招的足球专长生,比赛一开始就占据了主动。自动化被人家压着打,几乎一直缩在自己的半场。敌人攻势一波接一波招招凌厉,被人家控制了中场的自动化四分五裂散了阵型。偏偏秦海清苦命司职中后,东跑西颠上蹦下跳仍然无法阻挡敌人的进攻,眼看敌人11号已经左一突右一突绕开了两个己方队员,秦海清赶紧补位希望能够来个正面飞铲把球破坏掉。就在他倒地的一瞬间,那个11号却只是用脚弓轻轻把球一推,球从秦海清两腿间穿过。倒在地上的秦海清似乎还无意识的伸手想拽住敌人的球衣,虽然他只能睁着眼睛看11号从自己身边飞奔而过,一阵混乱之后,精仪的拉拉队开始欢呼。闭了眼,秦海清无比郁闷的意识到,自己,被人给穿裆了,而自己的球队,已经输掉一个球了。
所谓兵败如山倒,这一个球远远没有结束比赛。当终场哨响起的时候,精仪那边一片欢腾,而自动化这里却只剩下寂静的七倒八歪。4月的北京仍然很凉,秦海清就静静的躺在冰凉的球场上,像丧失了一切思想。
等到精仪欢腾的队伍走远,这边也互相扶持的爬了起来,面面相觑的看了看,不知道谁先大喊了一声“靠,”
几乎所有人都参与了进来,除了秦海清。看着大家狼狈的样子,秦海清忽然不着边际的想幸亏没有告诉林林,否则让他看到自己这份窝囊像才叫惨到家了呢。
一身狼狈的赶回327,正好碰上没有去看球的周健。“怎么样?” 周健刚要去打饭,拿着饭盆儿顿了一下。
秦海清皱着眉刚要说话,就听走廊里的传呼机开始叫“327秦海清,327秦海清,” 顾不得多说,他向周健摇了摇头,扯着嗓子喊了一句“来了,”
飞快的跑下楼去。
到了一层的传达室,秦海清拿着电话不停的喘气,刚才的比赛已经到了他的极限,现在连下这几层楼居然都累成这样。
林林拿着话筒觉得很奇怪,里面的喘气声是自己从没听到过的,他不禁有些怀疑对面那个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喂,请问是秦海清么?”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秦海清有气无力的答,“啊,什么事?”
是秦海清,林林放了心。可是,秦海清怎么会有那样疏离的语气呢?甚至,连他的名字都没有叫,并且一句话说完再没有动静。往常哪次不是嬉皮笑脸说起来没完,并且满口的林小弟叫个不停呢?况且,往常,不都是秦海清巴巴儿打电话给自己的么?
最近林林一直在跑翻译公司找活儿,所以周六周日的家教之后也就没有再去秦海清家。本来以为秦海清会给自己打电话的,谁知道最近几周了,秦海清居然一个电话也没有打过。偶尔林林觉着奇怪,却又赌气似的想既然人家不愿意找我我干吗要主动联系呢?说不定人家升官发财交女朋友行大运,早就忘记了我这八竿子打不着的所谓朋友了。林林越想越觉得秦海清实在没有什么理由跟自己做朋友,像他那样的所谓书香门第出来的少爷,哪里就少了一起玩儿的哥们儿了,前阵子跟自己走的近些,不过为了那份考察报告,或者,没接触过土孩子觉着好奇。既然现在考察报告也完成了,自己的土包子样也领略够了,被逐渐忽略也是理所当然的。
昨天翻译公司突然给林林打电话说有活儿问他有没有时间。林林赶紧说有骑了半个小时的自行车跑到公司拿了复印件,公司负责人说文件不长,差不多一万字左右,客户要求3天内交稿。林林一叠连声地答应下来,等又花半小时骑回双榆树224坐到自己的床上才发现,是篇IT的英翻中。
隔行如隔山,林林看着那篇文章当时就傻了眼。逐字逐句的看下来,明明英文单词不难,但就不知道对应的中文怎么说。他咬着牙瞪着那篇从国外杂志上复印下来的文章,半天手足无措。可是3天马上就会到,无论如何这是第一次活儿不能搞砸。没有办法,林林只好先把专业单词空出,翻译其它句子。到今天上午,差不多10几个小时过去,整篇文章已经翻译完了,除了专业术语。林林数了数,真正拿不准的术语其实也不多,只不过有十来个的样子。他忽然想起秦海清,仿佛北京满天沙尘中忽然从天而降的瓢泼大雨,林林的心也像那些灰尘一样慢慢的安定下来。那一刻,他忘记了之前内心深处的不满。
直到现在,秦海清用一种似乎是不耐烦的口气问他什么事,林林几星期以来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忽然就又出现了,虽然,他不承认。
“我接了份翻译的活儿,是篇IT的英翻中,有些术语不知道怎么说,” 林林故意把语气放淡。
“什么术语啊?” 秦海清肚子咕咕叫,守在门口眼看着进进出出的人手里拿着满的或是空的饭盆儿,眼馋之际声音未免有些中气不足。
“Platform,layer, analog ……”
“什么什么?你再说一遍。” 林林声音不大,而26号楼门热闹,秦海清只好努力把话筒贴近耳朵。
林林重复了一遍,无奈单词太多,秦海清再回答了一两个后仍然要求林林重复。如此三番五次,两边都开始烦躁,秦海清更是腹中空空摇摇欲坠。
“要么,你去找本英汉的科技字典吧。你们学校如果没有,你星期六来家教的时候顺便来趟我们家,我给你一本好了。”
秦海清非常满意自己的解决办法,这才是根本的解决之道嘛,总比两个人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的确定单词,然后再隔着长长的电话线词不达意的翻译来的好。
可惜,他忘记了自己现在的嗓音状况,以及身体状况。
这番话说得有气无力,偏又夹杂着急促的喘气,林林听在耳中,眼前自动浮现一张爱搭不理的冷脸,和一双不耐烦的眼睛。
在心底叹了口气,林林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若无其事的说,“算了,不用了,多谢你了。”
秦海清听着林林语气好像不太对,但他实在是又累又饿顾不得多想,于是匆匆道了再见挂了电话,用尽最后的力气向14食堂冲去。一口气两个包子下肚,秦海清才觉得神智回复一半,开始细嚼慢咽的对付剩下的菜和包子。也只有到这个时候,他才回忆起刚才林林好像不太对的语气,还有,啊,那个咨询性质的电话。林林有问题求他帮忙,他的回答是……
“天哪,” 时间分分秒秒过去,打饭的高潮已经过去,越来越空的14食堂里面有个身影哀号着抱住自己的头,“那个小孩儿又要多想了。”
回到宿舍,秦海清把自己的新版IT英汉大词典放进书包,又想想,塞进去一本汉英计算机常用词汇小字典,这才背上书包准备离开。刚刚站起来,有人敲门。开了门,却是傅凯。
“呦,这么刻苦,刚踢完就去自习啊。” 傅凯没客气,一屁股坐到秦海清的床上。
“拜托,别哪壶不开提哪壶行不行?” 秦海清痛苦的呻吟。
“胜败是兵家常事,你那么介意干嘛?” 傅凯毫不在乎的瞥了秦海清一眼,“来跟你商量校庆的事。”
秦海清脸立刻惨白,“那摊子事儿我不管,你这个主席怎么也得稍微意思一下吧,我他妈都快脚丫子朝天了。”
东升乡的校运会和校庆在同一天,一边是年轻的生龙活虎的现时争斗,一边是岁月流过后的往日追思,混在一起,加上那个时候常有的漫天飞絮,煞是好看。但也正因此,学生会的工作就被分成两个大块,校运会和接待校友。校运会表现关系到各系学生的面子,而接待校友则于私于公都是前途无限。于私,回来参加校庆的都是混的不错的校友又是同一专业领域的,以后找工作建立关系网大有裨益。而于公,同样的,系里希望随时有杰出校友能够慷慨解囊,从奖学金到电脑更新,说不定哪块云彩就下雨呢。
所以在秦海清呕心沥血于校运会的时候,傅凯也没闲着。
“先别激动,” 傅凯好笑的看着秦海清全无往日的镇静,“不过是一会儿有个会,要商量一下用什么形式迎接校友的问题。”
秦海清长吁一口气,却忽然意识到双榆树是去不成了,有些担心,不知道为什么。
晚上林林接到电话,秦海清的声音又恢复到往日的带笑的清朗,“林小弟啊,翻译完了么?要不要我帮忙?”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这种熟悉的语调,林林只觉得胸口胀得快把心顶出来了,“嘀嗒”的心跳声像是直接要蹦到话筒里传过去,可毕竟才半天过去,中午的事情林林仍然记得一字不拉。
林林没有说话。
“喂喂,怎么不说话?喂,那边有人么?咦?怎么忽然没声音了,难道是线路问题?” 秦海清着急的开始自言自语。
“没断,” 林林突然觉得很好笑,于是张口冷冷得说。
“没断就好。林林啊,你怎么还要做翻译啊,家教的钱不够么?” 秦海清有些担心的问。
“你什么事?” 林林勉强压抑住情绪,平静的问。
“也没什么事儿,问问你翻译的事。对了,我们4月最后一个星期天校运会,你来看么?” 秦海清挠着头笑。
“不去,” 林林回答得干脆,校运会,东升乡的校运会,他凑什么热闹啊。
“来吧来吧,” 秦海清开始软磨硬泡,“那天我事儿特多,估计得比西大狂欢事儿还多。你看,西大那次我就吓晕了,要不是有你,不一定最后怎么样呢。”
林林插嘴,“关我什么事儿啊?”
秦海清没理他,继续磨,“所以,你来帮帮我嘛,冲着咱们俩这么好,你就忍心见死不救?”
林林刚想驳回,却想起刚才那句“咱们俩那么好”愣了一下。这边的沉默对秦海清无疑是个鼓励,他立刻用那种可以感染方圆三里地的欢快的语调欢呼起来,“太好了,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我等你啊。”
“自说自话,” 放下电话,林林不满的嘟囔了一句,眉梢略上扬,一丝笑意没有藏住。
四月的最后一个星期日,林林刚进东升乡的大门就觉得气氛与往常不同。到处都是凭空出来的路引,甚至还是夸张的中英双语。校园里多了许多大腹便便的成功人士,互相大声的打招呼,握手或者拥抱,又不是的边走边感慨地指指点点,常有“变了许多”之类的话传如林林的耳朵。
不过,对于一个有着80多年校史的学校来说,这来来往往的回校校友又占百分之几呢?
一只手忽然伸到林林面前,晃了晃,然后是熟悉得让人心安的声音,“怎么了?恍恍惚惚的,连我都没看见?”
秦海清夸张地揉着被林林打掉的手,“老实交待,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没什么,” 林林淡淡地说,“想你们回来的校友其实很少。”
秦海清长叹,“那当然,否则也没地儿待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只有相当成功的人才好意思回来吧,估计没有专车的是不好意思来现眼了,八成就是骑着自行车在门外绕着东升乡校园一圈儿吧。”
林林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往来的人群。
“I 服了 You,你少给我像女生那样胡思乱想。我今天忙得很,估计一会儿你还得帮忙。” 秦海清拉着林林就往东大跑,“快点儿快点儿。”
林林无可奈何的撇了一下嘴,跟着他跑起来。
运动会的杂事儿实在是多,要确定运动员检录,要安排人去接应运动员,要组织拉拉队,要组织人给现场广播写自己系的宣传稿,还要随时提供后勤。秦海清和曹卫像绷紧了发条一样,时刻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指挥身边的人马东跑西颠。林林几次申请跑腿儿都被秦海清否掉,他只是笑着对林林说,“你当我真的敢用你啊?这要被你们的娘子军指导,我还不得吃不了兜着走?你干点儿高级活儿吧,帮我想有什么不周全的地方。”
中午,林林和秦海清一起吃工作盒饭的时候,曹卫忽然慌里慌张的跑进8食堂,“糟了,今天的最后一个项目,男子三千障碍的许明说是不舒服,不能参赛了,怎么办?”
秦海清立刻停了筷子,“靠,还能怎么办?咱们只有他一个人参加么?”
“问题就在这儿啊,只有他一个。如果弃权,咱们重点宣传的所有项目一网打尽就做不到了。” 曹卫急的围着饭桌走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