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我!"像个索糖的孩子,奕擎是不会轻言罢休的。
“走开!别靠过来!色魔!再过来我叫罗……”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小曲吾爱,给我一个深吻。”奕擎紧凑过脸来。
“不要啦!”
声响惊起船公,他连忙起身去掀开布帘,“客倌有事吗?"
只见身著天蓝挂袍银腰带的客倌,身下压着一团银白色的布,带著笑回头说道:“没事,回码头去吧!我们要上岸了。”
那团布好像在动著,另一位客倌呢?不见啦?奕擎下船时手中抱著黑绍毛紫红压绣滚边大袍裹者的小曲,他可是羞得不敢见人,微露出自皙的前额,这才让船公想通了。
“哈!客倌好生保重,别忘了再来搭老头的船,老头口风紧得很。”对著远去的背影大喊,船公的大嗓子引来不少目光。
小曲手在袍下偷捏著奕擎:“都是你!丢人!"
“唉呦!再捏我放手罗!要是你衣衫不整的跌在地上,那才叫丢人。”奕擎得意的笑著。
奕孽过来给他披上一件桃花白刻丝银貂袍,“就是躺躺也得盖个被,吃了冷风又要病了。要累了就好好睡一下,别累坏了。”
桃红映著白瓷般的脸颊,让小曲更显妩媚魂人。
“不睡了。走了眠,晚上又睡不好觉。”他半睁著眼,看著逆光下的奕擎,轻轻哼起曲来。
“擎……我想要回戏台上去。”
“你还不死心?"奕擎很不满的坐在床缘。
小曲坐起身,“我好久没出场了,戏瘾正发呢!我知道自己唱得好,人家来不只是看我的脸蛋。”
“我也知道你唱得好,连我这不听戏的人都听的出来。可是我不想别人看你仪态万千的,你不知道在台上长袖善舞、衣袂飘飘的你有多迷人。”
“你信不过我吗?别人看就让人看去,反正我是你端亲王的人,谁敢动我?”
“唱戏就那么好玩吗?让你魂牵梦萦的。”他捧起小曲的脸蛋皱眉凝视著。
“你不懂,每次扮不同的角儿,好像我替戏中人活了一辈子,我就是多情的莺莺,就是苦情的昭君,那种感觉我也说不清。我生来就是要唱戏的,不能唱,我的心就活不了。”
奕擎生起气来,“连我在你身边都不够?有我在,你还敢说你的心活不了。你把唱戏看的比我还重要?”
“不能这样比呀!对我而言,你是最重要的人,唱戏是最重要的事,怎么比较嘛!别这样抓著我,一讲到唱戏你就翻脸,怎么?还再伤我一次才甘心?”小曲被奕擎抓住双腕,拼命挣扎,眼底也流过一丝恐惧。
“我把你当命里唯一重要的人,唯一值得的事,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那你呢?念念不忘就是要和你那青梅竹马的师兄去登台!还说眼底只有我一个!"不让小曲完全属于他,就无法满足奕擎霸道的野心,他抓的力道更重了。
“放手!真耍弄痛我了,跟我师兄又有什么关系,别这样不讲理,你又来了,又要伤人……”说者小曲眼中泛起泪光,手腕的疼痛让他的唇色发自。
奕擎紧张的放开手,“真弄痛你?我没有要伤你的意思,让我看看。”他挟起小曲纤细的手腕,果然看到一圈红,于是充满歉意的亲吻著发红处。
“你别对人好一阵坏一阵的,要是真信不过我就算了,没见过这样霸道的人。你金枝玉叶的,享尽荣华富贵,要什么有什么。我为唱戏苦熬十年,好不容易才出的师。
如果你真不能体谅,那就算我学戏挨的打都白挨了,放弃就放弃,连命我都给得了你,不唱戏有什么了不得,总是我活该要受委屈。”小曲负气撇过头不看他。
“唉!别说气话,不是说好不再吵了,你爱唱就唱去,只是别说什么不唱戏就活不了心,明知道我多在乎你还这样讲,就是心里只有你才对你霸道。好了,要登台可以,但是每场都要我在才能开唱。"
“怎么你真成了癞皮王爷?你不在我就不能唱?你要有事不能来,我就得待在家里吗?我可不是你养的金丝雀,让你走哪儿带到哪儿。”回头娇瞪斥责的模样,正好勾起贪得无餍的欲望。
“要有那么大的鸟笼子,我一定把你剥光衣服关进去,让你离不了我的身。”奕擎说著又要对小曲上下其手。
“擎哥饶我一天吧,哪有人不分日夜的要?让我睡睡,啊!别胡来!”小曲连声讨饶,只可惜为时以晚,贪婪的魔掌伸人衣内。
“刚刚让你睡你不要,现在……”你可别想睡了!
第六章
花神段玉楼重新登台亮相的第一场戏,来的全都是王公贵族。不是故意不让平民入场,而是因为这些显贵们都是由端亲王奕擎发帖请来,没有一定的爵位还进不得戏园。奕擎就是要召告天下,段玉楼是我的人!于是北静王叶世荣、安商王史恒宇、定西王贾显改、镇东王严长安、恰亲王爱新觉罗奕桦、廉亲王爱新觉罗奕锚……官场中的贵人都到场了。全场职等最低的却是那一等伯朱安庆,只见那皇族各自交谈,倒让朱安庆落得清静。
“皇兄,想不到你也作兴这套,本还以为你真是个不理凡间俗事的冷面王。”怡亲王奕桦笑著说。
“呐!石头要长出花来了。奕擎兄,你也会跟人家玩戏子?"安南王史恒字也凑趣说道。
“各位亲王、王爷们别见笑,我奕擎可是宴无好宴,其实也藉此请托各位,这段玉楼如今可是我的人了,愚兄可不是玩玩而已,还请诸位见谅,今后别往这怡园找麻烦。”奕擎皮笑肉不笑的回答。
“得了!难道你给他出了赎身银子?戏子还分谁的人?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的。奕擎兄别开玩笑。”镇东王严长安名为长安,倒是很会惹事生非。
奕擎冷笑一声,“哼!是吗?这段玉楼就只有过我一人,没有我在场他是不唱戏的,更何况我也没拿他当一般戏子,更不是拿银子买下他。谁要看低了他,也就是看不起我奕擎!"
在场人人傻眼,想不到冷面王奕擎居然这么认真。
“端亲王,那小道消息说你夜奔段玉楼住所,难不成是真的?”
“那天段玉楼病重,我去采他又如何?各位王爷们哪个没有相公书童?我不过是对段玉楼动了真心,愿意诚心跟他平起平坐而已。”奕擎理所当然的回答。
众王爷哗然,想不到端亲王一向给人不食人间烟火的错觉,居然是这种风流多情种子。
“端亲王,本王佩服你,真是给艳史添上一篇佳话。本以为你是那矫情作做的伪君子,原来你是如此坦白的性情中人,本王今后倒要好好亲近亲近,学学你的浑然天成的狂放不羁。”恰亲王奕粹跟奕擎是表兄弟,但因奕擎给人难以亲近的感觉,一向交情不深,只是官场上交际往来。到今天才发现原来奕擎并不难亲近,只是不了解他人性的一面而已。
乐声嘈嘈切切响起,没有吵闹不堪的喷呐云板,今天只 用琵琶和萧奏上清新的乐曲,一向看惯热闹戏文的王爷们倒觉只闻乐声就遍体舒畅。
布帘拉起,段玉楼一身湖绿色滚玉兔毛缎面戏袍夺人目光,目光流转,香鬃巧兮,悲悲切切的唱来:“绝艳惊人出汉宫,红颜薄命古今同……”
是了,今夜他就是出塞的昭君,沈醉在迷人的戏词中,他唱得自己心醉,把曾受过的苦难唱了进去,把承受著的柔情唱了进去。
为什么老说戏子是无情的呢?他是这样全神投人,浑然忘我,有比这更神圣的人儿吗?或许世人无法理解,但只在戏台上他才能这样尽情发泄著,哭的是谁的悲?抛的是谁的泪?揉断了情肠,他替昭君低吟高亢,也为自己唱的神茫,只要这戏台有他可站的一天,他就要这样为戏疯魔一天!丝竹本哀,台上的人悲悲切切,声声唱者凄迷的曲调,奕擎也随之进入如梦似幻的境界,不让小曲唱戏,真是埋没了他的天份。
“王爷!快回府,府里有上头的人来了!"一个小厮拉住奕擎的衣角急切的低语著,让奕擎从失神的状态中回到人世。
“毛毛燥燥的做什么!什么上头的人?”奕擎不想这样离开,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坐著。
“是宫里头的那位!”小厮惊慌的神色倒提醒了奕擎,所有的人上之人今晚都给他请来这里,如果还有更上面的人……“快!我先走,你替我给各家王爷告个罪,段玉楼要唱完了就护送他回去。”
策马回府,奕擎心神不宁的想著:“都辞了官,许久也不理政事了,皇上主动找上臣子确实不寻常。若有事可召自己晋见,若说是来探伤势也不无可能,但自己的腿都好了许久,请安摺子上明明写得清清楚楚。今日到底是吉是凶?”
“万岁爷,罪臣奕擎见驾来迟,请皇上降罪!”进了后花园看到金色熟悉的身影背对自己,奕擎马上跪下行君臣之礼。
“恩!我不请自来,爱卿不用揽罪,起身吧!你这花园倒朴实,净种些梅枝竹节。
难怪人称你是冷面王啊!”皇上却是不急不徐的四处打探著。
“皇上御驾亲临,微臣不及接驾,请皇上驾书房,清静安全。”上一次皇上驾临,是父王死前来见临终老臣,今天却像微服出巡,连来人都没带上几个。奕擎一颗心不上不下的,摸不著来意。
“不用多事,今天知道我过来的也没几个人,几个议政王爷们都给你请去了,我也乐得轻松。不然他们没事就在官里窜,他们累,我更累。倒是你,听说最近乐得很?"
皇上问话,不能不答,不过这个问题另有含意,奕擎只好打起太极拳,“托皇上隆福,微臣伤后辞官,修养身体,确实比在朝轻松。”
“是吗?哼!朕今日来,可是要替朕的十六公主来投石问路的。朝仪格格目前封了和硕公主,不知可配不配得上你这个一等公冷面亲王奕擎!"
奕擎打了一个冷颤,,皇上何出此言?朝仪公主乃金枝玉叶,臣下克死前妻,是极为不祥的丧妻之人,绝不敢高攀公主。”
皇帝只轻笑著,“神武大将军石商英之女,是自小与你订了亲的。你不嫌她有痨疾,还娶她进门,甚是有义;她一入门就病死,跟你无关,你却一直未再娶,甚是有情。如此有情有义……爱卿,朕不把朝仪公主许配给你,那要把她许配给谁?难不成你要抗旨吗?”
皇帝的声音充满威严,这抗旨之罪可是要杀头的。
“万岁!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君有赐臣不敢不受,只怕要委屈朝仪公主。”要迎朝仪公主过门只怕她要守活寡,自己是绝无法放弃小曲的。
“好端端的,何来委屈之说?爱卿一表人才,又是精明干练,又是忠心为国,怕是你嫌朝仪公主配不上!”
奕攀连忙跪下,“万岁爷!臣不敢领这罪名,臣……实在是心底有别的人了。”
终于逼出奕擎的话来,其实皇帝今天亲临是另有目地,因为这朱安庆、奕擎、段玉楼和朱六夫人之间的传言实在太夸张。奕擎向来是他信任宠爱的臣子,皇帝不得不出面拉他一把,免得他坏了向来的清誉。
“奕擎,你起身说明白点,到底看上那家的千金,为什么不早点老实招来?欺瞒朕可是要杀头的。”
“启禀皇上…臣的心上人……是乐籍戏子。”奕擎此时才发觉两人相爱得有多无奈,彼此都是男儿身,小曲又是贱民,只有他们知道彼此的情意多深,旁人怎能看的分明?“哼!是花神段玉楼?"皇帝早有耳闻。
“万岁爷也知道段玉楼?"奕擎还不知道事情已传人皇上耳中。
“朕的耳朵还算灵光,神智也清醒得很,怎会不知你的风流韵事?倒是你,奕擎,玩玩可以,别让人迷昏头了。—个戏子值得你弄成声名狼藉的?以后要娶好人家的女儿,可没人敢许给你。”
“万岁爷,臣与段玉楼情意相投,绝非像一般人游戏人间。而且,并非段玉楼来迷臣,倒是臣找止他的。”奕擎认真的说。
“看你不像是被迷得晕头转向的吗?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对一个阅人无数的戏子,你动什么真情?”
“段玉楼并非一般戏子!他是……是臣最珍贵的人。”明知别人不会懂,可是绝不能让人污蔑小曲。
“你倒痴情,你的痴心我懂,但这段玉楼呢?他不过是看上你是个王爷,要是你失去王位,看他还能不能是你最珍贵的人?朕看他早跟人跑了!"
“皇上!小曲……臣是指段玉楼,他跟臣在一起,不但未曾享福,反而受尽苦楚,段玉楼绝非那贪图荣华富贵之人,这点臣很有把握。”
“爱卿向来是个不理尘事的冷面王,如果你是个情场老手倒好,可惜你不了解这些出卖皮相的人,那个不是故作多情?如果不对你好颜好色地讨好著,你那么简单就动了情?爱卿,朕可是为你好,别当朕棒打鸳鸯。”这奕擎点都点不醒,真是可怜。
“万岁爷,段玉楼真不是那种人,他对微臣也是一片痴心。”痴心到连命都要丢了,他怎能不真心怜惜他?“别说段玉楼,你看看朕的后宫佳丽,哪个不是见了朕就摇首摆尾的?但要是朕不是皇帝呢?哼!一个个整天说“万死不足回报君恩”的佳人都要跑了!你倒是懂不懂朕的意思!"
“臣还是只能说,是皇上不懂段玉楼。”奕擎硬著头皮回话。“还执迷不悟!好!去给朕传他过来,朕让你见识见识戏子本色。”
奕擎只好依言乖乖的派叶总管去接小曲进府,还吩咐道:“路上教著他点,别让小曲冲撞了皇上。”
叶总管很快地找到才人家门的小曲:“段老板,不得了,王爷的顶头上司要见你,赶紧换个衣服。”
“奕擎还有顶头上司?是谁呀?干什么要见我呢?"
“唉呀!还能有谁?不就是那万字号的,快快更衣随我来。”
"万……万岁爷!皇上要找我做什么?”怎么惹上的人来头越来越大了!“路上再说吧!可别让万岁爷等出脾气来!伴君如伴虎,王爷现在正陪著呢!"
一路上深知礼仪的叶总管,如数家珍的提醒小曲:“在皇上面前可别你呀我啊的,目无君上可是造反重罪,皇上计较起来可不得了;要称皇上或万岁爷,你就自称草民。
皇上没让你起身就跪著别动,千万不可以抬头窥伺龙颜。起身后手垂身侧,别乱动乱摸,免得教人当成刺客。皇上没让你看他,绝对不可以直视皇上,那可是天颜,看了要领犯上之罪的……”
小曲心不在焉的皱著眉听,却默不作声。皇家的规矩他早从戏里学来了,现下只担心奕擎,不晓得他是不是因为和自己在一起而受责罚了?都是自己的身份过于低贱,真要拖累擎哥可就不好了。
下了马车,小曲提著一颗不安的心,沿著弯弯曲曲的长廊进人王府后方的凝烟楼,远远只看到奕擎和一个壮年男子谈笑著一那就是皇上?小曲赶紧低下头。
“草民段小曲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小曲低著头伏在地下。
小曲身著葱绿盘金彩绣袍,外搭刷毛灰鼠大挂,显得体态修长。长发如墨,一张俏脸紧张的泛著桃红,难怪冷面王奕擎看了也凡心大动。
“恩……身段优雅,嗓音清澈,来!抬起头来。″男人缓慢而威严的说话。
小曲犹豫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伟岸的男人目光如剑,眉宇威严,身量高大,他……就是当今圣上吗?小曲竟忘了要开目光,一双带水的美目,就这样直视著眼前人。
“段玉楼,不可直视天颜。”奕擎温柔的提醒他。
小曲连忙开目光。
“好个柔情似水的美人,肤色如皎、花容似玉,身型窈窕、姿态万千。奕擎,你献给朕的人,肤很满意。”
小曲惊慌的又抬起眼来,献给皇帝?奕擎把他给献了出去?又不要他了吗?泪水一下迷住了双眼。小曲咬著下唇想像小时候那样忍住泪,可是晶莹剔透的泪珠还是沿著白瓷般完美元瑕的脸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