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的幸福(雪行之39世后篇)————云海蒂
云海蒂  发于:2009年09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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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行?”纪长白想了想说,“这个职业的确也很有意思。”
果然是纪长白,只有他会这样说。一般人都会说:“总经理不做改行去当厨师?你有没有搞

错?”
吧?冉风至愉快地品尝着自己的手艺,“是呀,多尝试一些新事物,人生就有趣多了。”
“对了,送你一件羊绒衫。”冉风至用眼睛示意进屋时放在沙发上的另一个袋子,“打开看

看。”
虽然不想无缘无故接受,但是还是先打开来看了看。浅浅的灰绿色,有菱形的格子,是自己

喜欢的样式。
“你很怕冷吧?羊绒衫暖和一些。”冉风至实事求是地说,连吃饭纪长白都穿著鸭绒外衣。
摸着柔软而且温暖。不过,纪长白疑惑地看了看冉风至,不知道接受了会不会又会让他误会

什么?要是朋友的话就可以接受了。
“朋友的关心,可以吗?”冉风至状似无意地吃着饭。
自己真的其实是很怕冷的人。说一点也不感动肯定是假的,明知道对方是对自己有企图的人

,还是不能一点也不感动。
“吃完饭穿上试一试吧?”冉风至拿起筷子微笑。不回答,就当他默许。
羊绒衫是温暖的,被体贴地赠给温暖的自己是受宠爱的,可是爱绝不是不要回报的一种感情


“长白。只是一件衣服,不要那么认真好不好?”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惟独在这

个方面,长白相当神经质。
纪长白深深地看了冉风至一眼,点了下头。
那么深邃的目光,深得几乎让人以为能从其中看到某种类似感情的东西。不过纪长白能接受

就好。这样将近5000元的羊绒衫才不会太悲伤。纪长白应该不会关注它的价值。虽然不认为

纪长白知道了能对自己的看法有什么改变,但是这份珍重的心意如果能传达给他知道,该有

多好。

19

游乐场可以说是好玩的地方吧,过山车翻转的时候,孟月月很快乐地大声叫着抓住纪长白的

手臂。纪长白睁开眼睛,看着忽然整个翻转的世界。虽然翻转的是自己,可是同时世界也在

自己眼中被颠覆。二十一世纪的机械快乐。可是纪长白感受不到快乐。不明白人们到底想追

求什么。蹦极,是模拟死亡吗?然而不把自己真的杀死,只是享受模拟的死亡前彻底放松的

快感。过山车、鬼屋、高空滑行……


“长白,刺不刺激?”孟月月喝着果汁。
“这样就叫刺激吗?”真的无法深入体会到刺激的感觉。
“是呀,先是有点紧张,然后结束了就会有征服的快感嘛。可以放松压力。”
是这样吗?模拟征服?纪长白自嘲地摸摸头,“看来是我太脱离时代了。”
“你不喜欢这里呀,那我们出去喝杯咖啡好了。”
尽管孟月月和颜悦色地处处迁就,可是纪长白还是有难以沟通的感觉。事实也的确如此,在

孟月月的世界里,像自己周遭的寒冷恐怕是她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的,更何况是自己和这种

刺骨的寒冷共生的理由。


“小白,你平时喜欢做什么?这样下次我们可以去大家都喜欢的地方。”孟月月兴致勃勃地

问。
想说自己没有喜欢的东西,不过还是说了平时比较经常做的事,“看书、去公园晒太阳。”
“看书?晒太阳?”孟月月笑起来,“好象老头子哦。”
“可能的确是。不过人的性格都是不同的。”纪长白也觉得好笑,暗暗计算自己的年龄,忽

然发现居然一时想不出来,得用今年的年份减去出生的年份才能计算出来。

“那看电影呢?你不会连电影都不看吧?”孟月月夸张的表情。
“电影倒是看的。不过也不经常。”
“电视你肯定是不会看的了。也不唱歌,跳舞肯定更不可能。不过平时只看书不觉得无聊吗

?”
无聊倒是不觉得,不过这么说来也觉得自己好象在冰冻的河流底层生活。纪长白联想着自己

躺在河底看到河面厚厚的冰层的情景。“倒也不怎么无聊。有时候随便走走。”


“到处走走,去哪里?”
“大多数时间坐公车,到一个没有听过的站名下车,随便转一转再坐原车返回。”
“好有趣。”孟月月很感兴趣。“那么在陌生的地方散步是什么感觉?”
“这个世界还活着。”有时候,从没有关的门里,可以听到欢声笑语,闻到饭菜的香气,从

窗子的影子上,可以看到有人悠闲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当然也会看到争吵,哭泣,甚至对

自己好奇或敌意的目光。


“怎么讲?”
“可以看到人们支离破碎的生活片段。”
“简直可以做小说题材了。可以和美国的《在路上》作为对比,写一个中国的《在路上》。

虽然主题不同,内质倒是很有相同之处。”
“说说看。”纪长白感兴趣地微笑。
“一个人路过各种生活片段,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事情,然后懂得人生真谛。”孟月月兴奋

地说,不愧是作编辑的。
可是这和纪长白想做的全然不同。对纪长白来说,这种行走更像一种盲目的游荡,对束缚的

逃避,对自身的放逐。对经过的地方,他全然没有任何深入的欲望,经过的目的只是经过。

所以每次要去不同的地方,同一个地方再不去第二次。“月月,我可不是这样想的。我只是

单纯地想去不同的地方,不是为了从这些地方得到什么。”


“如果没有目的为什么还要去呢?”
“还是有内在需要的吧。不过绝非那么明白表面。”
“那你讲给我听好不好?”
“自己想的东西自己尚且还不明白,更何况转达给别人呢?”纪长白喝了一口红茶,红茶有

温暖的味道。
“现在我觉得你还是比较像文艺青年。”孟月月趴在桌子上说。
“是吗?”纪长白笑出来,“可能的确很像。”“为赋新词强说愁”和“如今识尽愁滋味”

各是各的愁,却不能否认任何一个不是愁。少年有少年的愁,老年有老年的愁。无愁的人却

是不会明白有愁的人的心境的,因为没有体会过的东西是无法认知的。如果任何事都能用一

句“自作多情”来解释,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可惜人生偏偏不能如此简单。


“那么现在对我幻灭了一点了吧?”纪长白笑着问。
“这倒不是。”孟月月迷惑地看着纪长白,“我只不过越来越觉得我其实并不了解你。”
“这是当然的。”纪长白看了看窗外。
“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呀?”孟月月仿佛自言自语。
“我,说起来很抱歉,我是个空虚的人。”
“胸无大志、一贫如洗、内心空虚……”孟月月气得眼里有了水光,“你就不能配合我一点

吗?你知不知道我是多么认真地喜欢你。”
“虽然很抱歉,可是我的确是这样的人,而绝对不是你心目中那么完美的人。”纪长白苦笑

。“而且我也没有必要隐藏自己去配合你,因为我根本不会配合任何人。”

“你……”孟月月气得说不出话来。
“很难接受吗?”纪长白看着自己放在桌面上的手,“其实现在放弃就很好。越早放弃对你

伤害越小。”
“……难道对你就没有伤害吗?”孟月月表情复杂地问。
“我?”纪长白仿佛很诧异,停顿了一下换了个话题,“你难道不该指责我欺骗你的感情吗

?”
“你不要逃避,你回答我,难道对你就没有伤害吗?你说,就算你说没有我也能接受。”孟

月月穷追不舍地问。
纪长白还是回答了别的话,他用很复杂的笑容说,“我现在明白了你是真的很认真地在喜欢

我。很抱歉。”
孟月月也觉得似乎更加深入地了解了纪长白这个人,从这句话,这个表情,看到了纪长白的

内心。这个人,其实很善良,很温柔,也很认真。

纪长白认真地问自己的内心,你会受伤害吗?每一次的接触和离开,每一次的信任和背叛,

每一次投入和遗弃,你会受伤害吗?如果你觉得没有受过伤害,现在的对人事的冷漠又来自

何处?如果你觉得受过伤害,那么为什么你全然没有反应?有时候,连自己的心也不能信任

。纪长白无法从自己的内心中找到答案。

20

“长白。”
“嗯。”纪长白从书本上抬起眼睛,因为看的是王小波,眼睛里还残存着荡漾的笑意。看得

出来王小波是趟透了世情的人,所以才能自由嬉笑,倒颇似济公的风范。

“长白,一起去吃个饭吧?”
“……哦,好。”看着对面墙上的钟,才有种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了的感觉。对书本还有一

些眷恋,但是因为看的是这么豁达的书,于是也就没有了计较。


冉风至不明白纪长白怎么还能笑得这么云淡风清,还是自己其实根本一点也不了解他?难道

他淡然的外表之下根本就是毫不在乎?那么那些痛苦和挣扎呢?都是假的吗?身在人世这么

多年,他自信也可以识人几分,可是他从来就以为纪长白和那些人是从根本上是不同的。所

以他听到邝雅说看到纪长白有了女朋友,他根本就不相信。可是直到他亲眼看见,更何况是

出版社的人说的。他才不得不相信。纪长白说过的话都是假的吗?那么多的话。可是纪长白

绝对不是能和别人随便就发展到一定关系的人。一边信着他,一边又不信他。冉风至对自己

的矛盾哭笑不得。


想来烦心,干脆到外面玩了一段日子。不过旅游这种事真不是一个人干的,所到之处无不成

双成对,只有自己孤身一个,这种在人群里的孤独,比一个人对着一间空屋子的孤独要难挨

几百倍。实在熬不住,打个电话把邝雅叫了过来。却不知道和另一个人面对面没有距离让自

己连独自喘口气的空间都没有的时候,这种孤独更刻骨。半夜里一个人披着大衣在旅馆的阳

台上抽烟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就想问自己,这么多年,自己到底都干了点什么,还想要干什

么?邝雅醒了问他怎么不睡觉的时候,冉风至干脆说睡不着出去转转。即将冬尽春来的时候

,最是寒冷,就像凌晨是一天最黑暗的时候。小镇上没有24小时的咖啡店,冉风至站在路灯

下抽着烟,因为不是旅游旺季,这里万籁俱寂。因为冷,香烟的蓝色烟雾都似乎带了薄薄的

水气。冉风至呆呆地看着这烟袅袅地盘旋上升,忽然想,那个人,连暖气机都没有,就算穿

著羊绒衫,不知道还冷不冷?冷他也不会对自己好一点,那他女朋友呢?不知道会不会教会

他怎么取暖?摇摇头,觉得自己活像个怨妇,有点想笑,又笑不出来。


“至,你是不是爱上了什么人?”回到旅馆邝雅这么问。
“看得出来?”冉风至没有否认。回到有暖气的地方,不觉有点气闷。
“不然干吗发神经这么冷的天来什么扬州?”邝雅懒洋洋地说。
“有道理。”冉风至又点燃一支烟。
“不过你这是单恋还是被甩了?”邝雅尖锐地问。
“都是吧。”
“那你干吗要叫我过来呢?你辞职的时候我就明白了,所以我也死心了,你又来招我干什么

?”邝雅把脸埋进手里,“我在你心里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替补吗?”

“雅。”冉风至有点急噪地想走过去又停下步子。
“你爱上的人一定很活泼很任性吧?可是你以为冷静的人就不会受伤?冉风至,认识你这么

多年,我从来没有发现你是一个这么冷酷的人。”邝雅压抑着哭泣的冲动,“说这些,我也

不是为了和你重修旧好。就这样断了吧。”


冉风至听着这些话,心里酸甜苦辣阵阵翻滚。
“以后我们还是朋友。”邝雅故作轻松地微笑,可是还是掩饰不住内心的悲伤。“你连句再

见都不想说吗?”
“抱歉,雅,我的确忽略了你的感受……”
“混蛋。”邝雅终于忍不住狠狠打了他一个耳光,虽然知道他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上,可是听

他亲口这样承认还是要比自己说来更加残忍,“混蛋。”痛骂着,眼泪再也忍不住。


“抱歉。”冉风至没有躲。倒反而觉得心里好过了一点,自己被辜负的同时,也辜负着别人

。自己是被伤害者的同时,也是伤害者。不是内心感到平衡了,而是感到冥冥之中一切似乎

都已经早有定数。得到什么,就要失去什么。选择什么,就要放弃什么。伤害什么,就要得

到相同的回报。“雅,失去什么,就会得到什么。放弃这个,才能选择别的。”


“可是我不想放弃呀。”邝雅不甘地说,“我都决定放弃你了,可是在电话里听到你的声音

,我还是期望是你发现了我的好,你回心转意了。不过现在我明白你根本从来就没有把我放

在心上。无谓的事情,我才不会再费力气。投资,就要先调查市场,没有回报的时候,就要

尽可能地收回资金。这条商场原则,对感情、对人生都同样适用。”


“你说得对。”如果感情能这样理智地收放自如的话。只有面对放弃的选择,才深刻地理解

自己不想放弃的心情有多么顽强。人并不总是做事实上他认为对的事情,有时候,明知道是

错的,他也会飞蛾扑火一样义无返顾。“雅,我很钦佩你拿得起放得下的性格。”所以在辞

职时曾经大力推举邝雅代替自己的位置。


“我应该感到荣幸吗?”邝雅苦涩地说。被放弃的,永远都是坚强的人。因为弱者会受伤,

他们会不能恢复,可是难道没有人想过,坚强的人是不是也受到了同样的伤害?只因为他们

不想哭,他们就应该背负伤害吗?


“你的行为很高尚。”冉风至抱住颤抖的邝雅。
“我有时候真想不这么高尚。”邝雅喃喃地说,有时候她真想象电视剧中那些女人一样,为

了捍卫爱情,能够撒泼寻死,尽管丑陋,却能得到最终的胜利。

“你这么善良,一定会找到真正地爱你的灵魂的人。很遗憾我不是那个人。我真的很抱歉。


为什么你不是那个人?邝雅闭上眼睛,眼泪渗进冉风至的肩头。因为不能做那么难看的人,

所以就要做这么难过的人。虽然很想问很想问那个人是谁,可是不想让自己更伤心了。知道

又怎么样?徒增痛苦罢了。虽然也想祝福他,要努力地去争取自己的幸福,也无法说出口。

要让别人践踏在自己的伤口上,实在太痛苦了。眼泪,是唯一融合了种种情意和痛苦的最真

实的表达。

21

“长白,最近你在忙什么?”思绪千回百转,还是旁敲侧击。
“我,我不忙呀。”如果不是气候的微妙转变,简直觉得时空不再流动。纪长白拿起勺子喝

饭前汤,分心品着里面的作料。“倒是你比较忙吧,很久没有见你了。”

冉风至垂下目光,长白也曾经想过他吗?不,这可是个背着他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的人呀。

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无法把纪长白和随便践踏别人心意的人联系在一起。“我去了外地一趟

。”


“出差?”纪长白随口问。
“不是。我已经正式辞职了,现在是无业游民。”冉风至微微一笑。辞职的动力是眼前这个

人,本以为可以重新开辟一种更美满的生活,但是现在却觉得满目疮痍,罪魁祸首依然是眼

前这个人。


“辞职?你真的要当厨师吗?”记起他曾经这么说过。
“可能吧。”如果可以,他根本不想在这里扯这种没营养的话题,而是直接确定纪长白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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