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游————休花
休花  发于:2009年08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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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游想了半天,"黎锦文?"
"别老是这样掉以轻心,第一次正面交锋,绝对不能输。"智冲笑着调远了目光,"他来了。"
上游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大门旁边的人让开了一条路,一个高大从容的人走了进来,黑色西装,银灰色领带,精明含笑的眼睛不经意地迅速扫过眼前的一切。
他的眼睛和黎笙很像。
黎静妮走了上去,兄妹俩说了几句话,然后他们朝上游这边看了一眼。
"上!"智冲推了上游一下。
上游心里暗骂上你个头,却因为对上慢慢走过来的黎锦文的逼视而动弹不得。
上游握紧了拳头。
黎锦文走到一半,忽然停下,转过身朝另一边走去,与别人说笑起来。仿佛从一开始就没有看见过上游这个人。
上游有点不知所措。
背后一声轻笑。
智冲正埋着脑袋偷笑,"算了,要不要去末生那里吃汤圆?"
"你请客。"上游没好气地说。
在去末生店里的路上,允智冲愉快地哼着歌。
上游一直在回想着黎锦文眼神里微妙的敌意。
下了车远远地就看见末生店里多了个女孩,很勤奋地在擦桌子,一副女主人的姿态。
末生走了出来,她还帮他擦汗,两人对视一笑。
智冲忽然站住了。
"上游,我忽然不想吃甜品了。"
"什么?"
"要不要去放松一下?"他挑起了眉。
上游朝末生那边看了看,又回头疑惑地看着智冲这张兴奋得有些过头的脸。
结果智冲说的放松,就是去健身俱乐部对着沙袋一阵猛踢。
上游在一旁挥起拳头,一边不放心地注意着智冲。
一个肌肉发达的男人走过来,也不上前搭话,似笑非笑地旁边看着。
上游和智冲打了招呼去洗澡,智冲正发泄似的挥拳,根本没有注意其他。
等上游洗好了澡出来,在更衣室里撞见智冲正搂着那个肌肉男又揉又弄。
那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居然发出嗲叫。
智冲不再是平时温文尔雅的智冲,像一头残酷疯狂的野兽。
这画面和声音给了上游重重的冲击,他默默地退了出去。在休息室里坐了很久,已经换洗完毕的智冲才走了过来。
两个人很久都没有说话。
智冲点起一支烟,"觉得惊讶?"
上游没有回答。
"对我来说,男人女人都无所谓。"智冲吐出一口烟,模糊了他本就昏暗的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上游觉得自己可以理解智冲。
从他有喜欢的意识开始,他的心里想的就只有小夏。
只要不是自己喜欢的人,男人女人都一样。
27
那之后很久都没有再见到智冲。上游一个人去过末生那里,末生也说智冲很久没有来了。
上游正面见到了那个女孩,她普通淳朴,令人安心,和智冲完全不同的感觉。
一天夜里,上游接到智冲的电话。
"上游,你要不要出来玩?"
"你在哪里?"
"上游,末生要结婚了。"智冲沙哑地笑着说。
上游赶紧准备出门去,路过还亮着灯的书房,他停了片刻,然后敲门进去。
黎笙从文件里抬起头,笑着问:"上游,有事吗?"
"我要出去一下,智冲有急事找我。"
"我让老纪送你去。"
"不用了,我自己去。"
黎笙看他一阵,微微点头:"好的,路上小心。"
等上游离开后,黎笙不放心地站了起来,又迟疑着坐了回去。他并不喜欢上游和允智冲来往,他希望上游能结交到一些更体面的人,可是,以上游内向的个性,还是不要太操之过急了。

上游仔细地查看着路的状况,车开进支路穿过一条小巷,他停好车开始步行,最后在一扇班驳的铁门前,终于看见智冲说的门牌号。一推开门,就闻到一股烟味和香水味,还有一些别的古怪的气味的空气。

上游一时没有适应烟雾缭绕和暧昧的灯光,好半天都没有看清周围的环境。仔细看去,到处都是人。这么小的空间,那么多的人,渐渐地,就能听见一些混沌不清的呢喃和呻吟。

上游试探地走着,每一步都觉得不塌实,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踏进奇怪的陷阱。
"允智冲!"他干脆就在屋中间大叫一声。
一瞬间的安静,有人轻笑几声。
"这里啊!"在角落一张橘黄色灯光笼罩的小桌旁有几个男女,坐在最中间的智冲朝上游挥手。
他们盯着慢慢走过来的上游,智冲身边一个男孩立刻挪开屁股,"坐我这里!来来来!"
上游疑惑地坐了下去,男孩马上就贴了上来。
智冲笑得若无其事,"你以为我叫你来做什么,喝酒啊。"
一杯满满的酒推了过来。
男孩殷勤地把杯子端起来,送到上游的嘴边。
"我不喝。"上游挡开。
"你放松点嘛。"智冲仰了仰下巴。
"你说末生结婚是怎么回事?"
"我最好的朋友要结婚,我很高兴嘛,今天全场我都包了,让大家陪着我高兴,当然少不了你!快喝!"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很快就安静下来。其他的人也各自低语窃笑,像扑克牌一样懒懒地叠靠在一起。这暧昧的气氛会扰乱人的正常思维,上游身边的男孩一个劲地粘着过来,上游无处可躲,本想起身离开,智冲和身边的人搂着站起来,两个人都醉得站也站不稳,东倒西歪地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走过上游身边,弯下腰在上游耳边说,"今天好好地享受一下吧,我再给你一个忠告--"他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蛊惑,"--今朝有酒今朝醉。"

智冲消失了,身边再没有一个熟悉的人。
所有的人都是一样的陌生,不必为他们背负任何感情和责任。昏暗的环境仿佛某种屏障,心里的某些角落渐渐松懈了。
上游端起了面前的酒杯。
身边的男孩一直在说个不停,上游不搭他的话,他也热情不减。
"我挺喜欢你的......"模糊的耳语,温热的呼吸环绕在耳边。
然后,上游被吻了,轻柔地试探着在他唇上流连。
他仿佛听见了海浪击打着船身的声音。
他不再抵抗,让自己沉沦下去。
等到清醒过来的时候,他正躺在一个包间的沙发上,头痛欲裂思路混沌,下体还残留着空泛的余韵。衣物松垮垮地裹在身上,身边躺着一个赤裸着的的男孩,一只手还环着他的腰。他缓缓地坐起来,把那只手挪开。

那个男孩子扭了一下腰,睫毛动了几下就醒了。
上游和他无言地对视一阵,猛地起身冲出包间去找智冲。
终于在一张沙发后找到了醉成一团泥的智冲,把他拖起来想要背到自己背上,可他老是滑落到一边。
一只手伸过来稳住智冲,"我帮你啦。"男孩嘟啷着。
外边天刚刚亮,好不容易把智冲运到车上放好,上游和男孩又打了照面,男孩笑了一下,上游转开了脸,走开绕到另一边车门。
"你不要一副被狗咬到的样子好不好!"男孩难过地朝他大叫,"出来玩玩嘛,干吗那么当真,高兴就好啊!"
上游红着脸说:"我不是讨厌你。"
男孩立刻笑了,跑过来,"那你还会和我见面吗?"
上游摇头,看着男孩失望的表情,心里很难受,低下头,在男孩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对不起。"
他上了车,启动。
男孩还在车外张望,智冲在后座里说胡话。
一场闹剧。
上游把车开到偏僻的地方,等着智冲醒过来。
身体得到了一时的发泄,心里却更空了,他忽然强烈地想要抽烟,探过身去在智冲外套里找到了一包香烟,拿出烟点燃的动作很陌生,却像是自身体深处发出的需求。

就好象,昨天夜里,抱着一个陌生的男孩疯狂地索求一样。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心里有些不安,隐约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很不妥的事,不仅仅是一夜放纵的原因,但他也说不清楚是为了什么。
智冲咕哝了一句,从座椅上翻了下去。
上游把所有的怒气都转移到他身上,下车去买了瓶水,淋到他脸上。
"咳......"智冲抹了把脸,"......叫人起床也不温柔一点......"
"醒了就给我起来!"
"几点了?"智冲抬起手,"完了,迟到了。"可他一点也不着急,就着脸上的水抹了抹头发,鼓起腮帮子吹了口气。
"智冲,"上游抱着方向盘望着前方,"如果把心藏起来太久,以后会不会再也找不到了?"
智冲顿了顿,"找不到就找不到了,那东西留着也只是自添烦恼。"
"为什么不带着你喜欢的人远走高飞?"
智冲看他好一阵,忽然笑了起来,"上游,你编童话呢,远走高飞?能走多远,能飞到哪里去?"
"那你就真的愿意过着现在这样的生活吗?"
智冲笑容慢慢凝固,语调冷冷地,"不过现在的生活还能怎样,现在的生活又怎么了?我哪里都不会去,我一定要拿到属于我的一切。我付出比别人多好几倍,小时候给他们当陪读,长大了又当助理,我一直就只是个附属,可那两个草包连给我提鞋都不配!我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放弃!上游,我没你那么幸运,你一直被保护着被宠着,你根本就不能明白我的心情。"一下子说了那么多的话,他有些慌张,在身上摸了一通,什么都没有找到,呼吸急促了起来。

上游头都没有回,抬手把烟递给他。
他愣愣地看着,却并没有接。
"......抱歉。"过了一阵,他含糊地说。
28
上游在想要怎么向黎笙解释一个晚上都没有回来,可一进门老纪就告诉他黎笙已经出去了。
他去洗了个澡,躺上床想睡一觉,却翻来覆去地想着智冲说的话。
能走多远,能飞到哪里去?
可他连自己现在走到哪里都不知道了......
睡了不知多久,走廊上响起不止一个人的脚步声,停在房门前。
"上游?"是黎笙。
上游去开门,却只看见他一个人。
他轻微地喘着气,上游不明白他的眼神里为什么有焦虑和心痛。
"上游,你听我说,"他拉着上游走到沙发上坐下,"有件事,希望你能答应。这段时间,你就待在家里哪里也不要去。"
"怎么了?"
"我只是在想,也许应该送你到国外去念书,不,不是念书,我不是要你拿什么学位,只希望你能长长见识。"
"为什么忽然说这个?"对于忽如其来的要求,上游还没有想到愿不愿意。
"其实我一直都有这样的打算,只是不知道怎么和你说。"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上游一下子就联想到了黎锦文。
"不要胡思乱想。"
"如果您为难,我可以回蒲陵岛去。"上游并不是后悔,他得到的已经够多了。黎笙无须为他再付出什么了,他连"爸爸"都没有叫过一次。

黎笙猛地握着上游的手,"不行,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上游急了,他不喜欢被隐瞒着,真的就像智冲说的,总是被人保护着宠着的小孩子。
"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黎笙轻叹,"你昨天和朋友聚会被人拍了照片,只是一些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照片,被好事之徒登在小报上,也只是有份很无聊的小报,我已经派人把所有的小报都收回销毁掉,你不用放在心上。"

黎笙很谨慎地选着措辞和语调,让事情听起来就像他说的那样,没有什么大不了,只是一件很无聊的事,不用放在心上。
可是上游很清楚他昨天晚上做了什么,大脑里轰轰做响。如果真的只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照片,黎笙何必要把他送走。
"我想看看那些照片。"
"你没有必要看。"黎笙依旧温和。
"是谁干的?"
"你没有必要知道。"黎笙拍拍他的手,"你现在要做的,是在家休息几天,养好精神就出去散心。"
上游努力地想要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什么来,他发生了这样的事,一对黎笙有很不好的影响,他应该愤怒,震惊,责怪--可是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你不问我昨天的事?"
"上游,我并不会限制你做任何事,我只是尽我的能力保护你不受伤害。"
上游手脚冰凉。
黎笙一句让他连生气的立场都没有了。
黎笙轻轻放开他的手,离开了房间。
等到身体里终于回升了些热度,上游也下楼去了。
楼下老纪正在吩咐帮佣找出行李箱。
黎笙坐在巨大的餐桌前,身影孤单而苍老。
上游忽然能够感受到他心里的无奈--有些事他不想做,可是,必须得做。
可他却把所有的事都承担下来,却还笑着对上游说,没有什么大不了,你可以去做任何事。
上游想,他也该为黎笙做点什么了。
晚餐的时候,上游对黎笙说,他接受他的安排。
黎笙久久地看着他,眼里并没有欣喜,反而满是愧疚。
上游始终没有见到那些照片,也许是照片太不堪入目,黎笙怕他会接受不了。
上游想起了智冲和肌肉男激情的场面。
他从来不曾想过,他也会有连自己都不能接受的一面。
机票定好了,离开的日子很快来临,老纪会陪着上游一起走,老纪年轻时曾在那里求学,对周围环境比较熟悉。
上游想要好好地告别,但因为黎笙很婉转地告诉他,不要再和智冲见面,他只好去找末生。
末生的店没有开张,旁人告诉他店主筹备婚礼去了。
走的那天黎笙送他去了机场。
黎笙对老纪说一切拜托你了,对上游说我会经常去看你的。
上游很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拥抱,经历过死别的人,会更害怕生离,可是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却找不一个合适的称谓来叫住他。
上游在飞机上睡得昏天暗地,老纪为他披上毯子。
"我在哪里?"他低喃。
老纪没有听清楚,正要问,他又闭上眼睡去。
他的灵魂和身体走散了。
身体已经越洋几万里,灵魂却不知道流落在哪里。
也许,还在那片深海里的小船上。
......
第二天才下飞机,机场外有人接送。司机是洋人,主动来提行李。另外还有一个戴着眼睛的斯文男子,自我介绍说他的父亲是黎伯父的故交叫他艾森就可以了,以后他会多带领上游。

"先去住处休息,明天我带你去学校看看。"斯文的艾森说。
老纪朝他摇摇头,低声问上游,"要不要先到处看看适应一段时间,学校的事不急的。"
上游茫然地看着他,好象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老纪只好转头对艾森说:"先去住处吧。"
29
上游睁开眼睛,看见漆黑一片。他又在错误的时间醒来,现在是晚上。
窗户外有鸟飞起扑腾的声音,楼下壁炉里柴禾得燃烧噼叭做响,他渐渐又合拢了眼。
天亮了,老纪敲门进来,又悄然无息地走了走出去。
上游慢慢地坐了起来,走到窗前。
楼下是一片粉色的花园,有一个老人正在除草。再看远一点,另一座房子前的草地上,两个年轻的金发女孩在打网球,欢快和青春和气息隐约地传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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