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桃红————墨式辰
墨式辰  发于:2009年08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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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玉儿……”[玉儿]这两个字噗一出口,温隐震惊了。他明白了,他明白为什么短暂的一个时辰却漫长的如同的百年。因为从此后,他的心中牢牢的刻上了吕玉这个人,他的情、他的爱再也收不回来;自此后他温隐的生生世世辗转羁绊都有那一树雪桃花;自此后,轻舟已过万重山……
“原来嫦娥也叫做[玉]呀。”少女偏头想想,之后装出一副老成的样子说,“真是好名字,玉这个字么……这个字……反正很好就是啦!”
听她偏偏要耍这种饱学之态,温隐到是笑了,他摸着女孩子的头说:“听好了,[玉]是佩带在身上用来辟邪的饰物,晶莹剔透又带点血丝的最为名贵,被称为[血玉],传说中那是吸人精血才凝结成的。而,[玉]是[佩]在腰上的,所以他就活用作[子佩]取为字,取《诗经.子衿》中‘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的寓意了。”
“哦,”她先是点点头,既而口硬的嚷到:“我就是这个意思啦!让你说出来!我就是这个意思!”
“嘘,小声点,玉儿在睡觉。”
“可是仙子不是睡在月亮上么?”
“或许是那里太冷清、太寂寞了吧。”
“说的也是哦,”她有所思的回答:“告诉你,我常常在长廊顶偷偷的看仙子。仙子姐姐总是很冷清、很寂寞的样子。她有时弹弹琴,有时唱些什么歌儿,我虽然听不懂,但是我总是会边听边掉泪,扑簌簌的都止不住……对了,她有时还绣花,她绣的是月桂么?”
“……是……桃花。”
她搔搔头,两个小小的髻环摆动着:“不是说月亮上只有月桂么?”
“可他的心里、他的眼里只有桃花,苍白的桃花。”
“这样啊……对了,我忘记问你是谁了!……你是玉兔么?”
刚刚还沉浸在低谷中的温隐,一时跟不上小女孩的思维,良久,他才消化她的问题:“为什么我是玉兔?”
“因为只有玉兔才会关心嫦娥姐姐呀。娘亲说,玉兔一直会陪着她,一直,一直,一直……”她似乎觉得光说还不够,就用尚稚气的手臂做了一个很长的动作;“玉兔,你会一直陪她吧?只有你才能让她不寂寞、不冷清的!”
“对,我会陪他……会爱他,一直……”如同下定决心,温隐对着眼前那个自来熟的女孩,许下他对他的誓言。
“那就好了,我刚刚看到嫦娥姐姐在你的怀中哭时,还很不放心。现在知道你是玉兔,我也就放心了。”
“你看到他哭了?!”温隐一把抓住小姑娘的手臂,急急的问到。
“对噢,怎么了么?”一双不解的眼睛闪亮着。
温隐迅速的看了看吕玉的房间,一字一句的沉甸甸的警告眼前的人:“听着,不要再让第三个人知道你看到他哭了。”
“为什么?”
“因为……因为让别人知道的话,你的嫦娥姐姐就会飞回月宫,再不见你了。……你愿意这样么?”
“不愿意。”
“那么就严守秘密。”
“好的。”
听到她到那一声,温隐一把拉过她,搂在怀中,心情未平的喃喃:“还好……还好……他还不知道……还好……”
“哎呀!”女童想起什么,挣开他的怀抱:“很晚了,我该走了。再见,玉兔!”
“你的名字是……?”
“小月……小小的月亮。”圆圆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玉兔,要好好待仙子呀!”
* * *
吕子佩有一种让人恐惧的异能。
那就是不论任何人想对他隐藏任何事情,结果都是被他发现。
所以当外出方归的温隐在长廊遇到吕子佩时,他睁大了眼。
那个时候,他远远的望他。或者说,他远远的望到一个娇小的身影从他的手掌间滑落,软软的躺倒在他的脚边,一动不动。再他的脚边还有一块方绢子,绢子刺着醒目、刺眼、让人胆寒的一朵花。桃花。
在这时,温隐本来可以有许多感受,诸如不满、厌恶、憎恨、心寒,甚至于被欺骗的愤恨。但是,他仅仅只有一种感觉,战栗。
因为,那个人,或是说那具尸体,就是不久前和他聊了一个晚上的小女孩--小月。
小月的脖子上有着一圈紫黑的指痕。
她是被活活捏死的。
“这个是干什么?!”他问他。
“以警效尤。”吕玉微笑,“我要你知道,那些尝试读懂我的人、那些了解我的懦弱一面的人究竟是怎样一个结局。”
“为什么?!小月还是一个孩子呀!你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
“她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你……你怎么知道的?”
“怎么知道的不要紧,重要的是,没有什么可以瞒的过我。”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也一起杀死我?!”
“那是因为,第一,你还有用处;第二,我自信打不过你。”
原来如此。温隐立时有一种被愚弄感。原来,他长久以来的守护,他长久的关心,乃至他对他的感情,对吕玉来说,非但无法体会,更加是把他当作了达到目的的工具。他该愤慨么?他还是应该伤心?
他的真心付出,即使是如此短暂的,换来得却是他的不屑;也正是因他的真心,他才能把他攥在掌中,翻来覆去的调弄?!所以,他是不是下希望接下来他再次拥抱着他,安慰他?!
然,他不是木偶,更不是呼来唤去的无心人。
于是,温隐只平静的伏下身,抱起那还未曾僵硬的尸身,粗大的手,笨拙的为这可爱的孩子抚去紧皱的眉头。
“你要带她去哪?!”
温隐心一颤,他似乎听出玉的声音有些急迫和……和害怕?“我要去安葬她。”
“拨给她母亲一百两银子。”看着青年护卫远去的背影,他提高了嗓音。
有点嘶哑,吕玉自己都是如此感觉了。他合上了眼。
朦胧中,小月稚气的面孔在他眼前晃来晃去;耳边听到,死前的小月用最后一口气对他说:“仙子,你会幸福吧?你一定要幸福……”
吕玉抱住自己的双肩。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天气变的如此凉了………………桃花几时再开?
有一些悲伤。
* * *
斗室中,一片晃眼的白,男孩子没有哭,木然的看着进进出出的人。
“跟我走,好么?”不知何地伸的来手。男孩子抬起头,从漫无边际的白色中看到一只温柔的大手。
他握住了这手。
窗外,雪。
温隐的梦也醒了。
好梦总是容易醒。
现实还是现实。


(五)我心我思
温隐有两个梦。一个是为他自己编织的,一个是为吕玉编织的。他告诉吕玉,他将忠诚于他;他告诉自己,他的爱情终会得到回报。
而当他梦到他小的时家庭破败、双亲命丧黄泉,他知道他的梦得醒、也必须要醒了。
他是朝廷的爪牙;他的上司既是钦差大臣,也是收养他的人;他的使命是找出吕家为非作歹的罪证并除掉他们父子。吕家的富有早已威胁到天子的统治。
如果说再见到吕玉是他的缘,那么背叛他就是他的命。
所以,第一个梦醒,他也就不再奢望第二个了。
所以,他从吕阖的身体里抽出了剑,原是吕子佩的剑,那嗜血的软剑。
所以,他静立在尸体旁等着那个他曾发誓效忠的人的到来。
他梦醒的时候要给自己一个理由,也要给吕玉一个解释。
“你杀了他。”
吕玉看着父亲的尸体。
温隐看着吕玉。
他们的样子都很平静。
紫檀的香炉生起渺渺的香烟。朦胧。白色的烟雾弥漫了四处。温隐透过烟雾看吕玉的双眼,有点飘渺,温隐忽然想,不知道在他的眼中自己是否也是同样的虚无不可触及。
梦都是虚无不可触及的。
他是他的梦,那么他呢?
彼此沉默着,如同一杆摇摇欲坠的天平,你不知道什么时间,它会打破它的平静和它的矜持。但你却知道平衡不是永恒。
良久,温隐淡淡的说。
“我违背了约定。”
“我知道。”
“所以,我不怕你杀了我。”温隐掷下手中淌血的长剑,“用它为你的父亲报仇吧。”
玉不接剑;浅浅的一笑。
“如果,我真的想杀你,在你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就下手了。”
他有太多的机会。
“我是朝廷派下来除掉你们父子的。”
“我也知道。”
给他一个梦。
究竟是谁给谁的?
其实,彼此都是在欺骗。利用自己的不忍,利用对方的懦弱,利用尘世的夜幕编一只漂亮的茧子,把所有不想被触及的伤痛包缚在里。不想、不看、不听,任凭时光荏苒。
然,梦会醒。茧子也会破。羽化的不是斑斓的蝴蝶,只是桃红色的缠绵。
“我要谢谢你。”
“不必嘲弄我。”
“你超度了我的父亲。他获得了自己的幸福,他终可以摆脱他的噩梦去追随他的爱人了。所以,我要谢谢你。”
“恨我么?”
“不。”
“……爱我么?”
“不。”
“为什么?”
“‘爱情’这两个字太过沉重,我无力承受。”
“可我爱你。”
“温隐,如果你我有来生,请等我……换我为你拭去泪水。”
爱情犹如一杯酒,当沉淀千年后,独自吞下它的时候,也就一同吞下了消魂的沉醉与无边的颓然。
爱情只一夜,爱的深处过后,也就不复在了。
年年看桃,年年红。来年的桃花,却再也不是今昔的这一株。
[只是你,能为我守住这一枝小小的脆弱的桃花么?]
“玉儿,逃吧,再有一个时辰朝廷的军队就会包围这里。”
“温隐,别再回来了。否则,我会杀了你。”
* * *
温隐带着官兵再回到吕府的时候,有点物是人非的感觉。短短的一个时辰,原本喧哗热闹的府邸变的冷冷清清,看不到一个下人。
推开通往后花园的门,是一片妖娆的桃树。
七月流火。
自然没有桃花。只有一个桃花般的少年,身着一笼白衣,坐在桃树下,手边放着一张古琴。
温隐看吕玉,吕玉也看温隐。相视一笑。
--你果然会回来的。
--我知道你不会走了。所以,只有我回来,或许你才能留的一条命。
玉指轻拨,琴如流水,如泣如诉;温隐自柳树摘了一枚叶子,含在口里。他们奏的是同一只曲子。
一个起落,子佩唱起了歌儿。极轻、极柔。
数百官兵顿时哑然。
[青青子衿,
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
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
悠悠我思。
纵我不往,
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
在城阙兮,
一日不见,
如三月兮。
七月流火。
偏偏苍穹开始落下鹅毛般的雪花。不冷,但是会让人心痛。
究竟是怎么样的缘,究竟怎么样的情,让七月飞雪?
“下雪了……”停了手里的琴,吕玉看着天空。
“啊,下雪了。”止了吹着的柳笛,温隐看着吕玉。
“只可惜再白、再纯洁的雪也掩不掉我身上的血腥味,”自嘲着笑笑,他冲他伸出了一只手。
温隐递上了长剑。不是吕玉的,而是他的。
摩挲着剑身入骨的冰冷的触感,他莞尔一笑。父亲,母亲,我想我很幸福。
白虹一闪。
赤色的鲜血喷的雪地上一片班驳的红。
点点、浓浓、夭夭、艳艳……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吕玉就倒在这一片用鲜血描绘的红桃花中。
“玉~~~~~~~~~~~~!!!!!!!!!!”
天还在下雪。
很大。
* * *
若干年后。温隐作了远戍边关的将军。边关烽烟,只要有他的战斗就一定无往不利。
只是,他每次出征前必定在衣裳里放一朵小小的桃树枝。曾有人问他为什么,他说,这是他的爱人的守护。
再后来,他老了。
宠腻的看着小孙儿们追追闹闹。一个年纪教小的孩子问他,为什么后园栽满了桃花。他说,这是他的幸福在召唤他。
某个春雨萧瑟的晚上。他听到有人再哭,于是他走过去。一个少年坐在桃树下,白衣,长头巾。衣上绣一枚桃花。
他对他说,不要哭泣,只是下雨而已,没什么好哭的。
少年抬起头,低低的说,不要抛弃我。
老人笑了,因为他从少年的眸子中望见一株桃花。
鲜红的桃花。
早起的仆人打扫园子的时候,发现温隐死在桃树下,脸上带着安逸的笑。
园子里昨夜还是含苞的桃花全都在一夜间绽开了艳丽的春华。


(终)化做春泥春不归
忘川停了他的故事,身边的杳早已哭的一塌糊涂。
“别哭,”忘川哄着他,“我讲这个可不是逗你哭的。”
“可是,可是,我真的想哭。”杳抽抽涕涕了一阵,拉住了忘川的袖子,“忘川,他们真的幸福的在一起了么?”
“是呀。故事每个人都很幸福。”
“那你为什么还要告诉我‘别轻易说爱,爱了之后,心便再无力回来’呢?”
“习惯吧,一千年来,那是我对每个听这个故事人的告戒。”
“……忘川,你爱我么?”杳很突然的问。
忘川亲了亲杳的额头,湖蓝的眸子望不到底。“不。”
寂寞的忘川,深到不能再深的河水,揉碎了多少人世的情爱。无风无浪的湖面下是正跳动着一颗挣扎的心,还是一段倦了、怠了的情?
两岸的红桃,是不是因为饮这叛逆的湖水;才生就一副多情的身子;才有那悲凄的眷恋;才化作桃花的故事,传唱千百年?
一瞬间,杳似乎明白了什么。一瞬间,杳似乎长大了许多。
“杳,回到人间去吧,回到尘世去吧。你的母亲已经后悔了。回去后好好的活着。”
“忘川?”……
杳惊异的发现四周的花草正闪着耀眼的光芒,他的身体在这光芒中消失。
“忘川?!”
忘川看着杳,眼神中搀杂着太多无奈和不舍。“活下去吧。”
“忘川,我要和你在一起……”
声音渐渐低下去。
“别了。”
杳再睁开眼的时候,看见的是母亲的满脸泪痕。
“娘。”
* * *
血红的桃树化作一位红裙女子。
女子坐在忘川的身边,默默的陪他。
“一千年来,为什么他每传一次世,你都要给他讲这个故事?”
“……”
“你知道你只是被罚用五百年看守忘川来赎你的罪。可你每破坏一回他的命运,你就要多罚三百年……这样值得么?”
“我无法接受他爱别人,我要他只记得我一个人,我要他只爱我一个人……”泪流满面的忘川望着面前的女子,“我,我想你会谅解我的对吧?我的母亲,朱燕。”
不饮尽滔滔忘川水,便抹杀不了蚀骨铭心的爱恋。
谁人都是如此,桃花亦如此。

-完-


类似后记的东西。
这个故事的出现纯属偶然。三个月前我坐车去朋友家的时候出现的灵感。那天心情超郁闷。朋友是老久不见的,可是早已不是挚友。不是吵架,而是有些陌生。毕竟不生长在同一个环境中的人是不会有太多交际的时间的。然后长久的时间自然会磨灭掉彼此间的情谊。
故事中对吕子佩名字的解说实属歪解。《诗经.子衿》中的“佩”其实指的是衣服前面长长的带子(佩带)。
这是我第一部长篇耽美原创。采用了跳跃式的时间来完成。所以,读起来会感觉剧情太快。再加上我本身只想简简单单的写一个故事,所以文章难免单薄。我这里道歉了!
最开始想写15K以内的短篇,结果写着写着就收不住笔了||||
关于朱燕--个人觉得她是我塑造最成功的人物,出场不多,但是我觉得能压倒子佩。她的性格应该是很有主见、很重情谊的那种。写她的时候,我构思是写一个红桃花和火焰的结合。
关于吕阖--纯粹的客串+笑料。
关于吕玉--大家应该看出他就是“忘川”了。他应该是那种小时受了刺激,所以心理有几分不正常的典型,看起来很强(众人:有么?),其实很脆弱(众人:是从开始就脆弱到结局吧?!)。他的形象是雪桃花+月光。我的朋友在看他绣桃花时,说,你真能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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