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华梦 之 一萼红————佩兰
佩兰  发于:2009年08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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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都不及一人风韵十足,只是不知哥哥是否肯抬爱,割让於我。”

这是凤绮罗头回认可了刘颉与他以兄弟相称,只是这一声“哥哥”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好

似有磨刀霍霍之感。

刘颉不知是计,顿时喜上颜开。“小弟是看上谁了,尽管说,哥哥都让给你,绝不藏私。”

凤绮罗轻不可闻地哼了一身,不屑道,“这人就是哥哥你啊。芙蓉面,清竹骨,玲珑心,好

一绝代佳人呢。”

小侯爷这话说得极为刻薄,三分讽刺,也能被他说出七分来,饶是刘颉脸皮再厚,此时也黑

成了锅底。

苏七一口酒没含住,全喷了出来。“小绮罗,你胡说什麽呢,他这等模样也能叫绝代佳人,

那岂不是要全天下的美人都死绝了才能轮到他。”

沧海双眼一翻,指桑骂槐道,“你懂什麽,你只知那些莺莺燕燕小家碧玉是美,就不知道这

等男非男女非女雌雄莫辨也是美。你没瞧见昌平侯一脸盛妆,端豔妩丽似天仙麽,真是瞎了

眼了,不懂得欣赏。”

苏七连连称是,眼中全是戏弄。

这两人一唱一和,更是叫刘颉下不来台,气得浑身抽搐,手指著小侯爷却半晌也“你”不出

一句完整地话,倒像是癫痫发作,只差没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凤绮罗心知过火,却拉不下脸来收场,他天生不知惧怕,更不担心遭人报复,区区一个昌平

侯,他根本没放在眼里。若不是杨箫再三示意他适可而止,他定不会就此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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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闹後就去了三日,小侯爷一行虽然继续住在昌平侯府里,却再也没和刘颉打过照面,似

乎是对方有意避而不见,兴许已是怀恨在心也不定。

然而凤绮罗并不以为意,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但若非刘颉贸然犯了他的忌讳,他断然也不

会给刘颉难堪。这事倘若真的闹大了,他也绝不会是理亏的一方。不过旁人都一再叮咛他要

多加小心,他就是不甘不愿,也不得不多打起一份精神。

找人的事一直都在进行,只是比起当初寻找金林,还要困难重重。

长沙虽有知州,但上头还压著个昌平侯,也就管事不到哪去。而这里的户籍本又因长期锁在

箱中,被虫蛀毁了大半。挨家挨户的清查更是不可能,再则一无姓二无名,只会是徒劳。

然而更另凤绮罗心烦的,是渐渐收不到京城的消息,似乎是被人有意压下了,对外只报喜不

报忧,连是真是假都叫人捉摸不透。

山雨欲来压满头,实在是叫小侯爷心慌。他一心挂念凤霖阳的安危,又苦於无计可施,而凤

素娥的来信中却偏偏叫他拖得一时是一时,最好永远不回京城。


19.

斜风十里珠帘卷,春华坠粉满庭芳。

长沙有翠鸟,其身小,其羽青,其鸣如脆笛,以残花落籽为食,每食之有遗者,来年春发,

花开新地,故而名为春华。

凤绮罗在庭中见到这种名为春华的翠鸟时,很是喜爱,拿了糕点的碎沫去逗它。

这鸟不惧人,扑棱两下就飞到小侯爷抬直的左臂上,偏著小脑袋叫了两声,就去啄他手里的

点心沫。几口吃进去,还不满足,又叫了两声,飞到桌上,去啄那盘里的糕点。

凤绮罗瞧著新奇,这等野生的雀鸟,居然也如此的有灵性,不需人教养,就懂得小小的贪心

和满足口腹之欲。

“这鸟真可爱,不如我也在府中养上一两只,让它们给我做伴,也好消遣寂寞。”

秋素商支著下颌,笑道,“小侯爷府上人才济济,一人演一出都是大戏,何愁无以消遣寂寞

。”

“可这人不比鸟乖巧又讨喜啊,尤其那几个嘴利的,哪里是给我解忧,分明是愁上加愁。”

凤绮罗半趴在石桌上,伸了根指头去摸那鸟的羽翼,一脸苦相。

沧海就站在他的身後,清了清嗓。

秋素商心念斗转,立时就明了,他好笑地轻咳了一声,又一本正经地道,“那小侯爷也不必

寻这小鸟的麻烦啊,此物天生地养,才能聚天地之灵气,若是养在笼中,恐与折翼无异。”

凤绮罗眨眨眼,唉叹道,“我也是为它好,养在府中,吃喝不必它寻,风雨皆为它避,难道

不比这外面的世界好麽。”

“久沥风雨磨砺,才能羽翼丰满,不惧世间艰难,安养庙堂之中,反而不易养活。”

凤绮罗还待接口,沧海已冷哼一声抢断道,“行了行了,你们两个也用不著一唱一和的,说

给谁听呢。侯爷你不是想出门麽,那也成,只要你一个人走的出这园门,我自是不拦。”

凤绮罗闻言趴回桌上,半边脸颊贴著冰凉地桌面,怏怏不乐,心里委实不痛快。

昌平侯府的後院中有片郁郁葱葱地竹林,中间以苍青碎石铺成小径,蜿蜒曲回没入林间。小

径的尽头是一座竹制的八角亭,亭内桌椅具备,亭檐风铃低悬,风过林动铃也动,乐音至纯

至和,深为小侯爷所喜。

前几日下了一场新雨,凤绮罗一时兴起,要去亭中赏雨,不想石路沾水而滑,他一步不慎,

摔倒在地,扭伤了脚,出不得门,才会被禁足在院内。

凤绮罗抬抬被包裹牢实的右脚,脚踝处一阵隐隐地抽痛,大夫说少则三五日内不能下地行走

,他从房里移到院外,还是坐在椅子上叫人抬出来的。

沧海见他闷不做声,又劝解道,“侯爷你就耐著性子等几日吧,里外不是都有夫人他们担著

麽,侯爷实在没有必要将事事都招揽在自己身上。”

原本沧海是想说即便是小侯爷出得了这门,也未见得能帮上多大的忙,但话到嘴边时,仍是

聪明一回的给变了个意思。

“可我才是御史啊。论公,案子该由我来查,人该由我来找。论私,怎能是为夫的闲赋在家

中,让为妻的出去操劳呢。”

“侯爷你这是吃的哪门子醋啊,夫人又不是要抢你的功劳。再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即便是侯

爷的责任,由夫人多担待些,不也在情理之中麽。”

“难怪小侯爷要消遣寂寞,原来是思念夫人了。这都是我的不是,身负赘案,连累了你们。

三人正说著,秋素商膝上的黑猫忽然醒了,这猫日渐肥硕圆滚,此时慵懒地伸展前肢,又猛

地向前一扑,正好跳上桌,打翻了茶水,惊走了翠鸟。

小侯爷行动不便,一时避走不及,叫茶水溅了半身。他垂头看看污渍斑驳地衣衫,又抬首看

看盘旋鸣叫几声後震翅而去的翠鸟,顿时怒从心底起,狠狠地在黑猫的脑袋上揍了一拳。“

混帐东西,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若是从前,这猫是自然留不得命了。但是现在,凤绮罗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并不会真的扒了

猫皮当枕套。

秋素商摸索著抱回猫,歉疚地道,“都是我不好,没看住它,小侯爷莫恼,还请留它一命予

我。”

凤绮罗闻言一时怔忡,心中生起出些异样来。在他手上求饶讨命的人不是没有,而且恰恰相

反,还很多,有为自己的,也有为亲友的,今日倒是头一次听到有人为了一只猫来向他讨命

。何况他还仅仅只是吓唬两句而已,并未真的起了杀心。

“素商,你很喜欢猫麽?”

秋素商点点头,继而又摇摇头。“这世间万物,但凡有生命的,都该被人爱护,才不罔故苍

天造物之慈悲。”

凤绮罗低低地“啊”了一声,似懂非懂。在他眼里,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也少不得弱肉强

食,成王败寇。怜惜之情,向来只在少数,心怀天下,却是从未有之的。

秋素商知他不能明了,也只微微一笑。当真是各人有各命,各人有各心,小侯爷出身大富大

贵,连真龙之子都少有人能比得,能有如此性情,已算难得。

凤绮罗想了再想,忽然问道,“我不欲伤人,却被人所伤,又当如何?难道也该心怀慈悲,

任人宰割麽?”

这下不仅仅是秋素商有些讶异,就连沧海也震惊非常。小侯爷行事向来随心随性,重诺也寡

情,承恩承仇,都必将以一还十,如今居然会问这样的问题,实在是匪夷所思。两人面面相

觑,却也都在斟酌该如何回答才好。

凤绮罗少见的较真,迫问道,“杨箫曾说我心性狠厉,不体解他人之悲苦。三皇子说我心性

凉薄,最是狠毒。他们都说我狠,可如若人不犯我,我必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十倍报之

,这样也有错麽?”

沧海张了张口,艰涩地挤出一句,“侯爷现在这样就挺好的,夫人不也说侯爷改变良多麽。

“那是因为他喜欢,我才这麽做的。”是因为杨箫不喜欢他伤人,他才一忍再忍,放过许多

人。

秋素商踌躇许久,才道,“这世间最为凶残的便是人心了。只是得饶人处且饶人,两相对峙

,尚且能留对方一条生路,便是慈悲了。沧海说的不错,小侯爷现在这样,已是再好不过。

忽然头顶传来一阵鸟鸣,啼啁婉转,甚是动听。他们抬头望去,却是先前那只翠鸟又飞了回

来,嫩黄的双爪中还抓著一朵红花。

小侯爷张开手,翠鸟便飞落了下来,放了那朵花在它手中,又再度飞了起来,围著凤绮罗转

了两圈,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凤绮罗奇道,“它是来报恩的麽?!不过是一块糕点而已,这鸟果真不同凡响,是天地灵物

啊。”

再仔细去看那花,朵纤而红豔,花蕊明黄,被花瓣半包在其中,只露出顶尖的绒穗,而更为

少见的,是花萼只有一片。

沧海惊叫道,“难道这就是一萼红?”

凤绮罗也惊了一跳,他心里本也疑惑,再听沧海这麽一喊,也就越看越像,最後几乎是已经

认定了。

小侯爷也不多加耽搁,叫人请了刘颉过来。这昌平侯当真是日日笙箫,不分昼夜,大白天的

也能喝的烂醉如泥,完全是被人搀扶著架过来的。两个姬妾跟在他身後,一会儿捡鞋子,一

会儿系衣带,满面仓惶。

想来问刘颉是无望了,凤绮罗正待叫人准备盆冷水泼上起,那两个姬妾中的一人忽然叫道,

“小侯爷,这花我曾见过。这是鸡鸣山上的野花,没名没姓,专开在深秋,就生得这副模样

。我记得清清楚楚,就是这个样子,花萼只有一片。”

20.

鸡鸣山在城外三十里处,因其山形像公鸡啼日而得名,但与其说是山,倒不如说是小土丘更

为贴切。山上有土祠,有成片的土坟,有石有树有花有鸟,唯独就是没有人家。

不过诗里所指的地方还真叫他们找到了一处,盘曲地翠藤缠著几丛茂盛地青竹,一支红萼从

石缝间探出头来,迎风摇曳。

只是此处是座无名坟。据当地的村户回忆,这坟是三年前才有的,似乎是一夜之间就出现在

那里,每逢清明中元,也不见有人来供奉祭拜。倒是有好心的村民会在祭拜自家坟地後,将

剩余的纸钱在这里烧上一串。

挖人坟墓理应是大忌,但这座坟既然是座无名坟,小侯爷叫人挖起来也就十分心安理得。

土坟很快就被刨开了,露出里面的黑杉木棺材。待把棺木撬开,里面果然是空空如也,只有

一卷密封严实的竹筒。

小侯爷把竹筒拿在手里,掂了掂,沈甸甸的,摇了摇,里面有“咚咚”的沈闷撞击声。

“东西应该就是在这里面了吧……”

凤绮罗旋即去扭那竹筒的盖子,刚刚拧松开,一道利箭破空而出,堪堪射中竹筒。凤绮罗手

一松,竹筒骨碌一下滚落到了秋素商的脚边,而他则被杨箫护在了怀里。

忽然从天而降的甲兵将他们团团围住,近百张满弓上都搭了利箭,只消一个口令,就会万箭

穿心而至。

苏七吹了声口哨,讥诮道,“不错不错,总算不做鸡鸣狗盗之事,懂得正面出击了。”

“正面出击和背面偷袭有什麽区别,总之都是来送死的。”沧海转了转手里的双钩,刃尖处

泛过一抹幽蓝,显然是喂了毒。

凤绮罗拉了杨箫坐在一块大如磨盘的圆石上,抬起右脚搭在杨箫的双腿上,双臂勾著杨箫的

脖子,懒洋洋地道,“站著累死了,待会儿我要骑马,你扶著我一同骑回去好了。”

杨箫低头给小侯爷揉著脚踝,应了声好。

相较於他们的轻松自如,那些甲兵就显得紧张多了,连粗重地喘息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好!好!好!临危不惧,乃是真英雄。”

一直坐在包围圈外蓝轿中的人此时总算是露了脸,刘颉拍著巴掌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只是一

字比一字狰狞可怖。

英雄二字落时,秋素商带著竹筒走到了刘颉身後。

“怎麽样,小弟你没能想到吧,一直跟在你身边的人,一直寻求你保护的人,其实是个奸细

。” 刘颉捏起秋素商的下颌,啧啧了两声,得意的笑著。

秋素商惨白著脸,下唇被咬得殷红,说不出一句话。

这样充满著阴谋与背叛的对局,叫人情何以堪。

凤绮罗抬了抬眼,却并不见有多在意。“我知道啊,我早就知道了,素商才是太子一党派来

的真正的奸细。”

他让碧莲一直跟在秋素商身边,绝不仅仅是保护秋素商这麽简单,同时也有监视的用意在其

中。

“你知道?!你什麽时候就知道了……”若说方才秋素商是因愧疚而说不出话,那此刻他就

是因惊讶而脱口而出。

“很早就知道了啊,还在忠义堂时。”凤绮罗笑了笑,虽然此刻他所说的话句句钻心,但他

并无恶意,只是单纯地阐述事实而已。

“忠义堂里第一次闹鬼,其实是你在那晚和太子党的人联系时被林远撞见了吧,之後你利用

黑猫几次装神弄鬼,也是为了掩饰那晚的事。在祁连的客栈时有人夜袭你,却被猫给吓走了

,想来也是你有意为之,为的就是告诫对方我们已经起疑,不要再来接近你。之後在东荆河

上,太子一党为了能使我们不对你心生怀疑,可谓是大费苦心,要杀人却送上三脚猫的家夥

让我们杀,辛辛苦苦在船底钻了洞却不过鸡蛋大小,明明制住了船却不知放火烧船,反叫我

们得了先机,有这麽截杀人的麽?或者从一开始,太子一党就不是想杀我,而是为了跟著我

,好抢先得到秋蒙的最後一份卷宗。”

这番推理可谓合情合理,自然不完全是小侯爷一人想出的,背後种种线索的查找自然也不是

他一人出的力,只不过现在功劳叫人一人全占去了,其他的人却是不会有多大的异议。

秋素商的脸色转青又转白,最後虚脱似的滑坐在地,望著手里的竹筒,哑然道,“既然你都

知道了,为何还会……”

为何还会上当,为何还会被他骗……秋素商说不出口,这样的问题实在太残忍了,如果小侯

爷不是心甘情愿的被他骗,那就是即使知道会被背叛但是依然选择了相信他。只是无论是哪

种回答,秋素商都觉得难以接受,也无颜去接受。

凤绮罗笑著摇摇头,“我不是说了麽,我只是知道,但并未亲眼见到过啊。而且我知道,就

算素商你真的背叛了我,也是迫不得已的。”他对秋素商始终是温和的,无论何时何地,甚

至是何事,都从未改变过。

秋素商眼眶一热,这次是哽咽著再也说不出话来。这世上再没有什麽能比体谅一个人的苦楚

更能打动人,他曾教小侯爷要心怀慈悲,又何尝不是在私心里期望当他真的背叛了小侯爷时

,同样能够得到原谅。

世间因果报应,绝不是没有道理的。若非秋素商从来都没有真的去害小侯爷的心思,凤绮罗

也断然不会这麽爽快的就放过他,甚至为了不使他太难过,而自愿的踏入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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