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帆看着眼前的关小宇,竟觉得这样的大病初愈的关小宇,笑而不语的关小宇,我见尤怜的关小宇让他心痛起来。"小宇,你没事吧?"
"没事啊,"关小宇自觉的今天的江帆带着些不一样的情谊,正芳心大乱,听江帆这么一问,有些慌乱起来,轻轻低下头。
江帆也没说话,房间里静静的,远处传来零星的炮声。江帆想起什么"等你好了,咱们一起去放炮吧。"
关小宇终于露出以前的,江帆惯见的孩子般的笑脸,抓住江帆的手"好啊好啊,其实我好了,明天吧。这回我能放二踢脚了吧,你去年说我今年能放了。"
江帆任由小宇拉着,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一些,微笑的点点头。
金黄色的夕阳从侧面扫进屋子里,关小宇从江帆的手上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恬静温暖的感觉,这仿佛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经历,和过去的冲动幼稚完全不一样。
江帆看着窗外,他能说什么呢?如果关小宇变成另外一个人,自己也脱不了干系。如果他还是关小宇,那么所有的事情是不是还要继续?
没想到毕业之后全宿舍聚的最全的一次,竟然是在一次追悼会上。只不过,里面躺着的一个人和外面悲伤的五个人已经阴阳两隔了。
本来是欢乐的聚会,却变成离别的晚宴。晚上班里到场的9个同学一起吃饭,大伙也没怎么喝酒,可有言道举杯消愁愁更愁,好几个同学都喝难受了。
路和生开了半晚的车,一天又忙着忙那,喝了几杯烦心酒,也有点上头。可是却硬撑着身体和笑脸,邵伟在旁边拉他"别喝了,又没人将你。"
对面的一个女生笑笑"看看,这么多年了,还是人家小邵心疼你吧。"
本来这是一个无心的玩笑,一直以来,同学都认为他们两的关系最好。可听在两人的心里就变了滋味。
一幕幕过去闪过,路和生看着邵伟,那个给了他爱的信任又夺去他爱的能力的情人,那个微笑着和他做了十年朋友的情人,一时间爱恨纠缠,路和生叹了口气,干了杯里的酒。
后来还是邵伟看着几个同学说着说着,触景伤情,眼圈都红了,心里也难受的厉害,就和几个女同学商量,这酒就散了。
住的饭店里吃饭的地方不远,路和生也没开车,两人往回走。路和生出来着了些风,加之本来喝得难受,还没到门口,胸中堵得仿佛要爆炸一般,终于忍不住,扶着路边的树,哇哇的吐了起来。本来也没怎么吃饭,开始还能吐出些东西,后来就只是干呕。邵伟冷眼看着,拍拍他的背,什么都没说。
回了房间,路和生去漱口,邵伟在卫生间门口问"没事了吧。"
"嗯。"
"那我回房了,你自己小心点,明天要不别赶了,其实你要是不回,我自己走也行,火车挺方便的。"
路和生刚压下心里那口气,一听邵伟说,酒劲又上来了"什么?你去哪?你开了两间房?两大男人你开两间房干嘛?我还能吃了你?说会话行不?"
邵伟没说话,转身回到屋里,坐在沙发上,把电视开开了。
路和生见邵伟不说话,跟过来"怎么了?我又说错了?"
邵伟盯着电视机"没事。你也别这撒酒疯了,说吧,说完睡觉。"
路和生本来因为这件事感慨系之,想着和邵伟以老同学的身份促膝长谈,追忆追忆似水年华,可让邵伟这么一搅,什么话都没了。心里这个生气啊,一屁股坐床上"行了,没话了,话都让你噎回去了,你回房吧。"
邵伟心情也不好,冷笑一声"行了,留着你那点什么爱的信任什么心灵的背叛那伙烂词睡觉吧。"
路和生愕然"我可没想到要说这些。这么多年你记得到清楚。"
邵伟感觉那几杯红酒也有点上头,他站起来,笑笑"没事,瞎说呢。今天都他妈的心里不舒服,就别说了,说多了伤感情。"
路和生笑了"我都这揍相了,还聊什么感情啊。"
邵伟就笑,也不说话。路和生拍拍床边"来,来这我们聊聊。"
"可别。"
"不干嘛,你怎么老那么猥琐啊。真的,聊聊,我们好久没聊了。"
两人便都想起去年的那个夜晚,邵医生想起自己那个用了三天就被甩到门上的新电话。于是狠狠的说"靠。"
路和生点点头"行,那次算我错行了吧,我给你道歉。"
邵伟不语。
路和生挠挠脑袋"为什么每次不管对错,都是我给你道歉啊?"
邵伟冷笑"你看,你这么说,证明你压根就没觉得自己错过。不管是现在"邵伟停了停,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路和生在看着他,他没法停下,咬咬牙又说"还是过去。"
路和生点了根烟,吐出的雾气围绕在两人周围,他阴沉沉的看着邵伟,邵伟笑了"别吓唬我,你以为我还20呢,我告诉你吧,再过二十年,我还是说我没错!"
路和生摆摆手,"我不想提了行吗?"
"
不行!我知道这是你死穴,可我也憋的够呛啊。我当时我劝你别去你不听,非得跟着他们混,最后被劝退,只能说你当了牺牲品。而你之后完全是因为自卑和迁怒逼我和你分手,你总遮掩这件事,你知道你伤我多深吗?"邵伟说的激动起来,"上次我碰见小高,就是曾经跟过你的那个实习医生,他说你和他说分手的时候,说有一个人让你对爱失去了信任,完全没有安全感。我还告诉你,以后请你别在用这个借口把所有的错推倒已经完全和你没有关系的我身上!"
邵伟把烟掐在烟灰缸里"喂,你演讲呢?长篇大论的?你觉得你没错,我还觉得我没错呢。当时你要是支持我一点,我晚上就不会赌气和他们去游行了。"
"我拉你没?我拉你没?你给我一拳,靠。"
"你那叫拉我啊?你那叫推我去。你以前那嘴,和刀子似的。"路和生想了想"以前你还是手术刀,一拉就见血,现在你是钝刀子,拉的又疼又见不着红。"
"那是因为你根本就是冷血,以前你就血太热,现在你是血太冷。"
"我现在怎么了?你见我现在了?"
"我还不知道你?"
"说我呢,你呢?你好到哪去,只不过你现在身边围着的没我多罢了。"
邵伟憋气,一时不知道怎么还嘴,终于冷静了一下想了想,便开始觉得两人的争吵毫无意义了。他颓然坐下"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我真傻。见证过那段岁月的人都死了。"
路和生也一下子凉下来,屋子里没人说话,只有空调发出轻微的响声。
半响,邵伟站起来"不早了,你也睡吧。"
路和生看着邵伟的背影走出门去,听见似真似幻的一声叹息,而十几年的青春岁月,竟然就在这声轻叹里,悄无声息的溜走了。
第二十六章
很多年来,除了晚上夜班,邵伟养成了早睡早起的好习惯,这夜晚上山河入梦,往事恍惚,辗转反侧睡不好觉。可早上还是很早醒了。拉开窗帘,窗子上一层晶莹的冰花。
邵伟洗漱完毕,打开门,对面毫无动静。邵伟耐着性子看着电视,一个多小时过去了,路和生迟迟没有出来。邵伟看看相约的时间快到了,便起身去敲房门。
里面人翁声翁气的应着,然后是熙熙碎碎的声音,邵伟抱着胳膊等着。门终于打开了,路和生面色难看,头发凌乱的站在门口,"我发烧了。"
邵伟白了路和生一眼,哭笑不得。路和生仿佛知道邵伟想什么"我也不想啊,你摸摸,现在还烫着呢,你以为是装的。"
"吃药了吗?"
"吃了,昨天半夜敲宾馆的值班室买的,结果现在好像还没退。"
邵伟进屋,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退什么退,还不知道你,一烧起来怎么不得拖个二三天的。真拿你没办法。"
路和生眼神恍惚"怎么办?要不你来开车,反正五六个小时就到了。"
邵伟摆手"别,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不开长途的?"
"你命就那么值钱?"
"不是值不值钱的问题,总之我没开过长途,开不了。"邵伟皱眉。
"那要不我坚持坚持得了。你不是明天要上班的吗?"
邵伟想了想"算了,不急这一会。医院又不是离了我不转了。"邵伟摸摸路和生的额头,"早晨就这么烫,别折腾了。省得晚上温度上去了还得去输液。"
路和生不好意思的笑笑"有点假啊,嘿嘿,你也知道我这发烧一般来无踪去无影的。"
邵伟白了路和生一眼,他怎么不知道呢?路和生一遇上大的压力,或者过分劳累,就会发烧,即使吃退烧药,也得反复二三天才好。这回这次,肯定是因为老大的死,加上接连赶路引起的。
路和生半躺在床上,看着邵伟坐在床边,若有所思。突然想起毕业前夕他们分手之后,自己的那次大病。邵伟也是坐在床边,不发一言。
这样过了半响,又或是很多时候,路和生开口"你也累了,到旁边躺躺吧。"
邵伟也像是想到什么,一时没有反应。路和生推了他一下,邵伟才站起来,把路和生的水杯续满,然后在另一张床上和衣躺下。
也许是因为昨天没有睡好吧,邵伟迷迷糊糊竟然睡着了。恍惚回到很多年以前,就是那个中午,窗外飘着零星的雪花,宿舍里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自己朦胧里醒来,发现路和生紧紧的拥着自己,在耳边发出类似轻叹般的声音。多么奇妙的梦中之梦啊,他合上眼睛,那唇就吻了下来,他听见自己的心,跳的好像要蹦了出来。
之后是嘈杂的脚步声,邵伟不愿意的醒来,发现路和生真的睡在自己的床上,那红润的唇不是自己刚刚吮吸过的吗?路和生若无其事的坐起身来,门就被打开了,室友们鱼贯而入.......
"喂,醒吧,哥哥。"
邵伟轻轻睁开眼睛,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路和生笑嘻嘻的站在餐车旁"吃饭了。"
邵伟翻身坐起"真不好意思,昨天没睡好。你好点没?"
路和生点点头,"好点了,就是浑身拿的慌。你可真够能睡的,看来最近工作挺辛苦啊。"
邵伟自嘲的笑笑。
路和生眨着眼睛,诡异的笑笑"你做梦了吧,梦到什么了?"
邵伟一慌,难不成梦里说了什么?自己从不曾说梦话的,难道现在多了这个毛病?
路和生看见邵伟不语,"肯定梦到帅哥了,嗬,那个满面春风啊,那个神态逶迤啊,我看了都心动了。"
邵伟脸刷一下红了,他干咳一下,站起来走向餐桌"有什么?你最好喝点粥吃点清淡的。"
吃过午饭,路和生还是烫的厉害,浑身没劲,就吃了药躺了下来。邵伟上午睡的多了,便起身准备出门走走。
路和生轻问"你去哪里?"
"出去走走。"
路和生点点头,神情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没落,邵伟想起自己生病孤单的躺在家里的情景,就又坐下。
路和生孩子气的笑了,伸手去找邵伟的手。邵伟自然的把路和生的手抓住了,路和生满意的把头埋在枕头里。
电视里新闻里播着永远不能停止的战争,灾难和政治。邵伟把头轻轻靠在柔软的床头上,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雪花。
一切就好像那个梦,邵伟低头看着路和生,他的眼角已经出现了细碎的纹路,嘴角也不像以前那样总是好看的扬起,可他睡梦里孩子气的表情,却是一直没变的,还有那不如从前红润的嘴唇,依然好看的,诱人的等在那里,等待自己去亲吻。
邵伟忍不住低下头吻了上去,滚烫滚烫的,路和生的眼睛毫无征兆的睁开了,邵伟吓了一跳,赶快抬起头来。
路和生伸出胳膊把邵伟揽过来,邵伟为了摆脱别扭的姿势,只能把身体全部的放上床来,路和生轻轻的使劲,直到邵伟乖乖的,舒服的躺在他的怀里。
两个大男人,躺在一张单人床上,其亲密的姿势可想而知,路和生从背后抱着邵伟,把头放在他的肩膀上,邵伟感觉到路和生的温度,和窗外的雪花形成鲜明的对比。
就这样沉沉睡去,邵伟一觉醒来,屋子里已经灰暗的很了,浑身因为不能伸展而略感酸痛,邵伟轻轻的起身,还是惊动了路和生,路和生把嘴唇放到邵伟的脖子上,轻轻的吻了一下,邵伟在黑暗里悄悄的红了下脸,下床往下看,雪依然在下,这个雪景里的陌生城市从15楼望下去象童话里的世界。
"吃点什么吗?"邵伟放低声音问道,因为好久没有说话,这声音里带着丝沙哑。
路和生转了个身"什么都不想吃。"想吃你,行吗?路和生没敢说,现在可开不得这样的玩笑。
邵伟开了灯,灯光把屋子里最后一点暧昧驱散了"那我随便点点吧。"
路和生被刺的闭上眼,心里暗骂这个不懂风情的变态医生,以不说话抗争。
睡饱了觉,又吃好了饭,路和生感觉好多了。他看看窗外的雪,又看看邵伟"要不这回走吧,半夜也回去了。再下一夜雪,高速公路都要封了。那咱们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了。现在6点多,要是路上车少,11点到家了。"
"你行吗?"邵伟感觉有点残忍。
"行,你看我真的温度降了很多了。"
雪花打在车窗上,邵伟坐在副驾驶上,极力想分辨这些拍打在车窗上的雪花的形状,但只是徒劳。四周静静的,只有前面的车灯和沿途的反光板发出的指引方向的亮光,还有偶尔从隔离带的那边呼啸而过的车辆。
邵伟看着路和生,他似乎有些不高兴,一路上没怎么说话,为什么呢?他总是这么情绪化。邵伟点开CD,传来的竟然是一首如此熟悉的歌曲。
好多旧事去再也不回,提起来也许问那是谁。
为那多年前一滴眼底泪,微笑?如今仍未忘,为了你我寻找。
好多年日月我回顾你,回首那青云里看清你。
至今收不住那股眼泪水,雨晴也孤寂。
如今仍未忘,为了你我寻找,
谁都有自己难忘,我究竟会安慰谁?
如果你将痛苦能拒绝那就说酒杯里不是泪。
不觉已流水年长......我究竟会安慰谁,
就靠你盼望你,驱散那孤寂,等待欢乐它自回。
好多苦闷烦恼和愁怅,无可奈何心迷茫。
如同拥拥挤挤的星星夜,梦落心头上。
如今仍未忘,只有我独自唱。
不觉已流水年长......谁想着安慰谁?
仿佛唯有我歌唱最持久,等待欢乐它自回。
这首大学时听到的歌曲,邵伟一直都没有忘记。他以为只有自己这样,原来路和生也一直不愿忘记,不过对比他来说,埋藏的更深而已。
邵伟多年来,一直有些埋怨路和生的薄情,认为一段感情伤得最深的人,只有那个最在乎的。可在此刻一瞬间,他醒悟了,对于一段真诚相爱的感情,分手之后,会在两人心里都留下难以复原的伤口,而不管你愿不愿意,这伤口会以各种形式,折射引导着你以后的人生。只不过表现的不一样而已。
此刻专注而又分神开车的路和生,在邵伟眼里,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热血深情大学男生。邵伟感觉自己胸口似乎有一种让人快乐又让人忧愁的情绪慢慢的滋生。
邵伟在歌声里偷偷朝路和生望去,正好路和生撇过眼神来看着自己。两股眼神交汇,又迅速逃离,外面雪还继续下着。
接近午夜,终于回到熟悉的城市。
"我去你家住吧,我家热水器也没开,而且很久没住人了。"路和生把车停到楼下。邵伟想了想,其实也不用想。虽然很自然,可谁能想到还能发生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