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凤翔舞 上部————Arcadia黑耀
Arcadia黑耀  发于:2009年08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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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座雕琢并不精细的塑像,材料看来像是液体冷却後形成的黑色岩块,虽然雕像的五官和脸部轮廓皆用几刀简单刻画出来,却让雕像带有一股特殊的神韵,犹如拥有了生命一般。

凤金看著雕像的脸庞,感觉雕像似乎也在回看著他,他不由得朝它露出浅浅一笑,说也奇怪,虽然雕像没有任何改变,却真的像是牵起了嘴角,回应他的笑容。

还有一抹令人心旷神怡的徐风掠过,如同温柔的手轻拂,带起凤金的发丝和衣角。

某种异样的感触让凤金转过身,往风流动的方向看去,远方好像有个人影,站立在朦胧之中。凤金揉揉眼睛,打算更仔细看个清楚,但那片朦胧却在转瞬间消失,什麽痕迹都没有留下。

背後的声响让凤金再度回头,斐勒正巧像飞鸟般飘落下来,回到他面前。「咦?」还没等凤金询问状况,斐勒先发出一声疑惑。「你的结界,是谁解的?」

他记得刚才离开前为了安全因素,并没有将包覆凤金的结界解除,而身为人类的凤金也应该没有能力解开这种特殊的结界。

凤金一脸茫然,因为他根本没有察觉有哪儿不同。

「唔,好吧,算了。」由於凤金看来并未受到任何伤害,斐勒耸耸肩,也就没继续深究。他拉起凤金的手,说道:「这边的事情暂时解决了,那麽,我们先回去,再做讨论吧!」

***

返回魔法师公会的驻扎地,欧迪斯特史洛和其他几名魔法师立刻冲上前。

「你们刚才有没有感受到剧烈的震动?不知道发生什麽事情了!」

众人七嘴八舌,讨论不休,脸上有无法掩饰的惊恐。

「那是缺口的能源喷发,目前事情已经解决了,请各位不用太过担心。」凤金温声说道。

由於凤金平静的面容看不出半点慌乱,加上他轻柔的嗓音有镇定人心的作用,众人先是面面相觑,然後逐渐地安下心来。

「没事,那就太好了。」一位年纪较轻的魔法师放松地吐口气。

解决了他人的担忧,凤金与斐勒回到房内,就这件事情继续讨论。斐勒先简单叙述他处理能源喷发的经过。

「因为施术制造沟漕将喷发出的液体导引到湖泊耗掉一点精力,我就稍微藉著缺口冒出的热能,收纳己用。现在我的力量恢复,另一方面,也由於部份的能量被我取去,现在那地方已经没有足够的能量进行喷发,回复原本的状态。」

凤金疑道:「但能源量不是已经降至极低点了?你再取去部分能量,不就更为缺乏?」

「不,不,不。」斐勒摇摇头。「就我观察,能源只是不稳定,根本没有缺乏的疑虑。先前短缺的现象,似乎只是为了集聚起来,进行一次能量的猛烈爆发。」

「也就是说,如今能源不稳定或缺乏的问题,已经完全解决了?」

斐勒应道:「应该可以这麽说吧!」

对於事情如此发展,著实让凤金又惊又喜。

「不过......」斐勒沈吟。「这只是我的猜测啦!能源会出现如此不稳定的状态,或许是自然因素造成的,但我认为,也不能排除人为的原因。」

凤金蹙起眉头,思索著。「你是说,有人故意让能源集中在一次爆发?」

「不无可能啦!但就如我说的,这一切都仅止於我的猜测,并没有什麽实质的证据。」

「但这又有什麽用意呢?」

斐勒双手一摊。「难说,不过或许是希望能够一举获得一股强大的力量吧!」

既然来到南方的目的之一,有关能源的问题已经处理完毕,接下来关注的焦点就只剩下异界之门了。

异界之门出现的位置,事实上距离能源缺口,或是魔法师公会的驻扎地,还有一段不算短的距离。由於地处偏僻,加上周围尽是充满危险难以通过的地势,例如名为死亡沼泽的哈夫杜塔依,以及被焦土覆盖,寸草不生的火焰山谷:夫蓝冥艾里,若非异界之门实在太过巨大,从远处即可望见它的存在,否则一般人并不会轻易地前往那个不适人居的地方,进而发现异界之门的现形。

对於凤金与斐勒来说,到达那地方当然不构成任何问题。只是这回前往,藉助的是空间跳跃产生瞬移效果,能够跨越时空的法术,而非靠精灵帮忙的风行之术。即使风精灵们再怎麽喜爱凤金,仍坚持不想和魔界扯上关系。

因异界之门处於隐形的状态,就算抵达当地,表面上也无法见到任何残存的迹象可以证明门扉曾经出现过。然而尽管人类的感受力不及精灵或是幻神敏锐,凤金也可以隐约察觉到某种邪恶、堕落的气息在此地徘徊不去。应该是炎热的南方盛夏时节,却教人打骨子里升起一股寒意。

不过除了不舒服的感觉外,现场实在没有什麽东西可供研究,凤金花了约半天的时间,来回踱步绕了好几个圈子,一草一木都仔细看过之後,最後终於还是宣告放弃。

「在这儿真看不出什麽端倪。」凤金有些沮丧地说。

「其实即使异界之门现形,只要它不开启的话,也不会有什麽立即的危害。」斐勒安慰道。

虽然事先知道来到现场大概也不会有什麽实质的发现,斐勒仍耐心地陪凤金度过稍嫌无趣的一个早上,他知道凤金就算知道实情,若非亲眼看见,也还是会感到不放心。

「但万一真有人意图将异界之门打开,我们要如何得知,并且事先防范?」凤金担忧地问道。「你之前所说,让异界之门开启的条件是什麽?」

「不同的异界之门,有不同的开启条件,不过专门的魔法阵与咒文是绝对不可少的。」

「如果有人在哪儿布置了魔法阵,有办法找到吗?」

斐勒摸摸下颚,思考片刻。「可能有点难度,如果是魔法阵启动的当儿,就另当别论了,因为大规模的能量转换,就很容易被发现。」

凤金双肩一垂,懊恼道:「但等到魔法阵启动,不就来不及了?」

「如果能在魔法阵一启动後,立刻找到位置并且加以破坏,或许还来得及阻止异界之门打开。毕竟这麽大一个出入口,也很难在短时间完全开启。就怕......」斐勒蓦地住口,为脑中突然的想法蹙起眉头。

凤金见斐勒一脸伤脑筋的模样,不由得更为紧张。「就怕什麽?」

「我在想,上个月异界之门曾经显形,必定已经惊动了魔界。它们很有可能早已准备在门的另一端,打算等门开启时,就趁隙而入。另一方面,假使常生界真有哪个人正在策划打开异界之门,他很有可能已经和魔界有了联系。若两方里应外合,那後果......」斐勒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凤金早了解他的意思,两人默然互看著,都从对方的眼中,见到对於此事的担忧。

假如魔界是有计画的侵犯常生界,等在门扉另一头的,必定不只有两三只小魔物而已。或许成千上万的大军,已然陆续集结,只等著时机一到,倾巢横扫它们向来垂涎的这片土地。

身为力量强大的幻神族长,斐勒向来无惧於与魔族的对峙冲突,即使面对最厉害的魔界之王,也能和对方打个平分秋色。但如果入侵的魔族数量太过庞大,他也无法保证自己能够面面俱到,在异界之门前滴水不漏地挡住所有魔物,更何况那个力量与他难分高下的魔王再介入其中的话,事情只会更为复杂困难。

斐勒低头忖到,情况假若真的糟糕到这个地步,那麽,即便是耗费自己所有的力量,也至少要保全凤金不受到丝毫伤害。想到这儿,斐勒的双眸闪耀著坚定的决心。

所以应该把凤金送到什麽地方才算安全呢?如果自己真要面对魔界大军,身边是绝对不安全的。送到距离南方最远的北方?不成,一旦让魔物窜逃到大陆上,就算再远的地方它们也能追去。请精灵族将凤金藏起来?精灵如此胆小惧怕魔族,会帮这个忙吗?

一只纤长的手搭在自己臂上,打断了斐勒的胡思乱想。

斐勒抬起头,见凤金朝他微微一笑。

「如果真如你的预料,危险这麽逼近,常生界每个人都应该为此出一份力,而非只有你我的责任。啊,不,其实虽然我无法逃避这个责任,但你不一定需要淌这个浑水,只要契约......」

斐勒一愣,接著难得地朝凤金吼道:「我、我是绝对不会像懦夫一样,遇到问题就逃回幻神界!有种你就给我解除契约!不!不对!不准给我解除契约,听到没?」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可能性,斐勒急得有点语无伦次了。他抓住凤金的双肩,彷佛完全忘了凤金拥有痛觉,双手抓得很紧,紧到手指几乎嵌进肉中。

「不准你解除契约!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就算情况再危急,也不可以!知道吗?答应我!快答应我!」

一旦凤金单方面解除两人之间的契约,纵使斐勒再不愿意,也会毫无选择馀地,必须返回幻神界,这是召唤契约对於幻神的限制。

但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发生,他还要和凤金在一起,他和凤金的相处还不够久,永远都嫌不够!他已经不奢求和凤金的永生永世,但至少往後应该还有数十年的时间,等著他们携手共度。

乍然面临分别的可能,斐勒的胸口感受到从未有过的痛楚,几乎要无法呼吸。他嘶声喊道:「答应我呀!说你不会自顾自解决契约,把我丢回幻神界,然後自己面对危险!」

简单一句话就让斐勒犹如发了狂,凤金只是一脸平静地任由斐勒抓痛他的肩。他看著斐勒几乎未曾显露过的激动,那双暗色的眼瞳此刻红得如同两簇小火焰炽烈燃烧,又好似要流淌出鲜红的血液一般。

凤金缓缓阖上眼,又再张开。

「我答应你。」他轻轻说道。

因为过於激动,斐勒几乎要错过凤金这句话。他猛地停止动作,深深吸气吐气数次,让自己平复下来,然後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说什麽?」

「我说,我答应你。」

彷佛从地狱升上天堂,斐勒原本已经变成一片黑暗的未来,再度露出曙光。他努力压抑著扬升的情绪,再度确认道:「你答应,不会随便解除契约,让自己一个人面对危险?」

凤金点点头。「嗯,我答应。」

笑容几乎已经爬上斐勒的面容,不过他忽地一整表情。「答应还不够,你要发誓,发誓不随便解除契约,把我踢回幻神界,然後自己去面对危险。」

凤金无声地叹口气,不过还是按照斐勒的话,重复了一遍。

斐勒这才放下心来。然後他忽然发现自己之前不晓得用了多大力量去抓凤金的肩膀,心里一揪,几乎要冲动地伸手去拉开他的衣襟,检视被他抓出的伤痕到底有多严重。

然而凤金一脸自然,看来好似完全没有任何受伤疼痛。他只是继续原本的话题。「我刚才说到,当危险来临,常生界每个人都应该出一份力。我想,如果情况真如预料那样的发展,就必须赶紧通知魔法师公会,或甚至鲁提亚大陆所有邦国的领导人,为此及早做准备。虽然这件事有点令人难以置信,不过依我的名声地位,应该可以说服不少人一同帮忙。」他对斐勒露出保证的微笑。「你放心,单枪匹马面对危险的傻事,我还做不出来哩!不过虽然人类渺小,但集中起来还是能够形成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危机当前,我得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可不能只是呆站一旁,认为一切都已经没希望了。」

午间返回魔法师公会的驻扎地,还来不及喘口气,凤金二话不说,立刻回到房间,透过一面施法的镜子与魔法师公会的总部取得联络,将此地的状况以及可能面临的重大危机详实说明。

尽管他提供的讯息是如此的匪夷所思,但由於凤金向来是实事求是的人,加上他在魔法方面的造诣,以及对古老典籍的研究与了解,虽然公会总部依旧有人对此存疑,但经过整个下午的紧急讨论与表决後,仍确定将以公会与凤金的名义,通知鲁提亚大陆各邦国的领导人,派遣代表至公会总部共商对策。

确定通知已经发送出去,集会时间订在两日之後,凤金才终於中断与公会的联系,解除镜子上头的魔法,并稍微放松一直紧绷的神经。

这时已经过了夜半,其他人早早就寝,万籁俱寂,只有邻近偶尔传来几声虫鸣。空中高挂的虽只是弯月,搭配著满天洒落的闪烁星子,竟使大地出奇的明亮,反倒房间内比屋外更为幽暗。

望著窗口泄进的光线,一时之间,凤金也没有多少睡意。他朝西边墙壁望去,时间这麽晚了,在墙壁另一端房间内的斐勒,应该也早就休息了吧?因为并非魔法师公会的一员,斐勒并没有参与自己和公会总部的联络和讨论。

凤金脑中想著,一面无意识地从带来的行李中取出布料柔软的睡衣,然後缓缓除去回返後一直没机会脱下的外袍。

突然间,肩部的刺痛中断了他的思绪。

松手让外袍掉落地上,凤金轻轻拉开里衣的襟口,透过室内的微弱光线,他隐约可看到自己的双肩上,各有一个暗青色的指痕。

想必两边的後肩,都另有四个指痕。

这时候还可以感觉到指痕处的刺痛感,斐勒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来抓他呢?虽然他是力量强大的幻神,却向来懂得控制自己,是真的激动到失控了,才会抓伤自己吧!

凤金叹口气。他不是故意要让斐勒失控的,当然他之前也没有料到斐勒的反应会那麽激烈。有关解除契约的念头其实只是在脑中晃了一下,随口说出,他根本没有终止契约的打算呀!

说他自私也好,如果可以永远不用说出解除契约的话语,他多希望能够在自己有生之年,把这个独一无二的幻神留在身边。

三年前与斐勒立下契约之初,只当成是一种新鲜的体验。就如斐勒当时所说,他可以自行决定说走就走,那麽,就算相处的时间只有短短几天,只要能够彼此都感到愉快就好了。

没有料到的是,幻神成了操持家务的能手,靠著他的帮忙,自己不用再为生活的琐事伤透脑筋,更不知道为什麽,斐勒看来似乎也挺接受这样的生活模式。

然後数天延长成数个月,接著是一年、两年......当他们的「同居生活」整整满三年时,凤金突然感到一阵恐慌。

假若某一天,斐勒忽然对他说:我要回幻神界了!或是根本不告而别,他、他该怎麽办?

这麽温柔体贴的斐勒,每件事情都想得周到,在不知何时成为他最信赖後盾的斐勒,万一有一天从他的生命中消失......凤金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浑身都很冷,冷到他直打抖。

并非没有嚐过孤独的滋味,他一直都生活在孤独中。

从有记忆以来,他就是一个人过活。给予他生命,却无法给予他姓氏的父母,一个离世甚早,另一个则有自己的家庭和邦国要照顾,能在忙碌之馀想起派人送些金钱物质给予温饱,并私下利用特权让自己进入皇家葛蕾提斯魔法与武术学院就读,已算是自己的幸运了。

瑞思总以为他恨自己的父亲,其实他未曾恨过,只是,他也很难对那个从未亲自向自己表露过亲情的人有更深的情感或依恋。

虽然前段时间瑞思试图弥补这样的隔阂,希望留他在身边长住,但自己还是执意返回圣信城。

一个人活在世上,总是要懂得一些自保之道。而他的自保之道,就是继续只有一个人的日子。

只要和他人维持淡如水的交情,没有更深的羁绊,在失去的时候,就不会受到太重的伤害。对於长久以来都是独自走过来的自己,最应该避免的,就是相处与依赖。

直到斐勒意外走进他的生命中。

和斐勒相处的时间,是他未曾料想到的长,正如同在不知不觉中对斐勒的依赖,是他无法想像的多。

对他来说,斐勒既像亲人,也像情人。

假若早知道会这样,有重新选择的机会,他当初还会不会施展召唤术?还会不会同意让斐勒留下一起生活?

这时候问这种问题,都是无济於事,时间不会倒回让他重新选择,况且,当他已经将这麽多的情感放在斐勒身上时,心境早已和过去不同。

但是,尽管凤金知道自己已然少不了斐勒,也知道斐勒不讨厌和他一起生活,但因为两人相处都靠默契,他从来没有同斐勒说破或问清过,导致心情其实经常像悬在一根摇摇晃晃的细线上,不知何时会线断而重重摔落,充满了不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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