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套少年————未必无瑕[第一部完]
未必无瑕[第一部完]  发于:2009年08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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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最后一次。”虽然自知理亏,但李啸怎么也做不到心平气和。他揉揉正嗡嗡作响的耳朵,抬腿就走。

      “李啸!”

      李啸站住,却不肯转身。然后他听到了相处这么久以来,黄怡宁对他说的第一句真心话。

      “你以后要是没那个认真劲儿就别再到处祸害人。不是每一次都能这么轻松地解决。”

      “……”李啸抿着嘴巴,慢慢地点了点头,接下来他的脚步格外地稳,也格外地沉。

      黄怡宁看到李啸点头,眼睛一下子就花了。

      “怡宁?”好姐妹过来看她,她报以灿烂的笑容:“上次你不是说有个男生想追我吗?问问他,今天中午有没有空一起吃饭。”

      这以后,日子就像被风吹动的课本,一页一页哗啦啦地翻过去。屋顶的雪化尽了,花池中的草长高了,天空中又飞起穿着黑礼服的燕子,楼间又有呼啸着的穿堂风了……冬末、春初、春末,时间从人们的眼角滴落,时间从人们的指缝中流过,时间将人们的记忆洗得清晰了,然后又将它们洗到褪色,时间被过往的一切染得污浊而沉重。最后时间渗入泥土中,与山川大地融为一体。


      而到了初夏,北霖高中的黄玫瑰,开得正盛。

      又是正午,又是万里无云,白鸣涧和刘振阳从食堂出来,沿着花池闲逛。刘振阳手里拿着一个照相机,左拍拍右拍拍,趁着白鸣涧不注意就给他“咔嚓”两张。白鸣涧说他浪费胶卷,可也只是说说,却不动手去挡镜头。


      他们边走边聊,聊最近做的习题,聊昨晚11点多下的雨,聊开校会时校长那分不清平翘舌的普通话,聊年级里又有多少人得了抑郁症,聊另一所高中里跳楼的高三生……


      越近离别,就越觉得有说不完的话要说,仿佛这以后就再也见不着了似的,非要把往后那么多年要说的话一股脑地都在这几天说完。

      “你们班的纪念册做完了?”刘振阳半蹲着拍花坛中央那一人高的黄玫瑰,嘴里还在不停地说话。白鸣涧掐掉手边树丛里探出来的枝条顶芽,说:“还没。”他摘下眼镜,揉揉有些酸痛的眼睛。手心里的树叶味儿让他觉得心情很好。刘振阳打了个哈欠,放下照相机,说:“做完别忘了给我看看。”“哦。”白鸣涧漫不经心地应答,目光向操场上飘去——李啸和陈若渊正在那边看球。


      刘振阳照完玫瑰花,一回头,正好看见白鸣涧露出的微笑。也许是阳光施了魔法,那一刻刘振阳突然觉得白鸣涧的侧脸特别好看。

      “白鸣涧。”

      “啥事儿?”

      “我昨晚梦到你了。”

      刘振阳站起来,活动一下筋骨,接着说:“我梦到你跟我一起去念Q大。”

      没等白鸣涧说话,远远地走过来一个穿着二年级校服的男生。他离得老远就开始冲刘振阳摆手。等走到他们跟前,男生看也不看白鸣涧,直接对刘振阳说:“刘哥,你们那届的演讲稿是怎么写的?我们下午开会,我也不会讲话啊,你看……”男生拉着刘振阳问了半天,白鸣涧听了几句,明白这个男生就是新任学生会主席了。小男孩儿看上去一身干劲儿,和他们这些死气沉沉的高三生可不一样。只不过,白鸣涧想:他要是知道学生会其实就是打杂的,估计得难受死。


      等男生走了,刘振阳颠颠手里的照相机,“他还真以为学校会给他演讲的机会?他们能有的权利,也就是弄个校园广播站,播点儿流行歌曲、寻物启事。不过也比咱们这届强,咱们这届就是给老师跑腿。”


      说到这里,刘振阳忍不住又笑了,“不过幸好参加了竞选,要不然咱俩还真不可能搞到一块儿。”他仰视响晴响晴的天,用做梦一般的口气说:“要是真能再在一块儿念四年书,那就太好了。”


      要是能一直在一起,那该有多好。

      这之后又过几天,刘振阳被班主任叫到高三办公室去谈话。即将背水一战,办公室里的气氛比平时紧张许多。不过刘振阳听见身后几位班主任的抱怨,心里倒轻松了不少。


      “哎呀,你说我们班那几个到时候能考上哪儿啊,家长让我帮着填,就那成绩……愁死了!”“我们班易轩,死有主意,劝他别报那么高,他就是不听!还是你们班那个班长听话,小孩儿看着就省心。”“拉倒吧。前两天问他要报哪儿,他说要报Q大。你说这不扯淡吗?是,他这一阵成绩呼呼地往上提,可你说有这成绩他干嘛不报一个十拿九稳的学校啊?也怪,以前他也没说想去Q大,怎么……”“哎,这两天家长的电话都快打疯了。”


      正和班主任谈话的刘振阳心里“咯噔”一下,额头慢慢沁出一层薄汗。不过在班主任面前他还是表现得很自然,就这样谈了一会儿,班主任满意地点点头:“好。那你回去吧,把这摞卷子也带回去,下课发了。”她又将手边的油桃递给刘振阳:“这个你拿回去吃。”


      “谢谢老师,老师再见。”刘振阳笑着站起来,然后有意无意地向那群还在聊天的老师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了八班的班主任。

      心里,更加忐忑了。

      也许是因为临近毕业,同学们都有点舍不得分开,大家再次聚到一起吃饭。正因如此,刘振阳在整个晚餐时间里都没找到机会跟白鸣涧好好谈谈。虽然白鸣涧就在身边,他却感觉他们之间隔着一道天堑。


      在大事上你从来都不跟我商量,甚至还瞒着我。

      被刘振阳盯得发毛的白鸣涧放下勺子,看向刘振阳的目光中带着疑问。刘振阳下意识地笑一下,拍拍他放在膝头的手,“我还有事,先走了。下课你到国旗台等我。”

      “嗯。”白鸣涧没太在意,埋头一面吃饭一面听同学们聊天。

      一下晚课,刘振阳冲到国旗台边上,过了十几秒白鸣涧也下来了。这晚校园里没开路灯,教室里透出的灯光和天上的月光将楼前的树丛照出大片的阴影,使得树丛周围的地面都变得黑沉沉的。没有人会走在这样的小路上,除了他们两个。


      走到小路的中段,刘振阳停住脚步,看着白鸣涧的眼睛,问:“怎么突然想去Q大?”

      “啊?”白鸣涧下意识地应了一声,然后才反应过来,抓抓头,皱眉想了一会儿,这才说:“也,也没什么。”

      “我不需要你这样!”出人意料地,刘振阳甩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的确,要是能在一起我会很高兴。但是我并没指望你为我做到这种地步!你想要念什么大学你尽管去念,才四年,我有什么忍不了?我给你补课是希望你能考上一所理想的学校,不是为了……万一你落榜了,我……


      “你说过,来得及。我也说过,我会努力。”明明是很轻的一句话,要将它说完却需要花那么多的力气。白鸣涧低头轻哼一声,像是在笑自己,又像是在笑刘振阳。没有给刘振阳说话的机会,他选择离开。


      其实我们都知道:来不及。但至少我努力过,我不后悔。

      尽管我明白你这是为我着想……

      到了填志愿那天,白鸣涧没有填Q大。

      很多年以后白鸣涧想起这一天,禁不住要笑自己虚伪。就算没有刘振阳的劝阻,他也不会真去填Q大。那不过是一个念头,一个很可笑的傻念头。他不可能拿自己的前途当儿戏。


      只不过,当年他到底是怎么想,谁又能知道呢?

      6月7日那天下着小雨,考生和家长挤在校门外,看了就让人觉得胸口堵得慌。白鸣涧他们站在一起,他们的父母则远远地躲到一旁,唯恐给孩子带来心理压力。

      李啸是他们中最轻松的一个——考试就是这样,永远都是最拔尖的人和最差的人最轻松:前者不担心,后者无所谓。他一只手插在兜里,另一只手给陈若渊撑伞,脑袋瓜儿东扭西扭,四处张望。而陈若渊一直在闭眼休息,看上去也挺正常。白鸣涧看看他们,心里舒了一口气,倒也不是那么紧张了。


      人群里突然一阵骚动,接着警察们赶了过去,刘振阳看见他们将一个不停喊叫的男人从人群里拖出来。

      “你们都考不过我!哈哈哈,我才是最优秀的!”

      男人喊叫着,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 他竟是疯的,却不知是哪一届的落榜考生。

      看到这可笑而又可悲的一幕,白鸣涧抖了个激灵。紧接着,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他撑伞的手。

      “冻着了吧?”刘振阳的脸上写满了关切,叫白鸣涧就算想继续跟他生气也拉不下脸来。

      摇摇头,白鸣涧远远地看着那些神情紧张的考生,对刘振阳说:“三年前,我在这里参加中考。”

      三年过去,自己究竟有多少变化?

      “我没能考上。家里给我拿了一万二。交钱那天,我妈坚持让我拿着那笔钱。她说要让我知道‘一万二’是个什么概念。”

      白鸣涧的目光穿过人群,不知望向何处。那样的一种眼神,看似沉静,却压得人透不过气。

      “那笔钱,很重。”

      可惜我明白得太迟了。

      “我总是给自己留太多的余地,也总是在消极地回避问题。就算在你面前,我也摆出一副与世无争的嘴脸,其实我不是真的能看淡一切,我只是不肯正视失败。直到那天你劝我别报Q大,我才发现原来我还会不甘心。我第一次被你否定,说实话——我算是被你一棍子打醒了。是你让我想起来,我拿了一万二到这里来学习,不是为了混吃等死,不是为了碌碌无为地活一辈子!是你让我看清了我的野心,我不甘心被踩在我头上的人说:‘你已经很努力了,这样的成绩对你而言已经很好了,你不要妄想达到我的水准。’我要往上爬,我要和你平起平坐,甚至,我要让你仰视我!”


      我一直认为我们处于同等地位,所以我从不刻意表现。没想到在你心里我的优秀是以弱者的衡量标准而言。我从来都不知道——被你轻视是这么的难受,远远超过被徐望涯蔑视……


      校门开启的那一刻,白鸣涧赶在刘振阳的前面走过去。斜风细雨从他的身边经过,替他传话给犹自站在原地发呆的刘振阳:“我不会永远是‘死跑龙套的’,你等着瞧吧!”


      等着瞧?

      刘振阳三步并两步超过白鸣涧,然后回头冲他笑:“野心家,我不会坐在原地等你。”

      这一刻,他们豪情万丈,连高考也被他们视若等闲。

      下一刻——“你们以为自己是青春励志剧的演员?赶紧走!”跟上来的陈若渊和李啸一人推了他们一把。

      ……

      以前他是一棵秀于林中的树,后来他选择成为低调的煤,现在他要变成钻石——不管要经受多少考验,他再不会后退。

      他会成功吗,还是会粉身碎骨?

      ——《龙套少年》第一部·完

      敬请期待第二部^^

      某只是标准的慢写手,一章文章打一天也不一定能打完。从二月到现在,才写完高中,虽然也算完成了三分之二的故事,但还是进度过慢。剧情拖沓,小白文笔,虽然有努力,但仍是写得不够精彩。


      故事进行到这里,已背离我的初衷。一开始我只是想写一个轻松的小故事,没想到最后还是写得失去娱乐性了。

      再次感谢每一个给我回帖的大人,是你们给了我动力。同时也要对转文的大人道一声“辛苦了”。

      下次更新时再见吧^^

      番外篇 人生处处莫相逢

      大年夜,刘振阳打电话给白鸣涧,说自己脚扭了。

      “‘踩小人’时从床上摔下来了。”

      “哦。”

      “你没‘踩小人’?”

      “我没什么人可踩。”

      所谓的“踩小人”,是北方过年的旧俗——穿上新袜子在床上用力踩踏蹦跳。据说这样能防小人。

      结束通话后,白鸣涧看着脚上的新袜子发了会儿呆。

      踩小人,能踩断亲戚关系吗?可笑。

      “嘟嘟嘟嘟……”

      电话铃又响了,白鸣涧拿起话筒,“过年好,请问您找谁?”

      “鸣涧……”

      没等第三个字被对方说出来,白鸣涧就打断他,“对不起,你打错了。”他把电话一挂,立刻去穿衣服。电话再响,他却不接,只是加快了穿衣服的速度,同时又喊:“妈,你接一下电话,我下楼办点儿事。”


      下了楼,只见小区里灯火通明。远远近近的爆竹声辞旧迎新,天都被灯光火光映红了,果然是“火树银花不夜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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