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欲情归 第一部————阿夸
阿夸  发于:2009年08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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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会儿,阿诚,有一点事想跟你商量。”他走到房门前把门关上,这一举动让阿诚有些不解,而话语更让阿诚费解,自己能做什么事值得少爷要与他“商量”?
冯宣仁一把把他拉到书桌前:“阿诚,你住在什么地方?”他的表情严肃,弯腰扶着阿诚的肩膀。
“西面的屋子里。”阿诚不知道为什么少爷问平常的问题却是这般的表情,让他不由得紧张起来。
“嗯,靠近西面的边门远不远?”
“不远,隔着两间柴房。”
“晚上是谁关门的?”
“是老刘还有阿仔,他们晚上负责关门和检查。”阿诚一五一十地据实回答。
冯宣仁皱紧眉峰,放开阿诚,来回踱步。阿诚满腹疑惑,却不敢问。
“嗯,阿诚,如果想在下半夜出去的话,该怎么办?”
阿诚想了想回答:“叫老刘出来开门。”
“不不不,你没有听懂我的话,我是说,不能惊动任何人,就是不能让别人知道,”冯宣仁停住脚步,盯着阿诚的眼睛,“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阿诚困惑:“少爷,你……想出去的话,用不着这样啊?”
冯宣仁淡笑,眼里有一抹狡黠,他用手指按着阿诚的嘴唇,故作神秘:“嘘,这是个秘密。”
“少爷,你想去……桂四路吗?”阿诚脱口而出,莫明地把心里冒上来的想法给漏出嘴了,语刚落,不禁有些后悔,连忙低下头不敢望向少爷。
冯宣仁神色不变,依旧笑着:“真聪明,不过,你没有对别人说过我去桂四路吧?”他认真地迫近少年的脸。
“没有,一个也没有说过。”阿诚连忙回答。
“真是好孩子,不要对任何人说哦,记住,”冯宣仁收住笑意,“这是我们的秘密。”
阿诚使劲点头:“阿诚明白,少爷的话阿诚一定照办!”冯宣仁又笑了,他想起刚才与少年的话。这个十几岁的少年无端地让他信任,这种信任连自己都觉得惊讶。
“今天晚上我要出去,但是不能让这里的任何人知道,你能帮我吗?”冯宣仁终于把想说的正题给抖了出来。
“行。”阿诚咬牙点头。
冯宣仁沉默半晌,按住少年瘦削的肩膀:“觉得很为难的话就不用了,我另想办法。”
“没关系,少爷,只要你说的我一定尽力去做。”阿诚暗自握紧拳头,生平首次涌起强烈的责任感,为眼前的人做点什么的责任感。一生受别人指示地生活着,没有思想没有对与错,更没有愿意和不愿意的区分,而现在他从心深处忽然渴望为这个少爷做点事情,不是因为他是主人,而是其他的某种感情,可这怎么能让一个向来很少思考问题的少年搞得清楚,他只是忠于自己的想法做着。

冯宣仁沉声问:“你能不能帮我在夜里把边门打开?”
“……”
阿诚抿紧嘴唇,难以回答,因为这必须先弄到钥匙,钥匙在两个人手中,而这两个人都是老爷的心腹,很难对付。
“如果真的很难的话,就告诉我,我另想办法。”
说是这样说,但是冯宣仁想过的办法已经都被自己一一否决了,想不留痕迹的办法只有人不知鬼不觉地溜出去再溜回来,而眼前的少年能帮一个大忙。
“行。”少年沉默片刻,使劲地点了一下头。
冯宣仁松口气,但还是说了一句:“不要太勉强,如果夜时九点之后没有完成的话,请尽快告诉我,我会在花园那儿等着。”
阿诚再次点头。
“谢谢。”冯宣仁真心实意地对着阿诚说并伸出双臂拥抱住勇敢的少年。阿诚被这一举动吓住了,僵硬地站直着任有力的胳膊紧紧地把自己拥进宽大而温暖的怀里,
如果这样的话,死了也没关系。在这一刹那,他胡乱地想着。
“我们是好兄弟,对不对?”
冯宣仁放开阿诚对他说。
阿诚看着他,扬起了笑颜。少爷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啊,为什么他和周围的人都不一样?为什么只有他能对自己这样一个被拐卖来抵债的下人这么亲切?
他很用力地点头,虽然这时的他还没有明白,冯宣仁口中的“兄弟”含意。

以后的时间里,两个人的心都悬着。尤其是阿诚,他默不做声地干着日常的工作,比平时更为寡言,甚至阿三和他讲话都心不在焉,还好老刘因为忙于送夫人的客人,没空找他碴。

阿诚已经想了很多办法,却觉得难以达成,随着时间流逝,心情不由烦躁起来,脑子飞快地算计着。
“阿二,手脚快点,老爷和太太晚上要去看戏的,吩咐六点钟前开饭。”李妈走过他身边唠叨了一句,让听者闻言心动。
老刘今晚要载老爷和太太出去的话,钥匙不会带在身边,会交给李妈保管,而边门是平时给下人们走动的,关得很早,一般在七八点钟已经锁上,阿仔一般会在八点多去看一下,以后的时间,那里已经不会有人光顾了,只有在九点以后开锁最好。

如果是对付李妈,希望就大多了,阿诚转眼望向慢吞吞走出厨房的妇人,心情略为一松。
“哥!”
“嗯?啊?”
“哥你怎么了,身体不好吗?一直不吭声的。”阿三凑上来问。
“没有啊,”阿诚冲他笑,看着弟弟和自己几乎一样的面目,计上心头,“阿三,等会儿帮哥哥一个忙好吗?”
“好啊。”阿三从来不会拒绝哥哥的要求。

九点到来。
冯氏两少爷翻看了几个时辰的账本,老爷子吩咐过要把家里的帐目让兄弟俩理清楚。
“累死了。”冯宣仁打个哈欠伸个懒腰,揉着酸胀的眼睛连声叹息:“唉,这劳什子的东西还得理几天呢,真够呛的。”
为兄的笑着摇头:“你也不要急着一时,爹就是那个脾气,见你回来正好派用处,总比外面的人来得放心啊。”
“唉,不行了不行了,比想象中烦多了。”冯宣仁拍着堆成小山高的账本,一脸的不耐烦。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早点休息,明天早上爹可能还会找你呢。”冯宣义见弟弟这般样子不禁苦笑。
冯宣仁垮下脸,哀声长叹:“早知他一天到晚盯着我,我就不回来了。”
“别说孩子话,现在家里正要帮手,你不来让爹找谁去?现在的世道乱啊,外人都是不能相信的。”冯宣义虽是疼爱弟弟,但也是见不得人散慢的主。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大哥,你教训人的本事快赶上爹啦,我要去睡了,实在是困死了。”冯宣仁心中有事,开始不耐烦起来,他推搡着兄长往外赶,也知道冯宣义是不会跟自己这个小上七岁的弟弟计较的。果然,冯宣义好脾气地笑笑就回自己的房间了。

悄悄走进花园却没有看到他想看到身影。四周一片寂静,只有不知处的虫鸣声声,九点已经过了一刻,冯二少爷不由焚心似火。也许过于信任那个少年了,毕竟还是个孩子。他不由责备自己对阿二没有来由的相信,这种事怎么能让一个刚认识两天的孩子去做?万一……他不敢想下去。

懊悔还没有完全上来,他马上把它们压下去,因为少年出现在了假山后面。
“行了?”冯宣仁连忙走近少年。
月光下的少年像个精灵般地轻盈,嘴角洋溢着得意而调皮的笑。他摊开右手,里面正是一把铜制的钥匙。
“锁已经开了。”
“真有你的!”冯宣仁高兴地拉过阿诚,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少年一惊,钥匙从手中跌在石板地上,“当啷——”清脆好大声。
两人慌了,连忙弯腰去捡,结果头碰头撞个正着,“哎哟——”出口,又迅速捂住各自的嘴,面面相觑无声笑开了。
“好小子,现在回去睡吧,没你的事了。”冯宣仁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像要拍去黏在上面的月光。
“少爷……”阿诚仰起脸欲言又止。
轻柔的少年稚音让冯宣仁闻声心动又颇觉怪异,他急忙转身要走,近乎是逃。
“去吧,还钥匙的时候小心点。”
阿二目送他的背影迅速消失在黑暗中。他想问少爷:你究竟去要干嘛?钥匙在手中发热,心在夜风中发凉,在假山边站立半晌,直到眼见楼二层上少爷房间的窗子透出桔色的灯光,方才蹑手蹑脚地向厨房内走去。


李妈坐在桌边低着头缝衫子,阿三在她左侧水池子洗碗,一边向门口悄悄瞄上几眼。他终于看到在门口闪过的哥。
“李妈,我去提水。”
李妈点头,没有抬眼看他。阿三走出去片刻,忽然喊:“李妈,太太在叫你。”
“知道了。”妇人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走到门口,阿诚拎起放在走廊里的水桶急促地走过去,恰好撞在李妈的身上,两人一起跌倒,水泼了李妈一身。
“哎哟,你要死啦,”李妈哇啦哇啦地叫了起来,“冲头冲脑做啥?!我这幅样子怎么去见太太?!”阿诚连忙扶她站起来,衣服湿淋淋地淌水。
“对对……不起。”阿诚扯起衣袖围着她忙乱地去擦其身上的水,把钥匙悄悄塞入她的口袋,李妈光火地一把推开他:“好啦好啦,搞什么东西,我要换衣服去,回来再跟你算账!”

阿诚已是宽心,偷笑着一个劲地道歉。


夜幕沉重,四周寂静。
睡在身边的弟弟鼻息沉沉,阿诚却在床上辗转难眠。
院落里的树影在风中摇晃,窗纸被映下支离破碎的印斑,街灯又把这些影子夸大,拉成模糊的一片片如鬼魅的嘴脸,张牙咧嘴的扭曲。这种风景早是看惯的,只是今晚特别令人心慌。

“咯—”轻微的金属相撞的声音,稍纵即逝,却能清晰地传入了未眠的耳朵。少年“噌”地从床上坐起身来,胡乱地披上外衫,拖着鞋子打开门急忙地踮着脚尖走了出去。

西边门半掩着一个人影,黑乎乎的高个子。阿诚悄悄地走近,把身体掩藏在柴房的门框边上,秀目凝注那蹑手蹑脚绕松铁链的身影,门被打开,少许街灯的光线漏进使这个身影有一个瞬间能让他窥得清楚。

可这不是阿诚熟悉的温柔俊朗如阳光般灿烂的冯二少爷。
一个陌生的夜行者,黑色的长衫帽子,初夏的时节,他的脸上扣着口罩。陌生的装束让阿诚害怕却没有让他退缩,他必须弄清楚这个奇怪的人是不是少爷!
阿诚咬紧嘴唇鼓足勇气撒开脚步,在人影隐没门被关上的那一刻冲了过去,并抓住了门后的手。
“少爷?”他轻声叫着。
夜行者显然被阿诚的举动吓了一大跳,但随即就镇定下来:“阿诚,你怎么还没有睡?”
这当然是冯宣仁,他惊讶地看着紧抓自己的少年。
“少爷,真是你。”阿诚不好意思地松开了自己的手。
“当然是我,”冯宣仁一定是笑了,犀利的眼睛微微眯起,“你睡傻啦?”他拉过少年让两人躲入建筑物的阴影中,并转手把门带上。
街上冷清,远处有星点犬吠。
“少爷……”阿诚盯着眼前的人开始语无伦次,“少爷,你要去哪儿……你这身打扮……”心头涌上来的不安正在咀嚼胆量,他紧张地再次攫住少爷的衣袖。
“唉,我跟你怎么说来着,一会儿又忘了吗,”冯宣仁温和地抚了抚他的头发,语气却强硬的命令,“快回去睡觉,不要多问,记得把门掩紧。”说完,抽出袖子人欲走。

“少爷,我……我跟你一起去吧。”阿诚没来由地固执,伸手又扯住了他的袖子。
“不行,”冯宣仁一口回绝,他很是焦急,连忙拉回自己的袖子,“快回去,当心被人瞧见!”
“不……少爷我……那我等到你回来,给你候着门……”阿诚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他只想留住少爷的脚步。
冯宣仁向前快走几步,忽然又回过头:“快去睡觉。”然后向他挥了一下手就拐进了旁边的小巷。
一片漆黑,修长的身影被夜色吞噬,阿诚呆呆地伫立着不知道怎么办。
才楞没几分钟,一辆黑色的洋车从巷中驶出,直冲向街上,在车灯和街灯光晕的交错下,阿诚恍然间仿佛看到少爷就在车上。
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阿诚被巨大的恐慌给揪住了心脏,他撒开腿跟着汽车狂奔起来,拖着的鞋子在奔跑中脱离了脚,阿诚没有知觉,光着脚丫在青石板的路上死命地追着,直追到街头时,车已经驶入夜幕失去踪影。

怎么可能追得上?!无奈之下慢慢地收住脚步,气喘和心跳在自己耳边夸张地发出巨响,阿诚用力捂住自己的嘴,他怕自己一放手就要失声呼喊出来:少爷!
车内的人并不是没有看到少年追逐车子的身影,但他不能让车停下来。瘦小的身影停止在最后一盏街灯的光晕里,随着汽车的驶动很快地从视线中消失,冯宣仁始终向后注视着,有种无法明了的感觉堵在心口,闷闷的。

“那个小子是谁?”车厢内的有人问。
“家里的……下人。”冯宣仁摘下口罩,长长地吐了口气。
“他可靠吗?”问话的人有点疑惑。
“绝对……没问题。”他慎重地向同伙保证着自己都无法了解的信任。
“嗯。今晚应该不会出错了,只要事情成功,我们就少了一大阻碍。”有人把手中的东西用袖子管擦了擦。
“说真的,冯组长,要不是今晚对付的人比较麻烦人手又抽不出来,真不应该劳你驾的。”坐在旁边的人拍着冯宣仁的肩膀。
“怎么能这么说,大家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努力的兄弟,这种困难的时候,工作哪能分开得这么清楚?!”
众人互相展颜一笑。
冯宣仁重新把口罩戴上,右手伸进口袋,掏了件家伙出来,一支手枪。
车在街巷里悄然穿行,两旁景物徐徐后退。车厢内沉默一片,有半阖眼睑假寐,有低头沉思,有边抽烟边顾盼风景,但大抵是表情冷峻心里紧张着。
冯宣仁的指尖在细细摩挲着手里枪支托把上的刻纹,他闭着眼,心头浮现的却是映入眼帘的最后画面。
少爷,他仿佛听见他在喊。可现在显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按了按额头,尽力把那个画面从脑海中挤出去。

阿诚从来不知道夜竟有这么长。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的等待,他不敢合一下眼,努力地听着门外的声音,哪怕是一丁点儿,也足够让他坐起身来冲出门外。
可惜他始终没有等到少爷的归来,如此来回地折腾,终于抵不住疲惫,昏昏睡去,直至天明。

翌日,冯老爷的书房。
“啪——”一叠报纸被扔在了书桌上,冯老爷皱紧眉头,用烟斗敲了敲版面的巨大标语,对站在旁边的大儿子说:“你看,出事了!”
儿子看了一眼标语:惊天血案!内政局特派专员顾浦平先生昨日被枪杀于百乐酒店。
“顾专员?!”连忙拿起报纸往下读起来。
“顾浦平这次专门来负责肃清乱党分子,想不到丢了性命。”冯老爷叼起烟斗叹喟着。
“他做事过狠了点,前几月前不是关押了一批乱党,听说都被他毙了。”
冯老爷点了点头,静默半晌:“不会这么简单……”忽然想到什么,问:“宣仁呢?”
“还睡着呢,说是着了凉,一大早让李妈熬药汤呢,”冯宣义笑着,“他昨天老老实实地理了账目,到底是坐不住的人,一会儿就没耐性了。”
冯老爷苦笑:“你们一直太宠他了,老大的人还是这样怎么得了,有空你去说说他,给他在你那里先安个位置吧。”
“好。”

阿诚一大早趁着帮忙清扫院落之时,跑到少爷的窗子下张望。窗子紧闭还拉着窗帘,什么也看不到。他拿着扫把在窗下转来转去,不知道该怎么办。
稍过片刻,忽有小物什打头,跌落地上的是一只桂圆,他抬头,冯宣仁正从窗口伸出头对他眯眯笑。
“少爷!”阿诚惊喜叫道,在看见这张温和的笑脸的一刻悬了整夜的心总算归位,还是他熟悉的少爷,白白的洋装衬衫,俊朗干净的面容。
“你昨夜……”话没有问完,阿诚捂住自己的嘴。
冯宣仁见状明白他有很多话要问,就道:“你上来吧。”
屋内垂着窗帘,有点暗沉,就像主人的脸色,眼睛上还有重重血丝,显然人也是一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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