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随衣(上)————清风舞
清风舞  发于:2009年08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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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习惯养尊处优的你们,相信这几年也过得不好吧。"瞥了眼少年素净的粗布衣裳,男子继续道:"既然王弟在外吃了很多苦,做为兄的也只能擅做主张送王弟回朝了,父皇想你可想得紧呢!"
  说著这话的男子伸出手,捧住少年精巧的头颅,小心翼翼地擦拭著白玉面庞上湿濡的汗迹和泪花,另一只握剑的手已经开始用力,剑尖毫无偏差地刺向少年的咽喉。
  "相信父皇一定会喜欢我送给他的寿礼。"
  凌厉的剑气微吐,还未碰到雪白的颈项就溅出鲜豔的血珠,很美丽的颜色,引来男子惊叹的赞美,手下的动作却是毫不迟疑的狠决果断。
  杀气腾腾的剑直逼少年微微颤动的喉结。
  "噌"一道青光破窗而入,激得剑偏向一边,目标失了准头,只削断了少年鬓角的几束发丝。
  "谁?"男子翻身避开又一道凌厉的青光,顾不得立马击杀眼前的少年急急地向门外掠去,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不急一时,但若是被不相干的人发现那人只有死路一条。
  少年等来的不是死亡,星眸缓缓地睁开。室内没有了人的踪迹,低头看看溅滴在身上的血珠,目光却被地上的青绿色扳指吸引住。那就是刚才迫使剑刃偏离方向的物事,透明的颜色在月辉下散发著让人心安的光,美玉珍珠自己也不是没有见过,小时在宫中拥有的比这更奢华更璀璨,但,没有一颗有这般美妙动人的光晕,如母亲注视自己时的柔和恬静。虽然现在的他很害怕,他知道从小到大他都是怯懦的,无论自己多麽努力地要改变,就是改不了这与身俱来的弱性,他怕血,怕痛,所有作为男子应有的顶天立地他都没有。母亲总笑他是一朵需要别人保护的娇弱的花。可明明昨日还巧笑嫣然的母亲如今却进了另一个世界,真正的阴阳两隔,生死相别。
  "你打算坐在这儿等死麽?"一双黑靴印入眼帘
  "咳咳......"抬起头,看到的是一个苍白的面孔,他的手很白很瘦,指节突出。却给人异样的灵动感。泛白的指肚和不似一般健康人红润的指甲盖敏捷地动著,象灵敏的透明的虫须,这双手让眼前人想到了母亲指间流淌的高山流水,清涧幽谷,鸟鸣莺啼。突然,羽很想让那双苍白却蕴藏无限活力的手畏上自己的面庞,就象多少个夜晚,母亲的抚慰。
  目视著手捡起青绿的扳指,忽觉颈部一麻,黑暗便铺天盖地地袭来。


  "你醒了。"温润的男音虽然好比天籁,但其间参杂的不咸不淡的冷漠却抽刷著青羽的心,星眸微启,下意识地皱眉,梦境和现实纠缠盘延在一起,分不清,理不顺。仿佛梦境中也曾有人这样对自己说过,唯一不同的是那人对自己说这句话时有些虚弱,但凌厉的气势丝毫不减。
  "嗯"环顾四周,原来自己已经置身一间明亮宽敞的居处,屋子里飘著淡淡的梅香,摆设干练整洁,不烦琐也不奢华。淡雅的帷幔随著风的抚摩幽幽地飘,称著素净的枣红色门廊,雕花玉柱古色古香,别具氛围。
  窗前站著一男子,背影有些熟悉。一身淡绿的长衣更称出此人超凡脱俗的气质。有这样一个背影的人即使不美也不会让人失望,男子转过身,目光定定地看向正仔细打量著他的青羽,面上的表情和他所说的话般不起波澜。
  "你是谁,我怎麽会在这里?"青羽承认,虽然自己生在宫廷,玲珑剔透俊美绝伦的人也不少见,自己也是活脱脱一美人胚,但眼前的这位却有著一种别样的美,他很淡很冷。虽然现在他在对著自己唇角带笑,但却给人一种触莫不及的压迫力。即使他离你很近,总感觉很远,而这距离的远近完全取决於眼前这个人。他就象湖中的月,看得见,摸不著。
  "昨天你被人虏走,我追出去时看见你倒在路边,就把你带回来了。"仍是无感情的陈述。
  "我是天机堡的主人,玉冽衣。"
  "谢谢。"忆起昨天的遭遇,青羽蹙眉。如果自己没看错的话,那个青玉扳指就是几年前那人救自己时的那只,可为什麽会在那个白发人的手上呢?还有,手抚上胸口,明明被青光刺入可为什麽却没有一丝的疼痛?
  "你的身体不好,多休息。"
  "谢谢冽衣公子。"表达谢意的声音还是那般孱弱无助。青羽起床更衣,满心是对来人关心的愉悦。
  "如果不是公子及时相助,青羽恐怕现在已经被断袖馆的夥计们寻回。"想到这几年苦不堪言的炼狱生活,眉头蹙得更深,眼中流露出的恐惧无助一览无余。
  "你好好休息,玉某不打扰。"冽衣不再看那人哀怨的目光,转身即走。

  "这个人为什麽会这样!"青羽终於想起刚才的冽衣就是昨天在断袖馆观看自己舞蹈,唯一一个无动於衷的人。想来他救自己不是觊觎自己的样貌,虽然他看上去冷冷冰冰,但至少自己在这里待著无害,也强过以往陪酒卖笑的风尘生活。待冽衣走远,青羽解开衣衫,洁白光洁的胸膛上没有半点血迹和伤疤。
  "咦?"惊异的叹息从朱唇中溢出。难道昨晚自己是在做梦?那道青光根本就没射到自己?

 


  43

  夜,降临。
  "你醒了?略微沙哑的声线带著将人心看穿的凌厉
  青羽睁开眼,手触上现在还隐隐作痛的後颈,混沌的意识渐转清明。想到母亲的惨死,自己差点葬身皇兄之手,不禁心有余悸。
  "我可以保护你。"还是刚才的那声音,羽转过头看向那个苍白的男子。
  "昨天是你救了我?"看著透明得隐隐看见青紫色筋脉的手上的青玉扳指,青羽回过神
  "我可以保护你,自此以後你就不用担心你的皇兄可以伤害到你。"男子玩转著玛瑙般玲珑剔透的琉璃杯,也不去看青羽的脸色。
  "你有什麽要求?"虽然很早就离开尔虞我诈的宫廷,但从小的耳濡沐染让他明白: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母亲也曾教导过自己,人是自私的生物,没有人会比爱自己更爱别人。他之所以维护你那是因为你对他还有利用的价值。
  "我要你成为我‘阴冥楼'的一份子,从今往後你的人就是我的。"天音凑近青羽微微皱眉的脸,冷笑:一个连自己情绪都不会隐藏的人,是不是更让人放松警惕呢。
  "为什麽?"诧异爬上面庞。
  "‘阴冥楼'是个杀手组织,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谁的价出的高就替谁办事。"
  "那你要我干吗?"一个怕痛怕苦的人怎麽可能会成为一流的杀手?
  "有时候武力不能解决问题。"天音饱含深意地盯著羽的脸,直看到面前的人儿脸色微红。
  "从今天起你就不再是当今天子娇宠的卢岭王赵羽,你叫青羽。"摩挲著指间的青玉扳指,男子说得不甚在意,就象是决定今天晚上吃什麽那般随意。

  "你叫青羽,你叫青羽,你叫青羽.................."暗哑的声音象一个梦魇一直追随著,缠绕著,魔咒般愈想挣开愈是紧促。
  "不,我不是。"梦中的人手紧抓著床沿,象溺水的人抓住最後一块浮木般用力。
  "你来到我们断袖馆就必须遵守我断袖馆的规矩,客人就是我们的衣食父母,不许有丝毫的怠慢!"豔俗的红色身影有意的掐了掐水嫩人儿如雪的肌肤。
  "不,不要!"
  "来,青羽啊,没想到你的舞竟然跳得如此美,就算是‘金菱第一舞'燕双飞都未必有你这般的神韵。"淫亵的手已经不规矩地探入衣内。
  "不!"虽然同为男子,但这样的抚触却传递给他危险的气息。
  手越来越往下,油腻的触感和男子浓重的鼻息象毒藤缠绕盘绕心头,挥之不去
  强硬的手一把按住他的後脑勺,不及惊呼,唇便被欲望支配下的男人咬破吞噬。
  "嘶"衣服撕裂的声音刺入耳鼓,男人的邪笑尤在耳边
  "求求你,不要!"从小到大没象现在这般低声下气过,即使是在皇兄想要杀自己时。可是,现在的自己却为了不被眼前的男人死死地压著自己而苦苦求饶,青羽承认自己是没有骨气,没有卧薪尝胆的勇气,弑母的仇恨不足以让他不顾一切,因为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权利不是自己追求的终极目标,仇恨也不能掩盖心灵深处的空虚,即使杀了始作俑者,母亲也不可能活过来,更何况象自己这般畏苦怕难的人,永远做不到用自己的鲜血祭奠死去的人。

  "哦,原来是场梦!"青羽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摸了摸汗湿的脊背和衣襟。恍惚地盯著黑糊糊的房梁不发一语。几年前在断袖馆的一切象皮影戏走马观花地在眼前一一闪过:自己被逼著对著水盆吹气练习吻功,被逼著张开双腿适应插入後庭的填充物,被逼著与客人周旋嬉笑骗取金钱和逢场作戏的一朝甜蜜,被逼著琴棋书画歌舞生平......为了生存,做了很多自己不愿做却被硬逼著做的事。


  "都这麽晚了,你怎麽还不休息?"上官暖蹙著眉,一双秋水剑心清澈的眼瞪向爱人苍白的脸,他越发瘦了,服侍他沐浴时,自己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脊背上凹凹突突的椎骨。这样日复一日的操劳透支著他的生气,以致於自己都在怀疑这样细微的呼吸和心脏的跳动也许在哪个早晨就会疲惫地睡去,永远地停滞。
  "没什麽,你先睡吧,我今天在等一个很重要的人。"天音披著厚厚的锦衣慵懒地斜躺在质地柔软的卧椅上,手中轻轻地搓揉著一张巴掌大小的丝帕,隐隐地可以看到丝帕上绣著两只戏水的鸳鸯,湖面很清,有花有草还有虚无缥缈的几朵云。
  "没关系,我不累,我想陪陪你。"上官暖从床上披衣起身,轻巧地走到天音身旁,抬起他的头,让他舒服地靠在自己的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弄著男子色泽偏淡的毛发。
  "你不舒服就说出来,我是你的妻子。"不去看天音,上官暖直著腰迷茫地望著前面的某个点。
  "咳咳咳!你在怪我?"天音笑得温柔,冰冷的手一把拉过怀中人执拗僵直的身。
  "是的。"不理睬他的热情,看似纹丝不动的娇俏人儿在男子冰凉的触感下不经意地颤了颤。
  "对不起。"本想给你一切,可是能给你的却不是你最想要的。
  "音,你为什麽就不能好好地照顾自己的身体呢!"他的执拗也不是一般,"琐心丹"虽有助於恢复精力和提高武功修为,可对於他这般孱弱的病体无异於饮鸩止渴。
  "有夫人的照顾在下还用得著担心吗?咳咳......"费力地攀上暖儿酥酥软软的胸膛,怀中的男子笑得不怀好意。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麽!"想睁开他的钳制可又怕牵动他的旧疾,女子只得象征性地瞪了瞪那双印满浓情蜜意的眼,换来的却是男子戏谑的笑,苍白的面有著情动的潮红。
  "暖儿,你相信我,我不会有事的。"上一刻还是嘻皮的笑颜,看到女子担忧的瞳孔里泫而欲泣的水珠又恢复成郑重的保证。
  "我相信你。不过......"女子破涕为笑,"你的命就是我的命,你的身体就是我的身体,我决不允许你糟蹋我的身体,所以......"
  天音看到暖儿很开心很开心地笑著,久违的欢畅,那是她想到整人的招数时特有的笑颜,没想到有一天她会使用到自己身上。因为她现在正对著自己笑,而聪明如天音却只能认栽,通常男人对上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会宠溺到愚蠢,天音在感到大难临头的同时也感到了沈重的无可奈何。

  "你好好休息吧!"天音在闭上眼睛失去意识的最後感觉到女子温润甜美的嗓音,以及碾转在自己唇间的美好触感。
  一袭成功,上官暖刚才还巧笑嫣然的容颜象霜打的茄子,迅速萎靡风干。眼泪顺著光洁红润的丽颜汩汩地流淌,象西湖的泉眼泻得淋漓尽致,美丽凄迷。
  没有声音的哭泣,直到体内的水分蒸发待尽方休。上官暖止住哭,一把搂过沈睡中的男子,他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轻,要不是自己早有心理准备说不定会用力过猛仰倒在地。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到床上,取过被子柔和地盖在他的身上,不放心地捏了捏他冰凉的手放入自己怀里。就著这样的姿势卧倒在爱人的身边,良久沈沈地睡去。

  "哎,小傻瓜!"感受到小小头颅在自己胸口乖顺地磨蹭,浅浅的呼吸带著草药的沁香钻入天音的口鼻,天音知道这是自己的味道。
  "要不是我自己愿意,又有谁能奈何得了我呢!你真是小看你的夫君了!"坐起身,重复著暖儿刚才对自己的动作,亲吻,搂抱,盖被,天音的脸没有任何时候象现在这般温和宁静,不带凌厉的尖锐。

 


  44

  阴冥楼
  "快叫你家楼主出来!"白头发老怪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要不是自己有求与他才不会做这麽吃力不讨好的事,现在得罪了自己相濡以沫的亲亲老婆,虽然最後握手言和,但那顿竹笋炒肉丝可不是一般的好吃。
  "石前辈,什麽事让您如此气愤啊!"天音在石空山的怒气即将掀翻屋顶时姗姗来迟。
  黑衣,黑靴,黑色的丝质缎带盘匝在脑後,白得透明的人儿给人强烈的视觉震撼。那双漆黑的深眸亮得如同此时天幕里耀眼璀璨的星星。
  "喂,你是不是男人啊!"比自己老婆还白,比自己老婆还要娇贵,石空山鼻子里不禁哼哼倒是忘了自己此行确是有求与他。
  "货真价实,如假包换。"天音说这句话时还在浅啜著童儿沏上的茉莉花茶,话吐得很慢,一字一字从血色惨淡的唇中吐出,仿佛即使是这麽简单的几个字都消耗掉无数的精力。
  "好了好了,和你开个玩笑。"石空山扯著青年人嘹亮的嗓门吼得虎虎生风
  摆摆衣袖,象是要抖掉刚才说话氛围的诡异。"噌"地窜上一把黑檀雕花棉椅,在泥水中浸泡过的鞋毫不顾及地将簇新的锦缎蹂躏成团。
  "你叫我办的事我已经办成了,那个,拿来!"如果说天下还有谁敢在"阴冥楼"楼主天音的面前如此猖狂不羁,叫嚣!赫的话,这个人非石空山莫属。
  石空山不是个贪心的人,但他还是有一点不满足:孩子。是的,如果说女人这一生没有骨肉不能称之为真正的女人,那麽在石空山的大脑里,男人要是不能与自己心爱的女人传宗接代也是毕生的耻辱。可问题的原因偏偏不在他,而在於自己那个面冷心热的如花娇妻。白若雪师承天山雪莲派,还未遇上自己时是该派下任的圣女,所谓圣女就是不能做一些上帝赋予女人的神圣使命,比如生育。所以虽然两人在一起数十年仍无法孕育子嗣,心里懊恼又不能表露於面,为此他不知暗地寻访了多少奇人异士终於从天机道人口中得知:阴冥楼有一种奇特的药物叫了婴,只要吃了此种药物即使是风烛之年的老人都可以想生就生,当然如果不怕一失两命的话。
  阴冥楼传说有"七杀,六怪,五鬼,四虫,三眼,二魔,一妖",但却没有人真正知晓他们到底是何方神圣。其实那些个流传的说法半真半假:真的是他们确实替阴冥楼效命,假的是他们与‘阴冥楼'并不是简单的从属关系,他们只是一个互惠互利的组织结合体,他们都与天音有一个契约,事成後各取所需,互不干涉。而让江湖白道黑道都闻风丧胆的"二魔"即是五十年前叱吒风云的石空山、白若雪夫妇。虽该是迟暮的老人却因修习了"刹那芳华"得以拥有不老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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