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之恋曲 上 by  陵小羽
 
1、寻人
六年前，十四岁的我飘洋过海，出国留学。
六年期间，因为废了无数门的课程，我只得放弃令我熬白了无数根头发的学业。
六年后的今天，当飞机着陆的那一刹那，我的心情承载着满满的激动。实在是太想家了！有时候我会梦见自己走在昔日熟悉的街头，领着弟弟妹妹去吃爽口的红豆冰沙。洛元是从不屑与我们一起出去玩的，品言则是懒得和我们一起出去玩，放暑假的时候，我和小汶，小洁还有小云总要在外面疯到很晚才回家，虽然很累却每天都过得很开心。
老爸老妈更夸张，都已经生了六个孩子了，却没有一点觉悟和责任心，学人家神仙伴侣浪迹天涯，把几个小的统统都扔给我这个心的善良友爱弟妹乐于助人不奢回报的好人中的好人。幸好洛元从小独立，品言喜欢睡觉，所以我的负担就轻了那么一咪咪。
十四岁的时候，俩老人家不知是相通了还是开了窍，总之是倦鸟归巢了。我一乐，就把弟弟妹妹又交到了他们手上。放下了管家男的重担，我开始了漫长又艰辛的异国求学之路。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啊！我没料到自己的英语烂得已经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人家跟我说"Sorry"，我回答人家"You're
welcome。"我拿着书，问人家这道题目怎么做，一句"How do you
do?"硬是把人家弄傻了眼，最后踌躇了半分钟，才回了我句："How do you do?"
我这英语程度，还怎么学大众传媒啊？可我偏偏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于是本着坚持到底就是胜利的精神，还是痛苦地撑了六年的岁月、
六年啊！我拔了多少根白头发啊！
六年啊！我吃了多少顿方便面啊！
六年啊！我受了多久的种族歧视啊！
当我得知，家里的老头老太又开始云游四海去了，我终于决定放弃这该被千刀万剐的学业，并满怀着辛酸，抱着无限期待的心情回到了故乡大地。
出了机场，望着虽变得有些不太认得，却依然能感到熟悉气息的城市，我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在冒泡。出门打了辆的，随着出租车的一路飞驰，我知道自己离日夜思念的家越来越近了。
此刻我的心情是非常非常的糟糕，直接是down到了最谷底。迎接我的，并不是家，而是一间24小时便利商店。本想给家里人一个surprise,想看看他们激动和兴奋的表情，想听听他们的尖叫和欢呼，想和他们来个大大的拥抱，现在看来，我是要自食苦果了。该死的，竟然没有一个人通知过我搬家这件事情！这些年来，我省吃俭用，努力学习，真正做到了两耳不闻窗外事，可我却从没有断过给家里面写信啊！我寄出了一封又一封字字血泪的家书，收到的却是一叠又一叠小汶写的言情小说，希望我看了之后给点意见。
第一次看了他的艳情......噢不，应该是言情小说，我喷了足足一地的鼻血啊！你说我这本就是贫血外加营养不良的人，哪经得起这番刺激的？当场因为失血过多倒地昏了过去。最后害得我还得把地板给擦干摸净，否则又要被房东一阵臭骂。
直到最近，小汶才良心发现，终于写给了我一封正常的家书，那就是告诉我老爸老妈离家的消息。可我没有想到，我真的没有想到，他们竟然没有知会我一声就搬了家！
烈日当头，我呆呆地站在便利店门口，看着司机把我的行李扔在了我的脚边，看着出租车扬长而去，看着街上人来人往，我的大脑里一片空白。
我，做梦也没有想到就这样被家里人给抛弃了。
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也有无家可归的一天。
又在便利店门口站了三个小时又十二分钟，眼见天色渐晚，我也得尽快找个住处，就拎着大包小包想找个旅馆先住一晚再作打算。
心情低落的我晃晃悠悠地找了一家名为"花好月圆"的旅馆，要了间单人房，又在楼下的自动售货机买了包袋装的出前一丁方便面，然后拿了钥匙去找房间。
"213，213......"我默念着房间的号码，一间一间地数过去。
终于到了，我疲倦地把钥匙插入锁眼里，转了两下。
开不了。
我再使劲转了两下，门还是丝纹不动。
怎么回事？我仰起头，看了眼房间号。是213没错啊。我将钥匙拔出来，又插进去转了两圈。可恶！这门是吃错药啦？竟然打不开！难道说连扇破门都要欺负我这个有家却回不得的人？
这一刻，我的小宇宙终于爆发了！该死的！靠！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啊？连扇门都欺负我，那我以后还怎么混啊？不行，我要和你拚了！
扬起脚，我就对着门狠狠踹了两下，然后使出了最大的力气转着钥匙，只听"啪哒"一声，钥匙被我硬生生地扳断了。可我还不解恨，又用身体撞着这扇门，一下，两下，撞得我胳膊生疼，撞得我两眼泪飙。
撞了Ｎ下后，我已经气喘嘘嘘地半靠在门上，额上脸上都流着汗，半边体恤被汗水浸湿。妈的，怎么还撞不开呢？我连吃奶的力气都使上了呀。最后一击！就看这最后一击！让我的小宇宙完全地爆发吧！我抹了一把汗，往后退了两步，然后不顾一切地往门上第N+1次直直撞了过去。
当我身体即将碰到门的那一刹那，万能的上天果然听到了我的祈祷，门在离我只有零点零一公分的时候神奇地自动开了。可我的身体却由于惯性不可控制地往前冲了出去。
门后眼前豁然出现了一个半围着白浴巾的男人，我还未嚷道"快闪开"，就已经避无可避地撞上了他。只听"嘣通"一声，他已经被我撞翻在地上，而我的额头快而准地碰到了他的下巴处，直痛得我呲牙咧嘴的。我伏在他平躺的身子上，两臂张开持平，两腿呈八字型，应该是极度地不雅观。
"你那么快就等得迫不及待了吗？"我的耳朵里飘进一个低沉带有磁性的声音。
？？？这是对我说的吗？
"对不起，对不起。"我赶忙从他的身体上爬起来，然后马上立正，双手交叉放前，连鞠三个九十度大躬,姿势标准到连空中小姐都要自叹不如哦。
忽地感到自己被拦腰抱起，然后被一把扔到床上，力量之大容不得我去抗拒。然后又听见"砰"的一声，是门被重重关上的声音，我突然想起自己的行李还在门外，便从床上跳起来想要去拿行李。我跑了几步，速度却缓了下来，然后进行原地踏步动作。啊，对不起，我需要一点思考的时间。那个，这不是我的单人房吗？怎么里面会有一个陌生的半裸男人？这里明明就只有我还和他啊，那么刚刚那句"等得迫不及待"是对我说的吗？
忽然间，我又被拦腰抱起，再一次被扔到了床上，还未待我理出什么头绪，那男人就已经骑到了我的身上，对着我开始撕衣服。
"你你你，你干嘛？"我颤抖着声音开口。天啊，我遇到变态了！我怎么那么迟钝？快点，快点，报警电话是什么来着？911还是119？
"既然选择走了这条路，就不要后悔害怕，我不会怜香惜玉的。"他开始吻我的脖子，而我的手臂被压得死死的，上身半点不能动弹，两条腿胡乱地摆着，却构不成任何的威胁性。
"我是男人，什么怜香惜玉，你要变态先要搞清楚对方的性别呀。"天啊，脖子好痒，我感觉到他湿湿的舌头舔着轻咬着我的脖子。呜呜呜，变态！十足的变态！我的贞操，我的清白啊！我要把我的第一次留给我最心爱的女朋友的！怎么可以让一个变态得逞！
"我知道你是男人。"他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舌已经开始往下移。就算隔着条浴巾，我仍可以感觉到他的下面是硬梆梆的，并且紧紧顶着我的大腿内侧。
"可我不是同性恋！你找错泻欲的对象了！我靠，你这叫强奸！我要告你！你这个王八蛋变态狂！"我觉得自己就是只待宰的羔羊，任大灰狼一点一点啃噬干净。可，临"死"前，我都要骂死你，我决不惧怕黑势力，就算翻身的机会只有零点零一的概率，我都要反抗！
感觉到身上的他动作明显地停了下来，我心里不禁暗自得意，哼哼，你怕了吧，怕进派出所了吧，怕上法庭了吧，怕身败名裂了吧，怕......
我还没得意完呢，他竟然又开始亲吻我的头发。靠，你这个死变态，我三天没洗头了，你还亲，最好我的头皮屑都飘进你的鼻孔里，吃进你的肚子里，最好你腹泻个三天三夜，拉得面黄肌瘦惨不忍睹。
我才诅咒了他三秒钟不到的时间，却被他给推下了床。
"我喜欢你的味道，可我从来不喜欢强迫别人，既然你还没准备好，我就不勉强你了。"他嘴角噙着笑，兴趣盎然地看着我。
？？？什么叫还没准备好？我根本是没有准备过好不好？
"喂，你是不是找错人了？你要知道，这可是我的房间！我有钥匙在手的！噢......好像在门上。不过那个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你这个变态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房间里？"我单手叉腰，另一只手指着他兴师问罪道。
"你的房间？"他眉头一皱，问："这里是218号房，我早就定下的，怎么会是你的房间？"
我惊呆了。218？为什么？我好像只有50多度的近视吧？我好像还没有得青光眼白内障吧？不可能......明明是213的，我怎么会看错？
"你出来看，这里就是213，是你找错了房间好不好？"我拉他出来看，作个确认。
只见门上清清楚楚地写着"21－"，我傻眼了。后面那个"3"字呢？十分钟前不是还在门上的吗？隐隐约约地，还能在最后后面那个没有数字的位置上，看到一层浅浅的"8"。
"有半个‘3'在地上。"他指了指靠近门的地上，我看过去，果然有个金漆有些剥落的"3"歪歪地躺在地板上。他瞥了我一眼，解释了起来，"还有半个‘3'可能在我进了这房间后就掉了，而且清洁工扫走了，所以你来的时候，恰巧看到的是‘213'，其实这间房是‘218'。"
"怪不得我怎么都打不开这扇门。"我嘀咕道。
可恶！我要投诉！差一点因为这个破门号，我就要失身了！我气愤得直跺脚，恨恨地朝那个男人望过去，却看到那男人竟然在笑。
这时从走廊那头走过来一个妖冶女子，她穿过我们身边的时候，上下左右不停地打量着我们，最后又朝我身上抛来暧昧的一眼，内含丰富的挑逗因子。
我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体恤被撕得破烂不堪，锁骨处还被种了数个草莓，样子极其性感，充满诱惑，就好像我是只正在自我展览自我推销的鸭子，并且对着别人大喊：快来买我呀，快来买我呀。
"你还笑，笑什么笑！这还不都是你害的！"我对他吼着喊道，"快点赔我件体恤，我就马上离开。"二十年来，我一直是个正正经经的好孩子，从来没有露淫癖，窥淫癖，谵妄症或者暴露狂之类的非正常思想和行为，没想到今夜却，却......呜，这个教训一定要铭记在心。
他点了点头，转身就进了房间。
我跟在他后头，心不在焉地想着悲惨的今夜。可能是没注意到自己的步伐走得太快，我一头撞上了那男人的宽厚的后背，只见他倏地转过身，而腰间缠着的浴巾却在此刻千不该万不该地"刷拉"一松，随即直直地掉了下来。
我瞪着铜铃般大的眼，瞅着面前男子全裸的身体，不知不觉间，鼻血，一滴，两滴，然后滴滴嗒嗒地就掉了下来。限制级场面......我的身体负荷不了啊。
甫一回国就搞得那么刺激惊险，我要疯掉了。我不喜男色，就算老天你送我这么个大礼物，我要不起也要不得呀。
那男人的脸色也是有些难看，可能是没有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在我面前出丑吧。我装作急忙转过身，嘴里说着"我去关门"，其实心里早已经爽翻了天。哈哈，就算流鼻血也无所谓了，这是上天给你的报应啊！谁叫你不分男女就要强上我，谁叫你刚才差点把我吃干抹净，谁叫你为了耍帅只围一条不保险的浴巾。知道吗，那叫作活该！
哼，你那体恤我也不要你赔了。从此以后，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过你的独木桥，咱们老死不相往来，再也不会见面了！
我指高气昂昂首挺胸地走出他的房间，"啪"地重重用力关掉了他的房门，拍了拍手，然后拾起我的大包小包，迈向走廊另一头的213号房。
钥匙，钥匙！我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暗暗责怪自己的粗心。没办法，只好从包里拿出一件干净的体恤先换上，然后再跑一次大堂，问人家再多拿一把钥匙。
又折腾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进了自己的房间。我赶忙爬上单人床躺在上面，只觉得手酸腿酸，疲惫至极，连方便面都懒得起身去泡了。今天真是多灾多难的一天，而且我身上的钱也不多了，一定要尽快找到家里人才行。
迷迷糊糊的，我感到眼皮越来越沉。这一觉我死死地睡过去，等我再醒来的时候，窗外的艳阳已经穿过玻璃，大片大片地染耀眼了我盖着的床被。看了眼手表，发现已经11点多了，就连忙起身刷牙洗脸，准备动身去找我不翼而飞的家。
经过面包店的时候，我买了一袋小羊角面包和一瓶矿泉水，就当了早中饭。我走在路上，一边吃着面包，一边在想，该往哪方面找呢？真是头痛啊。走着走着，我看见一排成群结队过马路的小孩子们，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有了头绪。
六年前我走的时候，最小的小云不过八岁，算算现在也是该到读中学的年纪了。说不定他就在我和洛云都念过的那所中学上学呢。才六年，一所历史悠久的重点中学应该不会说拆迁就迁走的吧？想到这里，我急忙向不远处的中学进发。希望今次不要令我失望啊。
走了约莫二十分钟，熟悉的校园大门已经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此时正是学生们午餐和午休的时间，我走进了校园，看到了一张张青春洋溢的脸庞，不禁感慨：靠，我老了呀，都过了每天穿校服做广播体操的年纪了，最惨的是一事无成，无家可归。如果能重新再回去过一次该有多好？我一定会万分珍惜那最美好最灿烂的年华，努力把握每分每秒。
不知不觉走到了以前我念书的那个教室。果然还在呢！我以斜向上四十五度的仰望姿态对着那块班牌足足看了整整六百秒，又以平均每十秒便规律节奏地叹了三口气。看到动容之处，不禁想要潸然落泪。
"哥哥，那块牌子上有蜘蛛网吗？你的脖子不酸吗？"一路经此处观察我表情许久的小少年举手提出疑问。
"......"暴寒啊！但我还是本着有问必答的精神向他展开灿烂无比的笑容说道："牌子上没有蜘蛛网，我脖子也不酸，其实哥哥我是来找人的。"
"哇，哥哥你的笑容好正好美！"小少年两眼发光，衷心发出赞美之声。
"......"乱用形容词，这位小同学语文一定不及格。他应该说"哥哥你的笑容好俊好帅"才对嘛。
"我想问你一个人噢，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或认识呢？"我问。
"哥哥你说。"
"就是......"我话还未完，突然从学校广播里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摇滚乐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伴随着音乐声，教室里也传出了一波又一波的女声高音，比摇滚乐更要刺痛人的耳膜。
"大家好，我是乐之音的广播主持人，乔云。今天是星期二，照例又到了温馨点歌送祝福的日子。同学们老师们有什么想要送祝福的人，想要点些什么好听的音乐，请到乐之音广播室来，我们会和你共同分享喜悦和幸福......"
倒带，倒带。
"广播主持人，乔云......"
乔云。乔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